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家正好要开饭,晏宁让雯娘装了三个馒头一碗菜汤。
他提上食盒,回到作坊。
“中午家里没做多少饭菜,你们先吃点填填肚子,晚上我再送些吃的过来。”
他们太久太久没吃过东西了,这半个白花花的馒头简直能让他们两眼放光,接过晏宁手里的馒头就是一通狼吞虎咽。
“别吃那么快,这还有菜汤,你们就着菜汤慢慢吃,小心别噎着。”
半个馒头四五口就吃完了,伴着热乎乎的菜汤喝下,饥肠辘辘的身体仿佛得到了慰藉,暖意顷刻间涌遍全身,让人情不自禁发出满足的喟叹。
晏宁把木凳拖过来坐到小孩跟前,笑道:“慢点吃,没人跟你抢。”
小孩仍防备地盯着他,嘴上不停狂吃猛塞,三两下就把小脸蛋撑得鼓鼓囊囊。
还怪可爱的。晏宁笑。
她吞完馒头喝了汤,嘴巴一抹,抓起另外半个馒头趴到老头身上,也不说话,直接把馒头往老头嘴里怼。
“哎,有你这样喂人吃东西的么,先把他扶起来……”
两人合力将他扶起,晏宁道:“老…伯伯,起来吃点东西暖暖身子。”
那老头眼神涣散,艰难地看着晏宁,声音沙哑:“不了……我快不行了,吃了也、没用,留给孩子吃……”
他说着颤颤巍巍地摸了摸小孩的头发,“我要走了,你好好照顾自己……”
小孩无动于衷地看着他。
“我看您是饿糊涂了,吃点热乎的下肚,明早睡一觉起来啥事儿没有。”晏宁说:“孩子特意留给你吃的,您不吃岂不是了辜负孩子一片孝心么?”
“嗳……”老头浑浊的眼珠变得湿润,在晏宁的喂食下勉强吃了点,吃完后又躺下歇着了。
晏宁收拾好食盒,从兜里摸出一个柿饼拿去逗小孩。
“哎小东西,给你个东西吃不吃?”
“………”小孩冷漠脸。
晏宁拿着柿饼在她眼里晃啊晃:“你瞧,柿饼,想不想……”
小孩哪听他说的什么废话,一把抢了他手里柿饼塞进嘴里,三两下嚼完就吞了。
“……吃?” 晏宁目瞪口呆。行、行叭,看出来你很想吃了。
晏宁逗小孩没逗成,讪讪地摸了摸鼻子,灰溜溜回去干活。
“大老爷,还有刀么,我们也来帮您削。” 几个难民吃完东西后有了些力气,想为晏宁做点什么来报恩。
“没刀了,刚才出去找打铁铺定做了几把。”晏宁笑笑:“你们先歇着吧,等身体好了再想给我报恩的事儿。”
“那您歇着,我们来削。”
“真不用,没必要那么客套。对了,不知兄弟怎么称呼?”
“金山,金子的金,山河的山。”那人答。
“喔。”晏宁看向他身旁的男子,开玩笑道:“你呢,该不会叫银山吧?”
“回大老爷,我叫金土。”
晏宁:………
还有两人,妇人叫金月,青年叫金石。
“我们金川城大多数百姓都姓金。”金山解释道。
“原来如此。”晏宁点点头,又问:“你说你们是村里人,那你们可都会种地?”
“那是自然,我们庄稼人生下来就会种地。”金山便说:“大老爷家里若是有地,等明年开春了我们去给您种。”
晏宁若有所思地点点头:“那感情好,到时候没准真得叫你们来帮忙。”
这人挺聪明,还很有分寸。明年开春他打算种十亩番薯,再开十亩荒地种玉米。到时候正值农忙时节而且官府那边还要派人去修路,人手肯定相当紧张,这几人留着不定能派上用场。再说等这次造纸实验成功之后他也得为接下来的大批量生产进行筹备,工人肯定是要招的。
不过现在和他们谈这个为时尚早,晏宁心想,还是先观察几天再做决定好了。
作者有话说:
以下为不负责任的剧透
新角色出场,晏家大宅很快要增加新成员啦!
阿承:危!!!!!!!
