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到他如同孩童一般,献出所有的温柔与真心,甚至许诺永远。 ——“我现在是奴隶之身,还有了残疾,以后肯定没有人愿意和我成亲。” ——“你是为了救我才受苦的,如果你愿意,可以与我成亲,我娶你。” 祝珩当时说服自己的理由是,救命之恩当以身相许。 明知对方是一个男子,他还是许下了成亲的诺言,似乎在没有产生爱意之前,潜意识已经预见到了他们未来的非君不可。 再往后,就是分别与忘却。 祝珩带着燕暮寒在废墟中穿梭,走一会儿停一下:“这里是禅房,当时给你安排的房间就在这里,但你每天夜里都会跑到我的房间找我。” 仿佛一瞬间被拉回了曾经,燕暮寒的脑海中浮现出当年的画面:“你起初不愿意与我一起睡,后来见我蹲在脚踏上就心软了,拖着虚弱的身体将我抱上床。长安,其实那时候我骗了你,我并没有睡着。” 被狼群养大的燕暮寒很擅长伪装成猎物,他故意装睡,让祝珩心软。 时隔多年讲出这个秘密,燕暮寒像个做了坏事的小孩子,偷偷去看祝珩的表情,却发现祝珩眉眼含笑,并无惊讶:“我知道。” 小异族像只猫,装睡的时候眼皮乱动。 “那你怎么还把我抱上床?!”燕暮寒是真的惊讶,他一直以为祝珩没看出来。 祝珩挠了挠他的手心,温柔的语气像上午的日光,暖暖的,不晒:“总不能让你一个小孩子睡在地上,万一着凉了怎么办,多可怜。” 当然他也有私心,一个人睡觉很冷,有只小异族陪着刚刚好。 惊讶过后就是得意,燕暮寒眉飞色舞,语气笃定:“你一定是从那时候就喜欢我了,所以才舍不得让我睡在地上,长安,你好喜欢我哦。” 明明满怀爱意的人是他,却偏偏要说对方情深。 祝珩知道,这是独属于小狼崽的别扭。 他乐于配合:“对,好喜欢你哦,所以早早把你定下来,让你当我的童养媳,地上那么冷,我可不能让我的童养媳挨冻。” 燕暮寒一本满足,问道:“之前听他们说明隐寺失火,找到了一具幼童尸体,这寺里不是只有你和老和尚吗?” 当时皇子们还提到了一个小和尚,他不知道是谁。 祝珩心中悲痛:“你离开后不久,老和尚捡了个被丢掉的小孩回来,起名叫明心,是我的师弟。” 燕暮寒怔愣一瞬,下意识问道:“师弟?你出家了?” “……当然没有。”他倒是想,可惜老和尚不让,说他红尘中还有牵挂,因缘未了。 祝珩偏头打量着燕暮寒,老和尚说的因缘恐怕就是他了。 “明心从小跟在我身边,很早就剃度了,我与他情同手足,一直将他当成师弟看待。” 上天是公平的,剥夺了他和血亲之间的联系,就给了他明心,一个与他感情甚笃的小师弟。 只可惜琉璃易碎彩云易散,美好的东西都留不住,思及此,祝珩心中悲戚,不由得长叹了一声:“他们所说的死者,大抵就是明心。” 他曾在睢阳城观音寺祈福,求观音菩萨保佑老和尚平安,买平安福的铜板还是明心给他的。 祝珩不受控制的想,会不会是因为他没有给明心祈福,所以明心才会发生不测? “长安,长安……”燕暮寒不知道该怎么安慰他,只能抱住他。 在明隐寺待了几个时辰,祝珩和燕暮寒为明心立了一座小小的碑。 “老和尚去哪里了?” 祝珩摇摇头:“不知道,我找官府里处理此事的人问过,明隐寺失火后,只找出一具幼童尸体,老和尚杳无音信,失踪了。” 了无音讯也比被烧死好,燕暮寒握紧了他的手:“老和尚有佛祖保佑,一定会没事的。” 天快要黑了,因为明心的死,从明隐寺回到大都的一路上,祝珩的情绪都很低落。 每每想起,心里就一阵抽痛。 本以为是寻常的分离,却没想到再回到大都,会面临生死相隔。 祝珩心中悲痛,同时也有怒火烧起:“明隐寺一事定然不会意外,在我离开后就起了火,分明是有人想烧掉一切和我有关的东西。” 燕暮寒没想这么深,猝不及防听到他的话,目光一凛:“是谁?!” 究竟是谁,这般痛恨祝珩,连一丝一毫他的痕迹都不愿留下。 祝珩没有回答,只是攥紧了缰绳,因为太过用力,手背上浮现出了青筋。 城门大开,将士们在附近驻扎,祝珩驱马一路驶向大都的方向,却没有进城。
