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公子以二哥自居,又喊他乳名,他们关系什么时候这么好了?他怎么全无印象?宋玉被他亲昵体贴的“川川儿”喊得头皮发麻,永安侯夫人都已经许多年不这么肉麻喊他了,他喉结滚动不知道要怎么回话。
宋玉瞪大眼睛惊疑不定,下意识去看自己老爹,老侯爷和侯夫人对视一眼,亦是没明白如今局势,好在侯夫人反应快,先打破这尴尬的局面:“殿下,宴会在即,边走边聊吧。”
二公子点头,率先抬脚,携带着宋玉也走到了最前面。
“听说川川儿前几日出了趟远门,去了何处,外面风光好吗?”
“回殿下,臣下……”
“川川儿……”二公子笑着打断,一双眼睛清冽深邃,狐狸一样眯起来:“怎么不喊我二哥了?”
宋玉一滞,二公子对他忽然这么亲昵是为何?他记得从前在宫里他们的关系也不算热络,至于喊二哥,大概是他很小的时候,陛下为了彰显天恩,才叫他与各位公子兄弟相称吧?
二公子稍长他几月,扶桑则比他小一岁,故而,他曾喊过二公子二哥几天,不过后来他稍微懂事,就再也没有那样叫过了。
可二公子这会儿笑眯眯看着他,见他迟迟不回话,又问:“川川儿和二哥何时如此生分了?”
宋玉心想:他们应该一向这么生分。
可话说到了这里,他只能咧嘴一笑:“殿下说笑了,不是臣下与殿下不亲近,不过君臣之礼不可废,臣下还是称呼您殿下为好。”
永安侯跟侯夫人并排走着,都从彼此眼中看到了诧异和疑惑。
二公子到底是怎么了?
“无妨,我不是君,川川儿尽可与我好好亲昵。”二公子像是没听懂宋玉话里的刻意疏远,依旧随和笑着:“川川儿还没回答二哥,出去玩开心吗?”
“还……成。”要是能不回来见你们这些人就更开心了。
宋玉很快又恢复了玩世不恭的样子,心想反正自己身上也没什么值得二公子筹谋的东西,他爱装就装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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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4章 不如嫁二哥?
“咳咳……二哥这身子实在太差。”二公子走着走着忽然停下脚步,桂六见状走过来,永安侯也关切上前:“殿下不舒服吗?微臣叫人去喊医官……”
“多谢侯爷,不必。”二公子笑着摆手:“只是体力不济,咳……实在抱歉,耽误了侯爷时间,不如侯爷先走,本殿稍后就到。”他手握成拳抵在嘴边咳嗽,狐狸眼弯着,笑盈盈提议。
永安侯想了想,点头答应了,宋玉拱手正要跟自家老爹一起溜,二公子又说:“川川儿不着急的话?陪二哥走走吧。”
“……”宋玉看了永安侯一眼,眼神询问自己该不该着急?
永安侯显然也没想到二公子会这么直白又不要脸,支开他们连借口都懒得敷衍,这手段太直接,反而无从拒绝。
“那殿下休息好了再去赴宴吧,老臣先行一步。”他给宋玉使了个眼色,叫他不要乱来,然后告退了。
他们渐渐走远,二公子被桂六和宋玉扶着,“好了,咱们慢些走吧。”
“川川儿怎么那样看着二哥?”二公子见宋玉打量自己,挥手叫桂六退下,又给成风一个凉凉眼神,成风不由自主后退一步,被桂六拉着去后面闲话了。
以前从没发现,二公子也气势逼人。
“二殿下是有话跟我说?”宋玉不耐烦跟他来回试探,索性直接问了。
“也没有,二哥只不过太久没见川川儿,颇有些思念,川川儿怎么那样揣度二哥?”
“……”宋玉恶寒,随后狐疑打量二殿下,不明白他到底想做什么。
“扶桑今日回都城,川川儿高兴吗?”二公子被宋玉搀扶着,意味深长问了这么一句:“二哥也许多年没见过扶桑了,今日见他,他变了很多,倒不似从前般,心思都写在脸上了。”
宋玉想起主街上遥遥一眼,扶桑变了吗?扶桑从前是什么样子,他其实记不太清了。
印象里还有的,只有当初他被打的半死,递出去平安扣,扶桑眼含泪水那个笑。
他不像是喜欢自己,倒像是讨厌极了自己,恨自己。
——他有什么好恨的?宋玉仔细想,也不过只能猜测恐怕是他过得不好,就也不愿意有人过得好吧。
“臣下高兴。”宋玉语气轻快:“臣下与二殿三殿少年挚友,今日能再见,自然高兴!”
“川川儿说的是假话吧?”二公子斜过脸,他比宋玉高半个头,视线压下来颇有些审视睥睨,又有些轻微嘲弄:“川川儿见二哥真的高兴吗?二哥并没有看出来啊?”
