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用回头也知道是谁叫他,毕竟这偌大的京城,敢这么直呼他名字的人屈指可数,又叫的这么盛气凌人的更是少之又少。
他懒得回头,走的也累了,往旁边馄饨摊坐下,要了一份馄饨,正拿筷子,面前就多了一个气喘吁吁的人。
唐骄两手撑着矮桌,怒气冲冲的问,“你聋了吗!”
徐原青嫌弃的别开头,懒得搭理他。
唐骄喘息了一会就平息下来,没好气的坐他对面,不耐烦的问,“你家那狗呢?最近跑哪去了?”
老板送来馄饨,徐原青取筷子杵了一下桌面,忽略他的存在,馄饨热气腾腾,让他食欲大增,只张嘴正要咬,唐骄就一把给他夺了筷子,到嘴的馄饨掉回了碗里。
“吃什么吃!”唐骄气急,又给他把碗一起抢到一旁去,“我问你话呢!”
“你是不是闲得很?”
徐原青发现这年关来了,怎么个个都闲得慌,没事来找他晦气做什么。
唐骄捏着筷子往桌上砸,恶狠狠的问,“你是不是又交给他什么麻烦事了?”
“你管呢。”
他的人,做什么事什么时候需要给他交代了,真是莫名其妙。
“你说不说?”
徐原青向来吃软不吃硬,唐骄这盛气凌人的模样一下就戳了他心坎上,把他脾气也给挑起来了,一巴掌拍了他砸筷子的手,“不说!”
“好!”唐骄撸了袖子,劈头就给他一巴掌,徐原青往后倒去堪堪躲过,他桌下一脚踹开他的椅子,唐骄歪七八扭偏倒,很快又站起身来,操起筷子戳人。
徐原青左躲右闪,准确无误的攻了他的手腕,唐骄手吃痛,筷子落下,徐原青稳稳接住,顺手往他心口一扔,徐原青不敢使太大力气,唐骄也只是再痛了一下。
他年少轻狂,在京城世家子弟中嚣张至极,鲜少吃瘪,现下当众落了下乘,气不过,反应过来一把就把矮桌推开。
徐原青被逼起身,眼疾手快的接住了馄饨,不料没防住唐骄,见他扑来过来只得往后退去,一时不察刚刚椅子倒了,脚下受绊,他以为自己是倒定了,没想到一只手接住了他,要飞的馄饨也一起被接住了。
来人一脚踢开了扑来的唐骄,一个转身就稳住了身形,可见身手矫健。
徐原青脸朝着那人没看清脸,但一种熟悉感油然而生,推开人一看,果不其然,真是无处不在的向长远。
向长远端着馄饨,满脸担心的看他,“世子没事吧?”
摔倒的唐骄气怒的起身,看着围观的人龇牙咧嘴的吓开,回头一看冒出来的人,暴跳如雷,“向长远!”
他知道徐原青是个病秧子,没真想对他怎么着,是想柳谦是他暗卫,要是看到他受伤害肯定会出来阻止,没想到没把想见的人引出来,倒是引来了讨厌的人。
徐原青看围观的人越来越多,付了馄饨和损坏桌椅的钱拉着向长远就走了,才懒得管发疯的唐骄。
走了好远,徐原青待他钻入了一条小巷子才停下,回头一看,向长远还傻乎乎的端着馄饨,一时无语。
向长远看他直勾勾的盯着馄饨,以为他是想吃,忙递过去,“应该还没有冷。”
徐原青一言不发的看着他,眼中的神情逐渐柔和起来。
“世子稍等。”向长远忽然想起什么,把碗递给他后跑走。
不过一会,他带着一双筷子来了。
看着他手里的筷子,徐原青心里泛起一阵阵涟漪,说实话,这个世界除了李英,再没有谁对他这么好过。
说不不感动是假的,他的心又不是石头做的。
向长远挠了挠头,“我怕你等久了,就只找到这样的筷子。”
“难不成还要玉做的啊!”徐原青虽然感动,但不妨碍他阴阳怪气,抬手夺过筷子,就往旁边的台阶上坐下,正准备尝一尝这来之不易的馄饨,还未进嘴又被阻止了。
他抬头没好气的看着他,向长远心虚的说,“等一下下。”
说着就从袖中掏出一根细长的银针,在徐原青的注视下往馄饨里一扎,过了一会抽出来,看了看银针没变化后收了手,笑吟吟的坐到他旁边去,“没事,世子吃吧。”
徐原青:“……”
在府里吃东西都是左越验过后拿给他,头一遭遇到当他面验毒的,向长远真是处处给他惊喜。
徐原青看着碗里的馄饨,热气逐渐飘散,泛起一阵心酸,突然就没了胃口。
向长远:“世子不吃吗?”
