行到面前,向长宁摆了摆手示意丫鬟可以先行离去,抬眼看徐原青,“你这是要出门?”
两人私下见面从不拘礼,徐原青不先请她进屋,也不答她的问,反而问道,“休假太闲?”
向长宁嘴巴抽了抽,似在忍着骂人的冲动,拎了衣摆走上梯子,径直就进了屋子,“你这庙堂太高,我若无事还懒得来呢。”
徐原青“切”了一声,转身也进了屋子,让左越去泡壶好茶来。
向长宁解了外面厚重的大氅,里面着的亦是紫色衣袍,只是不是厚重的冬衣,而是略薄的秋衣。
刚坐下,向长宁就问,“阿远做的饺子你吃了?”
徐原青:“……”
这缺心眼的向长远,这都说!
向长宁似看出他的无语,笑了笑解释,“那傻小子是个锯嘴葫芦,可不会乱说话,是他回去后一直傻乐,还要给我饺子吃,我们吃了都觉得咸的要死,他偏说不咸,惹急了就说有人说的不咸,怪我们口味淡。”
徐原青静静听着,脑海里自动浮现向长远那死拗的傻劲来了,不由得跟着笑了。
向长宁看他乐了,笑吟吟的说,“我这掐指一算,还有谁能让他做顿饺子,肯定就只有你了呗。”
徐原青收敛了笑容,回过头看她,一本正经的纠正她,“那是馄饨,不是饺子。”
“嗐!都一样。”向长宁拍了拍桌案,毫不在意他的纠正,“反正都是皮里包馅。”
徐原青:“……”
左越奉茶来,向长宁闲话也说了,喝口茶暖了暖嗓子,这才说正事,“沈玉泽的事情查了,虽然马夫被斩,不过还是查到了蛛丝马迹。”
“嗯。”徐原青知道她来一定是说这件事,点了点头,表示并不意外。
“马夫家里拮据,全靠他给太子养马维生,被斩首后家里反而过得很好。”
徐原青:“不够。”
向长宁:“仅凭这点的确不能证实我们的推测,不过我这有一个人,能做人证。”
徐原青微微皱眉,“相府的人?”
向长宁笑,“世子聪明。”
常在河边走,哪有不湿鞋,沈玉泽自以为机关算尽,可他忘了螳螂捕蝉黄雀在后的道理,江丞相为官多载,做到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位置,仅靠真才实学远远不够,那一颗脑袋光是算计就能写上几本书了。
他身为丞相府的门客,与江丞相常相见,总有一时半刻没藏住野心的时刻,被江丞相察觉,定然不会放虎归山。
他的一举一动,不止有他徐原青关注,江丞相亦然。
想着,徐原青突然就笑了。
左越正要发问,向长宁就反应过来了,眉头紧皱,“我被人当枪使了?”
徐原青摆手安抚她,“不一定,还没到鱼死网破的时候,江狐狸恐怕也只是给你一个烟雾弹,想让你沈玉泽的短处,他来做个好人,你信不信你这只要动一下,那你以为都证人就会成死人。”
向长宁怔了片刻,往后一倒靠住椅背,闭了闭眼睛,抬手揉着眉心,“果然,朝局不适合我,太脏了。”
徐原青闻言,心里泛一阵酸楚,而后调整好情绪,“你也不算空手而归,至少知道了两个消息。”
向长宁睁开一只眼看他,十分敷衍,“愿闻其详。”
“其一沈玉泽和江丞相不和,其二,必要时江丞相可为我们扫除障碍。”
向长宁坐直身子,喝着茶摆了摆手,拒了他的话,“倒也不用咄咄逼人,我查这事原本也只是想以防万一,他若是做什么伤天害理的事情,我可用此借刀杀人。可他若只是借了东风,不做太子的走狗,安稳的做他的官,我们也不必逼人太甚。”
左越要说什么,徐原青抬手拦了他,向长宁在书里是被沈玉泽害得很惨,但今时不同书里,她现在意气风发,一切顺遂。
他与沈玉泽似也没有苗头,他在她面前一再怀疑沈玉泽反而奇怪。
徐原青道:“你不与他多来往就会。”
“我与他来往什么,你担心我不如担心阿远,那傻小子一根筋,明知道沈玉泽待他并非真心,还叭叭往上凑。”向长宁越想越气,“啪”一下拍案上,“说是心性单纯,其实就是蠢!”
