向长宁:“好吧,那我勉强见见他好不好。”
向长远一听就知道她逗孩子,没好气的叫她,“阿姐!”
左越欣喜若狂,“真的吗?”
向长宁来劲了,把向长远推开,拉小孩到面前,“这样,元宵灯会,你把他带到杨氏桥上,让我看看,先说好,可不能说是见我。”
向长远见状很是无奈,回头看徐世子倒是镇定自若,竟还去打量他屋子去了,好似左越不是他带来的孩子一般。
他几步过去,正见徐原青看书架后搁的琴,他忙解释,“这是吟语琴,就是寻姑娘要的那把琴,她说她现下无处安身带着不便,就请我先给她放着了。”
徐原青看他着急忙慌的解释,看来是刚才逗他急了,垂眸浅浅笑着,点了点头算是回应他,回头看左越已经在和向长宁拉钩了,看来两人达成了一致。
“向将军,我家这孩子可不得了,你要是答应他不做到,他估计会跑你门口哭个没完。”
左越恼羞成怒的解释:“我才不会!”
见状,大家都被逗笑了。
有丫鬟来请,说酒菜已上齐,夫人已经在等了。
几人一道去了前院,经过练武场时,徐原青不自觉间就驻足不动了。
里面摆着各式各样的兵器,还有一排木人桩,他熄灭的武魂又隐隐约约躁动起来。
向长远也停在他旁侧,询问,“世子要去看看吗?”
徐原青立刻收回了目光,继续往前走,冷色道,“不看。”
看了也是徒增烦恼,何必为难自己。
向长远欲言又止,最终还是把话头恰了。
到了正堂,罗氏已经等着了,徐原青上前拜见,罗氏回礼招呼他坐下,神色复杂的看向向长远。
罗氏坐了一会就找借口先离开了,向长泊有事出么去了,这顿饭就留他们几个小辈吃,氛围十分轻松了。
向长远坐在徐原青身边,不停的给他夹菜,一边夹一边介绍这些菜都是罗氏特意为他做的,弄得徐原青都不好意思拒绝了,硬撑着吃了许多。
实在是吃不下了,才按住向长远的手,不算友好的瞪着他,低声问他,“你是想一顿吃死我吗?”
向长远看他一双桃花眼里盛满了幽怨,碎发微微遮挡了眼下红痣,就连怨人都好看。
“那就不吃了。”
他也放下了筷子,静静地的陪着他坐。
向长宁还在吃,看两人都不动了,于是挥手示意,“我吃我的,你们玩你们的。”
徐原青站起身来,客客气气道,“既如此,家中母亲管得严,时辰也不早了,我就先走了。”
向长远:“这就走了?”
“嗯。”徐原青点了点头,对着向长宁做作的行礼,“向将军所应我家阿越之事,就麻烦了。”
向长宁满眼都是吃的,头也不抬的摆了摆手,似在说他啰嗦。
向长远叭叭的追着出去,亲自送他到马车前,想留又觉得不妥,便不舍得将人扶上马车,又嘱咐车夫小心些。
马车缓缓前行,离了一段距离,徐原青才彻底放松下来,向长远那双眼睛活像不经世事的傻狗,真诚又炽热,把他看的一阵无措。
左越小声的询问,“世子,我们还会再来吗?”
徐原青一记眼神杀过去,没好气的问,“怎么?想换新家啊?”
左越小手往脑后一抱,两眼放光,异想天开起来,“若是向将军成我师母,嘿嘿……”
也不知跟谁学的臭德行,徐原青一脚给他踹去,毫不客气打破他的美梦,“想什么呢!你敢胡乱来,向长宁不一剑拆了顾三知才怪。”
以向长宁的性子,顾三知要是有点不妥的举动,他真担心大过年的刑部要加班。
回到府上,徐原青去见李英,恰好遇到顾三知,左越笑眯眯的扑上去,瞎子看不见险些被扑倒,茫然无措的将小孩扶住,问他高兴什么。
左越犹豫了一下记起答应向长宁的事情才没说,只故作高深的拍了拍他胳膊,说叫他等着,有个惊喜等他,然后就蹦跶着先跑了。
顾三知一脸茫然,抬头往徐原青站的方向看去,似在等答案。
徐原青经常怀疑这瞎子是假瞎,他一声未出,怎么就能准确无误的判断出他的位置来,怪惊悚的。
他耸了耸肩往前走,见他跟上来,顺口问,“你来给我娘诊脉?”
