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去吧,拿我手机去交,锁屏密码和支付密码你知道的,都是你生日,自己去可以吗?如果不可以,就去护士站找人帮你,或者给岳助打电话让她来处理。”
“我当然可以,我又不是小孩子了。”
裴轻栎揣上蒋颂眠的手机,跟在小护士后面出去。
“这是救护车费用缴费单,这是住院缴费单,去大厅缴费窗口*就可以。”
“好,谢谢您。”裴轻栎拿过两张单子,正要转身,又脚步一顿,“您好,请问救护车是我们叫的吗?”
“是的,这是当时的电话号码,是您哥哥打的电话吧?”
裴轻栎朝小护士手指的方向看去,的确是蒋颂眠的电话号码。
他摇摇头,否认道:“他不是我哥哥,他是我男朋友。”
“哈?”
在小护士惊讶的目光注视下,裴轻栎又认真强调了一遍:“他是我男朋友。”
说完嘴角一翘,飞快往大厅跑了。
交完费,裴轻栎脸还是红的,他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脑子一抽就说出了那样的话,但总之很开心就是了。
手里把玩着蒋颂眠的手机,裴轻栎上台阶的脚步慢慢放缓,最后停在那里。
他脑袋放空片刻,接着从一堆缴费单中翻出那张救护车的单子再次确认了一遍,电话号码的确是蒋颂眠的。
他又打开蒋颂眠手机的通话记录,一路翻到昨天,都没找到那条打给120的通话记录。
是蒋颂眠删了通话记录吗?蒋颂眠干嘛要删120的通话记录?
裴轻栎找了个座位坐下,在那张缴费单上一字一字查找三遍,没能找到任何可以证明时间的字眼。
但找不找得到都无所谓了,救护车从市里到别墅区就要半个小时,他们刚出事救护车就已经到了门前,蒋颂眠肯定早早就叫了救护车,他也早就知道会出事。
这说明……
裴轻栎猛地站起来,大步流星冲进病房。
“蒋颂眠!你又骗我!你是不是故意策划——”
话戛然而止,是因为蒋颂眠病床前还站了一个人。
那是个瘦弱单薄的男生,穿着医院的条纹衣服,朝裴轻栎转头时露出苍白的脸。
裴轻栎这才发现那男生左眼盖着厚厚的纱布,脖子上几乎覆满了圆圆小小的疤痕。
男生瞧见裴轻栎,朝他一笑,“你好,我是程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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栎栎跟那个男生见面了!
第27章 大郎,喝药
裴轻栎一秒钟站直身体,关门的时候小心翼翼,控制着没有发出一点声音。
然后略带矜持道:“你好,我是裴轻栎。”
叫程归的男生看上去虚弱不堪,身子前后摆了一下,连忙扶着床沿坐在床边的椅子上。
蒋颂眠见状,不动声色往远处挪了一下。
程归一脸歉意,“抱歉,我头有点晕。”说完,搬着屁股底下的凳子也往远处挪了下,跟蒋颂眠保持着一段距离。
见程归脸色确实不好,裴轻栎有点担心,他走过去俯身瞧了眼,问道:“你没事吧,需要喊医生过来吗?你住哪个病房,我送你回去?”
程归摇头:“没事,谢谢,我是听说蒋先生受伤,所以过来看一下。”
这时蒋颂眠突然开口:“栎栎,你那副画就是画给程归的。”
裴轻栎微微睁大了双眼,再看向程归时眼神中带着诧异。
原来这就是那个被姓朴的囚禁的男生。
程归冲裴轻栎笑笑,“原来是你画的,谢谢,我很喜欢。”
裴轻栎脸突然红了,连连摆手,“不客气不客气,你喜欢就好。”
“栎栎。”
“嗯?”裴轻栎转头看向病床上的蒋颂眠,“怎么了?”
蒋颂眠眼里只有裴轻栎,看都不看程归,他干吞了下喉咙,沙哑着嗓子道:“渴了。”
“那我给你倒水。”裴轻栎小跑到桌边倒了三杯水,结果转身就把第一杯端给了程归。
“你喝点热水吧,会不会好一点?”
程归接过水杯,“谢谢。”
蒋颂眠脸都黑了,嘴唇绷直,眼珠左右颤动了几下,最终只是半合起眼睛,什么都没说。
第二杯水被裴轻栎捧在手里,小口小口吹凉一些才用勺子喂到蒋颂眠嘴边。
蒋颂眠看了下勺子,眨眨眼,“抽屉里有吸管。”
裴轻栎坚持用勺子,“勺子更好,勺子有感觉。”
“什么感觉?”
