谷祥雨见到温继雨,就直接迎了上去,一副官场做派。
“温大人!”
温继雨理亏在先,说话客气不少,跟他聊着聊着就聊开了。
温继雨是觉得不管自己说什么,谷祥雨都一副很是精通的样子,不得不佩服,一聊,居然还上瘾了。
谷祥雨的脸都已经笑得越来越假,但是官高一级可是压死人的,温继雨聊的这么兴致勃勃的,自己怎么着都得陪着。
温继雨像是突然想到了什么,道:“谷掌事,你刚进宫的时候,是在南庑做事吧?”
谷祥雨心想,这么多年前的事儿,自己当年又是一个连名字都被人记不住的小太监而已,如果不是特意查过的话,他又怎么会知道呢。
他在试探什么,谷祥雨多少是清楚的,与其让他自己去猜,还不如自己主动说出来,这样也免得他误会。
谷祥雨一副怀念的样子:“确实是在南庑做事,说起来,那时候就已经见过王爷几次了,也得王爷帮衬许多,属实感激。”
温继雨似乎是有一些骄傲,甚至骄傲到有些飘了,连话都比平时多了不少。
“我们家危……”温继雨及时止住,笑道,“王爷他啊,打小就心地善良,待人也一向宽厚……”
谷祥雨就这么听着,听他将宋止戈说的天花乱坠的,微笑的脸都要僵了,心里想着,饭菜是不是都要凉了。
宋止戈溜达回来,一眼看到温继雨居然跟谷祥雨站到一块儿,而且一副相谈甚欢的样子,有一瞬间是楞住了的。
他们……
认识?
谷祥雨笑容都有一点维持不住了。
但温继雨还在谈,这都已经有两刻钟了,谷祥雨还真不知道,宋止戈能有那么多的优点。
宋止戈走了过来,直接将温继雨打断了,“哥。”
温继雨笑容满面的回头,一看到宋止戈,直接开心地说:“王爷啊,我刚刚正跟谷掌事谈起你来着。”
宋止戈看着谷祥雨,问温继雨:“你们谈起本王什么了?”
温继雨侃侃而谈,“谷掌事说,他当年刚到宫里,遇到了挺多的麻烦事儿,你当时就帮了他不少,他至今都一直很感激你。”
宋止戈觉得有些臊的慌,看着谷祥雨的眼睛都挪开了一点儿,嘴唇抿的冷直,“人家说一些客套话而已,哥,你也别太当真了。”
温继雨身体直接后仰了一下,“你当年不是借给他裤子穿了吗?”
宋止戈直接抬眼,看着谷祥雨,见他正含笑看着自己,但却是那种客套的敷衍,一时间嘴唇都又抿紧了一下。
温继雨都是觉得不可思议的,甚至觉得当年宋止戈这么做,实在是有些没分寸了,又觉得宋止戈实在是心地善良,不拘身份。
照他认为的,这种恩惠,谷祥雨就算是对宋止戈赴汤蹈火,肝脑涂地都不为过。
所以在听到谷祥雨说起这个事儿的时候,他直接就对谷祥雨卸了了不少防备。
宋止戈确实不想再提起这些事儿,听着谷祥雨对旁人说起对自己的“感激”,这对他而言,实在是讽刺。
谷祥雨……要谢他?
所以那算什么?
自己曾经对他的羞辱,自己这些年的患得患失,纠结与愧疚,甚至背叛与懊恼,痛苦与挣扎,难道都只是自己一个人的苦情戏?
宋止戈觉得有些可笑了。
谷祥雨对他,为什么连恨都没有,甚至连责备都没有,难道是真的……自己跟他,从来都没有在一起过吗?
温继雨觉得宋止戈有些不对劲儿,刚要朝着他看过去,宋止戈却直接别过去了脸,没让他看到自己的表情。
宋止戈一句话都没有说就离开之后,温继雨到底是不放心,跟了上去。
谷祥雨留在原地,过了一会儿才叹了一口气,觉得有些头疼。
“一副没人要的样子,可真是可怜。”
但谷祥雨是知道的,有些东西断了就是断了,一再心软,只会造成更大的麻烦,而且他也知道,宋止戈是有自己的分寸的。
不合适就是不合适,难过归难过,宋止戈,会做出正确的决定的,他会一点一点地将这点儿情绪给消化掉,没什么大不了的。
谷祥雨到底是回去了,饭菜也确实凉了,而宋怀净至今都没有露面。
宋止戈也不知道去哪儿了。
大长公主差人叫了他一趟,没有叫过来,又叫了一趟,宋怀净这才过来了,他一出现,一双眼就盯在了谷祥雨的身上。
他就送了几筐鱼?还说什么一直在忙着准备?
