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于萧瑾所说,她?不?在乎一切。
楚韶心中有疑问?,便问?:“什么叫做在乎,什么又?叫不?在乎?”
萧瑾愣住了。
因为她?单身二十年,也不?是很清楚这个定义。
所以只能不?懂装懂,瞎掰扯:“在乎可能就是……”
脑子里突然有了一个例子,于是便对楚韶说:“如果你在乎一朵花,肯定就会留意它什么时候才能发?芽,结出?花苞。守着它,盼着某年某月,它会在眼前盛开。”
楚韶恍然大悟:“原??x?来如此。那么这样看来,妾身的确不?在乎。”
“妾身不?会刻意关注一朵花的花期,因为它栽在那里,注定就会盛开。花也不?像人?,它没有腿脚,不?会随意离开妾身布置的院落。”
“换句话说,妾身不?会期待它的绽放,因为它必然会盛开。如果非要扯到在乎,那么妾身只在乎它会不?会受人?觊觎,被他人?的手?指玷污,甚至采摘。”
萧瑾:“……”
听完楚韶的话,很中肯地评价道:“王妃,你这种想法的确不?是在乎,而是占有。”
“占有?”
像是听见了什么新奇的事,楚韶的眉眼都浮起笑:“您说笑了,占有向来都是将某件不?属于自己的东西,强制据为己有。”
“可那朵花本来就是妾身栽种的,从一开始就是妾身的。本就是我的东西,怎么能算作占有呢?”
好有道理。
短时间内,萧瑾竟然不?知道该如何反驳楚韶的逻辑。
同时,楚韶也进行了自我升华。
她?像是想明白了什么,唇角笑意更?深:“不?过,如果是这样的话,那么妾身的确是在乎您的。”
萧瑾:“……”
也不?知道,楚韶又?是从哪一条逻辑链里,推出?这个结论的。
等等。
萧瑾突然发?现了不?对的地方。
她?刚才只是举了一朵花的例子,楚韶是怎么联想到自己的?
萧瑾的疑惑,不?足以影响到楚韶。
楚韶继续得?出?结论:“因为妾身发?现了,我的确很在意您身上的一些变化。”
“在妾身看来,您身上,有一种很奇妙的东西……这东西,很让人?着迷。”
听了这句虎狼之词,萧瑾沉默住了。
摸不?着头脑的同时,不?禁问?:“什么很奇妙的东西?”
巧妙地避开了着迷一词。
楚韶也被萧瑾带跑了,没注意到这一点。只是认真思考着,能让自己感?到奇妙的东西,大抵是未知的。
既然未知,那她?也不?知道。
于是回答:“妾身很好奇,但并?不?清楚。”
萧瑾轻声咳了咳:“既然如此,那就只能算是好奇,而并?非在意。”
楚韶疑惑:“这二者,有什么区别?”
萧瑾想了个合理的解释:“当然不?同,好奇只是一时存在。而在意,则发?自内心,很难湮灭。”
“发?自内心?”
“对。”
讲完这些话,石桥上,已经没有了青衫书生?的身影。
长街风雨未歇,似乎无休无止。
楚韶的头发?在滴水,眼睫上挂着水珠,也往下坠。
她?浑身湿透,看着萧瑾的眼睛,却?笑着问?:“那么,妾身想知道,您对妾身到底是在意,还?是好奇呢?”
萧瑾再次陷入了沉默。
因为这个问?题,很直接,也很死亡。
而且……
怎么就只能二选一了?
楚韶盯着萧瑾,没有移开视线,似乎在等待着一个答案。
萧瑾本想创造出?第三个答案,奈何看着楚韶湿润的眼睛,又?打消了这个念头。
最终决定当端水大师,模棱两可地说:“都有吧。”
对于这个话题,楚韶似乎兴味盎然。
“什么叫做都有?”
“……”
萧瑾:“就是都沾点。”
楚韶若有所思:“看来王爷很好奇妾身的一些东西,所以才会对妾身生?出?这种情绪,只是不?知道……您究竟想知晓关于妾身的什么呢?”
萧瑾没有说话。
怎么楚韶就只关注到了好奇,丝毫不?关心在意两个字。
当然,无论是好奇还?是在意。
这问?题,都挺死亡的。
在萧瑾沉默的间隙,楚韶已经拾起了掉在石板上的伞。撑开,隔绝了外?头如注的雨。
躲在伞里,萧瑾觉得?身上不?那么冷了。
才缓过神来,问?出?一句:“若是问?了,你一定会回答吗?”