“喂大郎喝药的感觉。”
蒋颂眠:“……”
“噗……”角落里传来轻笑声,裴轻栎不好意思地看过去,程归露在外面的那只眼睛正弯起好看的弧度。
“抱歉,我还是不打扰了。”程归站起来,十分郑重的朝蒋颂眠鞠了一躬,“蒋先生,谢谢您帮我垫付各项医疗费用,虽然我现在还没有能力还钱,但将来我一定会一分不少还上的。”
裴轻栎突然看向蒋颂眠,他还不知道蒋颂眠救助了程归。
蒋颂眠用生硬的语气回道:“不必了,所有的医疗费用,包括后续的治疗,都是由爱栎救助基金会提供的,无需还钱,只希望你能保持一颗纯善的心,将来可以帮助其他人。”
气氛一时变得严肃起来,裴轻栎知道蒋颂眠在外人面前是什么德行,赶紧走到程归身边扶住他。
“程归,我送你回去吧。”
程归恍惚片刻,回过神来,“谢谢。”
看着两个人相携出门的背影,蒋颂眠缓缓闭眼,一种无力感深深席卷全身。
他明知道程归是什么人,明知道程归要的是什么,却无法改变向前转动的命运齿轮。
他会保护好裴轻栎,但不意味着他这道用身体建立的肉墙会永远密不透风。
“我住双人病房,病友是个小女孩儿,她也很喜欢画画。”
说话间,程归推开门,屋里没人。
“她应该是去做复健了,跳舞的时候伤到了神经,下半身几乎瘫痪。”
裴轻栎把程归扶到床边坐下,扫了一眼病房里的摆设,他送的那副玫瑰少年就摆在床尾的柜子上,程归躺在床上一睁眼就能瞧见的位置。
程归笑道:“这幅画我很喜欢,但我现在还不能拿笔,等我出院,我画一幅画送给你。”
说起画,裴轻栎眼睛亮晶晶的,“我看过你的画!我们的画风很像,你是跟谁学的?”
程归脸上的笑容隐去,变得紧张起来,“你见过我的画?在哪里?在那个韩国人的画室吗?”
裴轻栎点点头,然后他看见程归情绪有些激动,好像回忆起了什么可怕的事,露在外面的右眼使劲睁着。
“那你怎么样?有没有被他欺负?”
裴轻栎心里一暖,认真道:“我没有被他欺负,就是不小心喝了口药,然后蒋颂眠就来救我啦!”
程归像是狠狠松了口气,不断念叨着,“没有就好,那个药会上瘾的,以后别再吃就好,以后别再吃,别再吃就好了……”
他的身体微微颤抖,目光也开始涣散,把裴轻栎吓了一跳。
“程归?”裴轻栎小心翼翼伸出手指碰了一下程归的胳膊,“程归,你没事吧?”
程归猛地颤抖一下,渐渐恢复平静 “我没事,我没事的,谢谢。”
裴轻栎低头想了想,他实在不会说什么安慰人的话,憋了半天笨拙开口:“我听说那个姓朴的在里面可惨了,天天被打,不出意外一辈子都出不来的,不过那些事都已经过去了,以后会越来越好,你画画这么好,拿了这么多奖,肯定前途无量!我们要学会往前看才行!”
平时的裴轻栎看上去咋咋呼呼没心没肺,但其实心思细腻得很,很会疼人,裴溯的钱夹坏了他会立马买新的,会帮祁愿和王闻笙抢票,还会把水吹凉后才喂给蒋颂眠。
他三观正,同理心强,所以在面对程归时情感很复杂,一方面是对程归遭遇的同情与怜惜,另一方面是衍生出来的自责与内疚。
所以他比谁都希望看到程归好起来的样子。
“谢谢,裴轻栎,你很好,真的很好。”
裴轻栎笃定道:“以后也会有更多人对你好的。”
“16床,现在方便换药吗?”
