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簪缨听着刘光的话,脸色根本没有什么变化,还是淡淡的,只是道:“动手罢。”
“好,本使最喜欢做的,便是成全人的美事……”
神策军将孟簪缨押解下来,李谌下令,孟簪缨连夜被带入枢密院的刑房,如今已然是后半夜了,刘觞本想回去歇息,明天早上再说的。
他路过枢密院的时候,便看到鱼之舟站在枢密院外面,不由好奇的道:“小鱼公公,你怎么在这里?这么晚了,找我阿爹么?”
鱼之舟道:“回宣徽使的话,小臣并非来找枢密使,而是陛下来找枢密使。”
“陛下?”刘觞道:“天子在里面?”
“正是。”
“坏了!”刘觞忽然想到了什么,蹦起来便往枢密院跑,大喊着:“阿爹!手下留情啊……”
嘭!
刘觞冲入刑房,果然一眼就看到了刘光与李谌二人,当然,还有被五花大绑的孟簪缨。
黑漆漆的刑具铁钩,已经抵在孟簪缨的大腿上,他的皮肤甚至被铁钩的形状抵的微微凹陷进去,就差一点,便要刺透肌肤!
刘觞大喊:“阿爹!手下留……额,孟簪缨怎么不穿裤子!”
因为要受刑,自然要扒了衣裳,哪里有隔着衣裳受刑的?按照刘光的说法,第一钩子要下在肉多且紧实的地方,那可不是大腿么?
李谌没想到刘觞会过来,一步冲过去,第一反应是捂住刘觞的眼睛,以免他看到孟簪缨不穿裤子的模样。
刘觞瞬间便什么也看不到了,还有些失望,没想到孟簪缨真的有些小肌肉,别看他瘦高瘦高的,但的确是个练家子,怪不得一脚能够踹飞没庐赤赞呢。
李谌挥了挥手,示意枢密院的小太监给孟簪缨穿上裤子,这才放开刘觞的眼睛,让他“重获光明”。
刘光道:“觞儿,时辰晚了,你还有伤在身,不要瞎跑,回去歇息。”
刘觞却道:“陛下,阿爹,你们这是要做什么?”
李谌道:“阿觞你不必担心,朕与枢密使联手,必然能审清此案,揪出露华台背后的大郎君。”
刘觞道:“其实……小臣不是怕陛下查不清楚,陛下您这是要用刑吗?”
李谌理直气壮的道:“刺客不招供,枢密使也是按章程办事。”
刘光难得与李谌的意见一致,道:“确实如此,觞儿你还是先回去罢。”
“陛下,阿爹!”刘觞道:“你们没看出来吗?孟簪缨是个硬骨头啊,用刑是不行的。”
“硬不硬……”刘光淡淡的道:“刨出骨头来看看才能知晓。”
李谌点头如捣蒜:“枢密使所言甚是。”
刘觞:“……”
刘觞拉过二人,小声道:“陛下,阿爹,你们不觉得……其实孟簪缨是有苦衷的吗?不然他为何要这样做?还一心视死如归,露华台能给他多少好处?显然是被捏住了把柄,我们应该策反他。”
李谌道:“如何策反?你都说了,他是个硬骨头,方才朕已经审问过他了,什么也不肯说,除了用刑,还能如何?”
李谌说的头头是道,其实他就是想对孟簪缨用刑,谁让他是露华台的细作,若不是因为细作,大郎君也不会逃跑,刘觞也不会受伤。
刘觞道:“小臣觉得,还是应该采取安抚策反的态度,只要招揽了孟簪缨,就能顺利揪出露华台背后的大郎君,何乐不为?再者说了,孟簪缨武艺这般厉害,若能为陛下所用,也不错的。”
“朕才不稀罕。”李谌撇嘴,似乎在闹别扭似的。
刘光道:“但目前为止,这个孟簪缨软硬不吃,觞儿打算如何安抚招揽?”
