窦扶风道:“先皇也不过一时兴起罢了,咱们与吐蕃从几十年前便一直没有太大的战役,吐蕃后来罢兵,不需要打仗,先皇也就把皇差的事情给忘了,根本没有追问汗血宝马。”
竟然给忘了,刘觞心中有些唏嘘,那孟簪缨的父亲,岂不是白死了?
窦扶风顿了顿,又道:“我还听说,其实孟家的皇差,是有人故意为之,故意在先皇面前举荐了孟家的汗血宝马,说得天花乱坠,先皇这才一时起兴,下令让孟家进贡宝马。”
“是谁?”刘觞眯了眯眼睛。
窦扶风看了看左右,示意仆役全都退下,这才道:“是当今王太后的亲弟弟。”
“王岁平?”刘觞虽然是问句,但是语气颇为笃定。
窦扶风点头:“王岁平与孟家一直有些过节……”
王岁平喜爱孟家小女的颜色,也就是孟簪缨的阿姊,但是王岁平那个年纪并不小了,家中妻妾成群的,女儿的年岁都要和孟簪缨的阿姊不相上下,孟家怎么可能把女儿嫁给王岁平?
孟家自然是拒绝了这门亲事,不过显然王岁平没有善罢甘休。
窦扶风道:“王岁平上门好几次,还故意找茬,但是孟家的根基很稳固,王岁平经营生意的那些伎俩,根本无法撼动孟家。”
刘觞道:“所以他就想了这么一个阴损的法子?”
王岁平让自己的姐姐给先皇吹枕边风,表面上是举荐,其实是坑害了孟家,孟簪缨的父亲因受不住这样的“恩典”郁郁而死,孟家失去了主心骨,王岁平又趁机去抢夺孟簪缨的姊姊。
窦扶风道:“后来的事情,窦某人便不得而知了,至于王岁平的这些事情,随是道听途说,但窦某人还是有些门路,这样的道听途说可信八*九分。”
八*九分,其实就是十分,窦扶风不过是谦虚了。
刘觞眯了眯眼睛,道:“原来这其中还有这么多故事……”
他吃了早膳,听了故事,这才心满意足的离开了窦家宅邸,施施然登上金辂车。
刘觞心窍中还在思索着方才窦扶风讲述的道听途说,根本没有注意金辂车里多了一个人。
他走进去,堪堪放下车帘子,突然便被人从背后一把抱住。
那人搂住刘觞,炽热的吐息喷洒在刘觞的脖颈之畔,带着一丝丝麻痒,竟然吻了上来,轻轻的咬着他的耳垂轻轻的研磨着。
刘觞吓了一跳,想要挣扎,那人动作飞快,一把捂住刘觞的嘴巴,不让他发出生意,不止如此,大掌还钻入刘觞的绣裳,动作异常的孟浪无礼。
刘觞浑身颤抖,屈膝猛地向后一顶,“嗬!”后背之人发出一声痛呼,立刻松了手。
刘觞获得了自由,抬腿就往那人命根子上踹,对方连忙护住自己,大喊着:“阿觞!阿觞,是朕啊!”
刘觞:“……”陛下?!
刘觞定眼一看,那刚才突然偷袭自己的人,竟然是天子李谌!
李谌不知道什么时候钻进了他的金辂车里,还故意没有出声。他揉着自己被打疼的胸口,委委屈屈的道:“阿觞,你打疼朕了。”
刘觞无奈的道:“陛下,您怎么又偷偷跑出宫了?”
李谌理直气壮的道:“何为偷偷?朕想出宫就出宫,做什么还要偷偷?”
他说着,又变的可怜巴巴,道:“朕是想给你一个惊喜……谁让你一大早跑出宫去见窦悦,也不叫上朕,朕担心你。”
“小臣有什么可担心的?”刘觞奇怪:“这里也没有刺客。”
李谌:“……”朕担心你被窦悦那个蔫坏抢走。
李谌口中十分正义:“朕担心你的伤口,受了伤便不要瞎跑。”
刘觞不以为然:“小臣的伤口已经结痂,没有大碍了,不过……陛下,小臣方才打听到了一些有用的线索。”
刘觞与李谌二人赶回宫去,直接入了枢密院,刘觞小声嘱咐道:“陛下,一会儿咱们打配合。”
李谌点点头,道:“阿觞你就放心罢,朕全都记下来了。”
二人走入枢密院,进入刑房,孟簪缨还是那样被绑着,旁边虽然放了饭食,但是孟簪缨一口没动,他的嘴唇干裂,看起来也没有饮水的模样。
孟簪缨的情况有些不好,或许是因为没有进食没有饮水的缘故,他的精神状态不如昨日,脸色也微微有些惨白。
孟簪缨听到动静,看了他们一眼,没有说话,垂下眼目,似乎打算消极抵抗。
李谌道:“孟簪缨!你还不认罪么!?害得宣徽使受伤,帮助露华台残害朝廷官员,你可真是个能个人!”
