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一次击退土匪的过程中,我的佩刀不小心跌落了山崖,虽然这并不是什么有意义的物件,但我还是失落了一阵子,停云察觉到了我的情绪,给我造了一把刀,就是这把停云刀。”
“等会,等会等会等会等会,为什么江停云大师会造刀?”阳关敏锐地抓住了槽点。
“哦,慧静大师在出家之前是乌岩堡的后人,少林寺的很多禅杖之类的都是他打造的,停云从小就跟他学铸造。”
说到这里,甯步流有些突兀地沉默了,阳关等了许久,也没有等来他的下一句话。看着甯步流脸上前所未见的游移和踟蹰,还有一丝怀念和隐隐的羞涩?阳关在一瞬间福临心至。
“师父你,不会喜欢江停云大师吧!”
然后,阳关就看到了做梦都没有梦到过的一幕:甯步流,脸红了。
阳关的声音都在颤抖:“师父……你正常点,我害怕。”
甯步流狠狠瞪了他一眼,阳关猛地闭上嘴,有些八卦地朝他露出了一个卖萌的笑。甯步流也没心思跟他生气,将杯中的茶一饮而尽,重新陷入了回忆中。
也许是因为经历变故的缘故,甯步流在感情方面非常的没有安全感——毕竟亲爹都能背叛他,他还能相信谁。
江停云并不是那种非常英俊的长相,跟很多人心目中的和尚一样,他长得非常憨厚且温和,浓眉大眼,嘴角微微扬起,盯着一草一木的时候,眼中的暖意仿佛可以淌出来。
甯步流几乎是在极短的时间内就喜欢上了他,他仗着自己是小孩的身体,一直黏在江停云的身后,搞怪撒娇一起上,扮足了一个寻常的幼童,然后在不经意之间流露出自己冷静的思维,矫健的的身手和无与伦比的帅气来。
这个计策很成功,很难有人会不喜欢这种兼具小孩儿的可爱以及成年人的睿智的存在,甚至这样的形象让甯步流看着比普通人更可靠了些。
甯步流向他们坦白了自己的“魔王”之名,两人震惊之余又对甯步流无比同情,除了牧天游有些疑惑“甯晖”这个名字好像在哪儿听过之外,还有什么比一个身上有着合情合理的“污点”却一直做着善事的身世凄惨的小孩儿更容易交到朋友的?
更何况甯步流长得那么好看。
他知道江停云也很喜爱他,就像他全心全意信任他一样信赖着自己。但他竟然不知道,他对自己的,竟然真的是那种不一般的感情。
有些人在遇到对的人之前,是从来不知道自己的选择会有多么的离经叛道。有人会欣赏成熟的魅力,有人会喜爱幼稚的可爱,也有人会痴迷于那种永远年少的意气风发,以及隐藏在背后那不经意流露出的脆弱,更何况,江停云是个富有善心胸怀天下的和尚?
也许他们都是疯子吧,他爱上了一个和尚,而他爱上了一个孩子。
他们的感情止步于心照不宣,只是在江停云把停云刀给甯步流的时候,两个人在一课笼翠葱葱的泡桐树下用目光纠缠,恍若一个如同月光一样朦胧的吻。
但他们这种甜蜜又隐秘的关系,还是被牧天游发现了。
身为一个有心上人的直男,牧天游几乎完全不能理解为什么自己两个好好的哥们儿搞在了一块儿。而且比起甯步流,他更加在意江停云——倒不是那种方面的在意,他虽然从来不在意甯步流“魔王”的名声,但是在一个老实人兄弟和一个明显不是老实人的兄弟中,他肯定会更关照更容易受欺负的那一位。总之,在这位未来的玉虚宫主的心目中,甯步流大概是本性复苏,诱拐了未来的得道高僧,让人家多年的修行毁于一旦。
甯步流和牧天游的争吵持续了好几年,不过那之后很快就跟未来妻子坠入爱河的牧天游逐渐吵不赢嘴皮子越来越利索的甯步流了。江停云从一开始的阻止到后面逐渐懒得管并没有经历多少时间,听这俩吵得烦了干脆就避出去,让他们尽情吵个痛快。
毕竟,破罐子破摔也是一种很好的享受。
但是就在牧天游快要向这两个怪人屈服的时候,江停云突然失踪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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嗯……开学快乐?
