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明明知道要非礼勿视,可是自己的眼神总是不自觉地,流转在对方后颈上那颗淡色的痣上。
直到对方帮他扣好安全带,又坐回到了自己的驾驶位上,靳敖这才收回视线,一动不动地目视前方,唯有抿成一条线的嘴角和紧绷的大腿肌肉显示出了主人的真实想法。
白和璧修长的手指摸到了车钥匙,用力一拧,汽车发动,车内的中央后视镜上吊着的小风铃受到震动,彼此碰撞,叮叮当当的,发出一串悦耳的声音。
靳敖攥着书包的手收紧了些,瞟了好几眼身边沉稳的白和璧。
这是第二次,他和白和璧独处于同一个小空间。
他有种缺氧的感觉。
白和璧倒是专注于开车,连话都没和靳敖说一句。
他没察觉到身边的自己的小学弟突如其来的沉默,而是再次打开了华语音乐电台,里面正放着阿肆和林宥嘉对唱的《致姗姗来迟的你》。
“我不介意你慢动作,也不介意这次先擦肩而过……”
轻快的吉他伴着明亮的旋律,柔和温暖的男女声交织在一起,慵懒而梦幻,倾诉着两个截然不同世界的融合。
两个人都没说话,享受着这片刻的悠闲宁静。
一曲完毕,靳敖正想开口说些什么打破两人之间的沉默,可刚一开口,他包里的老式手机就响了,“叮叮咚咚”的默认来电提示声音很大,带着吓死人不罢休的劲头。
白和璧瞥了一眼,没说话。
高大的男生被这铃声小小的吓了一跳,随后快速地从书包的夹层里翻出了一支还是按键输入的老人机,键盘的按钮早就被磨损得看不清上面的九宫格的字母和数字了。
手机上是一个熟悉的电话号码,是他妈妈主治医生桐玉霞打来的。
靳敖怔了一瞬,放下准备出口的话头,有些疑惑于桐教授为什么给自己打来电话,他严肃地盯着来电显示,绷起嘴角,脑子里有些不好的猜测如乌云般一闪而过。
他偷瞄白和璧两眼,见对方没什么反应后就接起了电话,一听对面焦急的声音,他的好心情就被终结了。
电话全程,靳敖都阴沉着一张俊脸,没怎么说话。
就算开口,也只是一些“嗯”,“好的”,“我马上过去”之类的冰冷冷的语气词。
不过在一旁无意听见全程的白和璧倒是捕捉到了几个关键词,其中最重要的,当属“S市第一人民医院”。
他心下了然,大概率是靳敖的妈妈在医院出了什么事,但这是人家的家事,他不方便多问。
接完电话,靳敖锐利的眉头紧缩,五指用力地收拢攥成拳,显然是处在暴怒的边缘。
白和璧观察到他强压下火气,欲言又止的铁青脸色,感觉对方可能是有事要求自己,可是他等了很久,对方依旧沉默。
他也很好脾气地等待着小制冷机恢复到相对理智情况,把导航的目的地设成了S市第一人民医院,甚至还好心地把空调开低了两度,好让他降降火气。
就在白和璧终于要忍不住的时候,在等接过电话后的第三个红绿灯的间隙,低着头的靳敖终于忍不住开口,嘶哑着嗓音问。
“白哥……你现在,能把我载到S市第一人民医院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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靳敖(慌乱):我怎么会说出这种话天啊我又在他面前出丑了我真的好蠢QAQ
白和璧(心满意足):小狗真好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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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家珍惜青涩的小靳。
第45章 Chapter 45. 逆转
白和璧自然应好,除了对贫困小同学的照顾外,他还很欣赏对方眼神里有如同火焰般闪烁的倔强和不屈。
靳同学烟灰色眼睛里的清澈通透,是多少人早就弃之如敝履的东西。
就算这玩意被丢在地上,路过的人还要往其踩上两脚,吐口唾沫以示对其没用的嫌弃。
而且,这对白和璧来说就是举手之劳,帮了就帮了,说不定这份人情会以意想不到的方式报答给他呢?
白和璧心里的那些弯弯道道没有摆到明面上。
他发现总是不自觉以商人的视角去审视靳敖所能带给他的价值,有那么一瞬间,他甚至觉得自己有些过分冷血。
……也怪不得他喜欢靳敖那股子横冲直撞的赤子之心。
白和璧微末地呼了口气。
可是他在那时被刻意忽略的假设是,要是靳敖以外的人落入了同样的境地,自己是否还会帮对方呢?
