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骑马姿势不对,不难受才叫见了鬼。”相比起阳关唐鹞的狼狈,李异倒是一身轻松,就是不知道为什么,脸有点臭。
“我之前没骑过马所以没想到也就算了,你为什么非得跟我慢悠悠的走到渭城,明明骑马比较快。”他可不觉得李异会是个体贴他骑马舒不舒服的男人。
“因为这边风沙大,骑马身上的衣服会脏,而且对皮肤不好。”李异掸了掸身上的灰尘,面无表情。
“……”他怎么就忘记了这是个住客栈第一件事是换床单的洁癖贵公子呢?
“好了,那接下来往哪儿走?”李异环视了一下四周,皱了皱眉,“这个地方怎么那么荒。”
三人对视一眼,阳关和李异的目光落在了唐鹞身上,唐鹞眨了眨大眼睛,一脸呆萌的看着两人。
“唐鹞……你不知道你家往哪儿走吗?”三个人六只眼睛眨巴了半天,良久,阳关艰难的开口。
“不知。”唐鹞很干脆的开口。
“你不是说你师父死后你就自己回家了吗?你怎么可能不认识路?!”阳关险些抓狂。
“我,下山,有人,带我。”唐鹞拧着眉努力的往外吐字,“那人,要卖我,杀了他,大哥,叫我,发现,我家。”
“你的意思是,你下山的时候有人要带你回家,结果那个人要把你卖掉,你把那个人**杀掉,正好被你大哥看见,于是你就正好回了家?”
“阳哥,聪明!”唐鹞笑眯眯的伸出了一个大拇指。
“那你又是怎么去渭城的?你不是说你是自己走出来的吗?”阳关只觉得一阵阵的眩晕……
“家里,马夫,带我,卖我,杀了他,问路,到渭城。”
这下阳关不翻译两人就懂了唐鹞的话,就连李异都用一种怜悯的目光看着唐鹞。这丫头,就是个被拐的命,也得亏她师父教了她杀人的功夫,否则不知道要落到什么地方……
不过……李异突然摸了摸下巴,之前他就觉得唐鹞的功夫路数,有点眼熟……
“哎?这不是小唐鹞吗?”突然一个声音响起,三人往旁边一看,就见是一个穿着一身简朴裋褐,大约二十来岁的年轻男人。
唐鹞歪了歪头,那年轻人见状也没生气,反而爽朗的笑起来:“小唐鹞,不记得我啦,我是住在你旁边的张树啊!”
“张……树……啊!张树!哥哥!”唐鹞思考了半天,突然想到了,高兴起来。
“小唐鹞你想起来啦,对了,这两个人是谁啊?”张树看了看阳关和李异。
唐鹞眨了眨眼睛,一把搂住阳关:“阳哥!”
随后一指李异:“李异!”
“阳哥和什么?姨姨?”唐鹞的口齿有些不清楚,张树一下子把“李异”听成了“姨姨”,惊得一蹦,这怎么看都是个男的啊?
阳关很不厚道的“噗”了一声,接收到来自李异传来的凉丝丝的目光,咳嗽一声,忍笑道:“我姓苏,是她的表哥,这位是她的姨夫,我们都是她的远方亲戚。”
“哦哦,是小唐鹞的表哥和姨夫啊,这位姨夫可真年轻……”
眼看着李异的脸色越来越黑,阳关适时地开口:“这位……张兄,孩子还小,有点记不清家在哪里了,我们都是第一次来这里,您知道她家在哪儿吗?”
“嗐,喊什么张兄,叫我阿树就行了,我跟小唐鹞一家做了十年邻居了,我这就带你们去。”于是便爽快地在前面带路,一边走一边在心里嘀咕,难不成那个姨夫跟唐鹞姨妈的感情不好吗,怎么脸黑成这样。
阳关和李异牵着马跟在张树后面,阳关一边走一边打量着周围的景色,灵州附近就是贺兰山,从他们这里可以隐隐约约地看到一个巍峨的山的轮廓。
虽然李异说这里很是荒凉,但阳关觉得还好,店铺什么的也是应有尽有,不过就是……感觉这些人都没什么精神。
阳关正想仔细地观察一下这些人 ,却冷不防听到李异喊了他一声:“阿阳。”
“嗯?怎么了?”阳关转过头。
“叫我爹。”李异面无表情地说了这么一句。
“哈?”阳关一声怪叫叫的张树和唐鹞都转过头去看两人,阳关赶紧压低声音,“你脑子坏掉啦?”
“你自己说的啊,我是唐鹞的姨夫,你是她的表哥,那你不就是我儿子吗?”李异继续面无表情。
“咳。”阳关差点咬到舌头,刚才他就是想圆一下那个“姨姨”,没想到把自己圆进去了!
