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听错了。”刘强拧着眉,阴沉的面色露出一丝犹疑。
“嗷————”
“嗷呜——唬——”
接连不断的狼嚎声一声比一声瘆人,这下众人可听得真真切切了。山狼从来不是形单影只的,它们只会成群结队的出现。
“强哥………”打手们吓懵了,慌乱聚成一团,哆哆嗦嗦指着院门口:“真、真的有狼、狼群!”
“唬——”
院门口,凶神恶煞的狼群堵住出路,发出怒吼,尖利狰狞的獠牙蠢蠢欲动。
“呜呜呜……阿宁……阿宁你没事吧……”雯娘与魏承一边掉眼泪一边去扶晏宁起来。瞧见他被打得鼻青脸肿的模样,魏承“哇”地一下哭得更凶了。
“哭甚么……还没死呢……”晏宁被扶起来,啐了一口血。
刘强额角青筋暴起,知道狼群和晏宁是一伙的,但他不相信晏宁有那个胆子放狼咬他们,面上依然强装镇定,厉声威胁道:“这次就是给你们一个教训,陎州城是刘家的地盘,以后看见刘家人最好绕道走,懂么?!”
“呵呵……”晏宁艰难地扯了扯嘴角,勉强睁开一只眼睛盯着他,强撑着一口气:“有来不往非君子,你给我一个教训,我自然也要回你一个不是……”
“你敢!”刘强一声暴喝。
“你看我敢不敢……就算把你们全咬死了,那也是狼群咬的,又关我、什么事呢……”
一打手装腔作势恐吓道:“你、你要是敢乱来,刘二公子不会放过你们的!”
“他压根就没打算放过我们!”都到这一地步了,这群狗仗人势的东西仍是不知悔改!晏宁怒急攻心,当真是有了与他们同归于尽的冲动,怒喊道:“阿肥!”
箭在弦上,一触即发。
阿肥得令,当即扑上!狼群也不甘示弱,一拥而上。
山林里的野狼习性凶狠异常,是个人见了都要犯怵,更遑论与其搏斗。几个打手被吓得抱头鼠窜,惨叫声连连。更有一人被母狼一口撕咬掉一块大腿肉,疼得满地打滚。
“阿宁……”雯娘哭着直摇头:“快住手……弄出人命来可如何是好啊……让他们走罢……”
晏宁实在太疼太疼了,每一寸肌肤每一个毛孔都在疯狂叫嚣着疼痛。脑子一片嗡嗡作响,刻骨的疼痛让他想爆炸、想尖叫、想杀人!
万幸雯娘的哭喊声将他脑海里尚存的一丝理智拉了回来。
人命关天,他不能在这里闹出人命来,更不能背负上杀人犯的罪名。
“阿肥!住手!”他强忍剧痛大喊一声,嘴里又咳出血来。
“喵唬——”阿肥浑身炸毛,龇牙咧嘴,明显正处于十分亢奋的状态。它扭头看了晏宁一眼,迟疑了几秒钟,最后还是努力克制住了自己。
打手们一个个被咬得皮开肉绽惨不忍睹,脑子清醒腿还能跑的已经冲出院子落荒而逃。伤势比较重的两个倒在起不来,捂着腿脚痛楚哀嚎。
刘强也没跑,不过照样落得了一身狼狈不堪的下场。
晏宁一动不动地看着他,“这就是你们这群欺软怕硬,奸邪小人应得的下场!”
“你等着。”刘强表情扭曲目露凶光,“早晚有一天你会落到我手里!我会让你生不如死!”
“呵、放马过来,我倒要看看是你命硬还是我命硬!给我滚出去!”
烈日当空,但晏宁却觉得浑身发冷。眼前一片模糊,好像什么都看不清了。
“阿平……阿平去、去报官……找、找……”
未说完的话再来不及说,晏宁眼前的世界刹那间一片漆黑,一咕咚晕倒在魏承身上。
第17章 大郎,喝药了
晏宁做了一个很长很长的梦。
混沌的梦境让他恍如隔世,旧世界的点点滴滴像一部漫长的电影,在回忆中按下了播放键。
他生长在一个并不富裕的家庭里。年幼时父母因感情破裂而离异,各自组建了新的家庭。他从小跟着爷爷奶奶长大,爷爷奶奶对他疼爱有加,虽然缺失了父母的爱,但童年的记忆对于他而言依然是快乐且美好的。
后来爷爷奶奶相继去世,他被他爸爸接回城里。他后妈并不喜欢他,即使她从来骂过他冷落过他,但少年人的心思敏感细腻,他能感觉到那份小心隐藏的不喜欢。
再后来上了大学,他终于不用再寄人篱下,靠假期做兼职打零工挣学费养活自己,一个人无忧无虑,肆意快活。
出事的那天晚上,与往常一样,他跟死党下了游戏后急匆匆从网吧赶回寝室,生怕辅导员心血来潮进行突击检查。
眼看离学校就一条人行道的距离,也不知怎么就那么倒霉碰上了一个飙车的醉鬼,一百多码的车速直冲冲朝两人飞过来。
晏宁当时用尽了毕生最快的反应力和所有力气也只来得及将死党推开,而他则一命呜呼,重生到了宋朝。
希望死党能开开心心,好好活下去吧,别被这次意外搞得有心理阴影了。晏宁在上个世界的朋友也不多,他算玩得最好的一个。不过难说,那家伙胆小得要命,一遇到事儿就哭哭啼啼的,跟个女的似的,要不是看他长得漂亮,晏宁才不喜欢跟他玩呢……
“呜呜呜……阿宁怎么还不醒,他是不是要死了啊呜呜呜……”
谁这乌鸦嘴怎么还咒我死呢?晏宁心想。
“呸呸呸,小孩子别瞎说话!”