“先不回家,你陪我去一个地方。” 天色已经开始黑了,祝珩要去的方向很远。 燕暮寒刚想说要不明天再去,就听见祝珩的声音,如同来索命的恶鬼,阴森森的,透着冷意:“我带你去给明心报仇,去为明隐寺讨回公道。” 第80章 失火 皇城郊外,最是钟灵毓秀的一块风水宝地被圈起来,作为皇室的专属禁地。 “这里是……太庙?”燕暮寒环视四周,目光中带着一丝探究。 祝珩颔首,牵着他往里走,大大咧咧的来到列祖列宗面前:“嗯,这就是南秦的太庙,供奉着历代皇室宗亲的牌位。” 祝苑死后没有与德隆帝合葬,尸骨不在太庙,运送回了祝氏一族的祖坟。 是以这偌大的太庙里,没有一个祝珩想上香祭拜的人。 “不是要为明隐寺讨回公道,那来这里干嘛?”燕暮寒随手拿起一个牌位,翻来覆去地摆弄。 祝珩不在意的东西,他也不会用心対待。 “快放下。”祝珩皱了下眉头,神色不悦,拿过他手里的牌位放回供桌上。 燕暮寒身形一滞,正惊讶着祝珩対这些牌位的重视程度,忽然听到他的补充:“这里的东西都很脏,别碰。” ……原来是这个原因。 燕暮寒听话地收回手:“好,我不碰,摸到脏东西晚上睡觉要做噩梦的,不过咱们不是要去为明隐寺报仇嘛,来这里干什么?” 太庙里日夜点着长明灯,并不昏暗,但毕竟是位于人迹罕至的山林之中,到了晚上,密密麻麻的牌位上透出一股令人毛骨悚然的阴冷感觉。 燕暮寒目无鬼神,站在这种地方,眼里依旧只容得下祝珩。 不过祝珩的表现出乎他的意料。 祝珩毫不惧怕,也没有表现出一丁点敬畏之心,漠然地在太庙里闲逛:“来报仇,走吧,先去看看害死明心的凶手。” 燕暮寒微愣:“?” 难道凶手是…… 停在尚未下葬的灵柩前,燕暮寒的眉头拧成了川字,蓬勃的怒火从心底燃烧起来,将所有理智都烧成灰烬。 “是德隆帝让人放的火?” 祝珩盯着棺材,扯下放在上面的白色绢花:“除了他,我想不到其他人。” 他在大都里的存在感很弱,在他失踪后,诸如大皇子等人都没心思去管他的事情,自然不会特地去找明隐寺的麻烦。 祝珩思前想后,只能想到德隆帝。 从小到大,他的皇帝老子都不待见他,驱逐他出宫,就连宫宴上他用过的餐具都要销毁。 如此这般在意他的痕迹,唯德隆帝一人而已。 “他为什么要这样做?”燕暮寒纳闷不已,祝珩再怎么说都是德隆帝的儿子,虎毒不食子,赶尽杀绝太过分了。 祝珩也想不明白德隆帝的心思,如果德隆帝直接杀了他,他还能将之归结于德隆帝不认为他是亲子上,这样借刀杀人的手段令人迷惑。 但人已经死了,无法询问其心中所想。 “他怎么想的已经不重要了,不会改变我的想法。”来时路上,祝珩已经想好了如何报仇。 他将要做一件很久之前就想做的事情。 孙信正想让秦翮玉登基后,以新皇的身份送德隆帝下葬,故而德隆帝的尸体一直停放在太庙里。 灵柩前的供桌上放着新鲜的水果贡品,还有早已准备好的牌位。 祝珩不让燕暮寒碰,自己伸手拿起牌位,靠近长明灯。 长明灯不能熄灭,火焰接触到木头,很快里燃烧起来,祝珩看着牌位上的名字被火焰一点点吞噬,心底涌起一股无法言喻的满足感。 他做到了。 大度的人能容得下欺辱伤害,他容不下,他的眼里揉不得沙子。 祝珩将烧了一半的牌位扔到棺材上,他的眉眼被逐渐燃烧起来的火光照亮,温暖明晰,美好得不真实。 先天的亲缘血脉抵不过后天的态度,既然德隆帝不要他,那他也不会将这个人当成父亲。 太庙的人都被遣出去了,看到里面冒出来的浓烟,心急如焚地要冲进去救火。 “走水了,走水了!快来人,快点救火啊!” 想救火的人被拦住,燕暮寒抱着刀堵在门口,漫不经心地瞥了他们一眼:“一边待着去,别多管闲事。” “可是……” 可那是太庙!供奉着皇室列祖列宗的太庙!是南秦皇室的根! 如今根被烧了,跟被刨了祖坟没有区别。 “没什么好可是的,还是说你们听不懂我说的话,想试试我的刀?”燕暮寒狞笑一声,寒凉的刀光映在众人脸上,照得他们一脸惨白,不敢再上前。 祝珩一直站在太庙里,看着大火将装着德隆帝遗体的棺材烧成灰烬,又将供奉的牌位全都烧毁,才转身离开。 