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道人影在寂静的街道上疾驰，在微弱的月光下几乎看不清身形，却是一口气跑了十好里地去，然而连呼吸都没乱，配合着有一下一下平稳的脚步声，仿佛在试探着什么。
　　终于，安静的街道上传来了细细嗦嗦的声音，不同于那规律的呼吸和脚步，所以一下子就显出来了。
　　阳关不动声色，继续往前跑了半里地，突然一个急刹停下来，随后一抽腰间的月影刀围着周身甩出一道猛烈的罡风，一时间，整座街道都被狂风席卷，许多屋子屋子都嘎吱嘎吱作响起来。
　　然后，阳关看到了几双在幽夜中闪闪发光的眼睛。
　　大部分是红色的，果然不管怎么被奴役，赤瞳鬼还是打手的第一选择，阳关零星看到几个金色的，幽幽的，明明是贵气的颜色，却硬生生变得阴森起来。
　　一进入玉虚宫的地界，阳关就已经隐隐约约的察觉到了他们在跟踪，他在跟吴越夫妻俩吃饭的时候感觉更是极为强烈，考虑到甯颜是个孕妇，阳关不能把危险带给他们，所以只能半途告辞，然后跑了好大一段路把他们引出来。
　　藏匿了如此之久的金瞳鬼再次出手，引蛇出洞计划成功，阳关本应该感到高兴的，但是看着那几双懵懂却充满杀气的赤色眸子，阳关只想叹气。
　　蜃地四鬼能在大漠生活那么久远却既没有入侵中原也没有灭族，本身就是因为自身的优点和缺点都太过鲜明。赤瞳鬼天生神力却心智单纯，碧瞳鬼血液药用神奇却天生痴傻；银瞳鬼各方面都很不错，但生下来幼儿幸存率极低；金瞳鬼可以在自己的身体表面覆盖一层金属，甚至在断肢之后长出坚硬的假肢来，但是大多武艺平平。
　　但阳关也只能说，幸亏他们赤瞳鬼一族出了个他外婆，要不是那劳什子的圣兽看上了外婆，外婆也不会被迫离开蜃地，金瞳鬼一族也不会因为恼羞成怒开始控制其他三族。也幸亏出了个弥乐摩巽，中原人才能对金瞳鬼一族的阴谋有点防备。至少现在，皇室和几个门派的掌门人是知道这件事情的。
　　“你就是抓走了金魂哥哥的赤瞳鬼？”出乎意料地，那边传来的竟然是个女声。
　　阳关使劲儿想了想“金魂”是谁，想了半天才想起来是那个在武县想要抓他结果被陆霁剃光了头毛的倒霉鬼，后来他被灵狐小分队内那个叫方若尘放了出去勾搭上了唐门的叛徒，结果又被他一刀砍断了金属胳膊，之后被陆朝风严格地控制了起来。因为事情太忙，阳关也没有再关注过他，没想到今天又被提起了。
　　“你是他妹妹？”阳关不答反问。
　　“果然是你！”女子的声音细细的，听的出来年龄并不大，阳关觉得跟唐鹞的嗓音有点像，不禁放缓了语气：“你有什么事情吗？”
　　“自然是手刃了你，为我哥哥报仇！”
　　阳关撇撇嘴：“我劝你还是放弃吧。首先，你哥还没死呢，这么急里忙慌地报仇是几个意思，太司马昭之心了吧？其次，是你哥自己一头火地想要招惹我，我却饶了他两次，已经算是仁至义尽了，第三次他必死无疑。我可不是诸葛亮，也没有这个精神七擒孟获；最后，就你带的那些歪瓜裂枣，还不够我瞧一眼的，还是不要以卵击石，自取其辱的好。”
　　也许是想苏阖了，阳关格外想念苏阖那文雅的脏话，噼噼啪啪地怼了一通，对面却没什么反应。阳关正疑心是不是又有什么阴谋，却见那金色的眼瞳闪烁了一下：“这说的这个话，什么司马昭……是什么意思？”
　　这下轮到阳关沉默了，合着这人刚刚都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
　　“告诉我啊，你刚刚在说什么？我之前好像也听你们中原人说过，但是我都没听懂，他们居然不告诉我！”“啪啪”两声，竟然传出了两声跺脚的声音。
　　阳关继续沉默了一下，开口：“司马昭，三国时期曹魏权臣，西晋王朝的奠基人之一。《汉晋春秋》载，魏帝曹髦在位时，大将军司马昭专权，图谋夺取帝位。魏帝曹髦以‘司马昭之心，路人所知也’形容其野心。后来在甘露五年，魏帝曹髦被弑杀。”
　　“这里是在说你，表面上是说想要救你哥，实际上是巴不得你哥早点死自己篡权……你知道篡权什么意思吗？”
　　“嗯嗯，不知道，不过不重要，还有还有！”小姑娘完全没听出来阳关在讽刺她，反而愈发兴致勃勃。
