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群金瞳鬼不知道在什么时候消失得无影无踪，只留下被绑架的一群人。原本团结一致的被绑架者瞬间击碎了和平的假象，激烈的争夺几乎是一触即发。
在生存危机关头，也没有几个女子会恪守什么贤良淑德，个个凶猛如母虎，和男子们厮杀在一处。当时唯有玉壶还有几分清醒——毕竟她的身体比一般人更适应沙漠，饿的速度也最慢，但是为护着几个女孩子，身上挨了好几下，嘴角都被打出血了。要是换之前，玉壶早就把这群人揍趴下了，但是这次，玉壶难得的没有发脾气，一直在试图分开众人。
就在她在拉扯开一对正在互相把对方的头摁地上的男女的时候，就听一声尖叫，玉壶转头一看，却被鲜血溅了满脸。
那个之前还怯生生躲在她背后的，喜欢随时随地给人一个拥抱的小女孩，被一把匕首，整个贯穿了可爱的脸庞。
玉壶的理智是在杀光在场所有施暴者之后才回来的，回过神来，脚下黑黄色的沙地被浸染得一片通红。玉壶抬起赤红色的双眸，看了一眼还活着的最后的六个人。
看到了他们眼中的畏惧、敬畏……和嫌恶。
玉壶垂眸，看着自己身上大片大片黑红色的腐臭的液体，骨节分明的手上也沾满了相似的猩红色，想必脸上……头发上，也应该都是这种令人作呕的东西。
玉壶呆呆地在原地站了很久，看着夕阳下赤红一片的沙漠。
直到，又有一个人把她打晕。
在昏迷的前一刻，玉壶听到了一个没什么特色，却阴森至极的声音。
“就是你了。”
……
这是阳关近半年来第一次身上没有缠着厚厚的纱布，身上没有又痛又痒地站在阳光下。尽管灼热的阳光透过黑色的斗篷，依旧让他的皮肤感受到炙烤的感觉，但阳关从未觉得如此神清气爽过。
这些天难波他们带着阳关走过金银碧三个风沙域，却一直没去过赤瞳域。难波在他去之前特特嘱咐了他一句，莫要动气。
所以阳关一直将那些赤瞳鬼们脑补得极惨，到最后竟有些不敢面对，倒是难波催了又催，提醒他还有金瞳鬼的妇孺要他安置，阳关这才不情不愿磨磨蹭蹭地戴上面具出发。
从距离上来说，银瞳域和赤瞳域的距离最为接近，所以阳关只用了不到半天的时间就走到了赤瞳域的风沙墙外。
犹犹豫豫地转过去，阳关一抬眼见到面前的景象，却是有些惊愕。
原本阳关一直认为，赤瞳鬼在大圣母的奴役下，定是一番哭天怨地的凄惨景象，结果没想到进入赤瞳域之后，并没有见到多么天怒人怨的景象。
金瞳域虽然被大圣母的冰柱和圣母宫搞得乱七八糟，但是总体上来说，不管是城市规划，还是建筑或者植物，还是能肉眼可见的精致与华贵，甚至有些奢靡……舒维院子里可也只是种着两种沙漠中能够存活下来的植物，但是金瞳域的圣母宫周围，竟然有一个大大的水池，和一些硬堆上去的泥土，上面种着一些绿色植物，甚至还有几株兰花——都是非常精贵根本不适合种在沙漠中的植物。
寻常人家的驻地——就在阳关绑架人家小孩儿所在山洞的附近，几乎每一个金瞳鬼都有自己的宅子，周围都布置得很用心，可以看出几分家的感觉。就像金瞳鬼诸人在大圣母的带领下过上了安居乐业的生活似的。
而赤瞳域内，阳关第一反应就是“臭”。倒也不是他嫌弃困苦之人，而是那种排泄物、食物腐败——最重要的是，死去之人的尸体发出的阵阵腐臭混杂在一起，让阳关几欲作呕。
绕过遮挡风沙的土丘，阳关看向城中，面前的景象不禁让他大吃一惊。
赤瞳域的大小跟金瞳域的差不多，甚至还大了那么一点。但是立面的建筑却是格外诡异——沙土建造的一座又一座白色的堡垒，很宏大，也很单调，似乎只是为了防沙挡太阳粗粗建造的。
而且阳关发现，这里所有的堡垒都没有任何的窗户——唯一能享受不那么毒辣的阳光的地方，只有每个堡垒的顶部有一个略微舒适一点的空间，看大小，所有的房顶连起来最多也就容纳个千把人，但是更多的地方，完完全全都是被石墙封闭住的。
阳关甚至绕着这些建筑走了一圈，确定，确实没有任何窗户，只有一个个又小又高的透气口。光从外头看着就觉得憋闷。
不过，里面到是挺热闹。阳关仔细听了听里面的声音，有些疑惑。总感觉……不太像惨叫声，沸反盈天的。