护士突然推门进来打断了两人对话,程归连忙点头,“方便,麻烦了。”
裴轻栎起身站在一旁,好奇的看着程归换药,饶是已经做好心理准备,但当看到那层厚厚的纱布后面是一个血肉模糊的窟窿时,他还是没能维持住自己的表情。
程归的左眼没有眼球,应该是刚刚做了摘除手术,还在愈合阶段。
“怕吗?怕就别看了。”程归突然道。
裴轻栎下意识否认:“没、不怕。”
“我第一次看的时候把自己都吓到了。”程归右眼微笑,左眼却像一个火红的深渊,把所有笑容都吸入其中焚毁。
“是、是那个姓朴的……”
程归摇摇头,“不是,是我妈妈打的,很小的时候我这只眼就被她打瞎了,医生说基本没有治愈可能,未来还会产生病变 所以干脆摘除。”他无所谓的笑笑,“不过还好,她已经死了很多年了。”
裴轻栎是朵从小养在花房里的小娇花,程归所经历的事对他来说无异于天方夜谭。
在他的家庭中,父亲温和,母亲慈爱,哥哥对他看管很严也保护很好。
一个母亲把自己亲生孩子的眼睛活活打瞎这件事更是从来没听说过。
所以裴轻栎张了张嘴想说些什么,却什么都说不出来。
“不用安慰我,安慰的话听太多了。”
裴轻栎轻轻点头,听程归的话什么都没说,倒是小护士气愤不已,“这是什么妈啊?后妈吧?哪有下手这么狠的,就算一时气头上下手重,后来也该带你去医院看病才对!”
“可能是吧。”程归笑着耸肩。
裴轻栎看了眼程归,目光从包扎好的左眼下移,落在程归脖子上。
他知道那些圆圆小小的疤是什么了,那些密密麻麻的,全是烟头烫上去留下的疤痕。
从程归病房出来,裴轻栎在走廊里站了很久,他知道自己对程归产生同情心很正常,但凡有点人性,没有人在知道程归所经历的事情后还能漠然置之,更别说他内心中还有一部分内疚在滋生。
他跑去护士站,找了个年纪比较大的护士打听。
“您好,我想问一下,装一只假眼球要多少钱啊?”
护士从电脑前抬起头来打量他一遍,问道:“你是16床的朋友吧?”
裴轻栎一愣,然后毫不犹豫的点头,“对,我是他朋友。”
“一只义眼的价格在2-5万不等,具体看材质,不过你朋友后续治疗费用都是直接对接基金会的,这个你不用担心。”
“哦,这样,好的谢谢。”
一只眼要几万块钱,裴轻栎觉得不贵,可以买那个最好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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程归这个角色,不能说他是什么大坏蛋,也不好去给他定义一个黑白,他真的很惨,但这种惨又不是他自己造成的,没理由怪到他头上,然后是想在这本里给他一个醒悟的机会,再给他一个好的结局。(哦莫哦莫我说了什么我不能再剧透了!!!)
第28章 怎么能这么便宜?
回到病房,裴轻栎兴致勃勃问蒋颂眠,“蒋颂眠,爱栎基金会是什么呀?”
蒋颂眠掀起眼皮看他,“是你成长基金的一部分,以你名义创办的社会救助组织。”
“那你怎么没跟我说呀,我好歹也出一份钱呢。”
蒋颂眠反问他:“你有钱?”
“我……”裴轻栎想了想自己最近接的单子,都不大,三张图下来也不过两千。
他头一抬,胸一挺,“我马上就有钱了。”
“有钱了做什么?去给程归买义眼吗?你自己的事有这么上心吗?我的事有这么上心吗?”蒋颂眠说完,意识到自己语气并不好,强忍下郁气,立刻跟裴轻栎道歉,“抱歉,栎栎,我不该发脾气。”
谁知裴轻栎压根没在意,他咧着嘴角,笑得很开心,“蒋颂眠,你是不是吃醋了啊?”
“没有,只是不想让你跟他走的太近。”
裴轻栎一挑眉,“那不还是吃醋了。”
他的手藏在床下剥开塑料纸,下一秒,蒋颂眠嘴里被塞了一颗草莓糖,紧接着听到裴轻栎软软的声音:“我最喜欢你啦!”
裴轻栎会喜欢他,裴轻栎会爱上他,这一点蒋颂眠从未怀疑过,但面对裴轻栎的直率坦白,还是软了一颗心。
“栎栎,你觉得程归是个什么样的人?”
裴轻栎毫不犹豫回道:“我觉得他好可惜啊,如果他出生在一个正常的家庭,肯定会成为很出名的画家。”
但程归命不好,小时候母亲对他不好,父母双亡后又遇到了姓朴的这种坏蛋,好在他年纪不大,以后还有很长一段路要走。
蒋颂眠继续问:“如果是你出生在这样的家庭呢?”
如果是他出生在这样的家庭?
裴轻栎想了会儿,那他大概会崩溃吧,连活下去的欲望都没有。
“我……”
他不知道该怎么回答,说实话未必太消极,说假话又显得自己好虚伪。
“我不知道。”
“栎栎,你不会变成程归,他也不会成为你。”
“你好奇怪啊蒋颂眠,你是不是有什么事瞒着我?”裴轻栎眉头一皱,发现事情并不简单,刚要盘问盘问,手里的电话响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