“陛下!”刘觞走上前来,阻拦李谌道:“陛下,其实小臣觉得,孟郎君这么做,一定是有苦衷的。”
刘觞和李谌说好了,他们一个唱白脸,一个唱红脸,两个人打配合,但是当李谌看到刘觞维护孟簪缨的时候,心里这火气当真噌噌往上冒,根本不是演的。
李谌冷笑:“苦衷?能有什么苦衷?”
刘觞对孟簪缨道:“孟郎君,你有什么苦衷,不能说出来么?陛下并非不明事理之人,我也看的出来,你孟簪缨最为仗义,绝不是背信弃义之人,又如何可能帮助露华台的人为虎作伥呢?就更加不可能出卖友人,必然是有什么不能言明的苦衷,对不对?”
孟簪缨微微抬头,看了一眼刘觞,他的眼眸出现了一些波动,很显然刘觞说对了,但也只是微微的波动,这些并不能让孟簪缨开口。
孟簪缨又垂下头去。
李谌冷笑道:“好一个孟簪缨,你如今只是一个被抓的刺客,朕有的是法子让你死都不知道是怎么死的!”
“陛下息怒!陛下息怒!”刘觞拦住李谌,心里想着,小奶狗天子演的真好,就跟真生气一样啊!
刘觞继续感化孟簪缨道:“其实……孟郎君的苦楚,是你的阿姊,对罢?”
孟簪缨霍然抬起头来,震惊的瞪着刘觞,那眼神似乎在说你怎么知道?
刘觞道:“我听窦郎君说了一些孟家的事情,你的父亲不在了,与阿姊相依为命,但是这一切都被一个人打破了……且是这个人害得你家破人亡,对不对?”
孟簪缨浑身颤抖,他身上的锁链、枷锁也在颤抖,发出哗啦啦的响声,眼睛瞬间充血赤红,不止如此,还氤氲着一些雾气。
刘觞轻声道:“你所做的这一切,是不是因为那个人要挟你,用你的家人,用你的姐姐要挟你?我不怪你。”
孟簪缨震惊的看向刘觞,终于开口了,沙哑的道:“你真的……你真的不怪我?我出卖了你,我害得你受伤……我是细作,我是小人!”
刘觞摇摇头,道:“如果是为了家人,我也会这么做,因为那是你这辈子最重要的人,不是么?”
李谌眯了眯眼目,家人?家人到底是什么?对于李谌来说,是他必须去世,自己才能登基即位的父皇;是大权在握把持朝政,恨不能整个朝廷改姓郭氏的太皇太后;是表面上温文尔雅,内地里野心勃勃的母亲……
家人?真的有人可以为了家人做到这么多,无论对错,还如此的义无反顾么?
孟簪缨的泪水终于掉落了下来,划过脸上被渔网割裂的血痕,一点点滚落下来,他声音打颤的道:“我不想出卖你们……但是……但是我什么也做不了,我无能……我……”
刘觞走过去,轻轻拍了拍孟簪缨的肩膀,道:“孟簪缨,你难道想要助纣为虐么?你以为一味帮助那个人做事,他就会放过你的姊姊,放过你了么?”
“可是我……”孟簪缨喃喃的道:“阿姊在他手里,我能……我能怎么办,那个畜生!他……他要是对阿姊,我……”
孟簪缨说着,语无伦次起来,眼泪更是吧嗒吧嗒的往下流。
刘觞眼睛亮堂堂的,虽然很不合适宜,但是孟簪缨这个花花公子哭起来,好像……好像也挺像小奶狗的!
