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偏偏,又锋如利刃。
阳关一个下腰,躲开了那一条洁白的袖子,扬起的披风却被看似轻飘飘的袖子戳了个洞,阳关听着那诡异的布帛撕裂声头皮都麻了。
阳关干脆把身上那件外袍给脱了,就剩下身上一件无袖裋褐。恢复了平日里一身短打的阳关自在了许多,他下意识地往后撸了一把头发,结果发现自己的头发竟然已经长出来了,只不过很短,像一层绒毛。
阳关也想象不出来自己现在是个什么样子,干脆不去管它,专注对手。长兵有长兵的对战方式,软兵自然也有,阳关一改方才插科打诨的方式,开始正正经经用甯步流教过他的方法对战大圣母的水袖。
软兵的优势就在于不让人近身,阳关虽然轻功见长身轻如燕,但这次大圣母明显不愿意让他跑掉,步步紧逼,甚至比之前还要狠厉,阳关的四肢屡次差点被水袖缠住,险些体验了一次车裂之刑。
在袖管裤管都被不同程度的拽裂后,阳关觉得这样下去不行,既然水袖无论如何都会把刀缠住,那就让它缠住好了!但是刀,也是有它自己的优势的!
眼看着月影刀即将再次被缠住的时候,阳关虚晃一招,将月影刀及时抽离,双手挥舞一个变招,月影刀由砍变刺,最后故意卖了个破绽,在水袖划破他腰间的衣服的同时,月影刀也猛地往下一戳!
“得手了!”鲜血从腰间飚出,阳关却是一咬牙一用力,月影刀尖瞬间扎住水袖的一个点,将其狠狠固定在地上。
但是随即,阳关就发现了不对劲。月影刀虽然是一把唐刀,劈砍占大多数,但是刀尖还是相当锋利的。阳关不在的这几个月李异和陆朝风两个人轮流养护,除了被高温熔化的刀鞘没有办法完全修复之外,刀身简直跟新的一样锃亮又锐利。所以当阳关铆足了劲儿也无法戳破那一截水袖时,他就知道,麻烦大了。
“小郎君,好叫你知道,贪小聪明真的不是什么好习惯。”
苍老的声音却带着几分妩媚的调笑,听着极为怪异,阳关只觉得自己刀下的那半截袖子突然被施加了一股巨力,他差点没摁住刀把。随后压在沙地里的半截袖子如同活了一般直戳阳关心口,阳关当机立断一撒手往后一挑,但水袖的速度更快,阳关只来得及往旁边一让,肋骨边一痛,就被水袖卷了起来,动弹不得。
像是故意报复一般,大圣母的水袖狠狠摩擦过阳关腰间的伤口,阳关痛得惨呼出声。那些水袖将他的伤口又扩大了一些,借着将他的整个上半身紧紧地缠绕起来。
以大圣母目前的内力,阳关对他来说只是难缠了点,但是并不足以造成威胁,但终究还是块绊脚石,能灭掉尽早灭掉得好。于是她并没有留手,一用内力,水袖骤然收紧。
“啊——!”阳关只觉得自己的肋骨即将被暴力压断,一口血顶在嗓子眼,身体下意识地拼命挣扎,却丝毫没有用处,呼吸很快开始困难,眼前一片昏乱……
一切发生得太快,就算是甯步流杀到的时候,阳关就快只剩最后一口气了。也不知道阳关之前说的那句话是不是戳到了大圣母的什么雷点,此时的大圣母异常的暴怒,甚至一边控制住阳关一边击退了甯步流和牧天游的联手一击。
风雪和风沙把阳关的脸刮得生疼,腰间的伤口在无限扩大,那水袖似乎想从那道伤口要将他的腰直接勒成两截。阳关痛得眼前发黑,但是,不知道为什么,他此时头脑却无比清明。
砍不断、烧不着,冰不住的兵器……
什么东西是砍不断、烧不着的呢?
水、空气、影子……铁器。
再加上冰不住。
柔软的铁器。
柔软的铁器……
鞭子!
阳关的眼睛猛地睁开,就在这时,耳边的破空声也到了,同时到来的还有那声无比熟悉的怒吼:“放开他!”
随后,阳关就觉得自己的后背抵在了一个温暖的怀抱里,漂亮的银色鞭子一扬,却是缠住了另一边的水袖。随后一只手伸出来,毫不犹豫,一把抓住了阳关身前的那根边缘如同刀刃般锋利的袖子!
鲜血一下子从李异的指缝间奔涌而出,李异却毫无所觉,甚至收紧了掌心,而就在下一秒,三把剑,一把刀,甚至还有两把匕首一把刀扇,灌注着或多或少的内力,齐齐砍在绑着阳关的那根袖子上!
扆眉、林玉晚、牧天游、甯步流、周澄澄、唐鹞、陆霁,各自操控着最锋利的那把兵刃,竭尽全力地、恶狠狠地切断了那截袖子!
