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霁“嗯哼”了一声，抬了抬手指：“穿蓝衣服的先别追了，出列。”
　　一群姑娘面面相觑，但还是乖乖地停下脚步。陆霁抬手一指：“你们走西街。”
　　“然后粉色的也出来，从旁边的那个小巷子走。”
　　“只给你们三秒钟，三秒之内做不到的抓不到人别怪我。一——二——”
　　一群姑娘手忙脚乱，但好在她们看起来是真的很想追上那几个男人，便乖乖照着陆霁的话去做了。
　　巷子虽窄，但人少，粉衣服那群姑娘很快就窜了出来，正挡在那几个男人前头。几个男子掉头就跑，又被大路上冲出来的姑娘们堵了个正着，没奈何只能往西边跑，还没跑几步路就被蓝色的衣服的姑娘们拦住了。好家伙，直接来了一手十面埋伏，几个男子三面皆被堵得严严实实的，最后一面是墙，只能举手投降。
　　陆霁从窗框翻了下去，落到众姑娘面前，结果差点被花花绿绿的衣料子晃花了眼，内心却隐隐起了个什么念头，却又想不出个所以然来。
　　林玉晚也落了下来，结果那些姑娘一看到林玉晚整个就疯魔了：“呀——！！！林道长！！！”
　　为首那个红衣的姑娘刚刚还剽悍得不得了，看到林玉晚之后秒变小鸟依人，扔下钉耙就抱着林玉晚的胳膊撒娇，林玉晚竟然还摸了摸那姑娘的脑袋！看的陆霁那个酸哦，直接伸手把林玉晚抢了过来，顺带还瞪了那姑娘一眼。
　　林玉晚好笑地看着陆霁，拍了拍他放在自己腰间的手：“她是个女的！”
　　“女的也不行！”陆霁扒住她的细腰不放手，女的也危险啊，你的好“闺蜜”青鳞还在路上呢，看这招蜂引蝶的！
　　那红衣服姑娘还不乐意了：“你是谁啊！”
　　“你管我是谁！”陆霁一看这姑娘面相就知道是个嘴皮子利索的，不想搭理她，要斗嘴找阳关去，遂转过头看向那几个男子，“你们怎么招惹那些姑娘了？”
　　“我们何曾招惹姑娘们？只是想要排解一下寂寞，谁知经遭受如此招待？”那肩膀被戳了个血窟窿的男子一手的血，看着还挺委屈。
　　陆霁看他们六人皆穿着儒生袍，看着斯斯文文的的，就是个子高大，穿着儒生袍有些违和，不过北地的汉子大多身材魁梧，倒也没什么可指摘的。
　　陆霁看了他们好几眼，也没看出什么特别的气质来，就是普普通通的年轻人，有几个从服饰上来看都没有娶亲，逛逛窑子也无可厚非，于是将狐疑的目光投向那些粉头。
　　没成想那些粉头们好像也在窃窃私语，红衣姑娘拧着眉盯着那六个书生，脸上的表情看着有些犹疑又有些尴尬，一种不祥的预感浮现在了陆霁的心头。


第302章 大团圆之后的故事
　　“我说……你们，不会认错人了吧？”陆霁睁着一双半月眼，说出了心中的猜想。
　　“额……这个……”红衣服姑娘两只手的手指头捏来捏去，吞吞吐吐。
　　“红嫣，究竟怎么回事？”林玉晚也正色问道。
　　红嫣眼睛一闭心一横，朝着那几个书生扑通一声跪了下来伏在地上：“对不住！我们认错人了！”
　　“哈？”几个书生睁大了眼睛。
　　“你们中的有位大爷，长得和前段时间日日来我们楼中骚扰姑娘的流氓相似，方才我们以为那流氓又来了，于是就追着你们出来了，想揍那流氓一顿解解气……”
　　“哈？这是什么鬼理由？”被打了一耙子的年轻人瞪大了眼睛怪叫一声，其余的几人也是愤愤不平，“你们霜叶楼究竟怎么回事？必须给我们一个说法！”
　　陆霁抄着手在一边围观，不发表任何言论，林玉晚却是摸着下巴似乎想到了什么。
　　那边的年轻人依旧在不依不饶，那几个姑娘，尤其是为首的红嫣脾气也大，被呛了几句后忍不住开始回嘴，眼看气氛剑拔弩张了起来，林玉晚叹了口气，走上前去：“先停一下。”
　　随后指了指那个年轻男子：“你肩膀在流血，去楼里先包扎一下吧。”
　　“你又是哪儿来的小白脸，给爷死一边去，老子凭什么听你的？”男子拧着眉气势汹汹，陆霁走上前一步，瞪了他一眼。
　　开玩笑，你也不看看这是谁的女人，是你可以随便凶的吗？
　　那男子被陆霁一蹬，气焰顿时消了些许，林玉晚也淡淡开口：“我姓林。”
　　“姓林？”男子愣了一下，突然反应过来，“林……林道长？”