“看我的吧!”刘觞信誓旦旦,对他们道:“你们先退出去。”
李谌虽不愿意,但还是和刘光退出了刑房,在门外等候。
李谌看了一眼刘光,总觉得经过今日,枢密使对自己的态度应该有所改变一些,不如趁热打铁,对鱼之舟道:“鱼之舟,给枢密使搬个椅子过来。”
“是,陛下。”
李谌请刘光坐下来,又道:“这天气这么冷,枢密使若是害了风寒可不好。”
于是殷勤的解下自己的披风,披在刘光的肩膀上。
吱呀——
刘觞进去还没一会子功夫,刑房的大门便被推开了,刘觞从里面走出来,正巧看到了李谌殷勤的给阿爹披上披风的画面。
刘觞:“……”天子果然是喜欢阿爹的吧?
刘光一抬头,便看到刘觞走了出来,他眼眸一动,唇角微微轻挑,故意道:“多谢天子赐衣。”
李谌有些受宠若惊,枢密使刘光的笑容可不多见,尤其是最近。刘光察觉到了自己对刘觞的感情,身为刘觞的义父,越发不待见他,今日突然笑起来,李谌能不受宠若惊么?
那二人如此“和谐”,刘觞全都看在眼里,心里想着,说小奶狗天子是个渣男吧,他竟然如此痴情阿爹,阿爹都当面拒绝他了,还不知气馁。
若说小奶狗天子不是渣男吧,他明明如此喜欢阿爹,却还能和别人亲亲我我,就比如自己,假奶狗都不知道与自己亲过几次,更亲密的事情也做过两次,简直渣到人神共愤!
刘觞转念一想,等等,天子不会是把自己当成……替身了吧!
可我长得也不像阿爹啊,刘觞心想,我们只是义父义子,又不是亲父子,这样也能玩狗血替身梗吗?
刘觞想入非非之际,李谌终于发现了他,赶紧走过去,道:“阿觞,如何?”
刘觞:“……”
刘觞摇摇头,刘光显然在意料之内,淡淡的道:“孟簪缨这样的人,如果不用酷刑,是不会张嘴的。不过觞儿你放心,天色晚了,你安心去歇息,其余的阿爹都可以完成。”
刘觞还是坚持道:“阿爹,暂时不要用刑,我还有别的办法,让他成为咱们的自己人。”
李谌惊讶:“还有别的办法?”
刘觞信誓旦旦的点头:“明天,就明天一天,我一定让他开口,不只是让他开口,还要让他成为自己人。”
刘光眯了眯眼目,道:“也只有明天一天,若是扣留的时日太长,露华台背后的大郎君一定会有所察觉,所以只有一天,若是明日觞儿你没有打开孟簪缨的嘴,那阿爹只能用自己的法子了。”
“嗯嗯!”刘觞点头道:“阿爹,你放心好了。”
刘觞自有法子,不过这个法子需要出宫,今日正好夜了,众人便各自回去歇息。
第二日一大早,天色微微亮堂,宫门一打开,刘觞便乘着金辂车出宫去了,直奔窦悦的宅邸。
“窦悦!窦悦!”
窦悦今日休沐,还未起身,一大早上便听到有人唤他的声音,还以为是幻听。
吱呀——屋舍的大门被推开,窦扶风走进窦悦的屋舍,轻轻拍了拍因为怕冷,缩在被子里做蚕宝宝的窦悦。
“嗯……”窦悦迷迷糊糊的道:“阿爹,悦儿怎么听到宣徽使的声音了,是不是在做梦啊……”
窦扶风一笑,揉了揉他睡得乱糟糟的头发,道:“悦儿,快些起身罢,宣徽使来了,并非做梦。”
“什么!”窦悦震惊的坐起身来,因为坐起来的过猛,差点与窦扶风撞在一起,震惊的道:“宣徽使怎么来了?我我我……我还没有洗漱!”
刘觞一大早来找窦悦,这会儿在前厅坐着喝茶,等了一会儿,窦悦洗漱干净,风风火火的赶了过来,惊喜的道:“宣徽使!”
刘觞笑道:“可见着你了,窦郎君说你还没早起,平日里也是十足喜欢懒床,我还以为今儿个见不到你呢。”
窦悦脸上一红,对姗姗来迟的窦扶风耸了耸鼻子,心想阿爹怎么能如此编排自己儿子呢,还是在宣徽使的面前。
窦扶风请刘觞坐下来,道:“宣徽使这么一大早前来,想必是有什么重要的事情罢?”
