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个时候,东皇门的斗武大会已经初具规模,那次斗武大会的最高奖励是一块很神奇的石头,具体怎么神奇我一个文生也搞不懂,但是听别人说,只要身上佩戴着这块石头,受伤了的身体就能很快恢复。”
“那个石头,是不是叫龙血石?”阳关突然问道。
“好像是叫这个名字。”安明道回忆了一下。
“哈,林溪那老头儿还说那块石头是什么至宝,是那个女人从他手里骗走的,结果搞了半天这是个本来就要送人的战利品啊。”
“对,就是那个林溪,那会儿他好像是当年东皇门最出色的弟子,但是最后一场决赛的时候,他输在了玉壶手下。”安明道回忆到此处,脸庞微微有些发红,“不瞒你说,那时候我已有妻有子,但是玉壶在那一场比试时展现出的风采,我至今还是记忆犹新。”
“然后呢?”
“那个林溪似乎也被玉壶迷住了,很是追求了她一段时间。你也知道,十几年前那会,一个男人去追求一个女人,已经是一种很拉下面子的行为了。”安明道说到这里,微微摇了摇头。
“但玉壶并没有被林溪打动,龙血石到手了之后,玉壶就要离开这个地方。于是林溪恼羞成怒,派了一堆东皇门的弟子去捉拿玉壶。”
“这老头,过了十几年,还是同样的花样。”阳关嗤笑了一声,“然后呢?”
“然后,那个玉壶姑娘不知道用了什么招数,一个人把一百多个东皇门弟子全部打趴下了,随后消失得无影无踪。我当时正好出去买书,正好目睹了全部经过,当时在场的很多人都说,玉壶是妖怪,用的是妖法。”
“这纯属扯淡,江湖上以一敌百的功夫不知道有多少,难道全是妖法不成?他们只是看不惯一个女人有那么好的功夫吧。”江明轩将茶盏放在小几上,语气有些愤愤。
阳关扭头看了看他,眨了眨眼睛,随后回过头问安明道:“太守大人今天叫我前来,不会就是为了讲个故事给我听吧?说到底,现在谁也没法证明那个叫玉壶的女人就是我娘吧?”
安明道喝了口茶润润嗓子,听到阳关问话有些不自在的咳嗽一声:“哎,玉壶就算不是你娘,也肯定跟你有亲缘关系。老夫原本是想,如果可以的话,能不能再见她一面?”
“不是吧老头,你都这么一大把年纪了,不会还想跟这个疑似我娘的女人发生点什么吧?”
“你在胡说些什么!”安明道一张脸红得像煮熟的虾子一般,斥道“老夫怎么……怎么可能有这般龌蹉的想法!”
“那你想干嘛?”阳关眯了眯眼睛。
“哎,不瞒你说,老夫后来又得了一个女儿,有一回老夫跟她讲了玉壶的故事,她崇拜玉壶崇拜得一塌糊涂。这几年老夫一直在找她,想着若是真能找见她,能不能让她跟我女儿见一面,顺便教教她功夫。”
“没想到你这个老文生想得到是挺穿。”阳关不禁笑出声。
安明道倒是叹了口气:“我是肯定不信玉壶那样的人会把自己的孩子扔掉,但是事已至此,可能,她也遭受了什么意料之外的事情吧。”
阳关长这么大就没见过他妈,在他心里,苏阖才是又当爹又当妈的把他拉扯大的人。所以听到这个故事,阳关心中虽有波澜,却也没什么太大的反应。
安明道唏嘘了一会,就派人将他们两个送出府。临走前还给了阳关一块小小的墨玉牌子,说是如果下次想来太守府玩,有这块牌子不用通报,直接进就可以了。
阳关看着面前这个满面沧桑的中年人,突然觉得,安明道对于玉壶,可能并没有多少男女之情。这些年,安明道锲而不舍的将玉壶的故事讲给他的儿女听,锲而不舍的寻找玉壶,会不会是因为当年玉壶那一瞬间的风华,惊艳了他的世界,让他从此心生憧憬。
带着一脑子乱七八糟的想法,阳关又坐着马车回到了江家庄。一下车,就看到一个驿卒模样的人站在大门口,满头大汗,一副急得快要哭出来的表情。
“怎么了?”江明轩下车,问门口的守卫。
“大少爷。”门口的侍卫先给他行了个礼,“这个人非说他手头那封信收信的那个人在我们山庄,可是我们山庄没有这个人啊。”
“哦?那个人是谁?”江明轩问那个看着也就十四五岁的小驿卒。
小驿卒在裤腿上擦了擦手心的汗,掏出了一封信来:“叫周澄澄。”
“周~澄~澄~?”阳关将脑袋凑过去,听到这个名字,瞬间笑出声。
江明轩也是一脸忍俊不禁的表情,接过信,拍了拍那个小驿卒的肩膀:“好了,我认识这个人,这封信就由我来转交,你回去吧。”
“可是……”小驿卒有些不知所措,江明轩已经跨进大门,边吩咐道:“给他几两银子。”
“是!”守卫掏出了几两碎银子来给了那个小驿卒,阳关也跟着江明轩走了进去,扭头看到那个小驿卒还待在门口,笑着对他摆了摆手。
小驿卒这才反应过来,深深地看了一眼阳关的背影,这才恋恋不舍的将银子揣进怀里,上马,离去。
周澄正待在自己房间里一边撸命阿一边看书呢,就听到外面传来一声熟悉的声音,听清这个声音在喊什么的时候他浑身的汗毛都竖起来了。他推开门,就见阳关站在外面,双手放在嘴边成喇叭状,大声的喊着:“周——澄——澄——”
“你给我闭嘴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第26章 你喜欢头发白还是软?