　　阳关顿了一下，往前走了几步。随即，那红幽幽的光也围了上来。阳关从喉中发出了低低的一声吼，似乎还念了几个发音，虽然低沉，但是凭借内力传出去了很远，在北地的风中显得有些苍凉。
　　这不是随随便便就能发出的声音，对喉咙需要极强的控制力。弥乐摩巽之前教过他，这种发音方式只有赤瞳鬼本族会用到，大漠虽然周围空旷，但容易起沙尘暴，赤瞳鬼眼睛其实有些怕强光，所以就算是晴天太过强烈的太阳也容易让人整不开眼。但这种声音借着沙漠的地势却能传得很远，是用来在大漠中确认远处黑影是敌是友，或者是动物，久而久之也成为了赤瞳鬼确认身份的一种标志。周围的那些赤瞳鬼一听就愣住了，不禁面面相觑。
　　阳关继续往前走，走到近前，他看到了一个金发金瞳的小姑娘，果然跟唐鹞差不多大，不过蜃地四鬼长得慢，也不能百分百确定岁数。脸上的神情有几分傲慢，但跟他那个疯子哥哥相比还是残余了几分天真。看到阳关走近却不退，仰着脸看他：“原来你是赤瞳鬼的圣子？”
　　“大概是吧，我的确很会唱歌。”阳关突然笑了一声，嘴角扯出了一个有点嘲讽的弧度，慢慢道，“你带着一群莽汉，在没有任何的情况下就来杀我，你是太蠢呢，还是这就是个巧合？如果是巧合的话，你们来这里是来做什么呢？”
　　“让我来猜猜，最近这里出现了两个变化，一个是牧天游走了，一个是林玉晚回来了，还有一个是我师父甯步流来了。牧天游和林玉晚本就是玉虚宫的主人，来来去去也为常事，但我师父却是难得来，但你们却在这个时候出现，只能说明，你们是冲着我师父来的。”
　　“我师父除了武功高点长得可爱点之外几乎身无长物，没有家族，没有妻儿，唯一的乐趣就是满世界乱跑。所以我可以合理推测一下，你们瞄上的不是他，而是跟他有同样的目的。”
　　“就是被关在玉虚宫后山的那个人——甯晖。我猜的没错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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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阳关用来推主线，陆霁用来谈恋爱（）


第296章 星落玉晚
　　陆霁觉得，自己可能是进了人家姑娘闺房后最没牌面的一个男人了。
　　林玉晚其实很会照顾人，跟她外在冷若冰霜的“大师兄”形象判若两人。因为看他比较喜欢书房，就给他搬了座位到书房来，自己亲手沏了茶，端了小茶点——林玉晚的口味比较淡，但她记住自己爱吃甜的了，那块蜂蜜桂花糕甜的哦，陆霁只觉得从上到下都被蜜浸了个透。
　　然而好景不长，陆霁正因为坐在林玉晚旁边暗自紧张呢，就传来了敲门声。紧接着，一排脑袋从门外探了出来，随即便是此起彼伏的：“大师兄！”
　　林玉晚站起身，绕过屏风，陆霁也跟在她后面往外一看，只见一堆穿着玉虚宫蓝白样式的道袍的男弟子们手里捧着一堆东西站在门口，笑得一脸……怎么说呢，反正在陆霁眼里，一脸傻气。
　　“大师兄你终于回来了！”其中一个国字脸看着憨憨的男弟子一路小跑进来，将怀中的一沓纸放在茶几上，听那“咚”的一声能让人感受到其中的分量，“我们已经尽量处理掉一些东西了，但是这些必须请大师兄你来处置，我抱来的这些是最紧急的，大师兄你快看看吧！”
　　林玉晚点点头，指了指左边的耳房：“那边有张茶案，拖出来放到中间，可能要等一会时间，各位，坐。”
　　陆霁这才知道为什么林玉晚好好一个闺房非要弄个会客厅出来，感情自己并不是第一个踏入她屋子的男子。也难怪，主殿太清殿估计早就被天山派的人占据，堂堂玉虚宫首徒，居然沦落到要在家里处理事务，委实有些憋屈。
　　之前林玉晚跟他介绍过，她在外门找了几个在玉虚宫呆了五年以上，心思实诚，踏实肯干的弟子作为自己的帮手，在她或者师父不在玉虚宫的这段期间帮忙处理宫内的琐事。
　　大事或者不着急的直接报给牧天游，小事自己解决，实在着急又不能算小事的再来找她，找不到就囤着等她回来。这才过去两个月不到，这是有多少事……
　　这边陆霁还在漫无目的地想着，那边林玉晚已经随手拖了个凳子坐着一张张开始批复。陆霁一开始以为林玉晚能有多少事情要管，一个江湖门派，左不过弟子的武艺是否精进之类的事情。结果凑过去看到第一张：超过四成弟子反应中午回家吃晌午饭下午再回来继续练功，一来一回不方便，希望能在山上开设一个中午用饭的地方。