第292章 少年人要讲武德
陆霁感觉他给自己挖了个坑。
现在的玉虚宫处于一种很微妙的境地——宫主不在,大师兄也不在,只留下了一些来自天山派的“尊者”们。但是偏偏,现在又出现了一个少年,自称玉虚宫直系第三代。
事情跟人一样,都会分个亲疏远近。牧天游是个会做人的,这情形一看就是天山派借由孝道试图把持玉虚宫,但他却依旧摆出恭恭敬敬地模样来,甚至给他们想出“尊者”的名号来。
昆仑山是道教圣地,牧天游虽然不信道,但在昆仑山待久了,也未免会沾上一点子道家的气息。山上漫山遍野的都是有人或者无人的道观,甚至连玉虚宫正殿后就有一座,供人参拜。玉虚宫很多弟子都习惯性一身道袍,所以“尊者”之名虽然听着夸张,但实际上极熨帖,还把这几个师叔捧到了一个极高的位置上,就算是再挑剔的人也指摘不出牧天游的不是来。
但是实际上,牧天游本身对道教并不是很感兴趣,也许是年轻的时候过度崇拜甯晖的原因,这位天下第一的武林高手却是极为痴迷于诗词。林玉晚的硬剑就是牧天游亲自赠名“十四州”,取自“一剑霜寒十四州”,不得不说是个非常精妙的名字。
林玉晚的硬剑是天下硬剑之首,寻常人别说使了,可能拿都拿不起来,稍有不慎还未等伤了别人就先伤了自己,委实配得上“十四州”的名号:若没有一点能耐,就不要妄想掌控家国社稷,翻手为云覆手为雨只是一时的,更多的却是水能载舟亦可覆舟。
玉虚宫以剑为主要武器,但是对于其他的兵器也有一定的研究,比如说那个古灵精怪的小姑娘陈苗苗,虽然看上去天真烂漫,但她善用的武器却是很少见的“锏”。
锏可不是一般的兵器,其分量之重,非力大之人不能运用自如,杀伤力十分可观,即使隔着盔甲也能将人活活砸死。但是牧天游给这个小姑娘编排的招式的名字,却全部选自一些风花雪月的诗词,比如什么“晓风残月”,什么“梨花溶月”,什么“流光徘徊”,记得陈苗苗头大,还美其名曰“保持少女心”。
牧天游从来不是没有野心的人,称呼上的足够也足够告诉自己的弟子谁远谁近,察觉到这一点后,陆霁一点都不慌,毕竟他知道,肯定会有人帮他。
果然,陆霁大摇大摆地走进太清殿,他在山下闹的这一出早有消息灵通的报给了几个“尊者”,果然,那几个尊者早早赶来,坐了一排在上首,旁边挤了一圈玉虚宫和“天山派”的弟子们,个个翘头翘脑的,铆足了想瞧热闹。
陆霁之前说自己是玉虚宫的直系第三代,这“直系”二字相当玄妙。玉虚宫在牧天游来之前一直就是廖天峰偶尔捡两个有天分的孩子教一教,牧天游也秉承了其师祖的传统,只要想学的,都可以教,只要学成的各自收徒弟,他也不会过问,所以玉虚宫的“第三代”还是很多的。
但是牧天游自己对于传人的挑选还是非常严格的,一共就挑了四个徒弟,林玉晚、青鳞、张潮、陈苗苗,尽管性格迥异,但无疑不是资质上佳,这四位也被称为“内门弟子”。
尽管有内外门之分,白天的时候,所有拜牧天游为师的人——甚至包括“尊者们”收的“天山派弟子”——自己不带,却一股脑儿的交给牧天游,由牧天游带领着他们修行内力,学习武技。
大部分资质一般的弟子,学习的是基础的剑术,哪怕底子再差,只要用心去学了,学成了保护自己和家人是不成问题的,参个军也绰绰有余,原因无他,基础打得好。
资质尚可的练基本功的时候会被牧天游挑出来,传授一些更精妙一些的剑术,也会有机会跟几个内门弟子切磋讨教。这些人学成了之后大多会选择行走江湖,大部分从玉虚宫分出去自立门户的都是这一批弟子,当然了,大部分人还是知恩图报,会选择留在玉虚宫带新一批拜师的弟子们。
最开始牧天游极辛苦,但是自从第一批资质尚可的徒弟带出来之后他就轻松多了。在带领新徒弟修行的过程中,那些学成的弟子们也会有新的收获,如此循环往复,生生不息,玉虚宫就是这样成为四大门派之一的。
而三位内门弟子(青鳞不在)在练习完白天的内容之后,牧天游会根据他们每个人的特点给予他们指导,所谓因材施教。当然了,这种事情免不了被人嚼舌根子,说牧天游开小灶,但是被林玉晚揍了一顿之后,基本没有人敢说这话了。
习武这种事情,真的需要看天赋,没有这个天赋的人,再勤能补拙都没有用,好歹文无第一武无第二,诗词歌赋还能有个闲心说长道短,习武之人,打不过就是打不过,耍赖也打不过。三个臭皮匠顶个诸葛亮从来都是哄人的,事实上,就算三十个臭皮匠,也可能想不明白诸葛亮在说什么。
等到最小的陈苗苗都可以独当一面了之后,牧天游就基本不会管弟子们习武的事情了。只有一点他会亲自把关。若有品行不端者,一旦证实真的做了恶,不管是谁的徒弟,通通废了武功打出去。这也是玉虚宫这些年和天山派那几位长老矛盾越来越大的原因。
陆霁就看着那些神色各异的玉虚宫及天山派的弟子们,微微一笑,随后看着上面的六位尊者,行了一礼:“见过文真尊者、武真尊者、太虚尊者、太玄尊者、华真尊者、明真尊者。”
张潮在一边暗暗皱眉,他只是随口提了一下几位尊者的名号,陆霁竟然就能背下来了?