有点怨念的看着走在前面的唐鹞,要不是这个小东西口齿不清,他也不至于撒这个谎。唐鹞只觉得身上一寒,“啊啾”,打了个小小的喷嚏。
走了大概半炷香的功夫,四人来到一座矮矮的平房面前。唐鹞神情突然激动起来,跑上前一把推开门 ,喊道:“哥!”
随着唐鹞推开房门,一股浓郁的味道散了出来,阳关一捂鼻子,这味道呛得他难受。
“炙麻黄,细辛,五味子,炙甘草,法半夏……还有生石膏。”李异一挑眉,“治疗哮喘的方子。”
“你还懂这个?”阳关惊奇。
李异不置可否的挑了挑眉,走了进去,阳关深吸一口气,一捂鼻子也跟了进去。就见破败的平房内,光线昏暗,靠窗的地方放了一张小小的炕,上面躺着一个面色苍白,骨瘦如柴的男子,和唐鹄颇有几分相像。
“唐鸿?”李异问道。
此时唐鹞抓着男子瘦的只剩骨头的手腕眼泪啪嗒啪嗒地掉,男子正神情温柔的抚摸着唐鹞的头发,听到李异发问,男子吃力地抬起头来,看到李异时,眼中突然爆出一缕精光:“你是……?”
李异拧眉看了他半晌,突然嘴角勾起了几分了然的笑意,拍拍阳关的肩:“我们先出去吧。”
阳关正捂着鼻子一脸痛苦,听到李异说的话忙不迭的点点头,一个箭步就跨出门外。直到呼吸了一大口新鲜的空气,这才长舒了口气。
走出房门,阳关突然发现门外不知何时聚集了很多人。都是简朴的一身裋褐,有的肩上还扛着锄头镰刀,标准的农人打扮。
但阳关不知道是不是因为没怎么种过地——本来他和苏阖就没有地,总觉得面前这些人感觉怪怪的,不像是一般的农夫。
张树在门前跟那些人不知道正在说什么,看到两人出来了,赶紧介绍两人:“这两位是父子俩,分别是唐鹞的表哥和姨夫,来走亲戚的。这些都是唐家的街坊,听说离家多年的小唐鹞回来了,特意来看看。”
阳关朝天翻了个白眼,果然被当成父子俩了。再看李异,虽然脸上面无表情,但眼中的笑意却是绷都绷不住。
“两位是唐鹞的亲戚,能否请教尊姓大名?”一个五十来岁看着像是里正模样的人走上前,朝两人拱拱手。
“我叫苏阖,他是我儿子苏阳。实不相瞒,我们两人是在无意间从人**手里救下唐鹞的,后来才知道唐鹞是我妻妹的孩子,这才护送唐鹞回家,顺便来看看。”还没等阳关开口,李异率先开口,一串流利的借口别说那些街坊了,阳关听得都一愣一愣的。
“哦,是这样,恕老朽冒昧了。”那里正用一双鹰鹫般地目光扫过两人,再次朝两人拱拱手,随后嘱咐张树好好接待两人,并邀请李异和阳关晚上的时候去参加接风宴。
李异和阳关两人对视了一眼,点头答应了,随后那些街坊散去。张树提出带他们去逛逛街,被两人拒绝了,两人重新回到了唐鸿的小屋子里。
刚刚门打开了一会,屋里的药味没有那么重了,阳关的鼻子这才好受了一点。在唐鸿的小屋里找了两个小凳子,两人坐下,又对视一眼,分别从对方的眼神中看出了疑惑不解来。
“这些人,说着是唐家的街坊,可是居然在意的是我们两人的身份,而不是唐鹞被拐走这件事。”
阳关托着下巴看唐鹞照顾唐鸿,小丫头说话说不清楚,干活倒是挺利索的,手劲也大,刚刚直接单手将药壶拎起来,将药倒在碗里,一勺一勺喂给她哥,喂完了还帮她哥把被子掖好让他睡觉。
李异就见阳关看着唐鹞满眼的慈爱,伸出手去抓了一把他的白发:“怎么了,想当父亲了?”
“哈?你满嘴在说什么猪话?”阳关一脸嫌弃的看着他。
“想当爹的话直接把唐鹞收养了呗,反正她都叫你哥了估计也不在乎叫你一声爹。”
“滚!”
一边的唐鹞倒是没听清这两个实际年龄加起来三十多心理年龄加起来三岁半的人在嘀咕什么,反倒是对他们晃了晃手里皱巴巴的药方子:“阳哥,药没,了。”
“啊,那我出去买吧,正好出去透透气。”阳关站起来,回头看了看李异,“你跟我一起去吗?”