李谌不知怎么的,突然感觉到一股无形的威胁力,他走过去,拨开刘觞的手,道:“那个人到底是谁?你说出来,咱们可以一起想办法,你被他抓住了脉门,根本无从对付他,为何不寻求朕的帮助?”
孟簪缨眼神呆呆的看着他们,哽咽的道:“我……出卖了你们,你们还会帮我么?”
刘觞与李谌对视了一眼,道:“自然!”
孟簪缨眯起赤红的眼睛,沙哑的道:“好……我告诉你们,露华台的主使,正是王太后的弟亲,王岁平!”
孟簪缨起初也不知道露华台的事情,毕竟他也只是被王岁平要挟的人之一,要不然孟簪缨也不会带着刘觞去平康坊,误打误撞的发现了露华台的秘密。
孟簪缨道:“王岁平发现了露华台似水娘子不对劲,所以来找到我,要我……做他的内应细作,我知道……知道他要在宴席上掳走你,但是我别无他法,他一直用阿姊要挟我,也是……也是我通风报信,你们才没有抓到王岁平。”
“果然都是你!”李谌虽然早有准备,但还是忍不住气怒,如果不是孟簪缨,王岁平早就落网,露华台也会倒台,还有刘觞,更加不必受伤!
“陛下陛下,不要动怒,伤身体!”刘觞赶紧安抚呲牙的小奶狗。
孟簪缨道:“王岁平藏得很深,只有大掌柜知道他的秘密,其他人就算是我,虽然知道一些,但也拿捏不住他,你们打算如何对付王岁平?”
刘觞眯起眼睛,摸了摸下巴,笑眯眯的道:“嗯——其实很简单,王岁平派你来灭口大掌柜,大掌柜和大郎君终究是生意上的来往,王岁平不仁,你说大掌柜能仗义么?我们来一个挑拨离间便好。”
孟簪缨道:“我需要做什么?”
刘觞道:“你只需要按照原定计划,前去找王岁平,报告他大掌柜的死讯就好,现在最重要的,是让王岁平深信不疑,他最大的秘密,已经跟着大掌柜一起,毁尸灭迹了。”
他说着,亲自上前解开孟簪缨的锁链和枷锁,笑道:“以后咱们便是自己人了,小缨缨,你可不要再出卖自己人了。”
孟簪缨活动了一下手腕,没有说话,突然伸手一探,“嗤——”直接拔出挂在刑房中的长剑。
李谌立刻戒备,低喝道:“你要做什么?”
孟簪缨手握佩剑,一脸坦然,道:“既然要去复命,总要有伤口。”
嗤!
又一声,孟簪缨眼皮都不眨一下,手起剑落,直接砍在自己胳膊上,登时鲜血横流,吓得刘觞后退了好几步。
孟簪缨道:“我出入神策军牢营,没有留下一丝半点伤口是不可能的,这样王岁平会多相信一分。”
啪啪啪——
刘觞抚掌感叹道:“狠人,小缨缨,你真是个狠人呢!”
李谌不满的道:“阿觞,你对所有的自己人,是不是都会起别号?”
什么小郭将军、小鱼公公、小璃儿、小悦悦,现在还多了一个小缨缨,李谌这么一统计,心中更是不满,酸溜溜的厉害。
他也不管孟簪缨还在场,揪着刘觞的绣裳道:“朕不管,阿觞以后要管朕叫小谌儿。”
刘觞:“……”陛下早膳是不是喝了假酒!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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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5章 阿觞哥哥酸溜溜
“不!”李谌突然改口:“不能叫小谌儿, 都给朕叫小了,要叫大谌儿!”
刘觞:“……”陛下你可闭嘴吧!
刘觞干脆不理会他,直接对孟簪缨道:“务必要让王岁平相信, 大掌柜已死, 且死无对证。”
“我知道了,请宣徽使放心。”孟簪缨点点头。
王岁平第二日一大早在中书门下听到了风声,又让人仔细去打听了一番, 但是神策军牢营十分严密, 一般人根本打听不到什么风声。
于是王岁平便去了一趟太医署,装作自己生了病,想要通过太医署的人打听打听昨晚的事情。
王岁平进了太医署, 找了个相熟的太医诊脉,问问情况,崔岑看到他走进来, 便按照刘觞嘱咐的话, 抱着一沓子太医署的档案, 从旁边经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