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咽下后面的话，含糊地说：“……反正很担心你，那啥……如果你回宿舍休息好了，有空的话能不能给家主打个电话、视频什么的，他听到你的声音会很高兴的……”
　　杨黯默默地听着，垂落在右侧的手握紧，拇指的指甲刮蹭虎口的软肉，心头泛起阵阵涟漪。
　　“……当然，这只是我一个小小的请求，你可以当我没说的，我也不是说道德绑架你什么的，我就想家主心里安定……他听到你的声音，一定会……”白鹤小心翼翼地抬头，生怕对方因为自己突兀的话语而生气。
　　“喻先生现在有空吗？”杨黯冷不丁地出声。
　　“啊，现、现在吗？”白鹤手忙脚乱地滑开光屏，“可能没有哎，家主因为边境虫族的问题正在开会……”
　　“我今天想和喻先生见一面。”杨黯思考，政治家的时间总是忙碌紧凑、毫无空隙的，尤其是特殊时候，“我能找你预约一下吗？如果不可以，明天大概……”
　　“不用预约！现在就行！”白鹤眼睛发亮，浑然忘了家主交待的命令“让他好好休息”，激动地说，“家主一定很想见你，等他开完会议，你们就能见面了。”
　　噢！他敢打包票，家主肯定非常愿意和beta见面。
　　见鬼的预约，完全不需要！
　　杨黯被白鹤的热情惊了惊，不自在地后退了一步，“呃，也不用这么急。”他想了想，“我回宿舍洗个澡、换件衣服，毕竟……”
　　见面什么的，还是要整洁正式一点。
　　白鹤狂点头，“嗯嗯，都行，你去吧，我等你！”
　　“好，麻烦你了。”
　　-
　　喻家
　　“要喝点什么吗？茶、饮料、酒……”
　　“不用，白开水就行。”
　　“嘿嘿，好。要不要吃点什么，我让人去做？你昏睡了这么久，光打营养针肯定觉得胃空空的。”
　　“我喝了几瓶营养液了，不饿。”
　　“哦哦，好的。你会不会觉得无聊？要不要我……”
　　白鹤叽叽喳喳地说了一堆，杨黯听得头疼，做了个暂停的手势，“都不用，我在这里坐着就好了。”
　　“啊，这样吗？”白鹤挠挠头，“我担心你觉得在这里太闷了……”就不想等了。
　　到时家主回来看到你走了，一定会很失望的啊。
　　白鹤抬起头，惨兮兮地说：“我怕你等久了觉得无聊，就不想等了。”
　　杨黯嘴角微抽，这都什么跟什么的，无奈地说道：“不会的，我……”他叹了一口气，算是妥协了，“给我开个新闻播报吧，我想看看最近阿诺齐尔星发生了什么。”
　　白鹤瞬间起来，活力十足地应声：“好咧！马上安排。”
　　穹顶的璀璨水晶吊灯闪烁光芒，映照着奢华复古的刺绣地毯，整个大厅回荡着新闻报道严肃的播报声。
　　事实上，杨黯并没有等太久，当他听到第三条新闻报道时，客厅的侧门被推开了。
　　咔——是极细微的响动。
　　但还是被杨黯捕捉到了，他顺着声源望去，先是一愣，随后嘴角不自觉地勾起，温声唤道：“清晏。”
　　喻清晏站在光影的一侧，呼吸急促，胸膛起伏得厉害，激烈的情绪在心底翻涌，汩汩的血液倒冲心脏，仿佛能听到它流动的声音。他指尖发颤，灰绿色的眼眸一眨不眨地盯着杨黯，沙哑地应声：“嗯，小黯……”
　　然后，他什么也说不出来了，整个人僵硬地立在原地，像是害怕触碰到什么幻影。
　　杨黯见状，从沙发站起身，慢慢往喻清晏那边走去，半蹲在对方的轮椅旁，抬起头，似乎想将眼前人的面容刻在脑海里。
　　他莫名地喟叹一声，轻声唤道：“喻先生。”
　　喻清晏有点晃神，讷讷应声：“……小黯，怎么了？”
　　杨黯摇摇头，笑意在眼底涌现，“没有，我就只是想喊喊，不知道为什么……”
　　“模拟球”的最后一幕在刹那间，在他脑海里反复涌现，连带着那个温暖的怀抱也徘徊不去，令他心生眷恋。
　　他轻声说道：“……我总觉得喻先生这个称呼更好听。”
　　这是他在虚幻中总是想起的真实。


第60章
　　“……根据前线的最新报道， 虫母遗迹或有可能扩展到M386星系，其中……”
　　大厅里的新闻播报声依旧清晰， 光屏里的记者被狂风吹打仍是口齿伶俐， 而本应坐在沙发上畅聊的两个人却沉默着，厅内的背景音硬生生变成了狭窄空间里的主旋律。