楚韶含笑,注视着萧瑾的眼睛,似乎想透过那片漆黑,看出?些什么。
片刻后,她?没看出?来,却?微笑着说:“当然会。”
于是萧瑾问?了。
问?出?了一个困扰她?很久的问?题。
“沈琅是谁?”
……
整条街的雨水,打在屋檐上。
飞溅的响声极清脆,像是许多只手?,同时敲击着鼓点。
楚韶脸上依然带着笑,没有任何变化,从容回答了萧瑾的问?题:“沈琅是大尧第一剑客,沈家庄大公子,天涯门?首徒。”
标准回答,跟情报上所述一模一样。
但萧瑾想知道的,并?不?是这个。
顿了顿,再问?:“这些,本王都知道,但本王最想知道的,还?是沈琅他……究竟是王妃你的什么人?。”
“换句话说,本王想知道你和沈琅之间,到底有着怎样的关系。”
楚韶并?不?犹豫,笑答:“仇人?关系。”
萧瑾有些惊奇。
她?万万没想到,楚韶竟然会这么说。
虽说,答了跟没答其实是一样的。
但萧瑾心知肚明,自己不?能再问?下去了。
因为楚韶唇畔的笑意在雨中变淡,也因为她?觉得?,楚韶好像不?太?想回答这个问?题。
下一刻,她?的猜想得?到印证。
楚韶轻声说:“这个问?题有些无趣,您换个话题问?吧。”
如果不?能提及楚韶的曾经,其实萧瑾也就没什么东西要问?了。
不?过总的来说,这也是一个好的开始。
至少楚韶还?愿意回答,这说明……这能说明什么?
萧瑾愣住了。
然而内心,已经先帮她?做出?回答。
这说明不?管怎样,楚韶多少有些在意自己。无论如何,楚韶对待她?,和对待旁人?终究不?同。
楚韶盯住萧瑾的脸,看着她?脸上的表情变了又?变。
虽然不?是很能理解,萧瑾到底在想什么。
但楚韶知道自己在想什么,于是笑问?:“话说回来,王爷您为什么想问?妾身这个问?题呢?”
这是个好问?题。
因为萧瑾自己也不?知道。
就算隐约知道,此时也不?太?想弄清楚。
萧瑾只能面不?改色,继续嘴硬:“因为好奇。”
楚韶疑惑:“可是您刚才说,好奇只存于一时,而在意,则发?自内心。您说您对妾身的情感?,是二者皆有之。如今,又?怎能只算是好奇呢?”
“……”
萧瑾的狡辩,略显苍白无力:“其实本王对王妃,是发?自内心感?到好奇。”
沉默,长久的沉默。
说完这句话,萧瑾都开始佩服自己了。
佩服自己,能够这么轻易地把天给聊死。如果换个人?来,还?不?一定能聊得?这么死。
为了缓解这阵尴尬,萧瑾试图转移话题:“不?谈这个了,说点其它的吧。”
转而将视线放在了楚韶腰间别着的玉笛上:“趁着雨还?没停,不?知王妃可否吹奏一曲?”
楚韶还?在仔细思考,萧瑾方才说出?的那句话。
发?自内心感?到好奇。
说的,就像是真的一样。
楚韶突然感?到愉悦,甚至还?有些想笑。
不?过当她?听见萧瑾的话时,又?弯了弯眉眼,笑问?:“噢,您想听妾身吹笛?”
其实,萧瑾也不?是很想。
只是苦于找不?到缓解尴尬的好办法,才随口一说罢了。
萧瑾点点头:“对。”
楚韶望了望这场雨:“您确定,就在此处?”
“确定。”
既然萧瑾都这么说了,楚韶便取下了腰间的玉笛:“不?知道,您想听妾身吹什么曲子?”
萧瑾默了默,说道:“本王想听,你那天在游船上吹奏的曲子。”
她?知道,那曲子叫做长相思。在回忆片段里,容怜曾提及过。
不?过,萧瑾当然不?可能当着楚韶的面,直接说出?来。
毕竟这是一个小秘密。
坐在院子里吹笛的小楚韶,曾信誓旦旦说过,长大之后,要把这首曲子吹给她?听。
如今,是时候该兑现承诺了。
楚韶并?非轻诺之人?,吹首曲子,对她?而言也不?是什么难事。
楚韶也是这么想的。
横竖不?是什么难事,便竹骨伞交予萧瑾,执笛。
笛声未起,整条街的风雨,便碰上了一层无形的屏障。
清风微微过,穿花拂柳,荡过每一条街巷,却?始终落不?到执笛人?身上。
漫天风雨,都在此时避开了楚韶。
萧瑾看着楚韶周身那层淡淡的,缓慢流动的白雾。
然后懵了。
这,就是传说中的真气吗?
