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近代现代] 腐烂俗人—— by作者:茶榷 CP完结
佚名  发于:2023年04月23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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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鸡蛋盖在热气腾腾的面条上,沈浔从冰箱里翻出一瓶辣椒酱,餐桌旁,他小口小口地嗦面条,不一会儿就见了碗底。
  解决完温饱问题,这时又无端觉得有些空虚了,大抵是因为他本来已经做好加班一整天的准备,但是突然被放了假,这一闲下来,又想到孟远岑。
  掏出手机,进入微信,沈浔倒回去看他和孟远岑的聊天记录,仅有的几十条,却够他看半天,看着看着又开始傻笑。
  灵光一现,想到一个可以搭讪的话题。
  【你的祝福生效了,我今天真的不需要加班】
  打下这行字,沈浔检查两遍,确定其中没有错字。
  纠结再三后,点下发送键,莫名如释重负。
  【对方正在输入……】
  手机开始以熟悉的频率振动。
  孟远岑:真的吗,太好了
  沈浔回复:因为我经常失眠,尤其是在出过现场的深夜,但是我昨天睡眠质量意外地高,可能真的要谢谢你和你的关东煮
  孟远岑:哈哈,那你还有什么梦想,不如说给我听,我现在就给你送上祝福,然后你就能梦想成真
  沈浔:想要暴富
  孟远岑:祝你暴富
  沈浔:感谢,暴富之后第一个请你吃饭
  那边孟远岑又问:你平时失眠很严重吗
  沈浔:不是很严重,只是入睡迟,睡眠浅,和我的同事们比起来,我已经算是不错了
  沈浔:其实法医这行,睡眠多多少少都会受到影响,要么半夜被叫去加班,日夜颠倒的工作,睡眠不足,要么因为见了太多负面的东西,情绪低落难以入眠,但这些是无法避免的,只能努力克服
  孟远岑还是头一次见沈浔回复这么多字,他猜测沈浔现在是有空聊天的。
  于是他回复:你们太辛苦了
  孟远岑:是的,负面的东西看多了确实影响心情,我每次看刑事案件卷宗,和委托人了解实情的时候,都会有类似的体验,很能理解你
  他继续发消息:对了,你是在市公安局聿海分局工作吧
  沈浔:是的,怎么了?
  孟远岑:两个小时前,我的某个朋友忽然主动联系了我,把我的联系方式推给了他的亲戚,他的亲戚姓汪,我就暂且称呼他为汪先生吧
  沈浔:然后呢?
  孟远岑:然后汪先生说,他的女儿在昨天遇害了,尸体在蓝湖公园发现的
  沈浔怔住了,那不就是……
  法医鉴定中心的那对父母。
  孟远岑:如果可以的话,我能打个语音电话和你聊一聊吗?
  紧随其后又是一条消息:如果不方便你就直接拒绝,没有关系的
  沈浔:你打吧
  屏幕跳出通话请求,沈浔迅速点下接听键。
  孟远岑的声音从手机传来,“喂,听得见吗?”
  沈浔:“嗯,你说吧。”
  孟远岑此刻正坐在阳台,只要垂落目光,就能俯瞰小区里平静的生活,但他的视线失焦在半空,“我就是忽然间想到蓝湖公园在聿海区,而你有可能是聿海分局的法医。”
  “是的,我昨晚出的现场就在蓝湖公园,也见过你口中的汪先生,还有他的妻子,在解剖中心。”
  沈浔沉默了片刻,才道:“从尸表检验和四腔检验的结果来看,死因大概率为机械性窒息,就是被掐死的,但是不能排除毒死的可能,需要等鉴定结果出来。刑侦大队已经在积极调查了,目前我了解到的只有这么多,当然最后这些在案件卷宗上都会记录的,家属耐心等待检察院提起公诉吧。”
  “你的语气好像在和家属交流,尤其最后一句,很官方。”孟远岑想了想道。
  沈浔叹息,“因为有的时候我们也需要安抚家属情绪。”
  “等检察院公诉要几个月的时间,甚至半年,甚至更久,对家属来说很漫长吧。”孟远岑道,“但你说的没错,是这样的,家属也只能等待,我可能是刚刚听完汪先生和妻子的哭诉,感性又暂时地战胜理性了。”
  “汪先生和我说,女儿是乘坐出租车遇害的,他说如果他知道会发生这种事,他怎么也不会让女儿乘坐那辆出租车,他就是再忙也要亲自去接女儿。又是周末,学校以为女孩回家了,家属以为孩子在学校。”
  沈浔坐在客厅,隐约能听到窗外,小区楼底下传来孩子们的声音,嘻嘻哈哈,欢声笑语,她们又在玩过家家吧,旁边是几位家长聊着闲话。
  “汪先生现在联系我,是想和我咨询以后法院审判相关事宜,我答应会接受他们的委托代理诉讼,又和他们解释了一遍刑事案件审理的流程和期间。后面就是汪先生的妻子在电话那头哽咽着问我凶手会不会判死刑,一定要让凶手杀人偿命。”
  “他妻子追着我问了很久能不能死刑,我都没能给出一个肯定的答案,而且现在我看不到卷宗,我无从推测法院会如何判刑,安慰了他们很久吧,才结束通话。”
  “嗯。”沈浔慢慢地陷入了沉默,而后又叹了一口气,“没能给出答案是对的,这本来就是暂且未知的事情。”
  “而且死刑判决的标准是非常严格的,法律上杀人不一定偿命。”孟远岑沉默了一瞬,才接着说道,“我这样说,似乎违背了广大人民群众朴素的道德观,你会不会觉得我很冷漠,觉得我学法学到丧失人性了?”