　　喻清晏倒也不是故意不说话，翻涌的情绪平复后， 他心里有很多话想问beta， 但一时间不知道该从哪里开始问起。
　　他大抵能猜测到小黯在“模拟球”遭受了不少的痛苦，因而不敢轻易开口询问。
　　这次虫族的拟化种偷偷潜入帝国大学， 不仅妄想摧毁“秘库”的军备，还想借机制造混乱，在小范围的释放毒雾草。
　　好在被校内的巡安人员及时发现， 没有酿造成大祸。可惜，虫族的拟化种逃窜得极快， 并未被抓到。对方甚至在离去前， 偷偷篡改了教学楼内正在进行“模拟球”测验程序——
　　导致“模拟球”的难度极限上升， 且失去了安全警戒线的自动传送机制，大大加剧了学生精神力溃乱和神经错乱的风险。
　　数千名学生在“模拟器”的幻境中沉睡不醒， 且有极个别学生的精神力识海在监控中摇摇欲坠， 到达红色警戒范围。
　　喻清晏接到报告后，直接下令：派遣第六军团精神力A级以上的士兵， 进行精神力分割，嵌入虚拟载体，根据人为的程序设置，配合“模拟球”的幻境特性， 帮助被测者从幻境中顺利苏醒。
　　简单来说， 就是“模拟球”被虫族的拟化种篡改了程序， 什么坏的、糟心的、恐惧的、不愿面对的事情都一一出现在幻境里，同时切断安全自动传送功能，使得“模拟球”里的人无法强行中断幻境。
　　而精神力载体的进入，则是依照特定的程序，编辑录入关键词，在环境里担任“拯救”的角色，帮助被测试者度过困关，自我唤醒。
　　明面上的所有精神力载体来源都是第六军团的士兵，但实际上有一份“特殊”的精神力混了进去。
　　或许是私心吧。喻清晏垂眸，指腹轻轻摩挲，他不知道杨黯在幻境里会遭遇什么，但他不希望别人在beta心里短暂地担任过“救赎”的角色。
　　哪怕是在幻境里，哪怕发生的一切都是假的，他也不愿意。
　　当然，就算他的精神力载体进入幻境，里面究竟发生了什么他也并不知道。
　　他不动声色地看了杨黯一眼，自己在对方幻境里究竟会是怎样的形象呢？
　　也许是出于自身隐秘的心思，喻清晏编辑录入的关键词……说实话，有点难以启齿。
　　不过，也不一定会触发，很大的可能只是一个普通朋友的身份。
　　但也有几率会……喻清晏想着，心脏急促地跳了几下。
　　要试探吗？他犹豫不决，余光继续瞥到旁边的beta身上，会不会太突兀了？
　　喻清晏在想什么，杨黯都一概不知，他的眼睛看似全神贯注地关注新闻报道的内容，实则早已魂飞天际。
　　也不知道怎么回事，一看到喻先生的，忽然卡壳，话就不自觉地咽下。
　　可能是“模拟球”带来的后遗症吧。杨黯心虚地想，总觉得下一秒喻清晏就会对自己“语出惊人”。
　　“小黯……”
　　“哎！”杨黯一个激灵，连忙应声，“怎、怎么了？”
　　喻清晏眼眸柔和，略微侧过头，温声问道：“刚醒过来，身体有没有哪里不舒服？”
　　“没有，感觉还行。”杨黯摇摇头。
　　“那就好。”喻清晏敛眉，轻声说道，“小黯，你知道吗？这段时间我都很担心你，知道你醒过来后，我很开心……”
　　“尤其是你主动来和我见面。”他是真的高兴，本以为beta醒来后给自己发信息，是记挂着自己的表现，没想到对方还会主动来找自己。
　　对于这个，杨黯坦然回道：“因为我知道喻先生一直关心着我，这段时间……”他神情变得认真，“您恐怕很为我担心吧，谢谢您。”
　　他也不是傻子，一路上在星网看到了不少的新闻，知道喻清晏这段时间都在为“模拟球”的事故频频奔波。
　　按道理来说，对方身处议会长这样的高位，需要处理的事极为繁杂。
　　“模拟球”这样的事故或许算是重大事件，但与其他事务比起来，到底算不了什么，能被外界这么重视……
　　虽然这么想有点自恋，但杨黯觉得这次“模拟球”事故，联邦派遣的人员这么多，反应这么快，和喻清晏脱不了关系。
　　“太客气了，小黯。”喻清晏静静地听着，这个时候或许适合说些客套话，但他的关注点却忍不住跑偏，“你……为什么突然又对我喊回‘敬称’了？”
　　杨黯：“……”
　　他神色一滞，似乎对这个话题感到猝不及防，“啊？”