　　那个国字脸的弟子在一边解释，说是最近天山派几名尊者收了几个徒弟，都是一些富贵甚至权贵人家的子弟，中午用饭的时候都是一群佣人浩浩荡荡地上山来伺候用饭，但是普通人家的弟子却要下山上山打个来回。然而众弟子下午开始习武的时间都是一样的。
　　所以不免有权贵人家的弟子认为中午空闲时间太多，导致晚上散课的时间太晚，对那些普通人家的弟子产生抱怨。双方一个月内已经起了好几次冲突了，所以迫切地需要林玉晚给个答复。
　　林玉晚思忖了一会，大笔一挥，大名一签，红章一盖，手指一捻怼到国字脸弟子面前：“一半人算一下如果要建一个可容纳起码五百人的饭堂要多大占地，另一半人下山去问有没有餐馆老板愿意上山来做生意，只有一点，菜价要便宜，我们可以给补贴，实在没有就去挖厨子墙角。”
　　她顿了顿：“其他事情可以先放一边，这件事情三天之内给我办好。”
　　“是！”众弟子齐声回答。
　　下一张是关于之前的花市，魏旭请玉虚宫弟子当守卫的酬劳问题——虽然牧天游说不用给，除了陆霁和影卫们之外，还有不少外门弟子也参与了维护花市秩序的行动，林玉晚直接把这笔钱交给了其中三个算数最好的弟子让他们发放，一是为了防止算错，二，也有相互监督避免贪污之意。
　　陆霁看了林玉晚处理了几件事，这觉得这一桩桩一件件，看着不大，实际上烦的吓死人，不逊于他和他爹处理军中事务。又看了一会，陆霁便伸手问林玉晚要了几张纸帮忙。林玉晚看了他好几眼，挑了两张给他，陆霁看了一眼，一张是近来玉虚宫内出现了小偷小摸的现象，小偷估计武功不低，外加山上人太多，愣是没找着，问如何处理，以及是否需要改进宫内弟子恶意寻衅滋事情况的处置方法。
　　这两点陆霁熟啊，军营里不少也有手脚不干净的，兵痞子更是比比皆是，而且这种事情他爹在他大了之后就没管过，都是陆霁在管的。于是提笔刷刷地就写完了，递回给林玉晚。
　　林玉晚放下手中毛笔接过来看了一眼，愣了一下，柳眉轻蹙：“这个……会不会太重了？”
　　陆霁不以为意地摆摆手：“可以先放出话去，只要偷窃被抓住就挑断手筋，但若是自己把东西还了并且来自首可以既往不咎。”
　　“各打二十棍虽然听上去重，但对于武人来说也算能承受，军……我师父那边除了棍子还会上鞭子，然后查明谁是挑衅的一方谁再加五鞭子。”
　　“被挑衅的那个也不无辜，习武之人，若没有一点气量，一点就着，那就只是莽夫，不会变成大侠的。更有甚者，可能会造成大祸患，还不如把这点气焰掐死在苗头里。”
　　林玉晚摸了摸下巴：“有理。”于是将这两张纸递过去，“以后就这么办吧，这几天也可以留意一下，有没有性子比较直的孩子，有的话就让他来找我，我试试性子，若是可以就慢慢培养他去训练新弟子的品行。”
　　几个外门弟子本身就对陆霁的身份好奇了，见此情景不禁问道：“大师兄，他是谁啊？”
　　林玉晚的笔顿了顿：“一个闲人，你们就当他是我的参谋便好。”
　　陆霁嘴角抽了抽，伸手一指林玉晚：“我是她徒弟。”
　　林玉晚嗔了陆霁一眼，又甩给他两张纸：“好好干活！”
　　“是是，谨遵师命。”陆霁难得的嬉皮笑脸。
　　两人就这么一直弄到了晚上，都快戌时了连晚饭都没用。陆霁本就是忙起来没数的性子，没想到林玉晚比他更没数，还是那些弟子们强硬地把东西收走，硬逼着两人下山去用饭。
　　刚下山，陆霁就被白天那个茶馆老板拦了下来，说要请他吃饭。陆霁有点不好意思想推拒，林玉晚倒是不客气，拉着他就往里面走。
　　陆霁喜欢吃甜的，饿了一下午了，很快就点好了一堆爱吃的东西。林玉晚倒是没什么偏好，等陆霁点好了就把菜单交还给了小二。
　　陆霁愣了一愣：“你不点吗？”
　　林玉晚摇摇头：“没事，我没有什么特别爱吃的东西，”
　　“怎么可能？你爱吃甜的咸的？酸的辣的？”陆霁皱眉。
　　“都能吃一点吧……口味太重的不太能吃。”
　　“那就是清淡的？”陆霁的目光在几道清蒸的菜上逡巡，“喜欢鱼还是虾还是猪肉还是牛羊肉？”
　　“都可以，我对荤菜不是特别感兴趣。你别随便点，到时候吃不完浪费。”林玉晚摆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