“按理说也快醒了。”
这声音真耳熟。晏宁似醒非醒,感觉到一只手在他胸口轻轻按了几下。
卧槽疼疼疼疼疼!
身体所有反应神经随着意识的清醒而逐渐苏醒过来。刻骨铭心的疼痛在脑子里炸开,让他猛地就是一阵天旋地转的咳嗽。
“咳咳咳——!”
“快拿盆接住!”男人大喊。
“呕——!”一口黑血从晏宁嘴里吐出来。
魏承被吓得懵了,“哇”地又是一阵嚎啕大哭:“阿宁要死啦……”
“没事没事,醒了就死不了。”男人说。
“兔崽子……原来是你、咳咳……一直在咒我……”晏宁一边咳嗽一边骂骂咧咧,要不是他身体实在太虚动弹不得,不然非得给魏承来一个大脑崩子泄愤。
“许大夫,阿宁为甚会咳血,是不是伤到内脏了啊?”雯娘担忧不已。
许大夫?晏宁一愣,吃力地睁开肿得像发面馒头一样的眼睛——然而也只睁开了一条细细眼缝而已。
眼缝里当真出现了许大夫模糊的身影。
“会咳血应是肋骨断裂压到肺了,幸好只是断了一根,轻微移位,伤势不是太严重,好好修养会好起来的。”许大夫道。
幸好只是断了一根?!
不是太严重?!
听听啊听听!这说的是人话吗?!啊?!
“眼下的当务之急是让他好好休息,这几日他会一直咳嗽,伴随胸痛、痰多、咽痛等症状,你需得仔细按我的药方给他熬药,一日三次,不得疏忽大意。半月以后,他的伤势便能稳定下来。”
“好,多谢许大夫。”雯娘悬着的一颗心终于落地了,“药已经凉了,我再去热热就端来喂他服下。”
许大夫:“去罢。小阿承再去换一块湿布巾来给他眼睛敷上。”
“嗯……”魏承抹了把眼泪,抽抽搭搭地跑去后院打水换湿巾。
许大夫放下木盆,坐到床上,左右看看他的脸,遗憾地叹了口气:“这脸怕要破相了,可惜了……”
晏宁:“……幸好,我不靠脸……咳咳,吃饭。”
许大夫挑眉:“那靠什么?拍马屁?还是与人干架?”
晏宁:“靠嘴,谢谢。”
许大夫:“……”好有道理。
“话说……您怎么会在这里?”晏宁问。
许大夫:“还不是王阿平去求我过来救你……”
从他的话里,晏宁大概知道了昨天他晕死过去之后发生的事情。
王阿平拖着半瘸的腿一路奔往陎州城,第一件事儿不是去报官,而是去仁安药铺求许大夫来救他的命。
得亏了许大夫是个聪明人,听王阿平道完事情的全尾,先是叫人去喊来他爹看药铺,再收拾药箱,带王阿平一起去官府报了官——由于王阿平不识字,状纸也是许大夫替他写的,最后才跟他一起来的云涧溪。
晏宁之所以叫王阿平去报官,怕的就是刘强一伙人回去之后颠倒黑白倒打一耙,到时候他们有理都说不清。
“不过你胆子也忒大,真不怕把他们惹急了过来杀人报复?”许士杰说。
“那不然我还能怎办……你以为我服软了他会放我们一条生路吗……咳咳咳……他们敢来我就敢杀回去……”晏宁不过也才十八九岁的少年人,哪懂得什么圆滑世故,徒有一身满腔热血,少年锐气罢了。
“少侠好胆识好气魄!在下佩服,佩服。”许士杰抱拳道。
“好说好说。”晏宁傲娇地扬了扬……被揍成猪头的脑袋。
“你还说呢,我们都快担心死了。娘亲昨晚一夜未睡,哭得眼睛都肿了。”魏承说着拧干布巾,折好了小心敷在晏宁眼睛上。
“怪我怪我,害你们担心了。”晏宁伸出手想摸摸他的脑袋,但他闭着眼睛什么也看不见。
魏承努努嘴,主动把脑袋伸出去让他摸。
“嘿嘿。”晏宁忍不住一乐,“放心吧,你小舅舅我命硬着呢,阎王爷都不敢收我。”
“你就吹牛吧你。”魏承无语地望着他:“你弱得连阿平舅舅都比不过。力气没他大,走路没他快,身体没他壮,吃得比他还多,你的命还能有多硬?我不信。”
靠,扎心了老铁!