周澄在听到阳关大声喊他“周澄澄”的时候浑身的毛都炸起来了,一个箭步窜出门去,伸手一抓,直接将阳关拽进房间内,关门落锁一气呵成,这才扭过头看向阳关。
阳关咧着嘴笑的不怀好意:“戳破了你的真名你要把我灭口吗,周~澄~澄~”
“都说了不要喊我这个名字!”周澄,或者叫周澄澄一张脸涨的通红,“话说回来,你是怎么知道的?”
阳关晃了晃手里的信封:“有你的信,托这封信的福,我才能知道你有这么个有趣的名字啊~”
“啧,估计是飞鸽传书找不到我所以让驿卒送信过来了吧,真是疑心病重的人啊。”周澄澄一把抢过阳关手中的信,打开看了看,朝天翻了个白眼,随后将信放在火上烧了。
“你之前不是一直想知道我到底是谁吗?”周澄澄瞄了阳关一眼。
“对啊,快说你到底是谁?你不是少林寺的人吗,怎么有这么像女人一个名儿?”
“你名儿才像女人!我之所以叫周澄澄是因为我上一个还俗的师叔俗名叫陈空空!你再阴阳怪气叫我名字我就什么都不告诉你了!”
“好嘛好嘛我不叫了,你快告诉我。”阳关从果盘里抓了一个橘子,一脸期待的看着周澄澄。
周澄澄拂去了桌上的纸灰,坐在了阳关对面,也从果盘里拿了个橘子,思忖了一下,缓缓开口:“我不知道你有没有听说过陆霁这个名字?”
“陆霁……耳熟啊……”阳关仰着头思索了一下,突然想起来了,“啊,你说的是不是两年前在西州突袭辽国大帐,差点一箭射死大将耶律真,使辽国军队向后退了一百五十多里地的那个灵狐将军陆霁?他那会好像也就十三岁吧……”
“对,他今年十五岁,而且他有一个失散多年的弟弟,这些年他一直在找他的弟弟。”
“啊……然后呢?”阳关看着周澄澄有些严肃的面庞,心中突然有种不好的预感。
“阳关,我怀疑,他的弟弟就是你。”
“噗——”阳关把一整瓣还没来得及嚼的橘子直接喷了出来。
“等会……你再说一遍?”阳关张大了嘴。
周澄澄丝毫不意外阳关的反应,很耐心地再说了一遍:“我怀疑,你就是陆霁的弟弟。”
阳关张了张嘴:“如果我没记错的话,这个陆霁他爹,好像是镇军大将军陆朝风吧……”
“你知道的挺多的么,普通老百姓会知道这些吗?”
阳关似乎完全没有听见周澄澄的话,继续喃喃自语:“所以你的意思是……我是镇军大将军的儿子?”
