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生笑了:“那是自然。”
一边捧着盒子的阳关看两人你来我往地不知道说些什么,犹豫了半晌还是开口了:“其实,我确实不太讲你们书生的君子之道,所以你之前在船上说的话,我觉得也没错。”
“不过我们武人可能也有种东西,跟你们恪守的君子之道差不多。”
“那种东西,我们称它为‘侠义’。”
第222章 诬陷
被陆霁强灌了一碗姜汤之后,阳关盖着被子捂了一身汗,等再次醒来的时候已经是夕阳西下了。
打了个呵欠,揉了揉命阿的脑袋,把挂在身上的乌金放到肩头,阳关打开了房间门,却被满院子的箱子惊了一跳:“这什么啊?!”
“你醒啦,这是你上午救的那个小姑娘的爹送来的,我就看他有点眼熟,是个礼部的官员,家里还挺有钱的,一下往这送了一堆东西来。”
阳关看着一些打开的箱子里的金银珠宝,古董文玩,珍稀药材,张大了嘴:“不是吧,这也太多了吧?”
陆霁也很无奈:“我已经推辞过了,但是没用,那老头太热情了。据说你今天救的那个小姑娘是他的老来女,全家都宝贝得跟眼珠子似的,硬要谢你,我也不好说什么。爹今天一整天都在军营有事,我一个人推不过他们,奶奶也不方便出面,到时候等爹回来让爹看看能不能退回去吧。”
“行吧。话说晚饭吃什么?我饿了。”阳关摸了摸肚子。
“我和奶奶已经吃完了,厨房里还有,你去拿好了。我爹向来不定时回家,所以厨房里一整天都有热饭热菜。”陆霁随手指了个方向,阳关也不把自己当外人,甩着手就去厨房找吃的去了。
正捧着一碗饭啃鸡腿呢,将军府的大门又一次被敲响。兄弟俩对视了一眼,阳关饭都从嘴里滚出来了:“不是吧,又来?”
陆霁却是摇摇头:“不对,应该不是早上那些人,哪有人送礼送两次的?”
“我不管,我要吃饭,你去开门。”阳关开始耍赖。陆霁摇摇头,跨过一堆箱子去开门。
然而打开门,门外不是早上的那个礼部官员的家眷,更不是陆朝风,而是两个穿着深绯色官袍的男人,看服饰应该是某个部门的侍郎之类的,果然,陆霁一开口就印证了阳关的猜想:“刑部的两位侍郎大人,有什么事情吗?”
“陆将军。”那两个刑部的官员都朝着陆霁一礼。其中一个年长的说道:“敢问陆将军,将军府中是否有一个白毛少年?”
阳关就在正对着大门的石桌上吃饭,那两个官员实际上已经看见他了,但还是礼节性地问了一句,陆霁也愣了一下,但还是点点头:“是啊。”想了想,末了又加了一句,“他是我弟弟。”
那两个刑部官员的表情蓦地一变,原本他们只是以为这个白发少年是陆霁的朋友之类的,没想到竟然是陆霁的弟弟,陆朝风的儿子?而且仔细看看,这俩人确实长得有点像……
两人对视了一眼,随后年轻的那个脸上堆了一点笑,微微弯腰,问道:“是这样的,陆将军,能否容我们进去再谈?”
陆霁又看了他们一眼,点了点头,同意了。随脚踹开堆在门口的两个箱子,陆霁往里面一伸手:“请。”
陆霁本想将他们引至会客厅的,总得等阳关吃完吧。不过那两个官员表示事情比较紧急,不介意阳关一边吃一边回答问题,阳关耸了耸肩表示无所谓,陆霁也就随他去了。
正巧厨娘过来,在阳关刚填满的饭上浇了一大勺红烧牛腩,阳关一只手拿个鸡腿啃,另一只手咔咔拌着饭,居然还有嘴问那两个官员:“发生什么事了吗?”
“其实……就在一个时辰前发生了一件伤人案,一个书生被人殴打至昏迷不醒,他是被人拖到巷子里,随后被击中头颅前后导致昏迷,从伤势来看他应该是能看到袭击他的人是谁,但是很不幸,这位书生目前还在医馆未醒。但是在他身上,我们找到了很多白色的毛发,而且有很多百姓跟我们说,他们看到一个一头白发的人从巷子里跑出去。”
“随后我们有调查了一下这个书生今天的行程,根据一个船夫指证,今天这个书生确实大声呵斥了一个白发少年……”
“所以你们觉得是我伤了那个书生?”阳关啃完了鸡腿上最后一块肉,把骨头丢给不知道哪里冒出来的命阿,放下手里的饭碗,淡淡问道。
两个官员又对视了一眼,还是那个年轻的硬着头皮开口了:“这……现在证据不足,我们肯定不能说一定是您伤了那个书生……但还是希望您能配合我们证明您的清白。”
“你说事情发生在一个时辰前?”阳关塞了一块牛腩进嘴里,一边嚼一边问道。
“是的。那个书生的同伴在他遇袭后就立刻让人报官了。”年长的官员点点头。
“那我没法儿证明我的清白。”阳关语出惊人,“一个时辰前我吃了药正在睡觉,其间也没有人来打扰过。”
那两个官员没想到阳关那么爽快——那么爽快地就承认了自己的嫌疑!正常人不应该费尽心思证明自己是清白的吗?这个少年是要闹哪样啊!