  “不会。”
  沈浔不假思索地回答。
  他思索几秒,而后说道:“之前遇到过一个命案,父亲赌博酗酒家暴,儿子从小看妈妈被打,长大之后,终于在某一次家暴中忍无可忍,把父亲杀害了,来公安局自首,最后判的是有期徒刑吧,如果我没有记错的话。”
  孟远岑忽然说:“谢谢你。”
  沈浔:“不用谢。”
  “我应该是因为才听完死者父母的哭诉,所以特别想找个人说一说,我,”能说会道的孟远岑头一回词穷,卡了一下,才道,“就像你之前说的,见过负面东西之后,或多或少都会影响心情,也知道有的时候共情能力太强不好,道理都明白,但是做到却很困难,人不可能摆脱感性的。”
  “我明白的。”沈浔低声说,伴随着似有若无的叹息,“你在卷宗上见过的,我在现实里都见过。”


第十四章 “如果。”
  在此之前,沈浔从来没有真正地把初见孟远岑时,对方说的他们之间的交集放在心上。
  因为他好像犯了先入为主的错误,先入为主地默认一个大学老师和一个公安法医不会有太多的关联,默认他们见到的是两个截然不同的世界——
  一面是受人尊敬、诲人不倦的老师,三尺讲台下,自有无数的学生向他们表达谢意,另一面是游走在阴暗里的法医,人心有时候比腐烂的血肉还要可怕,唯有正义会记得解剖刀是他们的武器。
  但如果那个老师是刑法老师呢?
  刑事诉讼法赋予公安机关侦查权,人民检察院检察权,人民法院审判权,每一个刑事案件都会经过侦查、检察和审判三个阶段,法医作为鉴定人协助侦查人员破案,律师作为辩护人或者诉讼代理人参与审判活动。
  他和孟远岑加入了两个截然不同的环节,却一头一尾串起整个案件,从查明真相到惩罚罪犯。
  大学进入法医学专业以后遇见同类的感觉,在此刻毫无征兆地复现了,沈浔半垂眼帘,轻声道:“我记得大学的时候跨专业选修,我选过刑法。”
  “真的吗?”
  “嗯。”沈浔接着说,“我借给你的那本书,就是在我们刑法老师的推荐下购买的,虽然后来我看的一知半解。”
  指尖微颤,他的目光下移,被掌心一把接住,“以前那时候吧,我什么都不懂,上刑法课的老师风格幽默诙谐,我和几个室友每次上课,都是把刑法案例当成故事听,真正接触之后才发现,案例的背后都是血泪。”
  孟远岑闻言静了几秒,却是开玩笑一般说道:“哪里一知半解?你可以问我,说不定我能给你解答一番?”
  沈浔先是一怔,随后无声地笑了笑,默契地不再延续最初的话题,而是顺着对方的话往下说:“大学的事情我哪里还记得?自从考完期末之后,学过的刑法忘得一干二净,考试之前往往一知半解,考完试之后哪里都不解。”
  孟远岑跟着笑。
  后来他们心照不宣地继续闲聊,说些轻松的事情,你一句我一句,通话结束时,已经过去四十分钟。
  孟远岑平时都住在桦大的教师公寓,这个周末因为孟远柠路上发生小车祸,回了一趟孟家。
  他才转身从阳台走出来,抬眼就撞见卫生间方向,孟远柠叼着一个牙刷探出头来,含着泡沫口齿不清地调侃,“打这么久的电话?和暗恋对象煲电话粥了?”
  “刷你的牙吧。”孟远岑怼回去。
  老哥这个反应,看样子是猜对了,孟远柠还挺得意。
  刷好牙洗好脸,她故意跑到孟远岑面前,拖长了音调,摇头晃脑地问:“等会儿老妈买好酱油从超市里回来,问我和沈浔的事,我该怎么说呀?”