就算大圣母的袖子是用特殊材料制成,就算他坚韧无比,但是哪怕是比它厚上几百倍的钢铁,也架不住那么多高手齐心协力的一击,而为了避免这些人的内力直接通过水袖伤到阳关,李异更是用手帮阳关挡住了众人的内力。
长长的水袖应声碎裂,李异松开那半截袖子,先将阳关交给陆朝风让他带走疗伤,另一只手依旧没有松劲儿,甚至另一只手也附了上去,将大圣母拼命往这边拉,全然不顾手掌上深可见骨的伤痕。白莲鞭和水袖死死缠绕在一起,如同两条互相搏斗的巨蟒,拼的不仅仅是武器,更有撕裂苍穹一般的内力。
有了李异的牵制,众人打起来更是得心应手。俗话说得好,双拳难敌四手,猛虎也怕群狼,大圣母就算是一个天字级别的高手,也架不住那么多高手的群殴,于是很快便再次落败,退回墙角。
甯步流上前一步,稚嫩的脸庞却是掩饰不住的阴霾,一双眼睛深不见底:“所以,你说的那个该死的人,究竟是谁?”
“该死的人……呵呵呵,该死的人,”大圣母虽然战败,且受了不轻的内伤,面色难看,却依旧笔直地站着,满脸的傲气和贵气,但是听到这个问题,她的整张脸都开始扭曲,声音嘶哑如毒蛇。
“该死的人没有死,不该死的人却死了……呵呵呵,究竟是谁该死,谁又不该死呢?”
“如果不该死的人都死了,该死的人却没死,那到底应该是谁该死,谁又不该死呢?”
“如果我把所有该死的人杀死,那这个世界,会因此变得更好吗?”
众人被她语气中的怨毒惊到,甚至都没顾上理解她话中的意思,却见大圣母飞快地往嘴里塞了一个银色的东西,随后,她的皮肤在一瞬间全部变成了黑色,甚至连眼白都变黑了,但并不像焦黑的那种,反而像是整个人都化身成为了之前的那种黑雾,但是比黑雾的凝结程度更高,更像是一种泥沼状的半凝固的东西。
随后,众人就见这个“泥沼人”张开嘴,咧到一种不可思议的程度,随后发出了一种人类几乎无法发出的,极度刺耳的声音,就连甯步流都忍不住蹲下身捂住耳朵,完全丧失战斗力。
短短的十几秒,众人皆却觉得像是经历了几个时辰,等到声音消失,众人这才头昏脑涨地站起来,随即却发现了更加惊悚的一幕。
原本已经被他们赶出平明城的,辽、西夏、回鹘三家约十五万名士兵,就在刚才短短的一瞬间。
全部死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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真·断袖
期末周+加班+过劳+长期睡眠不足+严重焦虑+被学生感染了连续烧了好几天……我能活着更新真好。
第401章 幻觉和回忆
就算是陆朝风,看到这么大规模的阵亡,此时也愣住了。
当然,平明城肯定容纳不下十五万那么多人,这么一座临时建造起来的城池塞个两三万顶了天了,大部分还是在外围进攻那些边陲小镇,陆朝风之前把大部分嘲风军赶出去,除了因为防止嘲风军被大圣母那种奇怪又恶心的武功霍霍,更是因为比起平明城内,附近的镇甸更需要他们的守护。
所以虽然阳关他们打得热火朝天,但实际上主要的战场还是在平明城外,结果现在,那些士兵们都一脸懵,自己的对手竟然在一瞬间都痛苦地捂着脖子,大口大口地吐着诡异的黑雾,然后那些黑雾凝结起来,变成了比之前大了几百倍的乌云,两面包抄,直接将平明城吞噬!
被留在外面的嘲风军先是莫名其妙地看着自己的对手莫名其妙地倒下,随后惊恐地发现自己的老巢被整个吞掉了。结果他们想冲进去救他们的主将,却被一种不知名的力量挡了出来,有些内力高的倒是能去硬闯,但是闯进去就跟瞎子一样什么都看不见,然后晕头晕脑得又一头撞出来了。
而平明城里的大家现在是个什么情况呢?众人并没有像玉壶和芷牙那样一片漆黑,反而是陷入了一种奇怪的状态中。
“这里……是哪里?怎么又回到金瞳域了?”阳关原本被陆朝风抱了下去,就觉得周围一瞬间天昏地暗的,只来得及运气周身的火焰内力,但很快眼前一黑,什么也看不到,同时心里一空,一种异样的感觉蔓延上心头。不过还好就在下一瞬,他的视野恢复一片明亮。
阳关皱了皱眉,抬眼一看,发现自己竟然又回到了茫茫的沙漠腹地,而这个地方……环顾四周打量了一下,怎么看怎么觉得像金瞳域。
但是此时的金瞳域却不像之前阳关去的那个荒凉空得有些令人害怕的地方,出现在阳关面前的金瞳域竟是一个相当繁荣的地方。
阳关看着一个金瞳鬼小孩儿从他的腿边跑过,但是却看不到自己,那个金瞳鬼小孩儿也像是身边完全没有人一样径直跑了过去,手中的小风车哗啦啦响。
虽然自己并没有什么形体,但阳关还是想往前走走。越走,阳关越确定,这并不是他记忆中的那个金瞳域,虽然他并不了解蜃地四鬼服饰的演变发展,但是就从他所见到的那些人来看,他看到了应该是几十年前的金瞳域。
他这是……闯进了什么幻境之中吗?
