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谁杀了瑁儿!我要给我儿报仇!”
阳关费力地转过头去,就见从人群中出来的那个老头双目通红,浑身颤抖,长得倒不是很气派,但那一双眼睛如同鹰一般阴鸷。阳关低头看了看躺在地上心口处一个血洞生死不知的宋瑁,这老头就应该是他的爹了吧。
说起来,宋瑁这个名字跟宋璋是一套的啊,也就是唐鹞姐姐的情人的哥哥,他爹应该就是东皇门掌门?长的倒是看起来蛮普通的……阳关漫无目的的想着。
这边阳关还在走神,那边宋瑁他爹已经暴起发难,就听他一声:“结阵!”原本挤在一团的东皇门弟子倏然散开,排成了一个奇怪的队形。
当最后一个东皇门弟子排进阵型的时候,阳关感觉周围的风,变了,一股强大的内力从那个阵型中爆发出来。阳关一扶胸口,又咳了一口血出来。
“这是……什么……”阳关喃喃自语。
“东皇门自创的阵法,东极帝皇阵。”李异有些虚弱的声音响起。
“很厉害吗?”
“如果我没受内伤的话,一点都不厉害。”
“那我们……死定了?”
“不一定,现在只有你还有一拼之力。”李异顿了一下,“等会我用内力传音入耳,你照着我说的去做,只要破了阵眼,这个阵基本就凉了。”
“哦,好。”阳关机械的站起来,单手拎着刀,就往东皇门弟子那边走去。他每走一步,地上都留下了一小簇火焰。就见他双手举起月影刀,直直朝着最外面的那个弟子砍去!
“错了!不是那边!”李异这才发现阳关此时的异常,传音入耳没有起到任何效果,李异着急的大喊出声。阵法这种东西如果伤错了人,不仅不能破阵,反而会让破阵者受到巨大的伤害!
阳关浑然不觉,此时若是仔细看他的眼睛,会发现阳关的眼睛,不只是瞳孔,就连眼白也全部变成了红色。此时的阳关像极了一头丧失了理智的凶兽,浑浑噩噩,不计任何后果,都要吞噬对手的生命。
眼看月影刀锋利的刀身就要落到那个东皇门弟子头顶,李异失态的大吼出声:
“阿阳!”
“通通给我住手!”一个方正威严的声音从另一边响起,并不算特别响亮,更别谈什么内力了,但阳关却在瞬间清醒过来,刀也停住了。
所有人都不约而同的朝那个地方看去。就见不知道从什么时候起,那边又来了一大群举着火把的人。
人群为首的是一个长得和声音一样方正威严的男人,约莫四五十岁,头戴乌纱,身穿绯袍,配银鱼袋。而他旁边站了两个人,一男一女,正是江家兄妹!
“你们……怎么在这里。”阳关放下刀,歪了歪头。
江家兄妹像是不认识阳关一般目不斜视。倒是那中年官员从袖中掏出一块金牌来,朗声道:“深更半夜,尔等竟然在此械斗,来人,将这些人通通给我拿下!”
“我看谁敢!”东皇门掌门怒喝一声,指着那个中年官员,“你是谁?黄大人呢?”
“黄大人已经任满回京述职去了”中年官员脸色不变,“本官是新上任的渭城刺史。本官早有耳闻黄大人治下有一班无恶不作的武夫,学了武艺不思匡扶正义为民除害,反而处处欺凌弱小胡作非为,今天本官终是见识了!”
“不过,黄大人是个心怀仁慈的好官员,本官可不是。来人,将这一干夜半械斗的人统统抓起来压进大牢!”
“呵,好张狂的口气。刺史大人,我在这里奉劝您一句,黄大人是个英雄,因为他识时务。当今圣上都对江湖豪杰客气有加,你一个小小的正四品下的渭城刺史,胃口还是不要这么大比较好。”
阳关懵懵懂懂的听着两方人的交谈,看了看东皇门这边的弟子,个个身强体健年轻力壮;反观那中年官员身后那些衙役,最年轻也有二十多,最老的都快五十了。
混混沌沌的脑子没怎么思考,阳关就把一句话喊了出来:“刺史大人……您的这帮衙役,是不是打不过东皇门啊?”
