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有,”燕明矢口否认,“您听错了。”
“是吧,傅元晟。”
傅元晟想装作没看?见他的眼神暗示都?不?行,他无奈:“是的,您听错了。”
“是吗?”
“课业也写完了?”
“自?然!”燕明中气十足。
这就是写完了作业的,底气。
“先?生这是谁啊?”有人注意到?了容辞身后跟着的男人,存在?感明显,他身高不?算高,眼窝很深,瞳色是异于常人的琥珀色,发梢处泛着由浅至深的金,看?面相不?似是中原人。
“哦,”容辞想了想,似乎他之前好像没考虑过这个问?题,别人提起才开?始考虑的,良久,他勾起唇角,“这是你们的新同窗。”
一群学生俱都?瞪大了双眼,眨了眨眼没说话。
实在?是……这男子看?年纪应当已过而立之年,说不?好听的,跟他们爹娘的年纪都?差不?多了……新学子?
“开?玩笑的,”容辞又伸出手指敲了敲窗框,收敛神情?,“好好看?书?,明后日考试,跟上次规矩一样,没有范围,随意复习。”
走远了之后,景容旭看?着前方那?道清瘦的背影,攥紧拳头,深深吸了一口气,很是屈辱的样子,“你到?底要我做什么?”
“别做出这副表情?,显得像我强迫了你似的,你要是不?愿意随时下山,我不?拘着你。”
下山就是天罗地网,他是没脑子不?是不?惜命。
“你想知道什么,我都?说。”景容旭顿足,他没有什么能?算得上是秘密,除了那?个雨夜,那?个不?速之客,那?个完全看?不?出曾经的尊贵的,中年男人。
“嗤——”容辞脚步未停,头也没回。
“景容辞!”
“好久没听到?这个名字了,还挺怀念的,”容辞侧过头,神情?被阳光照得模糊不?清,“你想说的秘密我不?感兴趣,谁收买你的我大概心里有数,你就抱着你那?和你一样无足轻重的秘密,留在?山上当我一辈子的奴仆吧。”
全当作是赎罪。
第86章 对弈
其他学院的学子, 倘若在书院大大小小任意一场考试中垫底或中等,常常要遭师长的责骂, 然而菊院这群人莫不是官宦勋贵之子, 一场考试考差了,或者再说远点,就是丁墨不识, 也不影响他们以后官途坦荡。
此时?还坚持着认真复习的, 要么是憷家?中长辈的责罚,要么是还秉着最后一点莫名的坚持, 不肯完完全全放弃。
叶牵雨是前?者,燕明是后者。
两?个人上课也不好好听,讲究的就是一个考前?抱佛脚。
而云继影和傅元晟已?经开?始互奕了, 这会下的是正儿八经的围棋。
棋盘不知道是哪个学子心血来潮背过来的,燕明看?到的时?候, 就已?经在傅元晟桌上了, 他隔得稍远看?不分明, 但?棋盘上黑白错落,黑白棋子数量悬殊, 瞧着像是接近了尾声, 胜负也有了些判断。
傅元晟和云继影下棋就没赢过,往往输得干脆利落,只是今天这盘棋到了后头, 岁步步逼退, 却总叫他有种错觉,好似他在这样的绝境之中无处生根, 且战且退,但?却还有着唯一的生路, 还有再垂死挣扎的力气。
不然早就认输作罢,再开?一局。
云继影捡一颗黑子,随意地往棋盘上一摆,一子落,于层层敌阵之间打?入一颗孤子,于最开?始的几颗孤子遥相联合——
原来早在最开?始,他便埋下了几颗伏子,看?似孤星零落,实则静静蛰伏,引而不发,只待在最后攻其不备,一招毙命。
云继影敛唇而笑,漫不经心地捡子,他的面容是毫无攻击力的,最有棱角的地方?被他拿脂粉作饰,偶尔也会有人觉得他锋芒毕露,下一刻便会被他极具迷惑性的面容所掩饰过去。
这样漂亮的少?年,谁看?到他第一时?间都会凝神于他的面容,没有人会怀疑他身上是否带着沾着毒药的利刃。
“我父王说过,”云继影露出回忆的神色,“哪怕是有一击毙命的本事,也不能轻敌,只蛰伏静待,至万无一失时?再出手。”
