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一边驾车,一边分神听郁和的电话,但除了那声又轻又快的闷哼,听筒里再也没有传出过任何声音。
贺潋眉头紧缩,心里担忧焦急,从没有觉得海市离自己是这样遥远过。
他的手紧抓着方向盘,像是抓住了什么救命稻草一样,鼻子和额头很快就产生了一层因为紧张和担忧而形成的薄汗。
车子以较为危险的速度飞驰,终于在二十分钟以后到达海市。
贺潋抓过手机,狼狈地下车。
他顾不上礼节与风度,没什么形象地跑进楼层,赶在电梯关上的最后一秒撞入,然后又急匆匆地冲出电梯,闯入位于二十一楼的、很大的,郁和所在的房子里。
第16章
郁和捂着脸,咿咿呀呀发出一些表达痛苦、难受以及无法用言语准确描述的苦闷音节。
在拨通电话以后,他失去了支撑自己向何长州寻求帮助的力气和精神,甚至没有办法完整地表达一句话。
他躺在床上,浑身难受,却又不知道究竟是为什么而难受。
保持这样的状态过了一会儿,在恍惚之间,郁和突然像是听见了贺潋的声音。
他很快地否定了自己,认为绝对是因为自己烧糊涂了,才会产生这样不切实际的幻想。
他十分困难地、缓慢地从床上撑着手臂起身,然后在往地面够手机的时候陡然失去了力气。
身体里像是有很奇怪的、让人没有办法思考的东西在不断地撞郁和,没有章法地对他进行持续不断的、不算太猛烈的攻击。
郁和摔下了床。
他捂住被撞到的膝盖和手肘,地面的低温有效地降低了暴露在空气之中,经受着高温的皮肤的不适。
并非是假想的贺潋的声音从听筒里继续传出,叫着郁和名字的声音依旧好听,经过听筒的加工有一些失真。
郁和半躺在地面上,意志很不清醒,迷茫地思考为何手机里会传出贺潋的声音。
但因为是真的很不舒服,浑身很热又没有力气,被撞到的地方也一直作痛,郁和没有去管电话,没有回应。
他只能尽力把自己发烫的脸往大理石地板靠近。
只有这样,郁和才能暂时地喘息一会儿。
黑而柔软的头发凌乱地散在洁白的地板上,郁和觉得卧室以内原本应该是温和的灯光也变得刺眼,产生攻击性,让他不得不闭上眼,来缓和不适的感觉。
时间在由郁和薄而近乎透明的眼皮所创设的黑暗里逐渐流失。
然后在快要失去意识、坠入昏迷的时候,郁和在恍惚间听见了贺潋的声音,不是在听筒里,也并非是幻觉,而是真真切切传入郁和耳朵里的,贺潋的声音。
-
贺潋在还没有找到郁和的时候,就闻到了很熟悉的、十分甜蜜的来自郁和的气息。
房子里信息素的浓度高得不正常,虽然一直在打特效抑制剂,但贺潋也不可避免地受其影响。
因为这不是别的什么陌生的气味,而是来自于郁和的,伴有很淡的雪松香气的,贺潋所沉浸而痴迷的气味。
贺潋抬手掐了掐眉心,手指很用力地扣在手掌心,瞬间掐出了在短时间里很难消解掉的指痕。
他随着气味推开了卧室虚掩着的门,发现了躺在地上的,蜷缩着,背对于自己的郁和。
贺潋亲自挑选的卧室很大,装修风格则按照了他记忆中郁和的喜好。
大理石地板纯白无暇,但躬身躺在地上的郁和,在贺潋看来,比它还要洁白和漂亮。
但贺潋此刻无暇欣赏。
他几乎是冲向了郁和身边,膝盖重重地磕在地上也不在乎,小心翼翼地抬手搂住了接近半昏迷的郁和。
郁和缩在他的怀里,嗯嗯啊啊地讲一些没有什么意义、但是会让贺潋觉得揪心和难过的音节。