阳关这一喊,全场几乎所有的目光都集中在了他身上。中年官员不变的威严面孔终于出现了一丝裂缝,他转过头有些恼怒地看向阳关。
这一看,那中年官员差点惊呼出声:“你……你是……”随后他的目光又落到地上身首异处的林溪,又是一惊,险些站立不住,身边的江映容及时扶了他一把。
随后,他看清了林溪那死不瞑目的头颅,脸上又浮现出错愕又有一丝了然的表情来:“竟然是他……怪不得……”
“什么?”阳关总觉得那个中年官员看他的表情跟见鬼了一样,虽然他确实有点像恶鬼吧……
“咳。”那中年官员咳嗽了一声,平复了一下情绪,不着痕迹地看了一眼江明轩。
江明轩会意,顺势接过话头:“宋德威,你可看看清楚,这里不可不仅只有渭城刺史府衙役,更有我凤阳门三千弟子鼎力相助,只要安大人一声令下,我等即刻就能将你东皇门杀得片甲不留!”
安明道很配合的开口:“众衙役及凤阳门弟子听令!拿下这帮恶贼,如有违抗格杀勿论!”
东皇门弟子不可抑制的发出了骚动的声音。虽然东皇门在渭城盘踞了百年以上,但要比武学底蕴,历史超过三百年,被称为四大门派之外的第五大门派的凤阳门显然更胜一筹。不少人只是普通的人家出生,来东皇门学功夫的,他们可不想不明不白的就成了个死鬼。
于是瞬间,东皇门人心就散了,除了掌门加七大长老这八户人家,其他弟子纷纷放下兵器举手投降,在掌门宋德威厉声怒吼中,阵法不攻自破。
“可恶,老夫跟你们拼了!”宋德威及几个还活着的东皇门长老仍旧打算负隅顽抗,袖袍一挥,属于几个老家伙的内力在空气中激荡。安明道和一些衙役以及一些比较年轻的弟子同时脸色一白,摇摇欲坠。
“他们疯了?!”江映容惊呼,江明轩也是神色严峻,这几个老家伙竟是打算玉石俱焚吗?
然而还没等他们出手,就见为首的宋德威脖子上绕了一圈银线,随后鞭身一抖,一拽,又是一颗人头被拽了下来!
李异一甩鞭子,面庞发白,脸色却是臭到极点:“我最后说一遍,弃械不杀!”
顿时,众人就听到稀里哗啦一片兵器被扔在地上的声音,众衙役及凤阳门的弟子上前,将那些投降的弟子们一个个全部绑了起来。
安明道松了口气,随后狠狠一扭头瞪着李异,这厮竟敢当着他的面杀人!他皱着眉厉声问道:“你是谁,竟敢当着本官的面杀人?”
阳关此时都有点佩服那个安大人了,看着是一副文人的身板,竟然看着这满地的尸身没有尖叫没有晕倒,还有心情诘问李异。
李异闭着眼,手腕一翻,一枚金牌就往安明道那边飞去。江映容顺手接了,一看,惊呼出声:“正四品上大理寺少卿!”
“什么?”安明道也是一惊,结果金牌翻来覆去看,又看了一眼李异,代表大理寺少卿身份的金牌自然是完全看不出来有假,可是,如此年轻的正四品官员……
“申屠,别躲了,出来吧。”李异喊了一句。
旁边的树林传来“悉悉索索”的声音,就见一个身着大理寺官袍的女子率领着一队人马从树林中钻了出来。那女子被抓了个现行,脸上也不见有丝毫尴尬,只是拱了拱手:“李大人。”
“安大人。”李异终是睁开眼睛,看向安明道。
“下官在。”安明道给李异行了个礼。在同等级的情况下,地方官理当拜京官,更何况李异官位比他高了半个品阶。
“这些人,就不占大人渭城牢房的位置了,申屠,把这些人全部带回大理寺,让展云瑞去审。”
“大人……这恐怕有些不妥吧?”安明道愣了一下。
“没有什么妥不妥的,渭城出了那么大的事情,本就是要上报圣上的,让我的人带回京不是正好省了许多波折?”
“这……”面前的年轻人总给他一种不安的感觉。但没办法,毕竟人家品阶比他大半阶呢,安明道只好答应,“是,一切遵从大人吩咐。”
“安大人放心,此事结束,我会具表上书,其中定不会少了大人夜半支援的功劳。安大人侠肝义胆,虽是官场中人但也有绿林人的豪气,堪称我辈官员的楷模。”李异嘴角勾起了几分弧度,慢条斯理地说到。
“……谢大人。”安明道还能说什么呢,只能悄悄地叹了口气。
倒是申屠看了看李异,犹豫着开口:“李大人,这么多人都要带回去审问?”
“……算了,”李异看了一眼乌压压少说也有三百人的东皇门弟子,想了想,对安明道拱了拱手,“还是麻烦先让安大人审一审,无罪的就让他们回家,只是短时间内不能出城。一些作奸犯科的就暂请安大人腾出点大牢的位置来。”
“申屠,好好看管这些人,不要给安大人添麻烦知道吗?”