越是年长的人越是讲究礼仪,何况牧天游的六位师叔本就是凭借自己的长辈身份压着牧天游,无论如何,他们无论怎样都要扮演一个“严肃知礼”的形象。
现在陆霁先发制人,一改刚才的嚣张,变得恭顺有礼。其他几个尊者都愣了一下,纷纷看向文真,文真尊者脸都绿了,却不说话,只是狠狠地瞪了陆霁一眼。
“你自称林玉晚的徒弟?”武真尊者比文真略瘦一些,个子贼高,往那一坐杵天杵地的,看着也更威严些。
“……其实晚辈撒谎了。”陆霁犹豫了一下,干脆不装了,“我不是林玉晚的徒弟,林玉晚哪儿能有我这么大的徒弟?”
“你这小兔崽子……”文真尊者“蹭”地一下站起身来。
陆霁平静无波:“可我却是林玉晚的朋友,没有人规定林玉晚不能有朋友吧?”
“先不说我到底是林玉晚的徒弟还是朋友,”陆霁一摆手,打断了文真尊者即将开口说的话,“不关我是林玉晚的徒弟还是朋友,我只问一个问题,”
“天山派文真尊者的大弟子,有什么资格,辱骂玉虚宫首徒?”
随着陆霁一句话,众弟子的目光齐刷刷地盯着文真尊者旁边的易岚。易岚早就傻了,他也没想到自己只是单纯地口嗨一下,结果引来了这么严重的后果。
陆霁其实也知道易岚就是个普通人,哪怕玉虚宫只是个普通的门派,寻常师兄弟间互相说小话嚼舌头都是寻常,但是陆霁若想以一个外人来帮林玉晚破局,目前为止只能拿这个倒霉蛋来做筏子。
“我……我……我没有!”在强烈的压迫之下,易岚选择了最具有逃避意味的抵赖和否认,“我没有这么说!”
“你有!我们明明听见了!”张潮和陈苗苗立刻反驳。
“我没说!你们空口无凭!”易岚稍稍镇静了一些,目光死死盯着陆霁,按照之前在山下陆霁的反应来看,他应该是没有听见自己在说什么的。只要他不确定,那两个玉虚宫的内门弟子就没有什么说服力了——很奇怪,明明是他的小辈,或者干脆就是个外人,但在易岚的潜意识中,陆霁远比那两个内门弟子的威慑力要大得多。
“嗯,我确实是没听见你在说什么,”陆霁摸了摸下巴,一脸淡定,张潮和陈苗苗脸色一变,焦急地看着他。
“但是,我看到了,”陆霁指了指自己的眼睛,“你在欺负玉虚宫的弟子。”
“什么?”“我没有!明明是他们……”
“从我看见的开始,第一回 合,你直切陈苗苗后颈,张潮攻向你的面部;第二回合,你躲开张潮的进攻,攻向他的梗嗓,陈苗苗闪到你的身后试图绊倒你,但是没成功;第三回合,你踹向陈苗苗的心口,张潮想拉住你,你露出了后背的破绽,但是张潮并没有攻击你的后背,只是绕到陈苗苗前面,想替她挡住这次攻击……”
“够了!你别说了!”易岚抱住头蹲了下来,失态地叫喊出声。陆霁波澜不惊地看了他一眼,又慢悠悠地看了一眼四周。刚刚陆霁的那一番话,除了展示了一下他惊人的记忆力之外,更把三人在切磋中的一举一动进行对比。
不管是不是张潮和陈苗苗先动的手,起码他们在这个过程中从未想过要下杀手;但易岚不一定真的想杀了他们,但是次次攻击下的是死手,不考虑居心,光是武德便高下立现。
陆霁的性子其实是跟阳关有些相似的,是那种干实事的性格,最不喜欢的就是卷入一些权力的纷争——毕竟这个世界上最不可控的就是人心,陆霁没有那么强的掌控欲,也没有心情去窥探别人的内心。所以每当处于这种场合他就会非常郁郁且烦躁。
但是为了林玉晚,他必须待在这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