徐原青扭头看他,“你吃东西验毒吗?”
“不……”话音未落,向长远意识到什么,也沉默了半晌,许久才说道,“因为我担心世子。”
徐原青没有怪他的意思,只在意他的人才会在意他的生死,他明白这个道理,只是心情一瞬就低落了下来,“向长远,我不想活的这么累。”
“我知道。”
“我刚才很想吃馄饨。”
“嗯。”
徐原青:“现在不想吃了。”
“不,你想吃!”向长远突然认真起来,把他手上的碗筷抢走,拉着他起身。
徐原青看他突然亢奋起来,低落的情绪都被忽略了,见他把馄饨给来路边乞讨的人,然后一副高深莫测的模样带着他去了一家客栈。
和掌柜说了什么,然后带他去了后厨。
“世子请稍等。”向长远找了个地方给他安排坐下,然后撸起袖子往灶台去。
徐原青后知后觉,他这是要下厨?
“向长远?”
“嘘!”向长远笑了笑,食指抵在嘴边示意他不要说话,取了面粉开始和面,习武之人劲力大,面被他砸在案板上“砰砰”的响。
“世子有什么忌口吗?”
徐原青不会做饭,看他这行云流水的操作,目瞪口呆,乍听到询问,摇了摇头,“没有。”
向长远应声,搅拌肉馅,没一会就开始包馄饨了,动作娴熟,令人恍惚以为他是大厨。
水开了,向长远挑了几个最满意的馄饨下锅,等了一会信心十足的捞出来,故意朝徐原青喊,“出锅了。”
徐原青看着他端来馄饨,氤氲的水雾,可见他脸上沾染了面粉。
他讷讷的接过碗,看个个都包的饱满,心情更加难以言喻。
“请吧。”向长远贴心的递来筷子,蹲在地上,撑着脑袋看他,水汪汪的眼睛满是笑意。
徐原青被他着眼神看的很不自在,微微别开些,尝了一个,他在俯上吃食都要过验才行,在外他也从不乱吃东西,今天也只是突然想尝尝路边摊,没想到杀出了唐骄,以为是吃不成了。
没想到吃到了比路边摊更为珍贵的东西,虽然很咸!
向长远满眼期待,“好吃吗?”
徐原青咽了下去,“还行吧。”
“我家里人都说难吃,我刚才还担心,你也觉得难吃呢。”
徐原青内心想:有没有可能,你家里人说的是实话。
徐原青敷衍的笑了笑,再吃了几个就放下了碗筷,他实在难以忽视蹲在面前的人,水汪汪的眼睛直勾勾的看着自己,像讨好主人的小狗狗一样。
向长远看他吃好了,依旧保持着蹲在他身前的姿势,笑弯了眼睛。
“向长远?”
向长远应声,“世子!”
“你对旁人也这么好吗?”
“当……”话音戛然而止,向长远怔住,心里好像有什么东西“噌”一下响了起来,像是层层锁住的盒子,锁扣打开,里面的东西呼之欲出。
他喜欢青山绿水,喜欢蓝天白云,也喜欢家人朋友,可从未对他们如此上心。
所以,他常常想徐世子,在意他都一颦一笑,喜欢他,是因为他是个很好的人吗?仅仅如此吗?
第36章
年节将至, 整个京城都洋溢着喜气,沿街的灯笼换了红,官员休假, 百姓不忙,家家户户在筹备年货,街上人的闲人,比平日多了许多。
宣平侯府亦是比往常热闹许多, 因着徐原青身体不好,受不得折腾的缘故, 宣平侯府过得最隆重的节庆就是除夕。
只是今年的年,过得比往常多了几分难以言喻的沉重, 因为徐原青过完年就弱冠了。
国师说过,他活不过弱冠。
徐原青依旧是没心没肺的模样,日日去给李英请安, 然后就回院子里喝茶看话本。
寻娘已经被他悄无声息的安排进了怀国公府,几日来寻娘都没传来消息, 就昨日给藏宝阁传了“一切安好”的消息。
让寻娘走这一遭, 徐原青想了许久, 她才洗清了谋害储君的嫌疑, 虽不是罪犯之身, 但像沈齐文那样睚眦必报的人,一定不会放过她,本想等她好了就送她离开京城一阵。
可他不想断了线索,血茴草一事, 他日日思量, 绞尽脑汁还是觉得不对,莘正元在太医院那日, 听到血茴草时神情骤变,不似作假。
若是大胆猜测,他不知,那沈齐文何处寻来蛊毒。
若按原书剧情,寻娘在他手下,他自然可用蛊毒,可因他出现截了寻娘,阻止了剧情发展,所以如何想到的用蛊?蛊毒又从何而来?
