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可!”戎策脱口而出,叶南坤的目光射来,戎策急忙说道,“四妹,四妹一心想要考取功名,为国效力,怎么可以远嫁草原。”他一路说着,一路望向孟采薇的脸色,而后者并没有制止。
这说明,叶南坤没有做决定,因而没有到触之必怒的阶段。他不过是在试探,看看这场婚事到底值不值得。
叶南坤望向他,说道:“父母之命,何时轮到你插嘴。”
“父皇,三思,”戎策越坚决,叶南坤便越生气,戎策便更加坚定,“我不想叶亭如大姐一般。”长姐的鲜血殷红温热,戎策闭上眼便是当年树下,一人一鬼一剑。若不是真情真心,步入洞房不如一死了之。
叶南坤彻底怒了:“胡闹!”他说罢摔了桌上茶盏,叶斋都吓得一缩脖子,低头不语。
“父皇,”戎策双手高举,背挺得笔直,神情严肃不退让分毫,“三思。”
叶南坤一甩袖子:“滚出去。还有你。”
叶斋本想有多远躲多远,还是被牵连到了,只能闷闷不乐和叶南坤道安,接着往外走。兄弟二人刚出了淮静宫的正殿,叶斋就想一巴掌打过来,但是被戎策一个犀利的眼神吓到,把手放下。
“万颉!”曾皓推开廷争的房门,气势汹汹直呼其名。
廷争许久不曾听人喊自己的本名,反应了片刻看四下无人才应声:“王爷,这么晚了还没休息?”
“我问你,”曾皓关上门,快步走到他身边,“有人夜闯皇宫,是不是明晞府做的?”
廷争听后一怔,给他一百个胆子他都不敢踏入宫城半步。进去了不是死就是残,他身为燕王府世子都没本事全乎着走出来,谁这么有胆量:“和我无关,也和明晞无关,我爹也不是傻子。”
“据说,刺客去寻找一颗铜球,然后失手,最后只能走为上策。”
“王爷,半个时辰之前咱俩才从画舫回来,这里距离京城几千里,我没这么大本事,”廷争给他倒茶,“明晞府的人各个都没有我能打,能全身而退的,自然不会是明晞府的人。”
曾皓半信半疑,不过廷争的为人他清楚,做了不会不认:“希望如此。如若真是你爹动手,你还是早日回到南绎,以免被佐陵卫捉去”
廷争好说歹说送走了曾皓,等脚步声远去,他一拳砸向床柱,咬紧牙关。是谁抢在了明晞府之前对皇宫内的蛇头下手?南绎,知道此秘密的不过是燕王府,北朔也不曾听过有人觊觎蛇头。
难不成是父王为了不惊动自己,派人来取?谁有这么好的身手?
廷争忽然想到,许久之前,明晞府中有一脉因为修炼邪魔之术,被逐出师门。这些人后来被皇室收编,称为血侍,每日做着见不得光的事情。莫非是他们?廷争心中万般思绪,快步走到桌前,扯过来纸笔。
事已至此,北朔一定会加强防范,宫城内这一颗蛇头定是短期内带不走了。
“陛下,霖王尚未离开,说有事想禀报。”邹公公靠近叶南坤耳边低语。
叶南坤望向皇后一眼,站起身来说道:“今夜实属惊险,尚有些事情需要朕去处理,皇后早些休息吧。”孟采薇懂得分寸,行礼之后说了几句注意休息的话,等叶南坤走后她才松开紧握的双手,轻叹一声。
叶斋见到叶南坤,本想行礼被叶南坤拦住:“时间紧,直接说。”
“方才禁军禀报,伏灵司已经全数撤离,”叶斋虽平日里吊儿郎当,但见到父皇的时候还是收起了懒散的性子,“金狮恢复了先前的位置,仅有伏灵司知道起火原由。”
“你是想邀功请赏,听我表扬你沉稳干练、稳定形势?”叶南坤话中带刺。
叶斋忍着脾气,额头青筋暴起:“我以为父皇一夜未曾离开母后寝宫,就是想给儿臣一个展示的机会。”
叶南坤盯着他看了片刻,轻笑一声:“不错,随我去泰明殿。”叶斋急忙跟在他身后,不由得心中的暗喜。
邹公公则跟在父子两人身后,见他们聊完才敢开口:“佐陵卫总指挥使孟兆宁已在泰明殿等候,陛下是否召见伏灵司监察,问询详情?”
“小小监察,不见也罢,”叶南坤突然驻足,回身,“日后除非大事,伏灵司不得入宫。”
“我看看。”杨幼清拽过戎策的手,扯开绷带的一端。
虽说已经养了两日的伤,戎策还是龇牙咧嘴,身旁的戎冬忍不住笑出声来。戎策看了看此时孟府前院并无外人,抬腿就往戎冬膝头踹,但是半路被杨幼清踩住脚腕,留下一个脏兮兮的鞋印。
“老师!”
