赶到地方两人一看牌匾就愣了一下:“甯府?”
“怎么还关甯府的事情?这俩是一个时代的吗?”阳关眉头都拧起来了,这幻境怎么不按道理出牌?
阳关左右看了看,发现完全没有人在意他们两个,想想也是,他们只是看到了一段回忆而已,台上演戏的人,是不会跟台下的观众互动的。
于是两个人大摇大摆地进去了,一进门,就看到了一个熟人。
两人几乎是同时开口:“师父?”“他怎么也进来了?”
在四散奔逃的人群中,阳关看到了一身黑衣的甯步流逆着人流蹿上跳下不知道在做什么。阳关拉着李异的手好不容易挤过人潮,却被眼前的甯步流吓了一跳。
阳关很少见到甯步流穿黑色的衣服,印象中,他一直穿的是浅色系的衣服,经常是白色或者浅蓝色的,看着特别嫩,跟他的实际年龄一点儿都不搭。
然而此时的甯步流,一身玄色的衣衫,凛然若杀神,手持有他半人高的巨大的唐刀,正在和几个老者缠斗着。
“这个……应该不是师父吧?不对,是师父,但是……”阳关观察了一下面前的甯步流,喃喃自语。
“确实是甯步流,但是应该说,不是现在的甯步流。”李异接过阳关的话,同时微微蹙眉。
两人说话间,却听其中一个跟甯步流对打的老者一声大喝:“妖孽之子,安得造次!老夫念你年幼放你一马,切莫不要不知悔改!”
“你找死!”甯步流双眼赤红,稚嫩的脸庞扭曲成一团,双手握着刀朝着那老者砍去,却被老者轻易地避开,同时运起一掌,直直地拍向甯步流小小的胸膛!
甯步流“哇”地一声,一口鲜血喷出,背部甚至突出来了一块,直接倒着飞了出去,阳关下意识地想接,果不其然接了个空。
阳关也看出来了,此时的甯步流虽然内力高得吓人,但是武技却平平,甚至可以说是破绽百出。
尽管知道面前是个幻象,但阳关依旧一连串脏话骂了出来。李异也不拦着他,反倒是摸了摸他的脑袋,发现阳关短短的头发软软的卷卷的,就像小羊羔的绒毛一样,触感很是奇特,不禁又摸了好几下。
被李异揉了两下脑袋,阳关也冷静了下来,仔细打量着那几个长相有些相似的几名老者,阳关突然意识到了什么:“这是……徒离忧去世之后,他去屠了甯家那件事?”
“对,这里应该就是甯步流去甯家寻仇那件事。看起来这是大圣母和甯晖的幻术在相互博弈,所以造成两种景象同时在幻境中出现。”
“也就是说,他们其实是在……互揭伤疤?”阳关抽了抽嘴角,“不对啊,甯晖那会儿不是已经被带走了吗?怎么可能看到甯步流去甯家寻仇的事情?”
“刚刚看到的大圣母的回忆里,也没有大圣母。”李异摸了摸下巴。“也许,这两段并不是他们的回忆,而是……基于某种真实而产生的推断或者说……想象?”
“推断或想象……会变成回忆吗?”阳关拧着眉,一脸的纠结。
“其实……我们的回忆并不完全是我们所见或所闻构成,有的时候记忆有偏差,就是因为我们在看或者听的时候也会有一定的推断和思考,有时候会把自己的思考当成真正的记忆。”
“啊,确实是有这种情况,有时候我爹教我的一篇文章,时间久了,就会记成另外一篇。”阳关挠了挠头。
“你那是单纯的记忆模糊了。”李异无奈地拍了拍他的肩膀,“走,我们还是回到那个大圣母的朋友家那里。”
两人赶了回去,这次他们直接闯进了那座小小的宅院,就在踏进门内的一瞬间,周围的景色又变了。两人只觉得灼热扑面,再睁开眼,竟是又回到了沙漠。
“这是……出幻境了?”李异摸了摸脖子上一瞬间热出来的汗,喃喃自语。
“不对。”阳关摇了摇头,“这是……很久以前的金瞳域?”