贺潋伸手拨开郁和额前的发丝,轻而小心地捧住了郁和的脸。
郁和的脸很小,贺潋一只手就可以盖住。眼睛闭起来的时候睫毛显得更长,因为汗水浸湿而显得乌黑。
他看上去很难受,所以连待在贺潋的怀里,被贺潋抱,捧着脸,都没有怎么反抗。
郁和现在什么也感觉不到,只是在很黑很安静的空间里,突然落入了一个十分熟悉的、郁和从前非常喜欢的怀抱里。
郁和下意识想要靠近,想要的更多。
想要这个怀抱的所有者触摸自己,把自己抱得更紧,想要他亲吻自己,不只是浅尝辄止,而要深深的吻,最好让自己无法呼吸。
他想要更多,要很多在清醒的时候,他想都不敢想的事情。
可能是因为受到信息素驱使,郁和的胆子变大了一些,也失去了自己苦苦维持的理智。
他兀然在贺潋的怀抱里挣扎起来,然后被浓重的,表达着情欲的信息素操控,一路磕着贺潋的腰、胸膛和肩起身。
即使是闭着眼睛,意识不清,他也很顺利地找到了一直想要亲吻的地方,然后没有顾忌,毫无章法地亲了上去。
在被郁和的气息覆盖的时候,贺潋愣了一下。他的手还扶着郁和的腰,于是不自觉地收紧,抓皱了郁和的衣服。
他看着郁和近在咫尺的脸庞,露出了罕见的迷茫和不确定。
郁和闭着眼睛跪坐在自己怀里,以一种索取的模样在亲吻自己。
贺潋觉得郁和应该是被信息素影响,才会做出这样的举动。
他想推开郁和,害怕事后郁和又后悔。
但因为郁和是他喜欢的人,所以他没有办法做到这么容易地拒绝来自郁和的吻。
贺潋没有想很久,很快遵从着本能夺回了主动权,把郁和吻地无法呼吸,在唇齿相交的时候发出了很不健康的、让人觉得羞耻的声音。
然后等到郁和挣扎着要逃离的时候,贺潋才大发慈悲放过了他。
郁和靠在贺潋的胸膛前,急促地喘息。
他半垂着眼,纤长的睫毛扫过被凌乱扯开纽扣以后裸露出来的贺潋平直的锁骨,再没什么其他的反应。
这让贺潋觉得,似乎自己还是在同郁和谈一直会让人心动的恋爱。
而横亘在他们之间的多年不见其实是从未发生过的,只是贺潋自己做的一个较为恐怖而漫长的噩梦。
但的确不是。
因为郁和没有乖乖地待在贺潋的怀里,他突然像是恢复了理智,在贺潋的怀里挣扎起来,用手推拒着贺潋的怀抱。
被亲吻的时候,被贺潋掐着腰不让跑的时候,郁和的身体里像是有功率不大的、但仍旧能够让身体感受到异样酥麻的电流袭过。
郁和觉得自己似乎被什么可怕的念头所钳制,渴望自己被继续亲吻,被夺走呼吸,想要的更多,希望贺潋抚摸自己,希望被贺潋紧握住大腿......
——郁和终于意识到自己是怎么了。
他可能是发情了。
郁和觉得自己应该推开贺潋,立刻,马上。
但清爽的薄荷味道,就像是粘稠的沼泽一般缠住了郁和,让他没有办法拒绝。
以至于推着贺潋的肩膀的动作也显得很不认真、彻底。
贺潋呼吸变得有一些凌乱,但仍旧保持着足够的理智。
他发觉郁和在推自己,按在胸前的手有一搭没一搭地使劲。
他顿时觉得酸涩不堪。
自己的判断果然没有错,郁和就是因为信息素才会突然反常,而等意识到了自己是谁,他就这样立刻后悔和挣扎。
因此贺潋有点生气,但他不知道该向谁发泄,可能是在气郁和,也或许是在气自己。
贺潋抬起手插进郁和柔软的发丝,半强迫郁和抬起头看自己,他看向郁和的目光复杂,声音沙哑,
“郁和......”
“就这么讨厌我吗?”