杨幼清不听他嗷嚎,将绷带全解下来:“平日不见勤奋,你这几日是不是偷偷去练刀了?”
戎策下意识咬下嘴唇,吞吞吐吐:“冬儿要我陪,做哥哥的怎么能推辞呢?”
“胡说,哥哥看到李婶端来苦药,才自告奋勇跑来教我,”戎冬毫不留情告状,惹得戎策瞪她一眼,继而说道,“我还看到哥哥偷偷把药倒进花盆里,瞧,吊兰都枯萎了。”
戎策反驳:“现在是冬天!”
杨幼清顺势抓住他另一只手腕,说道:“吵什么吵,几岁了?腊月二十佐陵卫休沐,提前给你放年假,把伤养好。”
“可是蛇头……”
“你读过几天书?能查出来什么?”杨幼清松开他手,“闲得没事就去西北,替换阿德、阿火监视十一王爷,路费不报销,自己看着办。”
戎策不假思索搂住戎冬肩膀,笑嘻嘻道:“当然是在家陪妹妹研习武功了。但您得小心姓战的抢功,之前我跟他去怀州,这家伙把功劳都写在他和和尚头上,还埋怨我拖后腿。”
“喝酒误事的不是你?”
“上上次去穗州呢?还不是靠我这双眼?卷宗里一个字也不提!他这人一天十个时辰蹲在藏书阁,也不知道怎么升的千户。”
嬉笑间,忽然听前门有落轿的声音,戎策抬头望去,眉头一皱。轿子上下来一人,是穿一身苏青色罗裙的叶亭。过节前外甥女来看舅舅无可厚非,但是戎策知道此事并不简单。
杨幼清亦是如此,给公主殿下行礼后,对戎冬道:“今日我得闲,教你一套近身剑法。”戎冬虽然不解其意,但大哥哥开口,她没有不跟着走的道理,乖乖随杨幼清去了偏院。
孟兆宁不在家,戎策便要尽地主之谊,请叶亭到书房,又拿了义父私藏的红茶和今晨刚买的点心。
“三哥不必忙碌。”
“我猜猜,”戎策拉开凳子坐下,拿过茶壶,“因为婚事?”见叶亭摇头,戎策便知,她将叶南坤说服了,或是暂且说服了:“二哥让你当说客?他怎么就看上岳州的码头了。”
叶亭依然摇头:“我是劝三哥,定要将岳州的水运权紧握在手。”
“为何?”
“二哥掌,则邱江全线尽收;四哥掌,则内外河道尽归漕帮。”
“你倒是看得很透彻,太子殿下不懂水运,自然会交给老四,等同于将邱江上游和内河运输一并给了漕帮。别说父皇不喜欢一家独大,百姓用脚趾头想想便知,独断的后果。”
“所以我希望三哥能够收好岳州水运的印鉴。”
戎策一拍桌子,继而转身到书架上翻腾一阵,拿回来一个四方盒子,递过去:“看看这个。”叶亭不解,打开来,正是她方才提到的印鉴。谁人都知,得了印就是得了岳州水运的管辖权。
“三哥何意?”
“我听白胡子院使说,讲水利的那几节课,你考的都不错,”戎策一副优哉游哉的模样给自己添茶,“左右是半个虚职,你便当练手了。”
“哪有人用这种关乎民生社稷的大事练手!”叶亭将盒子推过去,一双弯眉紧皱,“三哥已经将兵权交出,岳州大小事务也交由太子管辖,如今连水运都拱手让人,未免……”
戎策打断她:“不给自己留后路?不是啊,岳绣的质检我还是有发言权的,进贡朝廷的先要过了我这关。”戎策半开玩笑的语气让叶亭更严肃,他急忙补充道:“我在伏灵司饿不死,老师罩着也没人敢欺负我。”
“可是……”
“人各有志,你与其劝我,不如跟大哥多来往,他虽然天天把长兄为父挂在嘴边,不苟言笑,但也是为了你好是不是。”戎策将一碟蝴蝶酥推过去。
叶亭终是劝服自己,舒展了眉头,将那红木盒子收下:“有时候我真的羡慕戎冬。”
“哟,你夸我啊?不白夸,改天哥哥给你写俩平安符。”
叶亭笑道:“家里够了。对了三哥,你少跟二哥来往,他这人心术不正,三番几次想要害你。”
戎策摆摆手:“没事,他没那个心思,别听信传言。这次他若不堵我的门,我才该哭呢。”
“他是不是想在霖州水坝的时候……”叶亭看戎策神色不对劲,便噤声须臾,继而说道,“我也算是提醒过你,不要把人想得太好。”
第二日叶斋上门,气势汹汹好似要拆了孟府。戎策充耳不闻,躲在屋里装不在,但久躲不是办法,干脆一溜烟跑回伏灵司,蹲在杨幼清的书房给他童,洗砚台研墨汁,不亦乐乎。
杨幼清嫌他话多,让他去后院喂马。戎策闲不住, 去跟刘菲菲套近乎:“漂亮姐姐,听说你爹投资,给你在京城开了一家机械铺子?从小孩的木牛流马到老太太的轮椅全都有?”