徐原青:“……”这话不赞同都不行。
两人你一言我一语的说了一会向长远,茶凉了向长宁才起身要走。
徐原青也起身要送她,忽然想起什么来,迟疑片刻道,“你之前让我找的那人,还是没有下落。”
向长宁眼睛里闪过一抹哀伤,而后扯了一抹笑意,故作大方的摆了摆手,“无妨,阿远也说毫无音讯,估计是我做了一场梦吧。”
说着,徐原青送她出门。
回府,才察觉府挂上了红灯笼,丫鬟小厮们也都穿上了喜庆的棉袄。
在这个世界,又过一年。
只是今年,不知道为什么,看着红彤彤的灯笼,忙碌的下人,心里总觉得哪里不一样了。
“世子,这是向公子送来的。”
有小厮拎着一对灯笼,站在台阶下小声的回禀。
灯笼不是常见的椭圆灯笼,更像是花灯,只是这灯笼做的奇形怪状,像狗不像狗耳朵又挺长,像兔子吧尾巴也长,说是猫也没胡子。
总之就是个四不像的红色乖灯笼。
徐原青被逗笑了,正想说一句丑东西,旁边的左越倒是高兴的不行,眼睛都看亮了,蹦哒下去凑近看,“真好看!”
“……”
这小孩审美怎么就一点不随他。
徐原青翻了个白眼,叫小厮拿去院子里挂上,虽然是丑东西,但好歹是红色,说不定能辟邪,一举多用也不错。
看着屋檐下的灯笼晃晃悠悠,左越看自家世子从刚才就隐隐在笑,他已经很久没有见世子笑意维持这么久了,一时摸不着头脑。
“世子,你笑什么?”
徐原青垂眸反问,“我有在笑?”
左越被他这么一问,倒是怀疑起自己来,“没有吗?”
徐原青抬手敲了敲他脑袋,浅浅笑着,“你一天天想什么呢,不是要拜师吗?不准备点过年礼怎么好意思上门。”
“对哈,送什么好呢?”左越苦恼起来,随着徐原青进屋子,在炉子边呆了一会,福至心灵,兴高采烈的给他说,“世子,我们给顾先生讲个媳妇吧!”
“咳咳咳……”徐原青喝水,被他这突如其来的热情惊的呛住,咳了好一会才消停,看他两只眼睛亮晶晶,满脸笑意,似乎对自己的想法十分满意,一时间无话可说。
他想了想,顾三知摆他冲喜那事他还没出气,左越人小单纯,让他胡闹一下,给府上添点热闹,给他出出气也不错。
徐原青笑吟吟的摸了摸他的猪脑袋,“你拜师,你自己想。”
“世子,那你能不能陪我去找向三公子啊?”
“你找他做什么?”
左越殷勤的给他倒茶,又绕过去给他捶肩捏腿,“顾先生是江湖中人,喜欢的女子肯定非比寻常,三公子闯荡江湖那么久,认识的姑娘肯定多,我请他帮忙引荐一下。”
徐原青十分佩服他的脑袋瓜,想事情不着边际,还能想的一套一套,不知道向长远那个一根筋的脑子,知道这事后会怎么想。
第37章
翌日, 徐原青一睁眼就看到一双水汪汪的眼睛,吓了一跳,缓了一会心跳才平缓下来。
昨天他嘴快答应了小孩带他去找向长远, 没想到一早就打鸡血似的,他现在真是追悔莫及。
“世子。”左越笑吟吟的叫他,殷勤的给他提鞋。
徐原青看他捧来的红色衣服,虽然新年大吉去人家的确是像拜年, 传喜庆一点没问题,但这穿的太喜庆也太奇怪了, 他没好气的推开,“水青色那件。”
左越也不挣扎, 乖巧的去重新拿衣服。
他一边穿衣服,一边问,“这大过年的, 你去人家不准备点东西?”
“我早准备好了。”左越得意洋洋的说,小脑袋恨不得翘天上去。
徐原青薅了他脑袋一把, 撇了撇嘴, “准备什么, 别是去厨房混一盒糕点就去了, 丢不丢人。”
“才没有!”左越很是不服气, 叉着腰气鼓鼓的和他对峙,“我准备可多东西了。”说着就拉着徐原青往外走。
绕过屏风一看,徐原青大吃一惊,屋里摆了几件古玩摆件, 还有几个箱子, 唯一奇怪的是都系着红带子,他不可置信的看着得意洋洋的左越, 一把揪住他的耳朵。
虽然他给左越钱花,但是他年纪小都不给多,顶多几两银子,这些东西置办下来都够柳谦一年的俸禄了,这小孩别是剑走偏锋,干了什么坏事。
徐原青一追问,左越护着耳朵嗷嗷嚎叫,这才把事情讲清楚。
原来是他昨天真去厨房准备混点糕点,正好遇到了胡妈妈,多问了几句,于是李英就把他叫去了院中问话,这三言两语下来,李英高兴的不得了,恨不得他们立刻就去,这礼物自然也就是李英准备的了。
徐原青听完才放心的放开他耳朵,左越委屈巴巴的护着耳朵,瘪嘴说,“夫人还说,要不是怕你不高兴,她还想一同去呢。”
李英之心,徐原青心知肚明,他看着系着红带子的礼物们,眼前一阵眩晕,低声训斥,“胡闹!”