刘觞一笑:“窦郎君可真是个通透之人,什么都瞒不过你的眼目。”
窦扶风道:“正是早膳时候,不如请宣徽使入席,一边用膳,一并详谈。”
“甚好甚好!”刘觞也不推辞:“我一大早跑出来,肚子早就饿瘪了。”
窦扶风让下人布膳,三个人入席,刘觞席卷了两个金丝卷,又喝了好几口甜粥,这才觉得肚子里稍微有点底子,抹了抹嘴巴。
“我听说你二人很早之前便识得孟簪缨,对不对?”刘觞询问。
窦悦点点头,他还不知昨日的事情,道:“正是如此,宣徽使为何如此问?”
刘觞也没有保留,将昨日夜里头神策军发生的事情说了一遍。
“什么?”窦悦震惊的道:“孟簪缨是……是那个细作?他是露华台的人,还要……还要行刺大掌柜杀人灭口?”
刘觞点点头,道:“正是如此。”
窦扶风则是相当平静,似乎见惯了大风大浪,什么也无法让他吃惊纳罕。
刘觞道:“我想问问你们关于孟簪缨的事情,我觉得……他应该不是露华台的人,为何会与露华台牵扯在了一起,是不是也被露华台捏住了什么把柄?”
“嗯——”窦悦仔细想了想:“我们许久之前就认识了,那时候阿爹还在南方做生意,孟簪缨和他阿姊经常上门来玩,也没什么奇怪的。”
“阿姊?”刘觞似乎发现了重点:“他还有个姐姐?”
窦悦点头:“是啊,孟簪缨有个姊姊,比他大一些,他们姐弟的感情很好。”
窦扶风和孟家有一些生意往来,所以两家人其实很早就认识了,后来窦扶风的生意变大,加之窦悦一心喜欢读书,想要考科举,窦扶风为了成全儿子,便带着窦悦到长安来定居,读最好的私学。
如此一来,两边这几年便断了来往。
窦扶风道:“其实窦某人知道的也不多,只是听说,窦某人带着犬子搬到长安没多久,孟家遭遇了一些变故。”
“变故?”刘觞催促:“是什么变故?”
窦扶风道:“也只是道听途说,不知真假。”
孟家是做马匹生意的,虽然不及窦扶风的生意广泛,也和窦扶风的财力无法相比拟,但在马匹这个行当中,孟家可以说是老大级别的,很少有人可以匹敌。
窦扶风淡淡的道:“听说孟家接到了圣上的恩典,孟家谋得了一份皇家的差事儿。”
“皇家的差事儿?”刘觞道:“那不是好事儿么?的确是恩典呢。”
很多人挤破脑袋想要做皇商,金饭碗,自然是好事儿,给钱多不说,还有面子,绝对是光宗耀祖的事情。
窦扶风一笑,道:“宣徽使不做我们这个行当,自然不知道其中不成文的规定,这皇家的差事,也是有好有坏的。”
而孟家的这份差事儿,正好是坏的。
孟家经营马匹,有很多宝马良驹,有一天不知道怎么的,那时候的天子,也就是李谌的父亲听说了孟家的名头,心血来潮,突然想要孟家上贡一批宝马。
当时大唐与吐蕃的战事吃紧,的确需要宝马作为储备力量,于是天子便下令,要孟家精选三千匹汗血宝马送到长安。
窦扶风淡淡的道:“汗血宝马本就是传说中的宝马良驹,可遇而不可求,更别说是三千匹这么多,就是吐蕃每年进贡,也不过区区千匹。”
刘觞恍然大悟,这分明是强人所难嘛!其实也并是李谌的老爹故意难为孟簪缨,他们这些做皇帝的,就是想起一出是一出,心里根本没有成算,一拍脑袋下达指令,结果下面的人就惨了,执行火葬场!
孟家为了完成这三千匹汗血宝马的指标,孟簪缨的父亲奔走劳碌,积劳成疾,很快便不行了。
刘觞震惊的道:“去世了?”
窦扶风点点头:“确实如此。”
皇命如山,这样一座大山压下来,关乎到整个家族的命运,孟簪缨的父亲郁结于心,加之积劳成疾,身体每况日下,最后实在撑不住,死在了寻找汗血宝马的路上。
所有的家业重担全都落在了孟簪缨的肩膀上,他家里只有这么一个男丁,家族很快落寞下来。
窦悦着急的道:“那……那皇差的事情,如何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