刘菲菲年纪比他小几个月,被人叫了姐姐自然不乐意,白他一眼:“什么事?”
“我这系在背后的刀鞘总是从软甲上滑下来,你帮我瞧瞧呗?”
“四十两银子。”
“你怎么不去抢啊?”戎策气急败坏,“我是你顶头上司!”
刘菲菲轻笑一声,不再理他。戎策一边嘀咕有个好爹了不起,一边继续闲逛,看到战文翰,眯着眼睛打招呼。
战文翰心情极差,去皇宫绕了一圈,除了引领金狮归位他什么都没查出来,白白丢了立功的好机会。戎策喊他他也无心去管,径直朝外走。戎策追上,按住他肩膀:“什么事啊这么急?”
“黄泉铁球外层被血凌剥落了,”战文翰将手中的物品展示给他,“是颗蛇头。”
# 山林秘境
第75章 大哥哥好哥哥
“老师!压岁钱!”戎策穿了一身新衣服,水蓝色的锦衣长袍,天青色花纹清秀素雅,倒是符合他一贯的性格。不过他将半束半披的发髻解了,用正青色纶巾绑成马尾,竟比先前活泼几分,像是少年。
不等他跳到杨幼清身边,后者已经迈步站上中堂间的台阶,指着面前的空地说道:“磕头就给。”杨幼清对他撒娇这一套已经习以为常,一边等他一边悠闲地望向挂灯笼的下人,吩咐道:“太低了。鞭炮准备好了没?”
“年三十,我顺老师的意思。”戎策一撩袍子就要给他跪下磕头。
杨幼清知他身份,怎敢真让二品亲王下跪,但仍是面无表情冷冷瞥了一眼:“起来吧。”
戎冬刚进门,看见杨幼清便笑着迎上去:“大哥哥新年好!”
“新年就该在家吃团圆饭,今晚莫再出门了。”杨幼清从袖口摸出一个大红色的锦囊递过去,沉甸甸的装着不少银子,至少是戎策半个月的工钱。
戎冬接了压岁钱,跑去后厨给孟兆宁帮忙,实则是监督义父不要试菜试到口吐白沫。反观戎策,眼里的妒忌二字都快溢出来:“您怎么对她这样好?不过问候了一句。”
“你喊一声大哥哥,我也给你。”杨幼清说罢又从袖口中摸出一个锦囊,也不知这么沉的东西他如何随身携带的。
戎策想到了几个月前被苏涣变成小孩的时候,哭着喊着满世界找大哥哥,不由得脸上一红。好在灯笼亮起来了,红彤彤的暖光遮住了他的羞涩神情。
杨幼清等不到回应,要把压岁钱收起来,戎策急忙拉住他胳膊:“大哥哥,好哥哥,新的一年平安顺遂、万事如意、节节高升!”
“不走心。”杨幼清忍不住脸上的笑意,却偏偏要难为他。戎策没读过几天书,憋不出什么词,搜肠刮肚把听到过的吉祥话全都说了一遍,杨幼清这才将锦囊递到他手里。
戎策打开,哪是银子,两块不知道哪来的矿石。不过内里暗藏玄机,如若对着光芒照射,这矿石便能在地上或墙上映出一道道亮光,好似星空一般。戎策早已经猜到不是银子,杨幼清每次过年给他的礼物,全都是不值钱的小玩意,但都挺有心意。
等吃过饭,戎冬走到戎策面前,伸出手:“压岁钱。”
“没有!你哥哥赚的钱都给你买糖葫芦了!”
“那你去乐康阁的钱哪来的呀?”
“什么乐什么阁!就是没有,小姑娘家要这么多银子做什么?”
“他的我给,”杨幼清站在戎策身后,拍拍他肩膀,继而对戎冬说,“从他下个月的饷钱里扣。”戎策不由自主一个冷战,接着听杨幼清贴着自己耳朵低声说道:“乐康阁?戎千户好逍遥。”
新年新气象,伏灵司后院准备来一次大翻新。钱自然不是囊中羞涩的佐陵卫出,而是一半来自伏灵司帮达官贵人破获案子得到的赏金和杨幼清不知哪来的私房钱,另一半是张裕来他爹感谢伏灵司帮自己儿子走上正轨,有偿捐赠的。
偿,就是得在前院西厢分两间屋子给大夫做医馆。而现在伏灵司就一个大夫,张裕来。
但是有钱总比没钱强,后院东边的破瓦房拆了,造一个四四方方的演武场。而西边的两排斋舍全都加盖成两层,并在斋舍以南和前院抄手游廊以北建了个小花园。花园种了四棵树苗,还有些花花草草,在戎策的建议下,引来南边的河水做了一个浅池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