“殿下,臣下高不高兴,又有什么重要?”宋玉哼笑一声:“反正如今,不高兴也是高兴。”
“你若不高兴,怎么不叫旁人也不高兴一番?”二公子道:“大家都不高兴了才公平,这点上扶桑就做的很好,不是吗?”
宋玉心头疑惑,抬头看了二公子一眼,而后忽然觉得那双精于算计的狐狸眼里的神色很眼熟。
会是他吗?可也不像,他说不上来哪里不对劲,但就是不像。
大约……他不会说这么歪门邪道的话?
“殿下这是何意?臣下不懂。”他故作茫然。
“二哥是想问,川川儿就这么认命了吗?”
已经快要到虹风台了,天色昏暗,远处水榭楼台人影攒动灯火辉煌,二公子的话搅得宋玉思绪乱七八糟。
“殿下说笑了,臣下果真不明白。”
“今日接风宴,陛下要为扶桑赐婚了。”二公子稍微拢了拢衣袖,好叫春日寒风少侵入些。
“嗯……”宋玉不知道他究竟想说什么,凝眉瞪眼等他下文,只听二公子又道:“听说,今年斗花宴,摘月楼有人要来王都参宴。”
八竿子打不着的两句话,说的宋玉更加云山雾罩——这两件事有什么关联吗?
宋玉犹在迷茫,忽然听二公子凑在他耳畔,问:“川川儿,二哥身子骨不好,不如嫁与二哥,你或许早早就能守寡,这样,合你心意吗?”
“???”什么?宋玉听到这话莫名觉得反胃,被凭空的天雷劈的焦黑,他低头看了自己一眼,是个英武的男人,再看二公子,也是个男人没错。
怎么这家人一家子断袖个个都想着娶自己?他们怎么就不能换个人祸害?或者好好找个姑娘家,他是个什么香饽饽吗?
成日里总想着娶个男人是不是不大合适?
二殿下并不意外他的反应,反而更认真了几分:“川川儿意下如何?”
他这么问,宋玉想起来眼前这个指不定真能阻拦他跟扶桑的婚事——算起来,二殿下淮雪亦是摘月楼出身。
当今陛下并非先帝亲子,只是旁系宗亲家一个不起眼的庶子。
有一年斗花宴,还不是天子的他有幸参宴,那年春星昼现,视为不祥,摘月楼被盗,叛徒偷了东西潜逃到了望京,捉拿叛徒的使徒追捕叛徒闯入斗花宴,与其‘一见钟情’,逗留望京多时。
前来捉拿叛徒那位使徒侍奉玉衡,地位颇高,摘月楼不限制门下之人婚配,只不过不便与应承天运的王族牵扯,然而要是真的割舍不下,摘月楼也不会强求,只需要下一个与身体无害,只要提及摘月楼便失声的契约,保证她不会做对摘月楼不利的事情就好。二人相好多时,那庶子家中因为那位使徒,对他也看重了几分,所有人都以为那位使徒要放弃长生离开摘月楼了,忽而有一日,那位使徒一夜之间换了一副面孔,同那庶子一刀两断回了摘月楼。
那之后,那庶子不知得了什么机缘,一路青云直上。次年先帝忽然病重,病中居然点了那个名不见经传的旁系庶子做储君。
先帝虽然没有亲子,可诸位亲王中能力出众的公子并不是没有,天下人皆不理解,但先帝看上去神志清醒,直到给那庶子加冠敕封之后才完全病倒,然后很快驾崩。
陛下登基半年,摘月楼送来一个婴儿,道那是当今陛下骨肉,也就是二殿下淮雪。至于那孩子的生母,除了当年那位使徒外众人不作他想。
说来奇怪,后来摘月楼入世,再也没见过当年那位使徒,有传言说她因为背叛摘月楼被处死了,也有传言说她成了主杀伐的天机之首,天枢阁主。
崇乐喜好占卜批命,二公子周岁时抓着签筒摇出来两支签,一支大吉一支不详,陛下倾身捡起不详那支,那支签说他是妖异之命。
私下里,民间朝廷对这个孩子的来历私下议论颇多,对天子帝位之来由也更加怀疑,疑心他帝位来由是因为联合摘月楼之人私下动了手脚。
尤其有传言,说陛下有时夜半燃灯在寝殿照镜子,在陛下没有召人侍寝的深夜,常常有女子嬉笑从陛下寝殿传来,陛下偶尔恍惚还会喊出“卿卿”,对着空无一物的镜子发呆。
——据传,当年摘月楼遗失之物是一只镜妖,镜妖擅于化作美人惑人心智,据说当年那镜妖并未被寻回,说不定就是被那位使徒留下来迷惑先帝心智将帝位传给当今陛下。
这个猜测在天子似乎不喜二殿下的时候得到印证——按理说,无论是因为出身摘月楼、还是说他母亲是陛下年少落魄遇见的贵人,二殿下都应该深受陛下爱重,可陛下视他为无物,岂不是因为心虚?只不过碍于他背后靠山——无论那位使徒是因背叛被处死还是高升做了天枢阁主,摘月楼送来的是活人,那就是要这孩子活,因此陛下就算再不喜欢也不得不接过这烫手山芋。
当年旧事究竟如何无人知晓,总之如今,公子淮雪是王室异类这桩事人尽皆知,天子不喜欢他,人人视他为妖类,可摘月楼要他安然无恙,这病秧子就得安然无恙。
第95章 绿绿的
二殿下还在等宋玉的回答,宋玉回了神,想起二殿下的话,他思前想后想不明白二殿下何必插手自己的事情,这个人从今天一见面开始就从头到尾地不对劲,他忍下心中反胃拱手:“殿下,您究竟想说什么?”