三步两步爬上墙，阳关凑近气孔往里面看，只一面差点给熏晕过去。强忍住呕吐的冲动，阳关睁开眼睛，却见里面的景象让他不可思议地挑起了眉头。
里面俨然一个大型的销金窟，喝酒的，赌博的，狎%&妓的，抽逍遥散的，甚至还有各种各样血腥残忍的游戏，在阳关目力所及的各个地方，各个角落，反反复复无处不在的上演，每个人的脸上，都流露出一种醉生梦死的笑容来。
阳关只觉得有些头脑发胀，手一松，整个人歪在沙地上良久没缓过气来。他闭了闭眼睛，努力回想里面的人的穿着——虽然并不华贵，不过衣料子倒是还可以，阳关看了看自己身上的衣服，感觉混进去不算很突兀，便挨着墙根绕到堡垒前面，结果一看，好家伙，原来金瞳鬼最后一点男丁在这儿呢。
那几个堡垒并不是各建各的，三幢巨大的堡垒相对而建，中间一大块空地有分布了三个正门，二楼处还有三座高低不同的连廊连接着三座堡垒之间。正门前密密麻麻守了很多很多金瞳鬼，皆是手持弯刀，阳关一眼就看出弯刀上还带着一些没有拭干净的血迹。
而那三幢铁门上，都挂着一把巨大又无比复杂的锁。
就在这时，正对着阳关那扇门突然传出了颤动的痕迹，在几声暴烈的闷响声后，那扇门竟然猛地被踹开了！
第390章 变故
阳关被突如其来的巨响震了一下，下意识地往旁边一躲，却见门内冲出来几十个赤瞳鬼，皆是身材魁梧，人高马大，身上穿着破烂的衣衫，脸上尽是蛮狠之色，虽说是手无寸铁，但一看也是杀伤力惊人。
为首那人一头白色的乱发，双瞳赤红，褴褛的外袍下是苍白而健壮的肌肤，但是依旧可以看出样貌端正——赤瞳鬼大多有些男生女相，但是像这种门庭开阔一脸的忠臣相的倒是少见，但也极好看。
外面守着的金瞳鬼自然也不会就这么放他们走，两队人须臾厮杀起来，血肉横飞。不过这群赤瞳鬼像是早有准备一样，虽然人数偏少，但每一招招招往那群金瞳鬼的要害处攻去。一双双苍白的手更像是锋利的爪子，每一次下手都在那些金瞳鬼的身上划出了一道深深的伤痕。
但是那些金瞳鬼在受了几次上之后神情就变得有些奇怪，目光发直，下手也愈发狠厉了起来，形式一时间变得有些焦灼。
尽管难分胜负，但是此时的场面已经是非常惊人了——中原人打架最多也就是拼个你死我活，但是这群人打架……那是奔着把人削成肉片去的，就算没死，基本都会缺胳膊少腿。阳关皱着眉看着这场完全超出常理之外的战斗，因为过于血腥和凶狠，他甚至一时间无从帮忙。
不过阳关最后还是上去帮忙了。他裹紧斗篷，如同鬼魅一样钻进战局中，他虽然没有其余赤瞳鬼那么狠，但是他的动作快，下手稳，很快就将很多金瞳鬼揍晕了，至于之后有没有人补刀，就不是他管的事情了。
有了阳关的加入，局势一点一点的发生了变化，眼看着这群赤瞳鬼快要突破重围了，突然，那群赤瞳鬼痛苦地捂住胸口，从喉中呕出一大团黑色的雾气，少顷，整个人像是被抽离了所有精气一样，惨叫着倒了下来，身边的金瞳鬼反应很快，迅速反击，将大部分赤瞳鬼斩于弯刀之下。
阳关悚然一惊，下意识避开了那团黑色的雾气。倒是为首的那个赤瞳鬼坚持了很久，他卡着自己的脖子，使劲儿将那团黑雾往下咽，嘴角流出黑血来，但仍在奋力拼杀，眼瞳中那股绝望的战意，让阳关看着直皱眉。
阳关左右看看，很快下定了决心。他手一挥，那群金瞳鬼只觉得一阵热意袭来，糊得他们睁不开眼睛，有几个强睁开眼睛发现两个赤瞳鬼往一个方向逃了，遂呼啦啦追了过去。
没提防阳关只是虚晃一枪，只给他们留了个影子，随后便用倚风势滞空，等人跑得差不多了再悄没声地拎着为首的那个大块头扎进了没关好的破损的大门里。
方才阳关就觉得有些奇怪，明明门都被撞坏了，但是出来的人远远少于预估的数量，而且在那几十个赤瞳鬼出来之后就再也没有人跑出来了，被吓到了吗？
阳关先带着那个赤瞳鬼在门后躲了一会。刚刚他先给那个赤瞳鬼点了几个命穴——他有些不太清楚那个黑雾和之前自己遇到的是不是一种东西，不过看样子把黑雾吐出来的反而死了，吞进去的还有一点气。