这句话后面跟着的是,若可以,也可以虚留空路,叫对方?以为自己还有一拼之力,却在挣扎中渐渐绝望,慢慢丧失求生欲。
享受着这样的一个,掌控着对方?的过程。
一盘棋下完,傅元晟莫名觉得憋屈得很,他就像只困于浅滩的鱼被人肆意捉弄,有股气梗在喉间不上不下,拳头有些痒,突然想揍云继影一程,皱着眉头道:“不下了。”
起身离去。
云继影清浅一笑,跟他下棋的人大多都下不了几局,输赢是小事,下棋过程中每每叫对方?下得憋闷难言,才是真理由,他毫不意外,替傅元晟将他的白子也收尽了。
棋子落在棋盘中的哗啦声被周围骤起的吵闹声淹没,显得没了存在感。
云继影盯着自己的指尖看?,神色莫名。
傅元晟深吸一口气,一屁股坐回自己的位置,觉得下棋还不如看?书。
他便拿了本崭新的书加入了燕明,唰唰唰地翻看?起来。
燕明忍了一会,实在没忍住提醒他道:“二少?爷,咱明天不考这科。”
傅元晟手一顿,满不在乎道:“谁在意。”
没人在意。
就像他此时?也并不是真的想看?书。
燕明和小胖子看?书都还看?得挺认真,时?不时?还讨论一番,好似被这股好学的气氛传染了,他也安安分分地坐在位上看?完一整本书。
看?着窗外渐渐四合的暮色,他深吸一口气,走了过去,同云继影认真道了歉。
神情恳切,言辞认真。
说到底情绪失控是他的问题,不应该让不相关的人来承受。
只是,他暗暗发誓,以后绝对不跟云继影下棋了!
体验差到极致。
“没关系。”云继影侧过脑袋直视着他,也同样认真的回答了他。
也是真的,不在意。
在山上,白天被太阳燥热地直晒着,温度并不比山下凉快许多,只是因为时?常有树荫,有风,在感觉上要舒服些。一到了晚上,太阳落山,温度便陡然直降,风吹在身上还有些刮骨的凉。
“嘶——”
燕明抱着臂走在凉风吹拂的山间小道上,冻得有些哆嗦,脚步匆匆。
在,大夏天,的,夜里,被冻得哆嗦,说出去他不要面吗,他强装无事,顶着傅元晟怀疑的目光,只想快些走完这段路回寝舍待被窝,并决定之后一定一定一定要随身带件外套。
这温差是在是大得有些可怖。
“哥哥哥救命——”
他远远就能看?见谢君竹独自站在在前?院的身影,屋内照出的光芒仿佛就是从他身上流泻出来的,一道影子被月光和屋内点亮的烛光一齐,拉得长长的,长到院子外头,燕明踩着他的影子跃过去,满心满眼看?着那间明亮的屋子,和屋外等着他的人。
……忽略了在场的其余所有人。
傅元晟对自己的存在感有几斤几两?有着清楚明晰的自我认知,没什么多余的情绪,但?还是忍不住觉得燕明未免太过主?动,未免以后容易被拿捏,再看?谢君竹的面容便凭空多了些欠揍的可恶。
他深吸一口气,忍住了。
这理由太过于说不出口,改日?找个正经理由跟谢君竹打?一架。
正这时?,余光捕捉到另一间屋子渐渐点亮的烛火,傅元晟眉梢一扬,有人?
他高声唤了一声燕明,试图提醒他,但?已?经晚了。
习武之人耳聪目明,一点微笑动静也瞒不过他们,更何?况是燕明刚刚那样震耳的呼唤,长长的一声“吱呀——”过后,罗玉揉着惺忪的水淹,撑着门框,不解地看?着相拥在一起的两?人,瞳孔紧缩,目露震惊。
这,难道也是,在他离开?云京这几年里突然兴起的不知名习俗吗?
养兔子他可以,抱男人是真的不行啊。
说什么也不行。
这个俗,入乡也不能随。
傅元晟抚额,这个不能怪燕明,之前?他们住这的一个月,他仔细观察过,住在这院的人顶了天了也不超过双手之数,同他们不熟的那几个学子并不爱出门,大部分时?间在屋内读书写字。
存在感不强。
自在久了,骤然要适应周围多了十?几二十?几人的生活,确实是需要时?间的。
燕明很是自然地从谢君竹怀里起开?,打?量着衣服皱成一团的罗玉,脑袋里蓦然出现个不可置信的想法,“你睡到现在?!”
还是说刚入睡只是被他们吵醒?