  “就说你不喜欢。”孟远岑挑眉,“这还要问我?”
  “哎呀,我回过头来仔细想了想,这个沈先生确实条件很不错,突然有点喜欢了呢,也不是我故意要搅黄这场相亲的,但是架不住哥你一见钟情啊——”
  孟远岑轻嗤了一声,“你现在已经二十七了,能别那么幼稚吗,孟女士,你如果非要和老妈直说,那就别怪我给你牵线搭桥,介绍相亲对象。”
  孟远柠在唇边做了一个拉上拉链的动作,“我不说了。”
  随后又没忍住小声嘀咕,“哎,见色忘亲呐——”
  兄妹俩没事呛对方几句已经是常态,也都知道对方在开玩笑,也都不会生气。
  孟远岑忽然想起什么,“对了,正好有件事要问你,你之前的失眠是怎么治好的?”
  孟远柠转了转眼珠,“怎么了?你最近失眠?”
  孟远岑:“不是,帮别人问的。”
  孟远柠回忆了一下,“我那段时间是因为刚开始步入社会工作,不适应,压力大,后来逐渐适应,工作变成舒适圈之后,就不失眠了,我想主要还是因为那段时间心情变好了吧。”
  “如果失眠是因为心理上的原因,建议向心理医生寻求帮助,如果失眠的实在厉害,影响到正常作息的话,可以考虑褪黑素,但是褪黑素辅助入眠会形成依赖,长期、过量的服用还会有副作用。”
  孟远岑若有所思,“好,我知道了。”
  他回到自己卧室,打开搜索引擎,关键词是失眠。
  .
  周一早,沈浔去聿海分局上班。
  办公室里,六位法医都在,老张正在聚精会神地制作尸体检验鉴定书。
  “案件进度怎么样?”沈浔见状便问了一句。
  “犯罪嫌疑人已经被刑拘了,就在今天凌晨四点。”老张放下手中的活,说这话的时候,还是一如既往的诙谐风格,“我懂刑侦队大兄弟们的想法,深更半夜的,好抓。”
  说着说着困意上涌,老张揉了揉眼睛,打了个哈欠,“今早六点多天还没亮透,刑侦队的喊我去提取犯罪嫌疑人身上的生物性检材,我带着小阮一起去的。”
  沈浔点点头。
  老张一旦起了个话头,就停不下来了,“我大概了解到一些,犯罪嫌疑人是网约车司机,中专学历,喜欢赌博,好色。”
  说着叹了一声,“哎,也不是第一起网约车案件了,有些平台审核不严,降低了这行的门槛,司机的素质良莠不齐啊。”
  “案件的经过大概这样的,周五晚上八点左右,女孩坐上了这位司机的网约车,司机见色起意,同时威胁女孩不准报警,女孩被迫答应,司机和女孩在车后座上发生了性关系,结束之后,女孩趁司机不注意,推开车门伺机逃跑,司机忽然觉得女孩一定会报警,于是起了杀心,追上去把女孩掐死了,抛尸在蓝湖公园,然后逃离现场。”
  沈浔闻言不免唏嘘。
  老张摇了摇头,“我有的时候就会想,如果女孩没有尝试逃跑,是不是结果就会不一样了?”
  沈浔道:“如果女生没有坐上那辆出租车,结果一定会不一样。”
  说的老张是叹息声连连。
  老张经常会关注这些被移送到检察院的刑事案件,以及后续的法院审判结果,他对法律这块有兴趣,沈浔这会儿又想到那个提出让凶手杀人偿命的、崩溃的死者母亲,便问:“老张,就你目前认定的事实,不负责任地猜测一下,你觉得法院最后会如何判刑?”
  老张:“我的直觉是,死缓,或者无期。”
  沈浔追问:“可能判死刑吗?”
  老张:“因为犯罪嫌疑人有坦白情节,而且他不是预谋犯罪,所以我觉得概率很小,除非……他直到上了法庭也态度恶劣,还想着报复社会啥的,但是我想,他都坦白了,不至于死不悔改吧。不过我也不是很懂,我瞎说的,你听听得了。”
  下午,老张、小阮和沈浔三人共同完成了尸体检验鉴定书,沈浔检查过一遍,确认无误后和张阮两人一起签了字,拿去加盖单位公章。
  在分局工作的一整天里,沈浔都有在留意案件相关的消息,下班回到家后,他整理了已知的事实,敲了很长一段文字发送给孟远岑。
  媒体报道层出不穷,死者家属也在时刻关注案件进展,沈浔猜测,他所发送的消息,孟远岑或许早就已经知道了,但他毫不犹豫地选择发给对方,万一有孟远岑不知道的,能帮一点是一点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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