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说出口的喜欢，又岂止是这一世，上一世他也没有说过。
　　如果不说的话，再多的暗示都不是名正言顺的深情。
　　那只能算暧昧，即使是互相喜欢，那也都是心照不宣。
　　孤听寒没有给自己的喜欢一个名目，没有给自己一千年的付出一个交待，虽然他知道自己配不上他，但他仍乞求君墨离也会对他产生同样的感情。
　　可怜自己爱了两世，竟都不敢说出口。
　　右手捂在心口上，孤听寒郑重说道：“喜欢。”
　　意料之中的回答，君墨离嘴角微微漾起笑，心情像三月里的春风，整个人都因为孤听寒的这句话明媚了起来，“有多喜欢？”
　　“很喜欢。”
　　“你是什么时候喜欢我的？”
　　孤听寒对他一直都很好，是在恒暝谷第一次见面就对他一见钟情？
　　还是说是在后来的相处中慢慢喜欢上了他？
　　可是君墨离知道自己一直对孤听寒疏离有加，他不明白孤听寒为什么会喜欢这样不好的自己。
　　他想知道答案，他想知道。
　　很长的一段时间，孤听寒都没有回答，如果不是挨着他紧张的身体，君墨离会怀疑他是不是睡着了。
　　这么难回答吗？
　　君墨离本以为等不到孤听寒的回答了，突然听他道了句：“我忘了。”
　　怎么会忘了呢，不是很喜欢吗？难道不应该记得很清楚？
　　君墨离是什么时候喜欢上他的，是在江城孤听寒帮助他的时候，还是孤听寒在冥谭怒斩水妖的时候？
　　又或者是那个乞巧节的夜晚，孤听寒因为一个绣球不肯相让为他争论不休的时候？抑或是明明胆子很大，可在骨山下却说害怕的时候？还是在宴席上容不得别人对他有半点不敬的时候？
　　君墨离感激在江城所有人都不相信自己的时候，孤听寒仍然坚定的相信他，他也沉醉在同孤听寒那些个说不清道不明的暧昧亲吻里。
　　忽然才发现，原来这些事，他记得是如此清楚，也是，那么喜欢的人怎么可能会轻易忘记呢？
　　也许孤听寒是记性不好吧，君墨离体谅他年纪比自己大很多。
　　不想再说下去了，孤听寒道：“墨离，睡觉吧，明天我们还要去接江玉琅。”
　　“好。”
　　君墨离是第一次来到传说中的妖宫流离界，这里到处荒芜，千年古木，老茎长藤，幽深的让人看不到天上的太阳，找不到南北方向。
　　即使是在陡峭的岩石上，也依旧盘踞着粗壮黝黑的老树根。
　　密林里长满了几丈高的荆棘让他们根本无路可走，孤听寒牵住他的手，“流离界毒蛇蛊虫多，你注意安全，跟在我后面不要走太远。”
　　“嗯。”
　　前面无路，满刺蔷薇，君墨离问道：“前面没有路了，我们往哪里走？”
　　“直走就好。”
　　孤听寒牵着君墨离向前走去，那些互相缠在一起的树丛纷纷让开，像是有灵性一般缓慢挪走给他们让路。
　　“这里的树藤有千年寿命，不是半妖就是全妖。”孤听寒解释道：“察觉到危险的时候他们会主动躲开。”
　　想来是因为孤听寒是魔尊，功法深厚，这些树藤感受到他的威胁，所以才让出路来。
　　流离界碗口粗的长蛇随处可见，它们有的倒挂在树上，有的团在绿色的草丛中休息，有的隐在岩石的缝隙中。
　　君墨离觉得这里的可怕程度可以和自己以前待的哭魂山相比了。
　　走了半个时辰，他们终于到了流离界。


第60章
　　夜洛溟一身黑袍从长阶上走下来，黑袍上绣着腾云驾雾的龙纹，那龙的眼睛，生动无比，黑色鳞纹看起来像是铠甲，坚硬的利爪弯长锋利，他穿着宽大的袍子，看起来尊贵无比。
　　看见孤听寒和君墨离二人，夜洛溟也不惊讶，他像是迎接自己熟识的老朋友一般笑道：“你们一路跋涉而来真是辛苦了。”
　　“我们来了。”孤听寒看着夜洛溟，不知道他的笑里又隐藏了什么阴谋，冷声道：“你快放了江玉琅。”
　　“不急不急，你放心，我肯定会放了他。”夜洛溟走到君墨离身前，他弯腰微笑道：“不认识我吧，自我介绍一下，我是夜洛溟。”
　　妖帝夜洛溟这世上恐怕没有人不知道他的威名吧？
　　君墨离当然听过他的传说，虽然不知道夜洛溟为什么会对自己打招呼，他愣了愣还是点头应声道：“嗯。”