阳关回头看了一眼,果然又看到了最初看到的那几个中原人打扮的男子,果不其然,为首的那个男子就是刚刚两人看到的杀死年轻武官抢走女子的那个人。
只不过跟之前不同的是,这次除了几个男人之外,还有一个女人。
尽管沧桑了不少,但阳关还是一眼就能认出来,那个女子就是被那个中年武官抢走的那个年轻武官的妻子。
也不知道是不是阳关多心,阳关总觉得这个女子比起刚才见到的 简直想换了一个人似的。她并没有被捆住或者锁住,但是却亦步亦趋地跟在那群男人身后,有时因为跟不上摔倒了,却很快爬起来跟在为首那个中年武官身后。中年武官对待这个女子明显恶意满满,时不时地就打她几下,抽她几个巴掌,甚至把她打倒在地,但是那个女子甚至连哭都不敢哭一声,只是鼻青脸肿地默默爬起来。
阳关总觉得,这个女子比起之前已经失去了很多东西,比如理智,比如平和,比如……自尊。
阳关并不想用什么侮辱性的词汇来形容一个身世凄惨的女子,但是他不受控制地想到,这个女子,可能已经被某种手段折磨到失去了原本的自己了。
与此同时,两人听到了倒抽冷气的声音,不约而同抬头往前看。这一次,阳关终于看到了当年的大圣母。
当时的那个金瞳鬼妇人真的没有骗他,当年的大圣母确实长了一副无论如何都不会怀疑她是一个坏人的样子。
她不像平日里所见的那些女子要么艳丽要么婉约,反而是少见的一脸正气的长相——浓眉,大眼,甚至微微有些笑唇,看起来是那种比较讨喜的样貌。
她穿着一身淡金色的裙装,金色织锦的披风,是个少见的能把金色的衣服穿的华贵却不庸俗的女子。阳关此时倒是稍微理解了一点为什么金吾会那么痴迷于这个女子,美貌的女子有很多,但是这般独特的,确实有受人追捧的资本。
但是此时这张脸上满是怨毒和悔痛,大圣母死死地盯着那个女子,开口:“温雅?”
那个女子听到这个名字身体颤动了一下,却没有抬头。
“温雅?这个名字……”李异突然想到了什么,摸着下巴沉思了一会。
“怎么了?”阳关扭头看他。
“我好像在一封圣旨里面看到过这个名字,因为这封圣旨实在是太荒唐了,所以我印象特别深。”李异说到这里也颇有些感慨,“那封圣旨的大意就是,封一个叫张韬的人什么什么将军,官职名我也没记住,他的任务是缉拿一个什么逃犯,但是我翻遍六扇门的卷宗记录,都没有找到这个逃犯。”
“于是我想到了辨之跟我说过的,有时候皇帝也想做一些见不得人的事情,不好在圣旨里明着说,于是经常会用‘捉拿逃犯’这样的借口。”
“最荒唐的是其中一句‘需要某某将军之妻温氏’从旁协助,试问,一个高级武官捉拿逃犯,为什么需要一个妇人从旁协助?”
“而且按照这么一个形势来看,这个温雅,应该就是临江郡主的那个朋友。”
“然后,被用来公报私仇了。”阳关的声音冷得像冰。
李异深深地吸了一口气:“而且,颁布这条圣旨的,甚至不是那个荒唐的疯子先皇,而是被认为还算清醒的他父皇。”
“他……先皇想做什么?”阳关看着那个男人的嘴一张一合,吐出的尽是让他只想捂耳朵的污言秽语,用尽全力克制住自己想要上去揍它的冲动,阳关用自己最后一丝理智问李异。
“还能是因为什么?听说有一整个种族的奇人异士,作为皇帝,不是想要招揽他们,就是想要灭了他们。更何况那位先帝是个守成之主,更加不允许自己的治下有任何隐患。”
“看这个情况,张韬应该是受了密旨前来探路的,如果真的有必要的话,朝廷就会派兵攻打。”李异突然冷笑了一声,“这群人还猖獗得不行,殊不知他们从接下任务开始,就已经是弃子了,他们回去禀告,和他们死在蜃地,所带来的结果并没有任何区别。”
“凭什么?”
听完李异的话,阳关沉默良久,突然问出这么一句。
“凭什么,凭什么我们只是因为是异族,所以就要被皇帝忌惮。就算真的有人做了坏事,凭什么要把所有的族人都赶尽杀绝?”
“凭什么,凭什么牺牲那么多人的一生,就为了他那一点野望?温雅做错了什么,要为了这么一个可笑的想法葬送了自己的一生?!”