谷祥雨觉得他的那眼神,就像是自己欠他的似的。
而宋怀净这眼神在别人看来,就完全是另一个意思了——靖安王这是对谷掌事有成见,谷掌事怕是有麻烦了。
谷祥雨全然不在意,就这样在一旁站着,听着那些宾客一个个地介绍着自己的贺礼。
宋怀净一直都不为所动,直到最后只剩下了谷祥雨。
谷祥雨向前几步,站了出来,“王爷,不知可还记得前些时日奴才说的,一直在忙贺礼的事儿?”
宋怀净坐在椅子上,连眼皮子都没抬,还是大长公主回了他一句,“怀净他早就盼着了,今日一早还问了呢。”
宾客都以为这不过是一个客套话而已,但也不明白,难道就因为谷祥雨要监察靖安王,大长公主就这么抬举他吗?
瘫在椅子上的宋怀净脸色却有一点儿不自然了,十分有意见的朝着大长公主看了一眼。
谷祥雨也只当是客套话,但反应却是“诚惶诚恐”,道:“还请大长公主,王爷,随奴才移步池塘。”
大长公主看了宋怀净一眼,也没有再管他,自己起了身,宋怀净这才跟着起来,嘴里却十分不客气的说了一句:“装神弄鬼!”
谷祥雨心想,他这脑子不是挺清楚的吗,当年怎么被人欺负成了那样。
但这话自然是不能明说的,谷祥雨只能受着,一副没脾气的样子,领着他跟大长公主,以及乌泱泱的大群宾客去了池塘。
第115章 关于宋怀净
日头晒的不行,一些人纷纷说着霉气话,说谷祥雨得了三分面子,就还真是把自己当一回事儿了。
宋怀净跟大长公主站在池塘前,没有看到一点儿动静,脸上都有一点儿挂不住了。
宾客乌泱泱的,说话说的更加放肆了。
而这,正是谷祥雨想要的结果。
就在宋怀净最后看了谷祥雨一眼,打算扭头就走的时候,池塘的中央却突然泛起来一点儿的涟漪。
紧接着,上百上千的涟漪一点一点的荡漾开来,就像是雨落池塘似的。
可如今明明就是万里无云。
众人都被这种奇观震惊的瞪大的眼睛。
“这是怎么一回事儿!”
“好像是……鱼嘴!”
谷祥雨就这样靠着一棵柳树,站在那里远远的看着。
随着一条鱼翻出来,在池塘表面上跃动着,随即,上百,上千条鱼也跟着从池塘底翻滚而出,一个个地在池塘里跃着身子,直奔宋怀净跟大长公主而去。
宋怀净看着这一幕,眼里闪着什么,多少是觉得有些新奇。
“这,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儿!”一个大臣忍不住惊呼出口。
“这些鱼……”
成百上千条鱼就这么聚集在了宋怀净跟大长公主的脚边儿,簇拥在一块儿,翻滚着红的喜人的身子,像是在卖力讨好。
“天呐,这猫狗训得,可这鲤鱼……难道还真的是大吉之兆不成吗?”
“可要说当年……”
一提起当年,众人皆是缄口不言。
鲤鱼,一向是吉祥物,又有鲤鱼跳龙门一说,更加是多了一份传奇的色彩,让人不得不信服。
但这并不是谷祥雨的目的。
谷祥雨站直了身子,朝着宋怀净跟大长公主走了过去。
“小小把戏而已,得王爷与公主一笑,奴才多日的辛苦也算是值了。”
都还存着这肯定是上天给的吉兆的心思的宾客,在听到他说的这一句话的时候,表情可想而知。
他说什么?
小小的把戏?
刚才那场景,说是大吉之兆都不为过,为此开神坛,祭四方都该是有的,他竟然说只是一个小小的把戏?
这个太监到底在搞什么?
大长公主百转的心思都收敛了回去,张开口甚至没有说出一个字,他看着谷祥雨,多年来承受的辛苦,世人的谩骂,如在耳边,让她甚至直接想让他将那句话给收回去。
明明就该是大吉之兆的。
把戏?
宋怀净一直攥着的手松开了,他垂目看着谷祥雨,不知他是拉自己进地狱的魔,还是拉自己进入这人世间的神。
“万物有灵,”谷祥雨面向池塘,看向一个个的张着嘴,围在岸边久久不愿离弃的鲤鱼,吐出了四个字,“各为其生。”
宋怀净的瞳孔猛的震了一下。
谷祥雨回头,直接看向他。
“王爷可知道,为何我能够让这些鱼围在王爷您的脚下吗?”