他仰天大笑,笑得痛快且解气。 第一次来的时候,祝珩就想将太庙一把火烧掉,如今终于如愿以偿。 长时间站在火光旁,祝珩的皮肤被烤得发红,他从太庙里走出来,眉眼间完全释然了,好似怨怼和不甘都被刚刚的一把火烧成了粉末,烧得一干二净。 目光在面前瑟瑟发抖的众人脸上扫过,祝珩浑不在意地摆手:“太庙不幸失火,尔等勿要放在心上。” 太庙在一场突如其来的大火中付之一炬,此事震动朝野。 祝珩推了几次沈问渠和其他官员的求见,拉着燕暮寒悄悄从宫里溜出去,微服私访往卧佛城去了。 随行的还有启闲光与天尧,以及罗明良。 路途遥远,祝珩和燕暮寒坐了马车,启闲光和天尧骑马。 “大都的事还没处理完,将军和军师怎么就跑出来了?” 比起六皇子,启闲光还是习惯称呼祝珩为军师,难以想象,他们军师现在是成为南秦帝王的不二人选。 和他们将军的身份地位匹配,若是两国联姻,定能结秦晋之好。 因而启闲光现在已经将南秦的事务当成家事来看待了,十分上心:“前两天太庙被烧了,可把那些官员急坏了,就连城中百姓都议论纷纷。” 可这俩人竟然偷偷跑出来,还要去什么卧佛城。 启闲光想不明白:“将军想一出是一出就罢了,军师怎么也陪着他胡闹?” 这回可不是祝珩陪着燕暮寒胡闹,明摆着是祝珩还有没解决的心事,没办法静心接管南秦,想去卧佛城做个了断。 天尧默默腹诽,将目光从马车上收回来:“皇帝不急太监急,急成你这样的,能做个太监总管了。” “天尧!”启闲光气鼓鼓地一甩缰绳,“我要做也得做大将军,像将军那样的!” 天尧戏谑道:“不想做御厨了?” 启闲光:“……” 年少无知,受到家族影响,他曾有个做厨子的梦,而厨子的尽头就是成为御厨。 “那都是过去的事了,你能不能别再提了?”自从他有一次和天尧喝酒,不小心将这件事吐露出来,天尧就没少拿这件事嘲笑他。 “为什么不提,难不成你觉得羞愧?”天尧故作惊讶,“别的儿郎志在四方,你志在锅碗瓢盆,不输给他们的。” 启闲光又气又憋闷,被风吹日晒的脸上都透出一点红意:“难道你小时候没有其他的梦想?” 天尧真诚地摇摇头:“我小时候就想好了,日后要匡扶明主,成就大业。” 在他们这些心腹里,天尧是最先选择燕暮寒的人。 在城外没有落脚的地方,燕暮寒和天尧一起打了几只野鸡,交给启闲光处理。 启闲光气闷,刚被天尧臊了一通,没过多久又要去准备午饭,毕竟他是队伍里唯一会做饭的人。 燕暮寒洗干净手,黏到祝珩身边:“你俩说什么呢?” 离开时祝珩在和罗明良谈话,他打猎回来,这两人还在聊天。 有那么多可聊的事情吗? 燕暮寒撇了撇嘴,看着罗明良的目光变得不善起来。 时值夏季,天气已经热起来了,正午阳光明媚,罗明良却觉得后颈有冷风拂过,冻得他打了个哆嗦。 “随便聊聊,中午吃什么?” 随便聊聊能聊那么长时间,还聊的那么开心? 燕暮寒眯了眯眼睛,扬起笑,兴高采烈地介绍:“刚刚打到了野鸡,回来路上还采了菌子,可以炖一锅山菌野味。” 他双眼发亮,脸上就差写上几个明晃晃的大字:快夸我! 祝珩失笑,摸了摸他的发尾,将乱成一团的发丝收拢起来,扎成个小辫子:“好厉害,我们明霁也太棒了。” 燕暮寒顺势拱进祝珩的怀里,背着他瞪了一眼僵立原地的罗明良,做了个口型:还不滚? 罗明良如梦初醒,顿时明白那股阴冷的感觉从何而来了:“殿,殿下,山里的菌子大多有毒,臣去看看能不能吃。” 他慌忙逃跑,祝珩无奈地摇摇头,拍了拍怀里毛绒绒的脑袋,眼底闪过一丝笑意。 是掉进醋缸里的小狼崽啊。 经罗明良判断,采到的菌子全都是有毒的,午餐不得不换成了烤鸡。 燕暮寒亲自上手,一边烤还不忘自夸:“我不会做饭,但烤鸡是一绝,比启闲光做的还好吃!” 启闲光狗腿点头:“啊対対対,将军烤的特别好吃!” 祝珩挑眉:“你吃过?” 启闲光警铃大震:“那哪能啊,能尝到将军手艺的也只有军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