“这……陆公子您确定?中间就没有人进来确认您是否在睡觉?”那两个官员被阳关一句话说的措手不及,甚至下意识地开始帮阳关开脱起来。
阳关用一种莫名其妙的眼神看了两人一眼:“拜托,我是在睡觉,又不是昏迷,有人进我的房间我怎么可能感觉不到?”
“那……陆公子就是承认是您伤了那个书生咯?”年轻的官员问道。
阳关继续莫名其妙地看两人:“你们中原人脑回路怎么奇奇怪怪的,我都说了,一个时辰前我在睡觉啊?我怎么可能去打伤那个书生?”
年轻书生抽了抽嘴角:“那您又说……您没人证明,若是期间您假借睡觉之名偷偷溜出去打伤了书生,也是有可能的啊?”
“喂,你们什么意思?怀疑我弟弟?”陆霁脸色非常的不好看。
“我们只是在合理推测而已。”年长的那个官员倒也不卑不亢地回了一句,倒是顶得陆霁哑口无言。
“你这么一说倒是有道理哦……”阳关吃完了海碗里的最后一口饭,放下碗筷,点了点头。在场三人都汗颜地看着他,就刚刚几句话的功夫,阳关又吃光了一碗饭。算上刚才的,阳关已经吃了五大碗米饭,还不算那些用盆装的菜,再看看阳关挺拔瘦颀的身体——这些饭到底到那里去了啊!
“可是人真的不是我打伤的哎,你们有证据吗?”阳关擦了擦嘴,又开始动手添饭。
“那个书生身上有散落的白色毛发,以及路人的证词……”那两个刑部的官员已经被阳关的饭量震惊的话都快不会说了。
阳关继续吃饭:“你能确定那些白色的毛发是我的头发吗?万一是什么白马的马鬃之类的呢?说到白头发的人,大部分人应该都会想到是老人吧——现在这个世道,精神矍铄甚至武功高强的老人也不是什么稀罕玩意儿;还有你们刚才说那个书生的前后都受到了攻击是吧?”
“是……是啊,而且脑后的伤在头顶。”两个官员看着阳关吃饭都觉得胃有点疼。
“会造成这种伤口的只有一个解释。”阳关站起身来,对陆霁招了招手,陆霁走到阳关身边。阳关把陆霁的身体侧过来,对陆霁说道:“假装你现在正在大街上走。”
陆霁依言往前走,却被阳关一手抓住手腕往自己那边一扯,陆霁下意识的就一拧身正面面对阳关,随后阳关一手虚握,假装手中有根棍子当头就朝陆霁的头上敲去。
“如果你是个不会武功的普通人,这一下你会怎么样?”
陆霁想了想,正常人的话估计就直接敲蒙了,于是放松身体,阳关拉着他的手,让他整个身体斜着,随后继续对两个官员说道:“但是敲击人的正面其实是晕不了多久的,首先,人在看得见的情况下,本能反应会让人避开脸上的脆弱部位,其次,人的脸上最突出的部分是鼻子和额头。被打中鼻子固然疼但并不会造成晕厥,打到额头的确会造成眩晕,但是脑门实际上是人的整个头部最坚硬的地方,所以造成的伤害其实也有限。”
“而且你们刚才也提到过,那个书生是有同伴的,于是,被人砸了一闷棍又痛又迷糊的书生会下意识地朝巷子外同伴的方向跑过去。”
阳关拍拍陆霁,陆霁将整个身体背对阳关,但因为一只手被阳关抓住,导致脚往前跑,身体却往后仰,于是阳关一扬手,落下的时候正拍在陆霁的头顶!