第17章
郁和被迫抬起头来,下巴与脖子处绷紧,形成一道优美的弧线。
灯光直直地打下来,让郁和不适应地眨眼。
在朦胧的视线里,他看见贺潋近在咫尺的脸。
贺潋的脸上出现了令郁和觉得怪异的、从未见过的也不该会出现在贺潋身上的,可以粗糙描述为悲伤的神情。
这让郁和心生苦闷。
想要反驳贺潋,自己不是讨厌他,也从来不会讨厌他。
只是不想跟他再纠缠不清、惹人厌烦。也希望能够离他远远的,不再给自己找不必要的麻烦。
但是刚要说话的瞬间,郁和就觉得自己的嗓子像是被这世界上最苦的、酸涩的液体充溢,变得紧绷。
致使他没办法正常出声,说出完完整整的一句话。
郁和痛苦地垂下眼,很小幅度地摇头。
贺潋的手仍旧插在他的发丝里,在他陡然向前倾的时候,在被拉扯的瞬间,郁和感受到了一阵疼痛。
他的双手撑在贺潋的肩头,因为这样短暂的刺痛而获得一些足够对抗信息素,以及对贺潋的从来没有改变的、只是被郁和欺骗自己早已忘记的情感的力量。
他很小声地对贺潋讲对不起,言语里流露着显而易见的难过。
“贺潋,”郁和轻声叫贺潋的名字,再次道歉,“对不起。”
他的五脏六腑都因为并不正常的发情而产生诸多的酸痛,让人难以忍耐。因此除了一句对不起,不再能分出别的精力去反驳贺潋。
他只能向贺潋求助,恳求他给自己打一针抑制剂。
或者不管是什么其他的药物也好,只要不再让他处于这种难堪的、没什么尊严的状态里就可以。
但是贺潋保持着安静,并不回应他。
偌大的空间里只剩下郁和的呼吸声和变得越来越快的心跳。
羞耻和愧疚涌上郁和的心头,抓着衬衣的手松了又紧。郁和抵着贺潋的肩头,再次低声下气地道歉和恳求,
“贺潋,对不起,能不能帮我。”
“......抑制剂。”
因为被贺潋半抱在怀里,郁和能够感知他的细微动作,包括十分没有规律而起伏的胸膛。
贺潋似乎已经恢复往常的冷漠自持,仿若刚刚情绪失控的是另一个毫不相干的人。
郁和觉得房间里真的太安静了,安静到让他觉得很难堪,也有一点难过和委屈。
明明发情也不是自己会料到的,贺潋不在滨市出差而出现在家中,也不是他决定的。
他只是打给的是何长州,而这一切都是不会让贺潋知道,也不会麻烦到他的。
可就是不知道为什么,最后是贺潋看见自己这么狼狈的样子。
郁和从来就没有想过要找贺潋帮忙。而此刻是真的没有其他的办法,才迫不得已要向贺潋寻求帮助。
但只是要求打一针普通的抑制剂,这样小而寻常的请求,贺潋也不肯帮一帮自己。
反而故意不说话,不回应,一定要让自己处在这么不堪的状况里。
郁和觉得头疼,身体也疼,眼睛也开始变得酸痛,他又委屈又有些生气,在贺潋怀里挣扎起来,想自己去找何长州解决问题。
但是没等他成功,就很快地被贺潋牢牢地用手臂环住,没有办法逃离。
贺潋在郁和又开始挣扎,想要离开自己的时候,很快很牢地抱住了他。
他盯着郁和好一会儿,眉头皱得很紧,最终很无可奈何的,叹了口深重的气。
家里常备着的只有他自己使用的特殊抑制剂。
贺潋一时之间拿不出针对郁和有效的药剂,又因为郁和的情况不算太好而不敢冒险。
他腾出一只手操作手机,命令司机尽快将医生接来家中。
-
郁和在医生到达以前就进入了昏迷。
贺潋将他抱到床上,又因为他迷迷糊糊地喊热和踢被子,找了毛巾用冷水浸湿敷在了他光洁的额头上。
可能是因为降了温,郁和很快就安静下来。
受到了贺潋语气不算太好的催促,贺潋自己的主治医生没过很久就到达了。
他对闭着眼睛,看上去很正常的郁和进行了简单的诊断,之后问了贺潋几个问题。
但贺潋也不清楚郁和的情况,所以并没有收获有效的和有价值的回答。
虽然自己从医多年经验老道,但郁和的情况较为复杂,没有精密诊断之前,罗邱还是认为要以谨慎为好。
他向贺潋提议,将床上躺着的不知身份的这位转到医院里进行精细诊断,之后再进行治疗。
但是郁和不知怎地突然开始咿咿呀呀地叫,额头上搭着的毛巾也顺着滑落,堆在了郁和的侧脸与枕头形成的夹角,看上去不知为何也有些蔫蔫的。
罗邱皱了皱眉,听清郁和的呓语后,思考了一会儿,最后从自己的急救箱里拿出了一支药剂。
药剂呈现深蓝色,针头又长又粗,比起贺潋自己使用的看上去还要恐怖一些。
因此当罗邱抓住郁和细瘦的手臂时,站在一旁的贺潋突然出声制止了他。
罗邱心中腹诽,但面上不显。好脾气地对贺潋解释,药剂是几乎没有任何副作用的,而且对大部分的发情期都有十分有效的抑制作用。
贺潋听了,没有立刻放手。
虽然他很清楚,罗邱的能力很强,在治疗自己的病上表现出了足够的专业性,可以让自己去信任。
但因为事关郁和,贺潋并没有办法像对待自己一样去对待他,因而变得过于小心谨慎,显得优柔寡断。
郁和躺在床上,小而精巧的脸显现出苍白的 色,而嘴唇则是红和湿润的。他的眉头皱得很紧,敦促贺潋不得不快速做出决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