　　嘴角带着捉弄人的喜悦，夜洛溟继续道：“也是夜辰的独子。”
　　夜洛溟是夜辰的独子？
　　这怎么可能？听夜洛溟这么说，君墨离看向他的眼神里多了几分探究，夜洛溟说的是真的吗？
　　可他们一个是上仙一个是妖帝，他们怎么会是父子？
　　一千多年前仙界曾有三大仙人，月，夜，风，他们分别是玲珑上仙，夜辰上仙和风婳上仙。
　　明月如霜，凉夜似酒，清风若水。
　　三位上仙清淡绝尘，世所荣举，他们是仙界最声名显赫的神仙，世人敬重他们的正直，仰慕他们的威名，无人不知晓他们的功名。
　　玲珑上仙，夜辰上仙，风婳上仙他们不仅是朋友，更是知己，他们对天族的奉献，仙籍一直都有记载。
　　三位上仙曾联手平叛妖族动乱，降伏神兽白泽。
　　后来三仙之首玲珑上仙在仙寓山创立仙山，扬修道之法，护天下百姓，他在仙魔大战之时诛杀贼首，为了镇压斩神魔剑，更是以身殉剑。
　　玲珑上仙的功德，青史难书。
　　君墨离不仅怀疑夜洛溟话语的真假，他的父亲当真会是仙族的上仙夜辰吗？
　　这太匪夷所思了，他从来没有听说过妖帝的父亲竟然是仙界的上仙，这怎么可能呢？
　　看着君墨离发愣，夜洛溟扬眉一笑：“不用怀疑，就是你想的那样，我的父亲是仙界上仙，而我是流离界的妖帝，仙界的败类，仙族从未承认过我。”
　　夜洛溟的这番话真的惊到了君墨离，外界没有关于夜洛溟身世的传说，他也是才知道。
　　最让他吃惊的还是今天他们是第二次见面，夜洛溟竟然将这么大的秘密告诉他，难道就不怕他宣扬出去吗？
　　还是妖帝什么都不怕？
　　“夜洛溟你闭嘴，我们不是来听你讲故事的。”孤听寒掌出魔剑指着他，“你若再多言，信不信我即刻屠了你流离界。”
　　夜洛溟倒是一点都不害怕，看着他道：“孤听寒，别这么嚣张，你们现在还在我流离界的地盘上，江玉琅也还在我手里，你不怕我临时反悔杀了他吗？”
　　孤听寒冷哼一声，“区区一个江玉琅，你觉得你能威胁得了我吗？”
　　“威胁不了吗？”夜洛溟呵笑道：“你若不是为了他，又怎会围攻我流离界？”
　　“杀他放他你随意。”要不是为了君墨离，孤听寒才不会在意他的死活，但孤听寒也不傻，他才不会为了江玉琅让君墨离知道一千年前的事。
　　“我给过你选择。”孤听寒冷声道：“你只要承担相应的后果就行。”
　　“哈哈哈……孤听寒，你为了他还真是不计代价啊。”知道孤听寒是对自己刚才说的话着急了，夜洛溟乐道：“我没有告诉他你和玲珑上仙的事，我只是同他讲一下我的身世罢了，你怕什么？”
　　“你再多说一个字。”既然夜洛溟不守信用胡乱说话，那就别怪他违反约定，孤听寒怒道：“江玉琅的命我就不要了，我们斗到底，看最后鹿死谁手。”
　　“听寒。”怕孤听寒真的和夜洛溟打起来，君墨离担忧的望着他，“你别着急。”
　　孤听寒握住君墨离的手示意他放心，“夜洛溟，我再问你最后一遍，你放不放人？”
　　孤听寒如此强硬的态度让夜洛溟不得不屈服，他极不情愿的命令道：“来人，把江玉琅请上来。”
　　流离界的几个小妖兵将江玉琅押了上来，隔了这么多天，君墨离终于见到了他的二师弟。
　　江玉琅一身脏乱的素衣，头发乱糟糟的，他眼眶青紫，整个人憔悴的厉害。
　　重逢本该是喜悦的，但见了君墨离江玉琅整个人依旧没有什么表情。
　　仔细看了一下江玉琅身上的衣服，好在没有血迹，君墨离道：“师弟，我来带你回家，你还好吗？”
　　江玉琅没有反应，他像是没有听见君墨离的话一般，只是怔怔的呆在那不动。
　　他的反应太过异常，君墨离担忧问道：“师弟，你怎么了？怎么不和我说话？”
　　君墨离回头瞪着夜洛溟：“你对我师弟做什么了？”
　　“我什么都没有做啊。”夜洛溟无辜道：“我只是请他来喝喝茶罢了。”
　　“最好如此。”此地不宜久留，孤听寒道：“墨离，这里不是说话的地方，我们先离开再说。”
　　“嗯。”
　　“这就要走吗？”夜洛溟看着他们笑道：“你们难得来一次流离界，要不要在这里住上一段时间？”
　　“不用理他，我们走。”
　　不给夜洛溟面子，孤听寒带着君墨离和江玉琅往殿外走，妖兵见状立即抽出剑对着他们。