晏宁心塞:“阿承,你变了。”
所以爱是会消失的对吗,刚才那个为他哭泣为他流泪的阿承小天使去了哪里?
魏承诚实点头:“对。”
晏宁:“…………”我还是晕过去算了。
“别闹他了。”雯娘看了眼魏承,责备道:“他刚醒,让他好好歇歇。”
“哦。”魏承被亲娘训了两句,不敢再乱说话了,安静地坐在一边看着晏宁。
苦重的药味儿从碗里散发开来,一下便弥漫了整个屋子。雯娘精心熬了一早上的药,愣是把药汁儿熬成了浓稠如墨一般的黑色。
光是闻着味儿晏宁都忍不住打了个哆嗦。
许士杰接过碗,说:“我来罢。”
雯娘:“怎可劳烦许大夫,我来就行。”
许士杰:“我来我来。”
雯娘:“还是我来罢……”
晏宁:?什么情况?
许士杰仗着自己是大夫,最终获得“药碗争夺战”的胜利。
晏宁心中隐隐升起一股不详。
许士杰勾起嘴角,总感觉像是在酝酿着什么。
“大郎~该喝药了。”
“噗——咳咳咳——呕——”
许士杰见他面目逐渐变得扭曲,眼中不觉浮现出几分笑意来。
咕噜。
晏宁抓狂道:“啊啊啊好苦好苦……”
咕噜,咕噜。
晏宁:“呕——”
许士杰愉快地继续喂。
咕噜——
晏宁泪流满面:“呜呜呜不行了让我死吧……”
魏承在一旁看得心惊胆战,暗暗祈祷自己以后可千万别生病。便宜小舅舅未免太可怜了也。
喝完药之后,晏宁彻底陷入自闭,躺在床上装死不理人。
而热情好客的魏承小朋友则领着许士杰在附近逛了一圈。新建好的院子、玉米地、鸭舍和鸭子、小狼崽的窝、放鱼笼的河边……所有地方都成了他迫不及待向许士杰分享的快乐。
许士杰对种在地里的玉米产生了浓厚的兴致,这种作物他从未见过,新奇的同时难免起了探究的心思。
“本来都长得好好的,昨天被那群大坏蛋踩死了十几棵。”魏承垮着脸,眼睛望着地里被打折踩断的玉米茎杆,郁闷地说:“阿宁知道了一定很难过,他可在意这块玉米地了。”
许士杰蹲下来,拿起一朵玉米穗看了看,问:“这是开花了罢?”
“嗯,阿宁说再过几天就能结出玉米了。”魏承回答。
“那多久成熟?”
“二十来天吧。”
许士杰点点头,若有所思。
到了响午,他被雯娘热情挽留下来一块吃午饭。晏宁生无可恋地躺在床上听他们闲聊,时不时咳嗽两声,以彰显自己的存在感。
今天吃竹笋焖泥鳅,老香了。他被馋得直咽口水。
“给我尝一口罢,一小口……”他可怜巴巴地说。
“不行的,许大夫说了你在喝药,喝药的时候是不能吃鱼和笋的。”魏承铁面无私拒绝他。
“那我不吃,就嗦嗦味儿行吗?”晏宁卑微乞求。
“不行。”许士杰回答。
……淦。
午饭后不久,许士杰与雯娘叮嘱了片刻,起身去与晏宁告辞。
“药铺这几日伤患多,我就先回去了。你好好养伤,我过阵子空了再来看你。”
“嗯,有劳您大老远跑一趟……许大夫这份恩情,小民日后没齿难忘,一定好好报答……咳咳咳……”
“举手之劳何足挂齿,再说你还欠我二十铜板的马屁没拍,我总不能见死不救。”
晏宁:“…………” ?
“对了,临走前我还有一个好消息和一个坏消息要告诉你,你想先听哪个?”许士杰笑笑,他语调散漫,仿佛在故意逗他一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