“是,大人!”两人同时应到。
交代完具体事宜,两队人马就纷纷撤去,李异这才走到阳关身边,伸出手:“还站得起来吗?”
“……你真的是杀手,藏锋楼的杀手?然后又是朝廷正四品官员?”阳关从头到尾都看着李异发号施令,只觉得面前这个人无比的陌生。
“是。”李异点了点头。
“既然如此……”阳关低下头,突然猛地抬起头,一手拽着李异的衣领,一手指着靠着树人事不省的周澄,眼中噙着泪,嘶声怒吼,“既然如此,你为什么不早出手!为什么不救他!”
“只要你早出手一刻,周澄就不会被林溪打伤……他是为了救我!我……我……”
阳关松开李异,狠狠地抓着头发,前端的头皮印出了微微的血痕,他却浑然不觉。大颗大颗的眼泪从他的眼中滚出,掉落在地面,渗入泥土消失不见:“为什么要救我……”
“阳关……咳……我没事”就在这时,一声微弱的声音传来,阳关猛地一扭头,就见靠在树边的周澄微微睁开了眼睛。
“周澄……周澄!”阳关几乎是手脚并用连滚带爬的爬到周澄身前,想摸一摸周澄的脸,手却颤抖得厉害。
周澄见状,脸上浮现出了一种奇怪的神色,欣喜却又有些伤感。他缓了一下,慢慢地抬起手指了指胸口的地方:“我胸口……有东西……帮我拿出来。”
阳关疑惑的扒开周澄的前襟,却发现他在胸口处放了一块圆圆的护心镜,这护心镜算是废了,上面五个深深的手指印,玉石都被拍碎了。
但好在有这块护心镜,阳关松了口气,拍了一下周澄的肩膀:“你吓死我了……”
“嘿嘿,干我们这行的,注定要比别人多个保命的东西。”周成虚弱的笑了笑。
阳关抹了一把脸上的泪水,盯着周澄的眼睛,嗓音还是哑哑的:“周澄,你说实话,你究竟是做什么的,为什么要这么拼了命的护着我?”
“我啊……”周澄叹了口气,内心权衡了一下,也不打算再隐瞒了。张了张嘴,却听不远处“噗通”一声闷响,阳关扭头一看,却见李异就这么直挺挺地倒在了地上!
“李异?!”
第24章 癞子不治就死啦!
火,满天的火。
李异呆呆地站着,看着面前一片火海,火场中人影纷杂,所有人都在挣扎着逃命,哭喊声,呼救声响成一片,让他觉得无比吵闹,也无比烦躁。
有一个人……有一个人应该逃出来的,可是,他在那里?李异发疯般地四处寻找着,但怎么也没看到自己心中的那个身影。
巨大的惶恐攫住了他的心,他只觉得眼眶酸胀,有什么冰凉的东西,从他的眼角流了出来。
爹……你到底在哪里啊……
“李异?李异!”一道声音从遥远的地方传来,李异费力地睁开眼睛。入眼是一片刺眼的强光,李异赶紧又把眼睛闭上了,嘴里嘟嘟囔囔说着一个字:“水……”
随后,李异就觉得一只小而有力的手托住他的脖颈,将一个凉凉的东西抵住他的唇瓣,随后清凉甘甜的水缓缓地进入他的口腔,滋润着干燥的喉舌。
一碗水饮尽,那只手慢慢地将他的头重新放回柔软的枕头上,随后熟悉的声音响起:“李异,醒了吗?”
李异将头掉了个方向,这才慢慢睁开眼睛,不期然看到那个一头白发的少年,勾了勾嘴角,声音沙哑:“阿阳……”
“对不起!”阳关劈头盖脸的道歉让李异愣了一下,半晌,才轻轻的笑了起来:“怎么了?”
“是我无能……我不应该说你不出手救周澄的。昨天晚上如果不是你一直在出手救我,我可能早就死了,我却还对你说出这种话……对不起!”
李异抬起手拽了一把阳关柔软的白发:“你可能只是有点高估我了而已,我没有你这么弱,但也没有你想象的那么强。”
“你现在好一点了吗?大夫说你的经脉很脆,要好好调养。不过一般经脉脆的人不是不适合习武吗?”
“嗯……我比较特别,我天分很高,但是……不能受伤,受了内伤的后果要比一般人严重。”李异语气淡淡的,好像不是在说自己的事情一样。
“对不起……”阳关更内疚了。
“这里是哪里?”李异并没有安慰他,只是换了个话题。
“这里是我家。”一道娇俏的女声传来,两人同时一扭头,就见江映容出现在房间门口,“吃惊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