第83章 厕纸制造成功
老头死了。
昨晚晏宁过来送饭的时候就猜到他可能熬不久, 今早来一探鼻息, 人已经去了。
来处理遗体的官差恰好是赵九,和晏宁也算是老相识。晏宁悄悄给他塞了十来个钱,让他帮忙找地方把人埋了。
赵九收了钱,满脸谄笑:“晏小公子放心, 这事儿我保证给您办得妥妥的。” 在他的认知里, 晏宁不但与钱三爷称兄道弟,和经事大人、知府大人的关系都很好, 他吩咐的事儿是一定要尽点心去做的。
他转身走进作坊里,朝随行的两个新衙差道:“快快快,动作麻溜的, 把人抬走。”
两个衙差向他使眼色, “我们倒是想快哩, 可这小孩不肯起来啊。”
赵九低头一瞧, 尸体上果然趴着一个小孩。那小孩双臂张开,挡在尸体上, 任凭怎么叫都不肯起来。若是被喊得急了,还会扭头恶狠狠地瞪他们。那架势仿佛要和他们同归于尽。
“这……”赵九为难地看向晏宁。
晏宁蹲下来, 缓声和她道:“官差老爷要送他去更好的地方享福去了, 你乖乖的, 给官差老爷让一让……”
小孩充耳未闻,执拗的眼神中充满愤怒。而掩盖于愤怒之下的,则是无尽的惶恐还有无依无靠的绝望。
“乖, 你听话, 我带你去吃好吃的去……”晏宁边说着边试图将她抱起来, 然而手刚碰到她便遭到了激烈的反抗。
他没有犹豫, 一把将小孩托起。
衙差们见状, 连忙将尸体装入麻袋里抬出去。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小孩发出撕心裂肺的吼叫。
瘦瘦巴巴的小东西也不知哪儿来的力气,剧烈挣扎时对着晏宁就是一顿拳打脚踢,踹得晏宁差点要吐血。王阿平和金山两人跑过来才勉强把她制住。
“好了好了,都过去了……”晏宁不住安慰她,“等吃饱了一切就好起来了,我们现在就吃早饭好不好?我给你带了很多很多好吃的……”
过了许久,小孩从盛怒中渐渐抽离出来。她不再挣扎,也不再嘶吼,又一次平静而麻木地接受了眼前所发生的一切。
晏宁松开她,示意王阿平把食盒拎过来。
“你瞧,大馒头,还有粥,咸菜………”
小孩一把抢走馒头,正当晏宁以为她又要狼吞虎咽想劝她慢慢吃的时候,骤变突生。
小孩仇恨地盯了他一眼,突然抓住他伸过来的手,狠狠一口咬下!
尖锐的虎牙刺入皮肉,晏宁疼得险些跳起。
“嘶——!松嘴!”
小孩吐出一口血沫,飞快跑到作坊角落里大口大口啃馒头,同时防备地看着他们。
晏宁整个人都懵了。他看了看手上一圈带血的牙印,又看了看小孩,脑子里缓缓冒出一个——?
“出血了!”王阿平着急道:“我去喊许大夫过来,你先忍忍。”
“……哎?”晏宁愣了愣,心想,这点伤好像也没到需要喊大夫的地步吧?
金山摇摇头,说:“这孩子白眼狼,养不熟的。”
“一个小毛孩她懂什么。”晏宁满不在意的笑笑,又道:“把吃的拿去分了吧,再不吃该凉了。”
约摸过了半刻钟,许大夫风风火火地赶来。王阿平去药铺找他的时候急得话都说不利索,他勉强只听清“阿宁出血了”这几个字眼,还以为晏宁受了多重的伤呢,结果跑过来一看………
就这??
他实在忍不住,朝天翻了个大白眼。
“不是,你啥意思啊?”晏宁本来也觉得是个不值一提的小伤,但许士杰的态度一下弄得他有些不爽。
他把手怼到许士杰眼睛前,啧道:“瞧见没?出血了都!”
“行行行,瞧见了。”许士杰打开药箱,敷衍道:“我给你抹点止血药。”
“收钱不?收钱的就不用了。止血药我家有,大不了等中午回家吃饭我再自己抹抹。”
许士杰满脸无语:“……这点止血药也不值几个钱,我送你了!”
“嘿嘿,那感情好,许大夫果然乃豪爽之人,实属我辈的楷模典范呐。”晏宁昧着良心拍他马屁。
许大夫就爱吃这一套,他早就拿捏住了。
“谁那么大胆子给你咬成这样?”许士杰问。
晏宁朝角落扬了扬下巴,“喏,那小东西就是罪魁祸首。”
许士杰顺他的目光看过去,又问:“哪儿来的孩子?”