顾三知:“不是,是侯爷。”
“嗯?”徐原青转身看他,正缓步走来,他看不清所以走路格外小心,又从不借助外力方便自己,于是谁看他都不方便。
本来是要去找李英,听顾三知这么一说,徐原青就随他一道了,拐角去了书房,他也不进去就在外等,过了许久才见顾三知慢慢悠悠的走出来。
顾三知径直走到他面前,不知是否可以,欲言又止的模样,让徐原青都紧张起来,实在忍无可忍正要揍他时,顾三知退两步张嘴,“侯爷叫你进去。”
“你等着。”徐原青瞪了他一眼,拂袖进屋。
宣平侯将到花甲之年,须发斑白,眼神也渐不清明,他在朝中身居高位,位高权重,正因为如此更是小心翼翼,所见所闻都不敢专断,一定要上奏有令才敢下行,生怕一不就落得外戚专政的话柄,连累宫中女儿和和家人。
他忙,对徐原青的事情并不似李英那般亲力亲为,所以徐原青与他也不亲切,相处时总觉得隔着什么东西。
宣平侯见他来了,抬手示意,“坐。”
徐原青落座,看他脸上越发深刻的皱纹,比上次相见又多了几分憔悴,心里有些酸楚。
“年纪大了睡不好,听说你请来的顾先生给你娘的安神药极好,我便想试试。”宣平侯合上奏报和他说话,恍惚间总觉得眼前的孩子还小,他低低笑了笑,“不是什么大毛病,不要和你母亲说,免得他着急。”
李英因为徐原青的事情已经焦虑不轻,若她身边再多一个病人,恐怕会急病。
“父亲。”
宣平侯摆了摆手,“真无碍。”
他站起身来,离开陈旧的书桌站到门边,冷风吹拂他皱巴巴的脸,他眯了眯眼睛转过身来,看着近在咫尺的独自,静了片刻沉声叫他,“允儿。”
徐原青浑身一怔,如一击重锤狠狠敲在他的心上。
有多久没听到这个名字了,细想有七八年了,久到他都快忘了这个称呼。
宣平侯看他愣怔的事情,眼底闪过万千情绪,缓步靠近他一些,话到嘴边又换了称呼,“楠楠。”
徐原青抬眸看他,千头万绪,无话能言。
宣平侯坐到他旁边去,他操劳太多,损耗了心神,不过才花甲就如古稀老人一般,行坐颤颤巍巍,需要借着东西撑着才能坐下,徐原青忙站起身要扶他,却见他摆了摆手,撑着桌案坐下了,又再摆了摆手示意他坐下。
徐原青讷讷的坐下,见他叫门口守着的小厮去奉茶来,还嘱咐,“取陛下赐的贡茶来。”
吩咐完他回过头来,慢慢悠悠的和徐原青说话,“这茶是我那次去北疆督军回来,陛下赐给我的,我一直没喝。”
徐原青记得,那次就是他给向长宁写信让她注意军中奸细,向长宁不信而后陷入进退两难的境地,后来向长宁查出奸细后先斩后奏,陛下知晓后派宣平侯去监军,去了足有半载才回京。
茶上来了,宣平侯示意下人退下,然后双手微颤的捧茶,这是老人常有的现象,他抿了一口,眉头皱了一瞬,而后颤着手放回茶盏,闷声道,“也无甚区别。”
徐原青静静地看着他,心里百感交集。
“明日去见见你姐姐。”
良久,宣平侯才抬头看他,与他说话。
徐原青点头应声,“好。”
说了两句话,宣平侯就说还有奏报要看,徐原青便告退,行到门边听到宣平侯突然叫他,“楠楠。”
徐原青转身,见宣平侯努力坐直了身子,眼中愁绪万千,“为父……”他出声竟有些哽咽,徐原青听着心中一颤,不知所措起来。
“罢了。”宣平侯最终还是什么都没说,摆了摆手叫他走。
徐原青出了书房,慢慢悠悠的往自己院走,雾蒙蒙的天,没有一点云动,冷风刺骨,枯枝晃动,似在哭嚎什么一样。
也是在某一刻,徐原青才突然想明白,他一直是他一厢情愿的将自己与这个世界割裂。
第39章
府上点了灯, 夜幕降临四处都还明亮。
徐原青回了院子,抬头看到屋檐下摇摇晃晃的丑灯笼,才想起向长远给他写的对联忘记拿来了。
他缓缓往黄梨树走近, 心里竟冒出一个自己都觉得不可思议的念头。
“徐世子?难过什么呢?”
他晃了晃脑袋,怀疑自己是被风吹傻了,竟然还幻听了。
“徐原青?”