“是的。当然,我只是怀疑,具体是不是真的还要元帅本人来确定,所以我已经传信给少帅,过不了几天他就会来渭城。”
“那……你又是谁?”阳关还没从自己疑似是从二品大将军的儿子的消息中缓过神来,怔怔地问。
周澄澄咳嗽一身,站起身来,腰背挺直,双手背在身后,整个人瞬间从游手好闲的狗痴切换到凛然的军人气质:“嘲风军灵狐小队第四火火长周澄澄,请多指教。”
“哦……哦……”阳关愣愣地答应两声,周澄澄重新坐回座位上,抱起命阿揉了揉毛,语气软了软:“我不是故意瞒着你的,因为最开始我不确定。直到昨天晚上我听到林溪那个老头说到十七年前的一个白发少女,我才觉得可能性大了些,因为元帅和元帅夫人就是在阳关附近认识的,而据我所知,元帅夫人就有着一头和你一样的白色头发。”
“等过几天少帅来了,如果你真的是少帅的弟弟,你就跟着他回京城吧。我的任务也就算完成了。”周澄澄揉了揉阳关的头发,笑了笑。
“哦……等等,不行!”阳关突然反应过来,站起身,有些歉意地望着周澄澄,“抱歉,我不管是不是陆朝风的儿子,我都不能回到京城。”
“为什么?”周澄澄急了。
“这其中的原因……我不能说。我只能告诉你,比起相认亲生的父亲和哥哥,有一个更重要的人需要我的守护。”
“是你之前提到的义父吗?”周澄澄皱着眉,“你的义父把你养大,将军绝对不会亏待他,你带着你的义父一起去京城,不比在这西北苦寒之地吹风沙要来的好?”
阳关死死抿着唇,一言不发,逼急了,只是说了一句“对不起”,便快步走出房门。
门外阳光灿烂,阳关站在太阳底下,却是长长的叹了口气,莫名的觉得有些悲哀。
李异对他好,是看上了他的有形内力;安大人对他好,是因为钦慕一个和他一样有着一头白发,疑似他母亲的女人;就连周澄澄对他好,也是因为接到命令,来找一个跟他一样一头白发的男孩儿。
他不是没有怀疑过他们口中的人是不是真的就是自己的父亲、母亲、哥哥。但他此时觉得,是不是真的,已经不重要了。到头来,所有人对他好,都不是因为他本身。
李异找到阳关的时候,阳关正靠在江家那个小花园中央的白色凉亭的柱子上,眼睛闭着,也不知道是不是睡着了。此时已经申时了,正是太阳最强的时候,阳光照在阳关苍白的皮肤和头发上,好像为他整个人镀了一层光。
李异慢慢地走近,最先看到的,是阳关脖子上还没褪去的掐痕,以及眼底的两抹青黑色。
恍然想起,似乎从昨天晚上开始,阳关就没有合过眼睛,不仅眼睁睁地看着自己的好友为自己挡了一掌吐血受伤,自己还差点送了命。
坦诚的说,李异当时确实可以出手救下周澄,但是他一直对周澄的身份有几分忌惮,所以最后阳关迁怒于他,问他为什么不出手,他也无言以对。
但是李异怎么也没想到,在自己睁开眼睛后,这个孩子对自己说的第一句话,竟然是“对不起”。
李异不禁伸出手,想碰触阳关柔软的发丝,然而还没碰到,就见阳关睁开了眼睛。
“你没睡着?”李异的手一顿,但还是若无其事的继续伸过去,抓住阳关的一缕头发。
“没有。”阳关垂着眼睛,他的眼睛形状很好看,此时垂着眸,从李异的角度看去,竟有几分风情万种的感觉。
“你很喜欢我的头发吗?”阳关突然问道,“因为它很白,跟别人不一样?”
李异没想到阳关会问他这样一个问题,他总觉得阳关那半阖的眼睛里藏了太多情绪。他思忖了一下,郑重其事地回答道:“不,因为它很柔软,所以我很喜欢。”
李异觉得,在他说出这个答案的一刹那,面前的少年周身的阴霾散去了大半。接着阳关似乎想确认什么,接着问到:“如果我没有这身有形内力,但是藏锋楼还是把我爹错抓了,你还会这么耐心地陪我从八里镇走到藏锋楼吗?还会想让我去当杀手吗?”
“不会。”李异回答的很干脆。
还没等阳关重新陷入抑郁,李异坐到他身边,伸手一捞,将他整个人抱在了怀里。
阳关愣住了,从小到大,除了苏阖,还没有人这么直接的将他抱在怀里。就是苏阖,在他十岁之后,也很少跟他有肢体的接触了。
但是尽管如此,“拥抱”这个动作在阳关的认知中,还是只有一个意思,那就是:喜欢。
阳关下意识的抓住李异的衣服,攥紧。只觉得眼眶又酸又胀,有什么东西快要夺眶而出。就听李异在他耳边低语,语气一如既往地平淡:“即使是现在的你,我也不会让你去做杀手。”
“阳关,你从来不适合杀手这个行业。虽然错抓你爹的人不是我的手下,但是,我仍旧要跟你道歉。”
“对不起,还有 ,相信我。”
“我不会让你成为杀手的。”
阳关不带情绪的笑了笑:“有什么关系呢,反正,我的手已经不干净了。为了我爹,杀人又怎么样呢?”
“我不会让你成为杀手的。”李异重复了一遍,语气坚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