　　林玉晚点了点头，点了两个姑娘扶着那个受伤的男子，其他几个书生看这阵势有点想溜，被林玉晚乜了一眼，遂乖乖跟上姑娘们的队伍，来到了霜叶楼。
　　一楼大堂被刚刚一场骚动弄得已经没有客人了，只有零星几个姑娘在翘首期盼，看到姐妹们平安回来松了口气，随即看到林玉晚，又开始激动到尖叫。
　　陆霁捂着耳朵，感觉自己像是进了养鸡场，没想到林玉晚在舒乐县人气那么高，看来陈苗苗那句“心仪他的女子从舒乐县大门排到玉虚宫山巅”所言不虚。也不知道这些女人知道她们的“林道长”是个女子之后是个什么表情。
　　两个姑娘扶着那个受了伤的年轻人坐下，红嫣亲去请大夫，不久之后就请来了。那大夫像是霜叶楼的熟人，面对一屋子莺莺燕燕眼睛都不眨，快手快脚地帮那个年轻人的伤口止血、消毒、包扎，整个流程一气呵成，做完后收了红嫣给的钱悄然而退，深藏功与名。
　　处理完伤口之后，红嫣又给那个年轻人道了个歉，年轻人虽然气还没消，但态度没有刚才那么暴烈了，乃摇了摇头：“没想到我第一次来青楼竟然是这种经历。”
　　林玉晚却突然开口：“舒乐县所有窑馆里的姑娘跟别的地方不同，你们知道的吧？楼里的姑娘卖艺或者卖身或者不卖艺也不卖身只陪笑都看她们自愿，光用钱是买不到姑娘的。”
　　“我们都是舒乐县土生土长的本地人，这等事我们自然知道。老实说，这次来青楼还是我老子逼的，说是让我多见见女人，长长见识，别以后遇见个漂亮女细作就被拐跑了。”
　　陆霁嘴角抽了抽，这话怎么有点似曾相识呢……于是问道：“你父亲是当官的？”
　　年轻人突然有点不好意思起来，伸手想挠挠头发，不小心抬了受伤的那只手，疼得“嘶”了一声，龇牙咧嘴了半天复才开口：“额……其实我老子就是县令魏旭。我叫魏舒。”
　　“原来是县令家的公子，失敬。魏大人是个好官。”林玉晚对魏舒行了个礼。
　　魏舒却是忙不迭地还礼：“林道长不必客气，家父经常对我提起你，说你帮了他不少忙，该是我先谢谢林道长才是。”
　　“一些小事何足县令大人挂齿。但现有一事求魏公子，这楼里的姑娘都是苦命人，虽然是她们先行莽撞伤了魏公子及诸位，但还请魏公子帮忙求个情，让县令大人对这些姑娘从轻发落。”
　　魏舒看了林玉晚几眼，末了才吞吞吐吐道：“算了，本公子不跟女人计较，但你们得跟我说清楚，为什么无故伤人，说不清楚的话我就要跟我爹去告状了！”
　　林玉晚叹了口气，看向陆霁：“正好，我也要将一些事情说与你听，大伙便一起听听吧，前半部分我讲，后半部分让红嫣来。”
　　于是众人在花楼的大堂做成了一个圈，林玉晚坐在桌子上，一条长腿搁在桌沿，清冷的语调铺开了存在于繁华之下的罪恶。
　　文真尊者首徒方钦，是前任舒乐县县令的儿子，十五年前拜入文真尊者名下，也是很早一批通过玉虚宫拜入天山派的弟子。当时不少玉虚宫弟子对其颇有微词，但碍于县令的面子也不敢说什么，天山派的六位尊者也是从那个时候起来的。
　　舒乐县作为边塞的一个小县城，与别的民族距离也很近，盗匪横行，各种外族人流窜。牧天游那个时候还没想着说要发扬玉虚宫，只是想找个安静的地方陪他娘子，故此也没有插手治安问题。
　　还是等他把林玉晚接回来，看着小小的一个林玉晚就算穿上男装也是水灵灵的，怕她被拐了，所以才出手整治了一下猖獗的人**，他作为玉虚宫主的人气和威望也是从那个时候开始积累起来的。
　　大概在三年前，林玉晚外出的时候遇见了一对正在被舒乐县的官兵追杀的老夫妻，救下他们之后，林玉晚得知他们是来找被拐卖的女儿的，再问是谁拐了他们的女儿，他们竟说出了当时舒乐县县令方之敏的名字。
　　林玉晚当时就震惊了，她没跟方之敏打过交道，但在他的印象里，方之敏一直是个非常低调的人，遇事也是能避则避，在他治理下的舒乐县虽然算不得多好，但是也算不得太差。林玉晚实在是想不到他会做出这种事情。
　　但两个年近半百的老人也不会也不敢随随便便污一个县令的清名，外加之前看到的官兵，林玉晚登时就信了七八分。将两个老人安置在一处安全的地方后，她变装回道舒乐县暗访调查，这一查下来，林玉晚心肝脾肺肾都在疼——被气的。