少年特有的清脆嗓音响起,不是幻听。
徐原青不可思议的抬头望向声处, 墙上趴着一个人,眉眼带笑的望着自己, 那双黑白分明的眼眸,被屋檐下的灯笼照的亮晶晶, 许是他的笑容太过灿烂,叫心情低落的徐原青也不由得被感染了几分。
“你叫我什么?”
“徐世子。”向长远心虚的再叫他,撑着墙壁一个翻身就从墙上下来了, 几步就到了他面前,“叫你徐世子呢。”
徐原青没和他计较, 看他风尘仆仆的模样, 连大氅都没披一件怕是有什么急事, “你来做什么?”
“你东西忘了。”说着, 向长远从怀里小心翼翼的取了一块布, 将布四角打开,露出红纸来,是他适才写送人的对联。
徐原青微微垂眸,藏了笑。
向长远也不好意思的笑了笑, 看他没嫌弃自己, 于是问道,“现在贴吗?”
“阿越。”徐原青转身朝屋里喊, 左越撑着门露出脑袋来,看到向长远后微微一惊,没等蹦跶过来,徐原青就叫他去找浆糊来贴对联。
外面冷,徐原青先将他领进屋,接过他手中的对联,不小心碰到他的手发现凉的惊人,顺手将人推到炉子边暖暖身。
徐原青道:“你不用特意送来,我明日叫人去取就是了。”
向长远把手放在炭火上方烘热,红彤彤的火色映的他手骨节分明,更加好看了,他眼睛却一直在徐原青身上,笑吟吟的说,“反正我也没什么事做,早给你送来早贴上讨喜气。”
“世子,来了。”
左越办事快,一会就抬来了一锅浆糊,往门槛边上一搁,撸着袖子问,“是不是现在贴。”
向长远也撸起袖子,拿了桌上的对联往外走去,拍了拍他脑袋,再把对联都交给他,主动揽活,“我来。”
这倒是一条龙服务,包写包送还包贴。
徐原青站在门口,依着门框看他们贴,向长远身量高,轻轻松松就将对联贴的齐整,两边都贴上后就差横幅了,向长远正要贴突然想起什么,回过头看向一旁看热闹的人,笑容灿烂。
徐原青心领神会,立刻往屋里躲,结果还是慢了一步,被她拦截在了门口,近在咫尺的人浑身泛着冷气,说话的气息却温热。
“世子来贴吧。”
说着,他往后退了些,拉开了距离,冷气和热气一齐淡了。
徐原青这才抬头看他,果断拒绝,“自己贴。”
向长远这次却没依着他,把横幅往他手里塞,然后拉着他转了个身,直接对着,“讨个喜气。”
“……”
向长远给左越接过刷子,往顶上刷了几下,高兴的催促,“世子贴吧。”
徐原青无语,翻了个白眼,抬手往上敷衍的一拍,也不管贴的齐不齐就收手往屋子里走,向长远把横幅调整了一下,退后看无处不妥后拍了拍手,伸长脖子告诉他,“可以了世子。”
徐原青站在火炉边,没有搭理他。
左越去打水给向长远洗净手,他这才进屋来,看徐原青板着一张脸,歪着头问,“世子刚才就不高兴,是怎么了吗?”
徐原青抬眸就看到他那张笑脸,俗话说,伸手不打笑脸人,这话颇为有理,尤其再加上一双真诚炽热的眼睛,不止下不去手,还张不开嘴。
他闷了一会,才道,“道上的事,少打听。”
“噗嗤。”
向长远没忍住笑出了声,忙捂着嘴。
徐原青适才见他就没在生气了,只是刚才他非要他贴横幅,凑太近,就莫名慌了一下,所以才着急忙慌的先进来。
这会子看他笑,反倒是有点气,“你闲得很?”
向长远收敛了笑意,点头,“嗯嗯。”
徐原青思索了一下,还是正经询问,“你回京城就混日子?”
向长远没想到他会关心自己,也正经的回答他,“年后我去兵部,任令史。”
向家如今就他一个闲人,其他的都身居高位,没想到他去做的只是区区了令史,这一看,沈玉泽官拜四品,没有个手眼通天的人还真是做不到。
向长远留下喝了盏茶就走了,他想着徐原青劳累了一天了,身子不好就不打扰他休息了。
人走后,徐原青也确实是躺下休息了,只是心里隐隐不安,尤其是一想到宣平侯更是辗转难眠,干脆就坐起身来,到书桌前又像从前一样复盘。
每回他点灯熬油的思考,想书中的线索又想自己切身经历的事情,总会耗费心神,引起身子不适,这次也不例外。
他虚脱的靠在椅子里,抱着渐渐冷却的汤婆子,浑浑噩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