罗玉:“前?者。”
下午他找管事领了讲义,考武举的话,文课只需要习策论,过了策论才得以测试弓马等武艺,策论的重要性其实还在武艺之上,虽然标准已?经比文试学子低上许多,但?对于他们还是颇为困难。
骤然得知明日?有考试,一群人囫囵地看?了起来,奈何?知识根本看?不进脑袋,倒催生出了他们久违的困意。
更兼之山上天气舒适,微风徐徐,微凉沁人,实在适合睡觉,几人挤在一间屋子里,倒头睡了一下午同一晚上。
燕明一脸同情,午觉睡到现在,根据他的经验,这个人恐怕要数星星数到半夜了,思?及此,他抬头看?了眼天上,更不幸的是,今晚无星无月……
有些微妙的过意不去,他解释道:“明天的考试,不出意外你们是不用参加的。”
罗玉点点头,这个他从管事官那里就知道了,只是没跟同行的几人说,为的是能叫他们多看?会书。
只是没想到,他自己也看?着看?着就睡着了。
学文……真是他娘的难啊……
“行了,祝你早点睡。”燕明觉得这是这群人现在最需要的祝福,没有手机玩但?是睡不着的日?子,是真的很难熬。
被他这一打?岔,罗玉都忘了自己一开?始要同他说什么。
到底是什么来着……
“快让我进去,很冷。”燕明转头将谢君竹推进去,将屋门关上之前?,瞧见傅元晟还站在风里不知发什么呆,便朝他招招手,动作夸张地做了个早睡的口型。
其实说特别?冷也不至于,今日?只是山上风刮得大了些,问题就在于燕明今日?穿得少?,这冷风一吹,薄峭的衣衫根本起不到任何?阻挡作用,跟脱光了站在风里被吹也没什么区别?。
外头的风将窗户吹得哐当作响,将笼子里正在休息的绿皮鹦鹉吓了一跳。
燕明好奇地逗着它,试图教它说话,但?一直没起什么作用,小十?三好歹还会说一句百年偕老呢。
慢慢来吧。
夏天里许多人就不费那心思?去小厨房打?热水了,用冷水一冲便行,谢君竹顾及着燕明的身体,提前?替他备了一桶热水,他回来的时?候水还有些烫意。
“哥你真好。”
其实屋门一关风就吹不进来了,但?泡个热水澡仍是让人舒适不已?。
燕明很自然地解开?衣带脱衣服,以前?他还用过放在一边的屏风遮挡,现在大概是觉得关系不一样了,便全然坦坦荡荡大大方?方?。
谢君竹眼神幽深,深深叹气,他有些无奈,不知是成长环境亦或者是别?的什么原因,燕明好似是不知道在关系亲密之人面前?面前?赤。裸身体,和他唇齿相交同床共枕这些亲密的行为代表着什么,也许他知道,只是他的观念终究和他不同。
兴许在燕明的观念里,这些行为对于一段关系的审判来说,都算不得郑重,所以能被随意轻易地施予。
他不太确定这是一件好事,亦或者是一件坏事。
待燕明洗漱完毕爬上床之后,谢君竹收敛眼神,转头道:“早点睡吧,明日?还要……”
“不行,我还没背完书。”
燕明仅考试限定的学习欲骤然爆发,将一旁的真学霸都震得愣了片刻。
谢君竹缓过来后道:“行,我给你在床前?挂盏灯。”
不然这边被床帐遮挡,光线这么暗,看?书对眼睛不好。
他自己就是看?书看?久了,久而久之眼神不如幼时?好,夜间有时?看?东西也困难。
烛火哔波,摇曳晃动,谢君竹轻声起身,剪掉太长的烛花,烛火猛的朝上跃了一把,光芒照亮他深黑的瞳。
瞧着燕明翻页的动作越来越慢,眼睛也微微眯起来了,谢君竹单手覆上他的眼睛,那股浅淡的墨香混着一股不知名草木香袭击他的鼻腔,“我觉得,你该睡了,燕明。”
“我也觉得。”
还有一篇没背爱考不考考到这篇算他倒霉他困了他要睡觉。
外头的风吹得呼呼作响,燕明拉床帐的时?候担忧地看?了眼窗户:“明天不会跟上次考试一样下大雨吧。”
两?次考试都下雨,何?等的运气。
谢君竹笑了下:“如果能下一场上次那样的雨,倒还是一件幸事。”
第87章 准备
只是?天不遂人愿, 第二天早起时,不仅没有见到?久违的雨水, 甚至太阳都比平常更毒, 高悬于天穹,落下满地的光辉,叫人直视无法?。
顶着?灼烈的日光, 手中折扇扇得飞快, 模糊不见影子,傅元晟不信邪地问道:“现在?是?什么时辰?”
“辰时吧。”燕明有气无力?。
傅元晟内心抓狂。
这是?辰时?这是?辰时??这是?辰时??!
常以太阳辨时辰, 可这太阳才刚升起没多久,温度已和常日午时里没多大?差别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