晏宁:“一个难民带来的。那人今早上死了,我叫官差来处理遗体,她不让我们动他,一气之下就咬了我一口。”
“还挺孝顺。”
“是啊……”
等给晏宁处理好伤口,金山才走过来,说:“大老爷,石舀已经刷洗干净了。”
“好。”晏宁起身,“外头冷,你俩把石臼搬进屋里来。然后把锅炉里煮过的竹屑渣舀进木桶,我先看看有多少。”
“好嘞。”金山依言照做。
经过持续蒸煮几个昼夜的竹屑已彻底软烂,体积也消减不少。原先正好装满一个木桶,如今只有八成满。
金山将其舀进石臼里,与金土两人用石锥开始捶捣研磨。
“这石臼哪儿买的?”许士杰问。
“不是买的,同孙掌柜借的。我倒是想买个大些的,买不着啊。整个陎州城都找不着这玩意儿。”晏宁坐在小木凳上,叹气说:“这个石臼一次顶多能舀三瓢,实在太耽误事儿了。”
许士杰给他提建议:“那为何不用石磨来磨?”
这个法子晏宁倒是考虑过,不过工艺书上既然明明白白写了需使用石臼和石锥进行捶捣,那肯定是有它的用意的。第一次实验,晏宁觉得还严格按照系统给的工艺来做比较靠谱。
“那也没有啊。”晏宁托着下巴,斜他:“不如许大夫把家里的石磨借来用用?”
许士杰:“……你当我没说。”
这一步骤相当漫长且枯燥,他看了一阵就回药铺忙去了。响午之后他去而复返,遇上前来送饭的王阿平,两个接替金山金土手里的石锥接着捶。
一直快到傍晚,在众人的一番齐心协力下,竹屑终于被捶磨成粘稠、细腻的泥面状。
接下来便是加入清水进行调配。这一步骤至关重要,若清水加入过多会导致纸浆过于稀薄而不成型,清水过少则会导致纸浆过稠过厚,分布不均匀。
“搅匀了再慢慢加水,不急这一时半会儿的。”
一瓢、两瓢、五瓢、八瓢……在加入满满一桶清水之后,晏宁喊了停。
他以食指沾上些许浆水,捻了捻,不太确定:“这样差不多了吧?”
“还是有些稠。”许士杰说。
系统工艺书上给的比例是1:1.5,也就是一桶原材料竹屑配一桶半的清水。晏宁略一思索,决定再加两瓢清水。
调配完成后正好得到两个木桶的纸浆。他们将纸浆倒入木槽内,再度搅拌。
待纸浆充分搅拌均匀之后就可以荡料入帘了。
用来抄纸的细竹帘非常讲究,因为要求高制作难度大,王老头子花了一个月的时间才做好了三个。竹帘不大不小,差不多是四张A4纸合起来的尺寸。
许士杰捋起袖子,兴致勃勃:“我先来试试。”
晏宁怀疑地:“你会么你就瞎试?”
许士杰:“你不是也不会么?我一个大夫的手不比你稳多了?我不先来你先来?”
晏宁:“………”很好,有理有据,无法反驳。
许士杰将竹帘浸入木槽内,舀浆,上下左右晃晃,最后抬起。整个过程一气呵成,有模有样。
随后他将三张捞好纸浆的竹帘倒铺在压榨板上,以木桩施力压榨,得出三张薄厚适中的泾纸膜。
晏宁凑上去仔细查看,面露惊喜。
“不错不错,深藏不漏啊许大夫。”
许士杰挑眉:“那是,我这双手可是妙手回春的神医圣手。”
古人云“近朱者赤,近墨者黑”是有道理的,譬如这位自称妙手回春的许大夫脸皮也变得越来越厚了。
不过此时晏宁情绪兴奋高涨,竟然认同了他的自吹自擂。
泾纸膜以镊子轻轻撕下,再缓缓平铺到温热的壁炉上,以小火慢慢烘干。这个过程并不用等太久,壁炉上的热气使纸张很快变得干燥,一刻钟不到就干透了。
晏宁将纸张揭下,面色难掩激动。柔韧、舒适、干净,颜色接近米白色,凑近一闻还带有一丝丝若有似无的竹香气。
这特么不就是他想要的纸吗!
噢,他的屁股终于解放了!可喜可贺!
“挺软和。”许士杰摸了摸,笑说:“你说要拿它来当厕纸,会不会太暴殄天物了?”
晏宁乐:“并非一定要拿来当厕纸用嘛,抹嘴擦脸擦手不都能用么。”
“那倒也是。”
接下来,晏宁、王阿平、金山三人分别都用竹帘抄了几张纸。晏宁数了数,两桶纸浆的量一共能抄三十次还余下半张的量。抄好的纸张可一分为四,得到四张大小相同的厕纸。如此算下来,也就是一桶竹屑可生产出一百二十张纸。
几人忙到戌时才结束,此时早已夜深了。
晏宁将裁好的纸分一些给许士杰以表谢意,许士杰笑笑着收下。
三人离开作坊回家,路上晏宁还与他开了个玩笑,说等他的药铺哪天开不下去了,就跳槽来给他干活。跟着晏大老爷混,保管他每天吃香的喝辣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