宋怀净极力将呼吸放缓,看着他。
所有人都在战战兢兢的,在谷祥雨跟宋怀净之间来回看着,一个个的,一点声音都不敢发出来了。
谷祥雨将这个把戏娓娓道来。
“一个月前,奴才让人弄了上千条一指长的鲤鱼,一直将它们养在死水里面,每天让十来个人围着鱼池一边嚷嚷,一边走,一天最少两个时辰。”
“这些鱼习惯了,也就不会再怕人了。”
“再有就是,每天奴才会带着一群人,分前后两排,在岸边给鱼喂食,每天如此,所以这些鱼一看到这种情景,就往岸边游,想弄口吃的。”
话说到这份儿上,几乎所有人都明白了。
谷祥雨看着宋怀净,眼神里带着一丝的悲哀。
“王爷,这只不过是训养而已,何为吉凶?在奴才看来,只不过是阴谋者为了达到目的,笼络人心的一种手段罢了。”
宋怀净的瞳孔狠狠地颤了一下。
谷祥雨在池塘边蹲下,将一只玉白的伸入其中,搅动一池喧哗,片刻后,得知受骗的鱼儿纷纷远去。
他蹲在那里,看着逐渐潜入池底的鱼儿,继续缓缓开口
“世人都言喜鹊报喜,可不管报不报喜,该发生的还是会发生;世人又言乌鸦报丧,又为何不能说那是上天派来,提醒人们躲避祸端的圣鸟呢?”
“若真如此的话,那就该是上天给的一份仁慈。”
“只是因为人们的恐惧,却将之冠以罪恶之名。”
大长公主泪眼模糊,过往种种,一切拼命想要挣扎的,都在这几句话之后,成了一个实打实的笑话。
是她受了骗,是她口口声声说要救自己的弟弟,将他从自己的母妃肚子里刨出来,一边讽刺世人无权干涉,一边却又偏偏信了那些“不祥之兆”。
她的弟弟,本就是干干净净的来到的这个世上的啊!
原来一直以来,就连他唯一的姐姐,口口声声地说要保护他的姐姐,都一直陷在别人的阴谋里,从来不曾信过他。
是她一手将他逼着他走到如今这一步的……
宋怀净扶住大长公主的身子,将宾客遣散。
只留下了谷祥雨。
谷祥雨又看了一眼池塘,说:“王爷,天也实在是不早了,今日奴才就先回去了,至于您生辰那天,去您府上下拜帖的那人是受何人指使的,等查清了,再一起算账也不迟。”
宋怀净一直看着他。
谷祥雨又对他下了一个保证。
“王爷,您放心,这差事儿既然落到奴才的身上了,奴才就绝对不会对那幕后之人有一丝的偏移,只是这件事儿还需王爷配合。”
“但总归还是得照着朝廷的律法来……”
“就是奴才才刚出来没多久,朝廷的律法奴才正在研读,一些还没有吃透……再看一下情况吧,看能不能再移交刑部……”
谷祥雨见他只是看着自己,一直也不说话,自行行礼,退下了,走的时候提着一个大的不行的食盒。
心里美滋滋的。
一回去,谷祥雨直接让刘光兰烧锅,热饭菜。
“光兰,你待会儿可得好好尝尝他们王府的四喜丸子!”
刘光兰见他平安回来,其他的也都不过问了,高高兴兴地把饭菜都热了一下,跟谷祥雨又大吃了一顿。
第116章 谷子的噩梦
刘光兰边吃边问他:“祥雨,过一阵子还要忙吗?”
谷祥雨叹了一口气,“忙啊,这一下子,也不知道惹到哪个人物了。”
靖安王跟大长公主若处理不干净,那可都是会要自己的命的。
刘光兰听了之后,直接就坐直了,“怎么不消停呢?这不刚过去一件事儿吗!”
谷祥雨将筷子戳到碗里头,“高枝儿就那么几个,下头的人那么多,你要往上攀的话,下头肯定会有人拽的。”
刘光兰一脸担心地看着他。
谷祥雨叹了一口气,“可是你又不能被他们给拽下来,因为一旦被拽下来,脚是没有落枝的地方的,也就只有摔下去的份儿了。”
刘光兰有一些听明白了,但也有一些不明白,毕竟宫里错综复杂的关系,哪是一句话,两句话就能让人领会的。
皇宫?
一个人活在里头,要想睡的舒坦,要么最渺小,不受人惦记,要么最强大,无人敢惦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