这到底是一本古早狗血小说,还?是大女主武侠爽文啊。
怀疑人?生?的同时,萧瑾竟也有些想试试——试试能不?能跟楚韶一样帅,弄出?一层逼格拉满的屏障。
当然,帅是其次。
主要是真的很装,装到家了。
风停雨歇,萧瑾听见了楚韶吹奏出?的曲子。
不?止她?听得?清晰,就连远处石桥边,醉倒在地上的青衫学子也打了个激灵。
他愣了愣,而后大笑数声,跟着曲调一起唱和。
房檐上。
少年盯着底下让他匪夷所思的情景,陷入了沉默??x?。
那少年叫做白术。
这几日,他离开燕地,去了吴蒙的家乡吴郡。再从吴郡追到了云秦国?,跋山涉水,一刻不?曾停歇。
为了自家主子,白术奔赴万里。
好不?容易查到了重要线索,马不?停蹄,赶到庆州。
结果却?听说主子人?在信阳。
好,这没什么大不?了,那他就去信阳。
到了信阳,白术震惊万分。他发?现自家主子正在跟王妃谈天说地,正在听王妃吹奏情歌。
白术沉默了。
这个世界,究竟还?会不?会好了?
屋檐上,白术无言。石桥边的青衫学子,歌声却?嘹亮。
伴着风雨,整条街巷都回荡着笛音,以及醉酒狂歌之声。
“今夕何夕兮搴洲中流,今日何日兮得?与王子同舟”
“蒙羞被好兮不?訾诟耻,心几烦而不?绝兮得?知王子。”
“山有木兮木有枝,心悦君兮君不?知。”
在漂向庆州的船舶上,萧瑾能够打断楚韶,阻止对方唱出?最后一句词。
然而今日今日,却?束手?无策。
萧瑾就算能捂得?住楚韶的嘴,也不?可能离开轮椅,伸出?腿脚,把那烂醉如泥的学子,一脚踹下桥。
一曲越人?歌毕。
楚韶放下横在唇边的玉笛,笑问?:“王爷,好听吗?”
萧瑾点头:“好听极了。”
好听到,她?整个人?都不?好了。
瞧见萧瑾面上不?适到了极点的神情,楚韶不?自觉地笑了一声:“您在想什么?”
萧瑾叹息:“在想南村群童欺我老无力……”
楚韶蹙眉。
萧瑾换了个说法:“在想姜还?是老的辣,人?还?是小时候好。”
楚韶又?听不?懂了。
她?唯一能够感?受到的是,萧瑾好像很自在,也有些开心。
实际上,萧瑾的心情确实好了许多。
本以为淋淋雨,喝点儿酒,能消解许多愁闷。
但最终让萧瑾拾起信心,继续走下去的,并?不?是那些东西,而是眼前站着的人?。
有人?站在面前,说些无关紧要的话。掌着伞,唱首好听的曲子,似乎是一件很幸福的事情。
就好像所有的风雨,都在那一刻避开了自己。
……
两天后,玉华楼。
临近酉时,太?阳已经落山了。
一辆马车在玉华楼前停下,虽然不?动,但没有要进去的意思。
楼里伙计瞧见这辆华贵气派的马车,连忙走出?来,笑脸相迎:“客官,是第一次来咱们玉华楼吗?”
帷帘里,传来一道淡然嗓音。
“第二次。”
这回答,完全出?乎伙计的意料。
好在他是受过专业训练的,只是愣了片刻,便笑道:“既是熟客,想必客官应该订了雅阁,小的这就领您前去。”
话音刚落,这次回应伙计的并?不?是那道声音。
而是一只手?。
一只白皙纤长的手?,轻轻掀开了帷帘。
在伙计呆滞的眼神下,楚韶微微笑着:“说来有些抱歉,我们未曾订位子,不?过想来邀请我们的东家,应该订好了雅阁。”
盯住楚韶的面容,伙计看呆了。
一时之间,根本说不?出?话。
后知后觉才想起了职业素养,连忙低下头,恭敬地问?:“客官,不?知是哪间阁子?”
楚韶正准备说出?雅阁的名字。
玉华楼的大掌柜却?突然从里面走出?来,呵斥道:“小六,你进去,我来招待这几位贵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