水榭中的灯火映在二殿下脸上,他周身寒冷清冽的风雪也因为暖黄的灯火柔和了一些,那双积雪不化的眼眸中也是明亮的焰火,于是更显得他背后照不到光的地方黑暗一片。
“什么叫究竟想说什么?”二殿下背着手看虹风台上晃动的人影:“想说的已经说完了,宋玉,本殿怎么就不能只是单纯想娶你?”
宋玉太阳穴疼了一下,他偏着头揉了一下忽然针刺般的地方,反胃的感觉更加明显,再看淮雪,直视前方余光也没给他,宋玉下意识就想:您这副样子可不像是“单纯”。
二公子因病羸弱,貌美越人,智多近妖。
“老实说,臣下并不觉得自己有什么值得二位殿下喜欢的地方,殿下是什么意图,尽可直接一点。”
“呵……”二公子站直了,斜眼睨他:“川川儿,你信命吗?”
宋玉没说话,静静看着二公子。
“川川儿身不由己,可也不是别无选择,扶桑不过玉衡门徒,你若是不愿嫁扶桑,天下间,唯有我能与他相争。”二殿下正对着远处水榭,这会儿偏头看着宋玉,半边脸颊隐没在暮色,半边脸颊映着暖黄的灯火,于是割裂在明光与黑暗之间亦正亦邪。
他说这话虽然嚣张,可确实不假,扶桑不过玉衡门徒,淮雪却是天枢阁主。
玉衡主囚困,天枢主杀伐。
“殿下……您说的是,即便您能与扶桑相争,可宋玉……”宋玉忽然笑了,他打着扇子语气轻浮,道:“臣下确实不愿意嫁扶桑,可也并不是就愿意嫁二殿了啊,臣下凡夫俗子,不贪求摘月长生,也不贪求王权富贵,若是可以,就愿意眠花宿柳,纳几房娇娘美妾,寻一寻春闺乐趣。”
二公子神色一暗:“你也说了,‘若是可以’,可如今川川儿和永安侯骑虎难下,川川儿考虑的时间不多了,随了二哥,川川儿想要娇娘美妾,眠花宿柳,二哥……又不会拦着你。”
宋玉闻言忽然笑了,折扇半开在手里晃,扇子上的流苏随着他的动作左右晃动,小小的冷玉环扣在半空中荡,扇子一头一下一下轻敲下巴,似若有所思。他看着远处高台,宫女内侍循规蹈矩穿梭在其间。
宋玉道:“殿下,臣下这命啊,说好不好,坏也坏的不彻底,若非要在扶桑和殿下之间选,臣下还是愿意选扶桑,至少……他为什么揪着我咬,我还能看明白。”
“川川儿怎么就不信二哥呢?二哥何曾有算计川川儿的心?”淮雪冷眼望着水榭的眼神收起来,恢复了懒洋洋的模样,语气也松懈下来恢复到半是戏弄的调子:“或许二哥只是不愿意看川川儿被扶桑折辱囚困?”
“殿下说笑了,先不说嫁谁都是嫁,二位殿下于我没什么区别。”
“您说自己不快,不妨令大家都不快,难不成这就是您想要的?可是——”宋玉抻了抻腰,吊儿郎当,道:“说句大不敬的话,殿下说您身子骨不好,宋玉能早些守寡,可扶桑常年待在摘月楼,臣下若与他成婚,岂不是都不必等他归西?常日里守活寡,岂不是更乐得逍遥?”
“所以,谢二殿厚爱。”宋玉偏头,看着长时间盯着自己的淮雪,表情不羁,又带着若有似无的嘲弄:“折辱两个字,嫁给谁,嫁这个字本身,于永安侯世子,都是折辱,宋玉接了一次,早无所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