“不去,外面风沙大。”李异果断拒绝。
“好吧,但你得给我银子。”阳关一伸手。
李异朝天翻了个白眼,从腰封里挖出一块银子,拿在手里抛了抛:“叫声爹就给你。”
“不给算了,反正我自己也有。”阳关作势转身就走,就听脑后风声,手一抬,抓住了那一锭银子,转头笑眯眯,“谢谢老板~”
“滚滚滚!”李异摆摆手往外赶人。阳关哼着小曲拿着药方子走出房门。
离唐家不远就有个药铺子,阳关走进去,就感觉闻到了一股甜腻的味道,这味道闻久了竟让他有点头晕恶心。
正打算退出来,就见一个药童走出来,阳关一看就一皱眉,这药童大概十一二岁的样子,眉目倒是端正,就是瘦,瘦的脸颊都深深凹下去,声音也平板机械,有气无力:“客官需要什么?”
“我要……这些药,你们这边有没有?”阳关将药方子递过去,那药童半睁着眼睛上下扫了一遍,点点头,继续用一种平板的声音说道:“有的,客官稍等。”
阳关只觉得那种甜腻的气味越来越浓,胃部在不断地抽搐,头好像被蒙了什么东西然后被锤子狂敲,又晕又痛又恶心。
就在这时,那药童因为要拿下层药柜中的药,一弯腰,一个什么东西从他的怀中掉了出来,发出“当啷”一声。
阳关这声音吸引,定睛看去,竟是支细细长长的东西,金属色泽,两端似乎是黄铜质地,其中一端冒着袅袅的青烟。
那赫然是一杆烟枪!
第29章 那什么的鸿门宴……
阳关盯着地上的烟枪发愣,那药童倒是没事人儿一样把那烟枪捡起来重新揣到怀里,把阳关要的药扎成一捆,放在柜台上:“一共一百文。”
“哦……哦。”阳关这才回过神来,把银子拍在柜台上,随后也不管有没有给多,抓起药逃也似的跑了。
“你怎么回事,一脸见了鬼了表情。”回到唐鸿的小屋,李异就见阳关面色发白,惊魂未定的样子,问道。
“真见鬼了。”阳关将药放在柜台上,倒了一杯水一饮而尽,胃里翻江倒海的感觉才稍稍被压下去一些。
“啊……?”李异皱了皱眉,随后鼻子动了动,“你怎么身上一股子忘忧散的味道?”
“真的是忘忧散啊!”阳关突然很激动,“李异你见过十一二岁吸忘忧散的没?”
“十一二岁?吸忘忧散?那孩子怕是会变成一个傻子吧。你别告诉我你大街上见到一小孩儿捧着杆烟枪,我受不了这刺激。”
“我真见到了!”阳关竹筒倒豆子一般把刚才在药铺看到的事情一股脑儿的告诉了李异。
李异随着阳关的讲述眉间的疙瘩越来越深,随后他从怀中掏出一个小小的药瓶来,倒出一颗黑色的指甲盖大小的药丸来,递给阳关:“吃下去。”
阳关毫不犹豫的接过吞下,又喝了一大口水。很快,他觉得脑子里晕乎乎的感觉消失了,胃里也恢复了平静。
李异直接把手里的药瓶塞给阳关:“这个你带着,感觉不舒服了就吃一颗。”
“你呢?”阳关接过药瓶,拿在手里,反问道。
“区区忘忧散,还奈何不了我。”李异嘴角勾起了一个笑容。
“是吗……对了,我一直想问,那个是什么?”阳关走到门口,指着不远处一个正在冒烟的烟囱。他从进武县开始就注意到了,比起一般人家的袅袅炊烟,这烟囱不仅又大又粗又高,冒出来的烟规模也是极为惊人。
“不知道,小时候,没有。”唐鹞也凑过来,看了之后摇了摇头。
“李异,你知道吗?”
李异施施然走过来,一拍阳关的头:“别看了,去擦擦你的刀,晚上去里正家赴宴的时候,记得刀不要离手。”
“为什么?”阳关眨眨眼睛。
“莫问,问就是‘欲王关中’,呵呵。”
“你能说点人话吗……”
几人无所事事了一会,天色很快就暗了下来,三人收拾了一下,打算去里长家赴宴。
这会儿,睡了一下午的唐鸿终于睡醒了,精神看起来好了很多。原本唐鹞想留下来照顾她哥的,不过被唐鸿赶去参加宴会了,还嘱咐她好好玩,多吃点东西,啰啰嗦嗦一大堆。阳关在一边看着,感叹,亲哥果然就是不一样。
不过就在三人准备走之前,唐鸿特地先让阳关和唐鹞出去,就让李异一个人待在屋里,神神秘秘的不知道说了些什么,阳关把门板快抠出个洞来也没听见什么。
出来后的李异依旧是一副高深莫测的面瘫表情,看的阳关直想抽他。
不管怎么说,三个人和一个张树最终还是来到那个里正家里,阳关原本以为里正就是个小官儿,估计家里也就那样,所谓的宴会应该也就是家宴那种形式的,几个人围一桌儿吃点家常菜之类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