　　方家在舒乐县的郊外有一处小庄子，很偏，林玉晚经过几次，发现围墙很高，而且门口有官兵把守，每日有车马进进出出的，便以为是粮仓或者私库之类的地方，结果这次翻进去一看，里面满满当当的全是人，女人！
　　林玉晚强忍着怒意问她们是怎么回事，结果发现她们都是被同一个招数骗来的。她们都是本县或者临县的姑娘，家里都是普通百姓，突然有一天，有个师爷模样的人上门来跟他们父母说县令大人想为他们公子提亲，她们的父母本为平头百姓，听说能和县令大人结亲，自然是喜出望外。
　　但那个师爷又提出一个要求，说是他们少爷想要相看一下姑娘是否真的合自己心意，因为姑娘家大多不是很富裕，所以那个师爷很贴心地将地点定在了附近很有名的一座道观，名叫高玄观。
　　结果她们一进观内，就闻到一股香味，随即就不省人事，再醒来就在这庄子内了。日日都有不透光的车马来拉走一些姐妹，方之敏的几个儿子也会来这里寻欢作乐，简直是地狱一样的地方。
　　好巧不巧，就在林玉晚询问那几个姑娘的时候，方之敏的三个儿子又来了，其中一个一进门就拽了一个女子压在地上欲行不轨之事，被林玉晚一剑削掉了半个脑袋。老二愣了一下扭头就跑，被林玉晚一个箭步追上来抬手来了个一剑穿心，最终跑了一个老三。
　　在接下来就是林玉晚追上天山派，然后和师父牧天游一起对峙天山派六位尊者，好在文真尊者只是爱面子，面对如此惨绝人寰的暴行也没脸包庇他，痛痛快快地将方钦交出来任他们处置，但条件是不得宣扬这件事情。牧天游考虑到如果把这件事情说出去对玉虚宫的声誉也有妨碍，便同意了。林玉晚遂在一群人面前硬生生把方钦给废了。
　　牧天游托了在官场上的朋友上折子给皇帝，当今圣上听说这件事情后大怒，判了个方之敏秋后问斩。
　　陆霁全程保持着一种呆滞的状态听林玉晚讲述。林玉晚看到陆霁的表情，笑了笑：“你以为事情到这里就大团圆结局了？远远没有。”
　　林玉晚将那些女子从庄子中放出，每个人给了五两银子，又请了几个女弟子辛苦一趟送她们回家，自己则是去追查那些被马车拉走的姑娘的踪迹。然而没过半个月，原本被她送走的那些姑娘们居然又回来了。
　　“为什么？好端端的怎么回来了？”陆霁和那六个男子纷纷好奇。
　　林玉晚倒是起了兴致：“你们猜猜看？”
　　陆霁第一个举手：“找不到家在哪儿或者家人搬走了？”
　　林玉晚摇了摇头：“方之敏这件事虽然闹得大，但也只做了两年光景，一两家或许找不到，但决计不会那么多人找不到。”
　　一个高高壮壮书生打扮的男子发言：“会不会是那些女弟子们没有找到地方？”
　　林玉晚继续摇头：“玉虚宫女弟子不多，但是个顶个的精明，深山老林都不会迷路，何况城镇？”
　　魏舒一直在沉默，等众人都猜完了方才缓缓开口：“是不是姑娘家里有读书人，觉得姑娘不清白了，不愿意认回她们？”
　　林玉晚看了他很久，缓缓点了点头：“就是这个缘故。”
　　红嫣等一众姑娘脸色凄楚，她们回到家后，原以为能受到母亲的爱抚，姐妹们的安慰，却没想到等来的却是兄弟迟疑的神色，以及父亲灰败的脸色。
　　红嫣还记得，她回家的第二天，她母亲哭哑了嗓子，年仅六岁的弟弟膝盖都跪青了，也没能阻止她父亲要把她送去道观出家。好在她留了个心眼，没把林玉晚给她的五两银子交出去。被送到道观的当天晚上就偷偷溜出去来找林玉晚了。
　　这也是方之敏的一个诡计，他拐姑娘可不仅仅是行禽兽之事。他把姑娘分了三六九等，长相一般的卖去窑馆，长相最上等的用来送人，中等的则是留着自己和儿子们享用。为了防止那些女子趁机逃走，他挑的姑娘，都是家里有迂腐长辈的，许是姑娘的父兄，或者是族中的长老，这些人最是惦记贞节牌坊不过，这样就能从根儿上断了姑娘们的回家路。
　　林玉晚后来挨个问了那些被她从窑馆或者一些官员乡绅家里救出来的姑娘，果然家里都是相似的情况，有的是叔叔，有的是堂哥。当然也有家里有通情达理的，但在这个世道上，终归是少数。满打满算，居然起码有两百多个姑娘无家可归。
　　众人一时陷入了缄默，良久陆霁叹了口气，打破沉默：“那，这个霜叶楼又是怎么回事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