他亲自将红带子都卸了,也不急着去了,就非要吃完午饭再说,左越又急又无可奈何,伺候他用膳时恨不得一碗塞他嘴里,一直都是闷闷不乐的神情。
徐原青被左越磨得脑袋疼,小孩只差像小狗一样蹭他衣摆撒娇了,真是辣眼睛,无奈地带着他出门了。
后日就是除夕了,今日街上还算热闹,嘈杂声四面八方传来,往常徐原青会觉得烦躁,今日倒是出奇的觉得亲切,还特地开了些窗户看,左越扒着窗,就差把眼睛掉出去了。
“咦,那是不是杨世子呀?”
左越问完让开了些,徐原青往外看去,见杨明和一个女孩子在看花灯,满面笑容,身子倾斜对着女子,眼底盛着宠溺,看得人鸡皮疙瘩掉一地。
左越继续发问,“他身旁那个是李小姐吗?”
“嗯。”
马车正行至两人前,杨明抬头正与他对视,徐原青敲了敲车壁示意停下,杨明与他见礼,他懒得下车就在车上敷衍的点了点头。
他身边的姑娘注意力全在灯上,跳了一只兔子灯笼,手拐子碰杨明,“明哥哥这个怎么样!”没听到回答,她一脸不高兴的正要撒娇,一回头就看到了徐原青,小脸一皱,惊喜万分,“徐哥哥!”
杨明的未婚妻是雍州刺史的千金——李京姝,李刺史是李英的堂弟,李京姝幼时来京城都会找徐原青玩,只是徐原青那会子要死不活,实在是难奉陪,但即便是没有玩到一块,但亲戚关系还在。
她和徐原青也没过节,长得也可爱讨喜,自然对她也就和颜悦色一些,面对她的热情招呼,他轻声回应,“留在京城过年吗?”
“嗯嗯,徐哥哥病好些了吗?”李京姝长了一双杏眼,水汪汪的眼睛十分灵动,还有两个梨涡,少女的娇俏在她身上展露无疑,问话也不会让人觉得不舒服。
杨明无奈的看着她,欲言又止。
徐原青却毫不在意,笑了笑回应,“好多了。”
“徐哥哥要去哪?”
徐原青一把就拉住了从刚才就想说话的左越,抢答,“有事。”说罢,不等李京姝邀约就说道,“你与杨世子许久未见了,好好玩吧,得空去给我母亲请安。”
“好。”李京姝点了点头,退到杨明身边,左越拍了拍车壁,马车又开始晃晃悠悠的前行。
行了一段距离,左越仍旧能看到人群中的一对璧人,李京姝蹦蹦跳跳四处看,像个拴不住的兔子,杨明则稳重的跟在她后面,静静地看着他笑,像沉稳的老狼,男才女貌,般配的紧。
看着看着,左越突然叹了口气。
徐原青问他怎么突然伤感了,左越把窗户关上坐正,撑着脑袋说,“看人家幸福固然可喜,可我也觉得向将军可惜啊,杨世子和向将军都那么好,两人怎么就没缘分呢。”
“你还操这份心呢。”徐原青听着摇了摇头,小孩人小鬼大,一天天胡思乱想,他看他要缩在铺车上的毯子上,一下就把他扯住了,强迫他坐好,语重心长的告诉他,“这世界上的人,各有各的路要走,自然选择也不同,若是向将军和杨世子在一起了,他们之中必有一个要牺牲,而这个世道吃亏最多的总是女子,那样大晟就没有横扫四方的先锋女将军了。”
闻言,左越思索了片刻,然后重重点头,“嗯嗯!这么一想,是杨世子配不上向将军。”
徐原青一把推开他脑袋,“喜欢哪有配不配一说,你一个小屁孩,能不能想点幼稚的东西。”
两人说着闲话,没一会就到了向府。
徐原青理了理衣袍,深吸了一口气下车,车下已经有人在等了,向长远眉眼带笑的抬眼看他,伸着胳膊要扶他下车。
他心里一颤,拂开他的手,自己跳下车去。
向长远今日着的是碧城宽袖衣袍,领边是银竹叶压边,绣纹暗藏金线,玉冠束发,兴许是过年了的缘故,打扮都比往常随意的装扮周正了许多。
徐原青瞧着他,才几日没见,分明是同一张脸,今日却觉得格外惹眼,果然人靠衣装马靠鞍。
左越叫向府的人搬东西,向长远领着徐原青先进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