他曾经听说过,幻术不仅仅是让人产生幻觉,一些幻术集大成者甚至可以构建一个环境,五感皆由其操控,让人迷失其中。当然,全部借由内力就构建环境是相当困难的,大部分还是会借助外物,比如毒烟,比如蛊虫。
不过阳关此时都没有感受到自己有实体,也就不存在内力的问题,阳关不知道为什么,虽然被困在这么一个奇怪的地方,但是罕见地一点都不着急,甚至生出了几丝“既来之则安之”的心态,继续往前走。
然而还没走出几步,阳关就听到一声惨叫,细细地,像是个孩子的声音,阳关一转头,却发现几个汉服打扮的男子不知从哪里闯了进来,每个人手上都拿着锃光瓦亮的钢刀。就见为首一个身材魁梧的男人一把抓住那个金瞳鬼小孩儿,嫌弃地撇了撇嘴,随后一手提着哭闹的孩子,另一只手随意地拿着那把钢刀,直接往孩子的脖颈上抹去!
阳关惊得倒吸一口冷气,还没来得及往那边跨一步,只觉得头一痛,整个人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往回一抽,再次清醒过来的时候,却见陆朝风在身边。
“爹……”阳关一手捂着脑袋一边晃头,只觉得周围怎么那么黑啊……
“托你白焰的福,我们两个得以暂时的清醒。”陆朝风说话依旧直截了当,“我们被黑雾包围了。”
“那……”阳关低下头,发现自己身上布满了火焰,应当是方才下意识地运起内力。阳关抬手,又放了一把火,周身的黑雾似乎散去了一些,但是很快又有新的黑雾聚拢了过来。
“这次的黑雾和之前的不一样。”陆朝风制止了阳关螳臂当车的行为,“这些黑雾……会影响人的心智,你小心些,当心收回内力的时候将黑雾也收进了体内。”
陆朝风用眼神示意了一下阳关,阳关转过头,就见离他们最近的一个小兵此时却像木头人一样一动不动。
阳关捂着腰间的伤口,一扭一扭地走到那个小兵身边,伸手一拍他的肩膀。阳关本来是想试试看能不能唤醒他,结果手刚刚挨上,阳关却倏然又被拉进了一处场景中。
这次是一个普通的江南村庄,阳关眼前是一个破旧的茅屋,低头看了看,这次依旧没有实体,阳关这次却不再犹豫,走进了茅屋中。
茅屋里头如同它的外面一样小,破旧的塌上躺着一个老妪,气息奄奄,她睁着浑浊的双眼,左右惶急地看着,却怎么也找不到自己想看到的东西,或者人,最后怀着不甘和怨愤,闭上了眼睛。
阳关不是没有杀过人,但是却是第一次看到人死前那种眼神,不禁起了一身鸡皮疙瘩,随后意识又被很快抽离。
再看面前那个小兵,却像是刚睡醒一样直晃脑袋,阳关估摸着刚刚看到的场景就是这个小兵的回忆,有心想征询一下,但总觉得有些失礼。
转头看向陆朝风,阳关总觉得陆朝风似乎没什么精神,便毫不犹豫地伸手拍了上去。
陆朝风一激灵,像是被拍醒了,就莫名地看着阳关把手贴在自己脸上一动不动,不过也没说什么,甚至蹲下了一点让阳关手不用举得那么高。
不过很快,阳关就睁开了眼睛,开口:“你有什么难以忘怀的非常后悔的事情吗?”
“嗯……你娘带着你走的那天的事情,如果我陪她一起去就好了……”陆朝风也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反正嘴里的话就这么顺着说了出来。
阳关点了点头,说了一句:“果然如此。”
“走吧,我们去找大圣母。”
“你疯啦!”陆朝风一把抓住阳关,“这玩意儿就是大圣母弄出来的,你还羊入虎口?你身上还有伤!”
“我的有形内力可能跟这个黑雾起了反应,我能短暂的窥探到一点你们的记忆,而且都是最沉痛最后悔的记忆,如果我能离大圣母近一些的话,说不定就能看全她的记忆,从而知道当初究竟发生了什么了。”阳关歪了歪头,又恢复了一开始的简单思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