　　“都给我放下剑。”夜洛溟扫视众妖，呵斥道：“他可是我的救命恩人，你们不许伤他。”
　　夜洛溟的话不禁让君墨离陷入深思，他为什么这样说？夜洛溟口中的救命恩人指的是孤听寒吗？
　　孤听寒是魔尊，夜洛溟是妖帝，但他们似乎认识对方，夜洛溟应该是知道孤听寒和玲珑上仙以前的事，要不然他刚才也不会那样说。
　　一千年前究竟发生了什么？为什么他从没有听过孤听寒提起以前的事？
　　起初君墨离还以为孤听寒会和夜洛溟打起来，但今天夜洛溟对他们的态度挺客气的，或许是他多虑了。
　　离开流离界到了山下，君墨离看江玉琅一路上都魂不守舍，他担忧问道：“玉琅，你怎么了？是不是夜洛溟对你做什么了？”
　　江玉琅目光呆滞，毫无反应。
　　“到底怎么了你告诉我啊？”
　　孤听寒看了君墨离一眼，给他眼神示意，东篱是夜洛溟的手下，也许夜洛溟将东篱的事情告诉给江玉琅了。
　　一想到这君墨离心里就害怕的不行，他不敢想象要是江玉琅知道真相，他会有多痛苦。
　　握住江玉琅的胳膊，君墨离看着失魂落魄的二师弟，小声的试探性问道：“是因为东篱的事吗？”
　　听到君墨离这样问，江玉琅失神的眼中才有了光芒，他想起夜洛溟告诉他东篱被他的父亲捕捉之后炼成血狐，刮骨剜血……
　　想起父亲对东篱的所作所为，江玉琅再也忍不住，泪水像决堤的洪水一般涌出，他狰狞着面孔哭喊道：“是我杀了他，是我亲手杀了他！”
　　“他宁愿死，也不愿在我眼前变成血狐！”
　　江玉琅跪在地上，心中痛苦不已，只能握紧双手砸向地面泄愤，“为什么啊……我们为什么会这样……呜呜呜……我杀了他……我亲手杀了他……呜呜呜……”
　　幽深的老林里，潜伏着一只巨兽，他吞噬了江玉琅所有的希望，带走了江玉琅的一切光明，让他憔悴的只剩下一具空荡荡的躯壳。
　　他的悲鸣声惊起一群黑色乌鸦。
　　不知道该怎么去安慰江玉琅，君墨离知道任谁身上发生了这样的事都接受不了。
　　江玉琅和东篱本该是知心的朋友，却因为宿命，变成了仇敌，江玉琅他一定难受极了。
　　“都会过去的，一切都会过去的。”君墨离把江玉琅抱在怀里，他现在什么也帮不了他，只能轻拍他的肩膀安慰道：“我知道你难受，想哭就哭吧。”
　　“东篱全族被杀，他又遭到非人对待，在南山再次见到我的时候，他为什么不杀了我啊！为什么要让我知道真相！为什么要让我这么痛苦！”
　　“啊啊啊！啊啊啊……大师兄，我好痛苦……呜呜呜……”
　　“没事的，没事的，都会过去的。”
　　孤听寒想说，但又不想说，很难懂吗，他不杀你，是因为他下不了手，他下不了手，那是因为他爱你啊。
　　如此简单的道理，是个正常人都明白，孤听寒不知道江玉琅还在自我欺骗什么。
　　坦然接受真相，去面对两个人的真实感情，有什么做不到的。
　　“唉。”孤听寒站在旁边冷眼看着二人，叹道：“人间自是有情痴。”
　　江玉琅哭了很久，君墨离也劝了他很久，直到太阳将落未落，倦鸟意欲归巢，江玉琅的哭声才稍微止住。
　　他抬起头拉着君墨离的袖子，心碎的抖动着睫毛，满脸泪水的哽咽问道：“大师兄，你知道我当初为什么来仙寓山吗？”
　　“为什么啊？”
　　“半缘修道半缘君，因为我想和他永远在一起，所以我才来仙寓山修仙。”
　　因为哭了太久，江玉琅嗓子都沙哑，他鼓足勇气说出自己二十八年来的人生中最大的秘密，这个连他父母都不知道这个秘密。
　　“他是狐帝幺子九尾灵狐，而我只是一个凡人，我怎么配得上他。”江玉琅颤声道：“只有来仙寓山修仙，我才有长生的机会，才能永远陪着他，保护他，我一直都记得和他的承诺啊……”
　　“我不怕吃苦，我努力练剑拼命练剑，我一直都在期待着自己得道成仙的时候去青丘找他，和他在一起站在阳光下。”
　　十年前在江玉琅病重，东篱用心头血救了他的时候，他就发誓一定要用自己的生命去保护东篱。
　　为了能长生，能拥有法力永远保护东篱，即使东篱苦苦挽留，他还是毅然决然离开江城去仙寓山修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