答案不言而喻。
在得到靳敖真心实意的道谢后,接下来的路程上两人都没有再说一句话。
白和璧耐心地照顾着对方到达极点的情绪,让他自己一个人好好平复一下心情。
靳敖则是脑子里一直回想着刚才桐教授对他说的情况。
充满电流声的电话里,桐教授的嗓音还有些惊魂未定。
“小靳,你现在在家吗?刚刚有一伙人过来找你妈妈,凶神恶煞的,一身恶心的烟酒味道,我看他们不像是什么好人,像是什么街头上的地痞流氓,被我让保安赶出了医院……”
桐教授的声音哽咽一阵,仿佛被吓坏了,稳定了情绪才再次开口说话:“……领头的那个人被赶走的时候还有恃无恐地威胁我们,说要让你马上赶到医院来见他们,不然他们就天天来找你妈妈……他们来的时候,你妈妈刚做完一期化疗刚睡下,我没打扰她,也没让她知道,怕的就是让她担心,我也只敢在这个时候给你打个电话……现在我问问你,你是不是被什么不正经的人记仇了啊?”
听着电话里刺啦刺啦的电流声,他还记得自己沉默了许久,才生涩地回复道:“……我现在马上到医院去处理。”
最近和他结下过梁子的,只有那位在酒吧被他下了面子,还把请了几个混混来打他的那位男性高管。
靳敖知道自己那时确实是过于冲动了,可他不能理解的是,对方为什么要找上自己生病住院的母亲?
明明是自己犯下的错,为什么要让他的母亲受到可能存在的巨大威胁?.
一瞬间,愧疚和自责如腥咸的海水般倒灌进了他漏风的心脏。
他有些迷茫地听着手机那侧桐教授絮絮叨叨地抱怨和不安,殊不知他自己也是一副全身脱力的状态,手指在无意识死死掐着自己的接着电话的小臂,即使是钻心的疼痛都没能让他从那种无力的感觉中脱离出来。
他不知道自己还能做什么,对方才能放过自己。
弱小和无助的感觉让他觉得疲惫,但又止不住得让他无比愤怒。
即使是心里的情绪再复杂苦涩,他还是得理智地安抚好电话那头桐教授的心情,然后再去处理好这件腌臜事情。
挂断了电话,他沉默不语地低头望着自己破旧不堪、染上了泥点的书包,觉得自己的人生就如同这个书包一般,只配活在垃圾堆里。
他拉着面子,第一次低声下气地求人,求那个坐在他身边一直以来都如同光风霁月的白和璧,让他带自己去医院处理事情。
对方只道了声“好”,就没有多问了,很自然地就变了道,朝S市第一人民医院开去。
算上上一次把他送到医院,对方这已经是第二次他无条件的帮他了。
……到了如今这个地步,他还在照顾自己脆弱的情绪。
他不知道能做什么来报答他,因为白和璧可能什么都不缺。
靳敖有点想哭,但他忍住了。
他做了一次深呼吸。
眼前的事情还没有解决,他不能倒下。
***
白和璧下车把人送到医院门口,可没想到还没踏进医院大门,就被一群人堵住了。
对方来者不善,长得五大三粗、满脸横肉,嘴上抽着烟,脖子上还挂着大金链子,身上的肌肉和肥肉都十分夸张,将军肚上的扣子死命的撑着,两只手臂上还纹了青黑色的繁杂纹身,酷不酷不知道,配上他那张凶神恶煞的脸,倒像是在道上混的黑社会老大。
他身后跟着三四个染着五颜六色头发的小混混,身上穿着各式金属制品,流里流气的,像是一群羽毛五彩斑斓的斗鸡。
在铁闸门前进出的病人和家属退避三舍,用恐惧的眼神望着这边,害怕这边发生什么流血事件。
那个明显是老大的地痞流氓大手一伸,拦下了正要往医院里面走的两人。
挺着满肚肥膘的黑老大低头对着手机里的照片,吊着泛白的三角眼,叼着烟头,对穿着S大附中校服的男生骂了句粗俗的脏话:“喂,你就是那个什么金……靳敖?……他妈的,什么傻逼名字这么难念。”
听到自己的名字,靳敖停下了匆匆的脚步,没有回答他,而是扭过头用锐利如鹰隼的眼神落于对方身上,仿佛在看一个死人。
这反应无疑让对面的人确定了他的身份,黑老大嗤笑一声:“还真是你小子啊……让我瞧瞧,身边怎么还跟了个帮手啊?”