　　古怪的气氛在蔓延，空气倏然沉默。
　　杨黯回过神，轻咳一声，“没，就顺口喊出来的。”
　　他面上还算淡定，心里却幽幽叹气。
　　这该死的“模拟球”，真是害人不浅。
　　“原来是这样吗……”喻清晏眉头微蹙，声音温温柔柔，“抱歉，是我敏感了，以为你和我生分了。”
　　“没有没有。”杨黯赶紧摇头，开玩笑，怎么可能！一辈子的好朋友，哪能说生分就生分了。
　　他赶紧端起一杯茶，抿了一口，给自己压压惊。
　　“嗯，有小黯这句话我就放心了。”喻清晏浅浅一笑，不疾不徐地说道：“我还以为是‘模拟球’发生了什么令你芥蒂的事。”
　　“咳咳……”杨黯脊背瞬间绷直，手一抖，呛了一口茶。
　　喻清晏眼眸微动，及时递上了一张纸。
　　杨黯狼狈地接过，闷咳一声，“谢、咳、谢谢……”
　　“看来真发生了什么事啊。”喻清晏面上如往常一般温润，暗地里掌心收拢，他故意用开玩笑地语调说道，“小黯要不和我分享一下？”
　　分享？杨黯一脸复杂，别了吧，喻先生，我怕吓到你。
　　“没什么事，刚刚是意外……而已。”
　　“不会是我在里面干了什么不好的事吧？”喻清晏见beta遮遮掩掩的模样，便知“模拟球”里确实发生一些事。
　　他心里暗自皱眉，应该不会是什么糟糕的事吧？他在编辑程序时，抱着一种诡异的心态，在最后尝试性加了几个关键词，比如：暗恋、追求、表白……
　　说实话，他并不认为能触发成功，当时只是抱着试一试的心态，以及出于某些隐秘的占有欲——
　　如果幻境里，beta身边不可避免地需要出现了一位“爱情角色”，他希望是自己，而非他人。
　　杨黯：“……”这个问题很难回答。
　　“不，您在我的幻境里形象非常好，也没做任何不好的事。”
　　只是有点OOC了。
　　“清晏，我有点想吃甜点。”杨黯率先转移话题，眼神飘忽。
　　喻清晏心下轻叹，看来beta确实不愿意说，他心里有一个猜测，但对方的样子实在过于平静，甚至还主动和自己见面吃，看起来……
　　他不愿意承认“关键词”对杨黯毫无影响，宁可相信“关键词”没有被触发。
　　也罢，是他心态浮躁了，还是像之前一样……温水煮青蛙吧。
　　“甜点啊……厨房可能没有准备。”喻清晏沉吟片刻，“吃莓梓果吗？”
　　“嗯？现在这个季节还有莓梓果？”杨黯讶异地问。
　　“树上确实没有了，都在保鲜舱存放着。”
　　“哦哦。”杨黯明白了，眼睛眨了眨，“吃。”
　　“好，我让机器人拿过来。”
　　……
　　吃东西确实能转移注意力，至少杨黯觉得吃着甜甜的水果，浑身都放松下来了。
　　食物果然治愈人。
　　杨黯轻呼一口气，只觉舌尖冰冰凉凉的，蔓延着清爽的甜意。
　　喻清晏见beta吃得满足，嘴角微微勾起，“小黯喜欢的话，待会儿回去装一些走？”
　　杨黯抬头，也不客气，笑眯眯地接受了，“好，那我不客气了。”
　　“这次要记得，别和朗鹊茶混着进肚子了。”
　　“咳，不会。”杨黯无奈，“长记性了，而且我已经已经睡了一个月，再睡就要长毛了。”
　　“睡觉是很好的休息方式。”喻清晏慢吞吞地说，“你刚从‘模拟球’出来，其实精神还是紧绷着的，需要多休息。”
　　他似乎又想到了什么，轻声说道：“所以……听到你说要来见我，我其实有点踌躇，很难做下见你的决定。”
　　“嗯？”杨黯不太懂，直接问出口，“为什么？”
　　“为什么啊……一方面是我担心你太累了，另一方面……”喻清晏短促地笑了笑，没继续说下去，指尖轻点桌面，光滑的大理石倒映一道阴影，“我很想见你，小黯。”
　　他眉眼柔和，“见到你，我内心总是充盈着喜悦。”
　　杨黯：“……”
　　不对劲儿，不对劲儿，是“模拟球”后遗症吧？？？
　　他怎么觉得喻清晏像……在撩他？！
　　杨黯舌尖顶了顶后牙槽，“清……”他刚说出一个字，就被喻清晏打断 。
　　“小黯，你嘴唇右边……沾了些莓梓果的汁水。”喻清晏说着，慢慢举起手，朝杨黯贴心地递了一张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