处处纰漏,处处疑点,消磨他的神思,在他心上烙下一个浅印。
他这几日,把许多事情都又想了一遍,自己经历的和书里的故事一一比对,想不起来的拼命想,终于想起来蛛丝马迹。
陆秋灵会用蛊,因为他看书之时完全被男主的雷霆手段吸引,故此对女主的片段都是一扫而过,逼着自己想,才想起来,男女主之所以纠葛很深,有提到过,陆秋灵之所以把沈齐文迷的神魂颠倒,是下了蛊。
此事书中只是只言片语,徐原青想起来,还是因为书中有过男女主吵架时提到的片段。
陆秋灵会下蛊,那么所有事情都可重新复盘,多了其他的可能。
他不是随意揣测的人,所以他不得不请寻娘去探一探虚实。
“左越。”
徐原青想的脑袋疼,抬手揉着眉心,左越挨着火炉看书,听到他喊后忙回过神来,合上书到书桌前,打着哈欠问,“怎么了世子?”
“怀国公的夫人生前是不是和我娘交好?”
左越是个八卦小能手,甭管该不该他听,反正只要是旁人的事情,他听了一耳朵就能记很久,徐原青很多不知道的事情问他保准能有答案。
果然,左越眼睛一下亮了,点头,“对啊。”
不等徐原青继续问,他就叭叭的说,“陆夫人生前和我们夫人关系可好了,比起现在的向夫人有过之而无不及,听说你世子出生时第一个抱你的不是侯爷,是陆夫人呢。”
徐原青听着微微皱眉,这些事他也是头一遭听,他自来这个世界的记忆起,徐家和陆家就没有来往,更别说两家夫人关系好。
左越说着叹息了一声,“后来,世子病重,陆夫人来探望过几次,不知道为什么就不来往了,陆夫人生下郡主后不久就离世了。”
徐原青知道,陆夫人是十五年前去世,那时他还不是这个世界的徐世子。
他不紧不慢的喝了口茶,看左越趴在桌上唉声叹气,他可不信这小子面对这种八卦不追根究底,微微凑近一些,引导性的问,“我娘和陆夫人为什么突然不来往了,你就没打听到什么缘故?”
“这个嘛……”左越“嘿嘿”的笑着,挠了挠脑袋,意味深长的看着徐原青。
徐原青就是太纵容他们了,无奈的翻了个白眼,抬手敲他的额头,没好气的问,“想要什么?”
左越忙道,“我想和顾先生学医术。”
徐原青瞪眼,“你自己拜去啊!”
“嘿嘿……多谢世子。”左越心满意足的笑眯了眼睛,倒了杯茶喝才说事情,“听说,我只是听说啊。”他神神叨叨的念了两遍,还小心的往外看了一眼,没什么人才回过头来,压着声音说,“陆夫人每回来看世子,世子就严重一回,久而久之就有传言,陆夫人是不祥之人,是她冲撞了世子。”
“屁话!”徐原青脱口而出,吓了小孩一跳,左越委屈巴巴的瘪嘴,“又不是我说的。”
徐原青看他吓得眼神都愣了,伸手拍了拍他脑袋,缓了缓和语气,“说点我信的。”
“反正就这么一个传言,还有一个谣言说陆夫人会给人下蛊,不过陆夫人出生世家,是名门闺秀,怎么可能蛊术,这个谣言没什么人信就传的不严重。”
左越说完,看徐原青听的入神,声音也不由得小来,“再后来嘛,陆夫人生下郡主后郁郁而终,时间一久谣言就都没了,不过徐家和陆家没什么来往是真的。”
徐原青再确定一遍,“你没记错?是下蛊?”
“嗯,我记其他的不行,这些倒是很清楚。”左越也十分有自知之明,说着还有些不好意思。
徐原青揉了揉眉心,果然如他所想,如果陆夫人会蛊术,那么陆秋灵会蛊术有迹可循,那么很多事情可以推翻重盘。
甚至于,他的病也有可能……
他病态久,突然有治愈的希望,还生出了恐惧来,怕是一场空欢喜。
左越看他满脸忧思,想起顾先生交代的话,不能让世子忧思过重,于是忙关切的询问,“世子,怎么了?”
徐原青摇了摇头,他也不敢放任自己多想,一切都要等到寻娘那里有个答案,否则都是徒增烦恼。
他披上大氅,准备去走走,才出门就见有人来了。
向长宁被丫鬟领着进院,紫菂的大氅很显她凌厉的气质,水青色的玉冠束着高马尾,依旧是英气逼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