在一旁冷眼旁观的白和璧没想到见者有份,因为他跟在靳敖身边,理所应当的也成了被攻击的对象。
“原本以为就只有你一个人的,没想到还叫了个小白脸,”领头的黑老大哼了一声,摸着白和璧最近才买的新车,漏出满口黄牙,笑得一脸恶心,“不过……就看这瘦弱的小身板,恐怕还不够我的弟兄们一拳锤下去的,你们说是不是啊?……不过,如果这弱鸡男人把这车给我们哥几个开开,我倒可以考虑放过你。”
他身后的“兄弟们”附和着他们老大的话,并对白和璧发出下流的哄笑声。
白和璧挑眉,黑老大现在在靠着的自己的车,把这人卖了都换不到一个零件。
而且,已经很少有人当着他的面这样骂过他了。
上一个这样说他的,坟头草都已经三尺了。
靳敖当时毕竟还是个未出社会的高中生,面对把白和璧牵扯进来的意外状况表现得十分手足无措。
他紧握着拳头,眼睛里满是愤怒的火焰,要不是顾及这是人来人往的医院门口,他早就一拳头怼上去打得对方吱哇乱叫了。
白和璧感知到身边人快要掀翻天的愤怒,虚虚捏了捏靳敖的手腕,暗示他稍安勿躁,最起码先听听对方的放狠话环节。
黑老大露着阴狠的目光,扭了扭手腕的关节:“你自己也知道你自己犯了什么事吧?”
“上次你可是打伤了我好几个下属呢,好几个现在都还在医院躺着呢,我这个做老大的总得给他们一个交代,”黑老大活动着手腕的筋骨,关节吱吱咔咔的,恐吓道,“我也不说多了,你赔我兄弟全额的医药费,再花钱供着我们玩个几天,我说不定会大发慈悲的放过你。”
靳敖听见这荒谬的话,手指甲都快扣进自己的手掌心:“你做梦!”
白和璧倒是饶有兴趣地看着对方上演着自己只在电视剧里看见过的场景,要不是身临其境的是自己,他都怀疑自己是不是误入什么黑帮武打戏片场了。
这体验蛮新鲜的。
“怎么?不愿意?”黑老大恶狠狠地笑了下,伴着黄痰啐掉嘴里的烟头,“我这可不能讨价还价,看你这么不服气的样子,那就再多加条胳膊,流血见红,就当是给我的兄弟出院冲个喜了。”
靳敖的后槽牙用力地咬合在一起,发出可怖的骨骼摩擦声:“我不同意。”
但是白和璧还跟在他身边,他不能把其他人牵扯自己的私人恩怨。
“不满意这个结果啊?你要想想……医院里躺着的那个女人会怎样?”黑老大满脸油腻的肥肉抖动,挥舞着手里带着铁钉木棒,一副仗势欺人的嚣张气焰威胁道,“还愣在那里干什么?我们不得好好去别的地方聊聊?”
靳敖刚想骂人,白和璧就开了口,他无所谓地道:“那就走吧。”
他刚想跟着那领头的花臂壮汉走,手臂就被靳敖拉住了,他一脸担忧着急地看着自己,像是热锅上的蚂蚁一般不知所措。
他想让白和璧快点走,自己解决就好。
可是白和璧已经下定了决心要帮他解决这件事。
既然这件事被他撞了个正着,还把他给牵扯进来,这回不得不去解决这个问题了。
他用眼神安抚着靳敖,扯开男生的手,越过他,直截了当地跟着黑老大走了。
靳敖无法,带着满心的愧疚和滔天的愤怒走在他白哥前面,以此来提防身边的人渣突然暴起伤人。
走到医院附近的一条小巷里,看了他俩一路小动作不断的亲密行为,被晾一旁的黑老大的暴脾气涌上心头,对这两个甚至当着他的面“打情骂俏”的狗男男不耐烦了:“喂,你们还在那里说什么小姑娘的私房话?一个两个的都不是男人,磨磨唧唧的真恶心。”
忽然,他转了转满是红血丝的眼睛,笑得一脸下流,拿着右手食指往左手围成的洞里戳,恶心的暗示昭然若揭。
“你们怕不是俩兔儿爷吧?就是捅那啥的?”
白和璧啧了一声,嘲讽道:“你废话真多。”
“该死的小白脸还敢回我的话?,”黑老大被人打断明显有些被激怒了,他顿了顿,似乎想到了什么,用粗短的手指摸着油腻的下巴,有用小拇指扣了扣耳屎,充满恶意地笑道,“既然你们这么迫不及待,兄弟们,掏家伙,为我们的兄弟报仇,别把人打死了就行了。”
他身后的小流氓们个个从身上掏出水管棒子,带着阴沉油腻的笑容,朝他们一步步逼近。
见身边的高大男生急得眼圈都红了,白和璧甚至还笑了下,拍了拍对方紧绷的小臂肌肉,凑到对方的耳朵边,道:“不用担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