“哦!原来脑袋顶上的伤口是这么来的!”年轻的官员恍然大悟。
阳关放开了陆霁,回到桌子上继续吃饭:“但是这样一来,就更加不可能是我做的。我哥身高跟我差不多,就这样我打到他的头顶手还得举得很高,不然根本够不到。今天跟我发生口角的那个书生,个子应该跟我爹一样高吧,除非我是将它整个拽倒了再攻击他头顶,不然我只能攻击他的后脑。”
“再说了,我要打伤一个人干嘛呀,除非我找他有事把他弄晕了带走,打伤他自己又跑了……实属有病。”阳关愤愤地往自己嘴里塞了一筷子青菜。
“至于你们说的口角问题……哥,把那个东西拿来。”陆霁应了一声,去房间里拿东西了。两个刑部官员都望着陆霁的背影发呆。陆小将军虽然是年少有为的典范了,但是全京城谁都知道这小孩儿娇得很,除了他爹谁的话都不听,现在居然被他弟弟使唤一声也不吭……神奇啊!
很快,陆霁就拿着个盒子回来放到阳关面前,阳关把盒子往前一推,两个官员打开一看,却见是四套文房四宝,不禁有些不解:“这什么?”
“那个书生啊,送给我的。他之前觉得我是个粗人戏弄于他所以生气,后来他知道自己错怪我了,于是送了我一份赔礼。”阳关摸了摸肚子,感觉差不多了,开始拿起碗用筷子“当当当”刮饭粒。
“所以你们没有发生冲突?”年轻的官员惊愕道。
阳关哭笑不得:“发生冲突那是要两个人的啊,全程我单方面被他训斥,哪里就发生冲突了?”
“这……”两个官员对视了一眼,最终,那个年长的官员叹了口气,“哎,我也不瞒着了,实话跟两位说了吧,其实那个书生的同伴就是苏家的长孙,苏青荀,他一口咬定了就是这位陆公子打伤了他的朋友,要我们立即把陆公子捉拿归案。我们自然也是不相信陆将军的公子会做出这种事情,但是上头催得急,我们也……”
陆霁在一边看着两个尴尬的官员,也不说话,面色却愈发冰冷。阳关仍是默不作声地吃饭。
两个官员又对视了一眼,年长的那个朝年轻的那个使了个眼色,年轻的那个面露难色,但还是犹犹豫豫地开口:“两位陆公子,你们看这……”
“我还是那句话,要抓人,得拿证据,我也不是不认识三法司的人,我体谅你们,你们也得体谅我,到时候两头不是人,可别怨我。”陆霁理了理身上的白袍,银色的滚边在夕阳下闪出一道血色。
“嗯,我可以跟你们走,不过……等我把饭吃完。”阳关还是那句话,不过他想了想,还是补充了一句:“因为我最讨厌被人冤枉了,如果等会我饿肚子的话,我的心情会很差,非常差。”
“到时候我会做出什么不留情面的事情,那就不要怪我了。”
第223章 造谣
很奇怪,明明阳关不是个爱生事的性子,但是他一不在,所有人都觉得有些无所事事。
苏阖感觉自己莫名就闲下来了,于是唐鹞的课程再一次提上日程。周澄澄陪着唐鹞去唐门驻地拿书,受到唐飞刁难若干,不过周澄澄向来是个大度性子,此时每天沉浸在有娘的幸福当中,完全是一副万事皆不在意的状态。
其实也就是周澄澄心宽,既然他是林夜心的孩子,那么也就是前太子的孩子。突然变成皇室成员,正常人少说都会有点什么反应,周澄澄倒好,平静得像是没意识到这回事一样,反倒是太子受惊不小,当天下午就杀到了永宁侯府。
于是众人就听周澄澄拉着太子慢条斯理地讲了半个时辰的佛法,大意就是荣华富贵过眼云烟施主不要着了尘相贫僧不愿理这些俗物只想好好侍奉血亲生母等等一堆罗里吧嗦的,最后把太子烦的受不了了,表示你爱咋咋地,想回皇室跟他说一声,不想回就当没这回事,大家都方便。
众人望着把太子逼得说人话的周澄澄,不禁投以崇敬的目光,这也是个人才啊。
其实阳关也私底下问过唐鹞,为什么对周澄澄有好感。唐鹞仔细地想了很久,最终回了一句:“跟澄澄在一起,开心。”
的确,有谁不愿意和一个心胸开阔随时都能能让人感受到活着真好的人做朋友呢?其实唐鹞愿意和他们这些乱七八糟的人待在一块儿,最重要的不就是因为开心么。他们这群人谁没点想起来心酸说起来流泪的破事呢?但是所有人都在用自己的笑脸告诉唐鹞,过去的终究是过去,所有人都要向前看。
周澄澄的的心中有一样东西,或许是天生的淡定,或许是青灯诵经中生出的佛心,让他一直保持着一份平和和从容。
所以当唐鹞看到脸都气红了把人直接撂倒往脚底下踩的周澄澄的时候,竟然有些新奇——她从来没见到他出现过这种情绪。
周澄澄不是不会生气,跟嘲风军那群兵痞子混久了脏话粗话那时随口就来,上过战场打过群架,见过血也杀过人,但是无论如何他都是存着一份理智在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