两个声音同时响起,大圣母的声音嘶哑,阳关的声音尖利,不同的声音却是喊出了同样的郁愤。阳关声嘶力竭地喊了这一声之后,就蹲下身,将头埋在膝盖里,大声地哭了出来。
身边的内力在一瞬间抽离,周围的场景变回了混乱的平明城,身边的阳关还在嚎啕大哭,李异转头看了看周围,许多人最后抬起头,看向这朗朗的晴空白日。
在脱出幻境的最后一刻,为首的那个男子,也就是张韬,指使着自己的手下围攻临江郡主,临江郡主那个时候应该才三十来岁,武功并不是很好,眼看着临江郡主就要被一群男人压在地上凌虐,张韬在一边猖狂地笑着,对前妻莫名的恨意简直让人胆战心惊——
原本一直在一边沉默,对张韬的话没有任何反应的温雅,在临江郡主即将被打死的时候,她终于动了。
她拦在了临江郡主面前。
然后被打死了。
长期的虐待让她的身体变得非常虚弱,甚至禁不住别人一脚。李异看到地上如同一块抹布一样瘫倒的温雅,忍不住地想,死得真是轻于鸿毛。
可是,凭什么呢?
凭什么毁了她的一生之后,又让她这么被贱作,死的时候都没有一丝尊严?
凭什么呢?
究竟是什么,能够这么轻易地决定一个人的命运?
李异将目光死死地盯着半空中的大圣母,幻境被甯晖破了之后,铺天盖地的黑雾就只剩下了她身边小小的一团。
大圣母的眼神依旧怨毒,但是在看了大圣母的回忆之后,李异已经不觉得大圣母面目可憎了。
有的时候能击垮的一个人,不是恨意,而是不甘。
她究竟带着这样的不甘,走过了多少了岁月,又要去做什么呢?
“我要杀了这个国家,我要把这个能够随意毁掉别人的国家杀死……是他害死了温雅,害死了我……他还会害死其他人……”
李异突然呼吸一滞。
他知道,她说的是对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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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04章 诡辩
脱出幻境的一瞬间,在场的所有的高手一瞬间全动了,就在一眨眼的功夫,三把剑一把唐刀就已经架在了大圣母的脖颈上。
幻术攻击可不仅仅是互揭伤疤那么简单,强大的内力可以在一瞬间直接摧毁人的精神,被几大高手控制住的临江郡主一改之前的歇斯底里,反而变得有些呆呆傻傻,嘴里来来回回念着那几句“我要杀了这个国家”。
作为这群人里面第一个跟大圣母交手的人,阳关一直觉得大圣母的精神不太正常,她的恶意并不针对某一个人,而是针对所有要破坏她毁灭南唐这个计划的人。
这是她数十年来一直在做的事情,也是她毕生的执念。
阳关也在幻境中被影响了,所以刚刚情绪一下子绷不住,出来了之后哭了几声就缓过来了。他一边抹着眼泪一边站起来,走到临江郡主面前。
在众目睽睽之下,阳关躬下身,行了个赤瞳鬼对待长辈的礼仪。
“赤瞳鬼圣子阳关,参见临江郡主。”
临江郡主一直在一边喘息一边嘴里咕噜咕噜,持续了很久很久,就在所有人都觉得临江郡主应该是被自己的幻术反噬疯掉了的时候,阳关却依旧保持着行礼的姿势,静静地看着临江郡主。
陆霁在一边看着,终于忍不住了,想要上前拍拍阳关的肩让他别白费功夫了,却被李异一手阻止。李异从一开始就静静地站在阳关身边,注视着临江郡主,脸上曾有千般情绪,却终究归于平淡。
甯步流看着两个徒弟,摆了摆手,让其他人退开,自己和牧天游则是一左一右站在临江郡主身后,两只手精准地放在临江郡主的命穴,只要轻轻一动,任凭临江郡主有再高的内力,也难逃一死。
又过了大概一盏茶的时间,大圣母乌鲁乌鲁的声音渐渐低沉下来,头也低低地垂着。时间久到阳关都以为她念累了睡着了,却突然听到她的声音,相较一般女声有些低沉,但却是异常的清明:“问吧。”
“你想问什么,我都回答你。”
阳关悄悄地松了口气,直起身来:“郡主是因为温夫人的死所以迁怒整个南唐朝廷吗?”
临江郡主闻言冷笑了一声:“你觉得呢?”
阳关面不改色:“郡主说的,有问必答。”
临江郡主沉默了一下,叹了口气:“是,但也不全是。”
“……什么意思?”
“说了你也不明白的,你就当是吧。”临江郡主语气冷漠,“还有别的问题吗?”
阳关抿了抿嘴:“那敢问郡主,为何要杀害那么多蜃地四鬼。”
“我没有杀害他们,我只是利用他们去达成我的目的罢了。”
“只是利用便杀害了那么多人?你可知道赤瞳鬼因为你起码死了一半的人,金瞳鬼死的只剩妇孺,那些本应该是好好活在这个世界上的人,他们都是因你而死的!”阳关说着说着就有些控制不住情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