等到外面的动静平稳下来之后，阳关这才松了口气，转头一看，结果那大哥也在看他，两人相互对视了一会，阳关讪讪地松开了抓着他衣领子的手，打了个招呼：“哟，哥们挺好？”
“你是谁？”赤瞳鬼的声音浑浊。
“你叫我阳关就行了。”阳关一指脑门儿，“我也是赤瞳鬼。”
本以为同族的人很容易能得到信任，没想到那大哥冷哼一声，甩开了阳关的手：“不用你来救我，你这个叛徒。”
阳关抽了抽嘴角，莫名想到之前在唐门那会儿抓到了个二五仔金瞳鬼，也是上来就喊“叛徒”，这年头，这头衔可真好得。
“这里究竟是什么地方，怎么这么臭？”阳关也懒得争辩，叛徒就叛徒吧，问题不大。
“哼，明知故问。”
“我说，大哥，能不能好好回答问题？不要浪费彼此的时间行吗？一寸光阴一寸金啊，你看着比我还老点，时间比我更少。”阳关这种越挫越来劲儿的，但凡遇到态度不好的，嘴就开始贫不住了。
也许是太贫了让人根本没办法生气，那大哥沉默了一下，开口：“这里，是赤瞳鬼的堡垒——龙血堡。”
“龙血堡？名字还挺气派。”阳关一挑眉。
“气派个屁。”赤瞳鬼冷哼一声，“龙血堡，就是由龙血石演化而来的。”
“龙血石，就是赤瞳鬼的血加上药石……弄成的那种石头？”阳关微微睁大了眼睛。他倒是很久没听过这个名字了，不过一想也是，赤瞳鬼为什么被关起来，男的放血女的生娃，就是为了造那种龙血石，好卖钱，这估计也就是金瞳鬼侵略中原的第一笔资金。
“这……我一直以为，你们是被强制关押起来的……”阳关的眼睛此时已经适应了黑暗，一边说着一边环顾四周，这里不愧以“堡”命名，上下足有三层，以环形围绕，中间各有一条单独的楼梯，没有扶手和栏杆，看起来危险至极。然而每一层都是灯火通明，人头攒动，打量着估计也没干什么好事儿。
阳关又想到了刚才从洞口看到的种种景象，狂饮作乐的、狎妓赌博的，大吃大喝的，每一个人的脸上俱是一种贪婪的丑态，不禁有些生理性反胃。
“以前的确是这样的……”那个赤瞳鬼似乎明白阳关想表达什么，苦笑着摇了摇头。
“以前……确实是这样的。但是那个自从那件事情之后……那个女人，就变了。”他喃喃自语着。
……
“等我再次醒来的时候，我的面前，出现了一扇门。”
“门？”林玉晚似乎想到了什么，“什么样的门？”
陆霁和陆朝风都看向她，就见她从刚刚开始好像一直在琢磨着什么，这会儿倒是回过神来了。
玉壶倒是很感兴趣地反问她：“你见过什么样的门？”
“嗯，倒是没有亲眼见过，但是我见过一张画，上面画了一个城堡……或者说城池更妥当一些，”林玉晚敲着下巴开始回忆，“但让我印象最深刻的，是那座城堡上的门。”
“那扇门……很大，很大，很大。”林玉晚不知道是不是有点困了，说话有些简单，一连用了三个“很大”，听着有些孩子气。陆霁转过头就见她一手托着下巴，看着有些懒懒的，一头乌黑的长发也不梳起来，就这么披散在月白色的衣袍上。鬓边的几缕发丝软软地贴在脸边，竟有几分媚意，陆霁登时看的眼睛都直了。
林玉晚倒是没发现，继续回忆着：“这个城……给我的最大的印象就是那扇门，实在是太漂亮了，甚至让人觉得这个门配这座城有点可惜。虽然那座城很确实很宏伟，但是那扇门……镶金嵌玉还不算，但是上面还刻上了很多繁复绮丽的花纹，我当时只看了一眼，并不记得究竟画了些什么，但是……我就是感觉，这个门上的花纹特别有美感，很符合我的审美，更多的我就不记得了。”
“你在哪儿看到的这幅画？”陆霁问道。
“一个叫舒维的银瞳鬼家里。”林玉晚随口答道。
“你说谁？”刚刚对视了好几眼，互相用眼神交流的陆朝风和玉壶同时出声。
林玉晚被吓了一跳：“舒……舒维啊？他说他叫舒维，眼睛也是银色的，应该就是传说中的银瞳鬼吧……”
“他是我爹。”玉壶直接答道。林玉晚也愣住了。
“居然能进我爹家里……嗯——看得出来，你是个很聪明的孩子。”玉壶上上下下地打量着林玉晚，“正好，我的两个孩子都傻，有你在，倒是能让他们少吃点亏。”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