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到这里,萧瑾觉得某些事情能够说得通了。
难怪慎亲王也参与了当?年除掉长公主?党的计划,原来以?为太子是他的儿子,才敢冒险在暗中与皇后里应外合,行刺杀一事。
不过,萧瑾也合理作出猜想:“万一太子真是你姐姐的孩子呢?”
“不可能。太子乘辇游行时,我曾远远瞥见过他的面?容,眉梢眼角,无一处与我姐姐相似,更遑论像慎亲王了。”
这点萧瑾倒是很赞同,太子和齐皇长得这么像,如果不是亲生的,都有点说不过去了。
“所以?你觉得,是皇后害死了你姐姐,还骗了慎亲王?”
赵挽清点点头:“对?,不然慎亲王后来怎么会与皇后反目,转而投靠了昭阳长公主?。”
“定是太子成人之后,他发现太子与自己生得不像,才明白被皇后给?耍了,却苦于?皇后手里也有自己的把柄,只得忍气吞声,另寻荫庇。”
萧瑾有些佩服赵挽清的推理能力,能够用极少的信息推测出这些结论,可以?说是太强了。
虽然其中有很多?主?观臆想的成分,但根据目前已?掌握的消息,大抵应该是差不多?的。
不过萧瑾还是想问一点:“但如果照你所说,太子并非慎亲王之子,你将这些说出来终究也没什么用处。”
“太子并不是你姐姐的孩子,也就无法借此扳倒太子和皇后,替你姐姐报仇。”
赵挽清平静地说:“燕王殿下请放心,若您帮我杀了皇后,届时在公堂之上,我会坦明自己罪臣之女的身份,一口咬定太子血统不正,让他无法安心坐上那个位子。”
“但皇后已?经?被永世禁足在长乐宫内了,若无诏令,任何人不得进宫探视。”
赵挽清略显错愕:“为何?”
“因为皇后触怒圣颜,致使陛下重病不起。”
萧瑾继续说:“加之又被昭阳姑姑揭了底,将昔年谋划刺杀两位长公主?、以?及想置本王于?死地的消息散布了出去,所以?如今已?是跌落尘埃,再无翻身之地了。”
赵挽清迟疑了一瞬:“太子是皇后的儿子,难道也没有设法为她?求情吗?”
“没有。”萧瑾摇摇头。
求情是不可能求情的,估计男主?生长在这样的家?庭里,对?皇后也没多?少感?情。
眼见还没开?始报仇,大仇就已?然得报,赵挽清有些怅然若失。
片刻后,赵挽清从房内抽屉里取出一条长盒子,递给?萧瑾:“陆宛沉既然已?经?付出了代价,烦请燕王殿下替民女将这东西交给?她?。”
“之后,您若有需要民女为您效劳的地方,民女定然万死不辞。”
虽说萧瑾觉得仅凭赵挽清一面?之词,应该不足以?对?太子造成什么威胁,但她?还是接过了盒子。
掂着重量,萧瑾总觉得有点不对?:“这盒子里装的是什么?”
赵挽清轻声说:“只是一副未曾送出去的卷轴罢了。”
萧瑾还是觉得重量对?不上,不过考虑到赵家?终归是被陆家?牵连,才导致满门遭此灾祸,也没有再说什么。
更重要的是,赵家?的人都是萧霜杀的,自己帮赵挽清送一样东西,也算替萧霜赎些罪孽了。
虽然萧瑾明白,萧霜杀人无数,大抵不需要任何人帮她?忏悔赎罪。
但不知为何,她?终究还是想为萧霜做点什么。
也就在萧瑾准备离开?时,门外突然响起敲门声,紧接着传来一道熟悉的声音:“王爷,有位大人来府上找您了。”
萧瑾并不急着问有谁来找,反倒先问这道声音的主?人:“白术,怎么是你?”
门外,白术的声音听起来很苦涩:“回王爷的话,因为王妃娘娘说我跑得快,所以?让我过来传讯。”
萧瑾不禁笑了起来,心想若要论及轻功,又有谁能比楚韶更快呢?
然而白术的下一句话听起来更凄苦:“但由于?来找您的那位大人跑得也很快,所以?她?跟过来了。”
萧瑾有点听不懂人话了:“跟过来?谁跟过来了?”
话音刚落,外面?便传来了一道带笑的嗓音:“燕王殿下,微臣唐翎奉昭阳长公主?之命,前来传讯。”
……
厢房内满是春山空的浅香,如白丝绢般飘飞四?散。
烟雾缭绕,唐翎品完了杯中新茶,微笑着对?萧瑾说:“昭阳殿下的意思是,她?知道您在调查什么,所以?让您不必查了。”
萧瑾的语调毫无波动:“看来无论本王干什么,昭阳姑姑都知道。”
“如今正是关键之时,昭阳殿下自然对?您的动向与安危更加上心。而且殿下说,您若是想要什么东西,尽管找她?要就是了,不必大费周折去问他人。”
萧瑾扶额,觉得原主?之所以?被养成了那副无法无天的性子,八成跟家?长的溺爱是脱不了干系的。
唐翎都这么说了,萧瑾索性就说实话了。
“所以?,昭阳姑姑知道给?本王下毒的人是谁?”
唐翎沉吟片刻,看向萧瑾的眼神里含着意??x?味不明的笑:“昭阳殿下从前不知道,如今已?经?知道了。”
萧瑾总觉得唐翎的眼神有点怪,但至于?到底怪在何处,一时之间她?也没感?应出来。
片刻后,唐翎已?经?恢复了往日的神态,笑眯眯地说:“昭阳殿下让微臣告诉您,您去长乐宫问皇后娘娘,或许能够知晓一二。”
萧瑾微微挑眉:“唐指挥使,皇后娘娘正处于?禁足之中,若无诏令,任何人不得进出长乐宫。”
唐翎笑了笑,像是变戏法似的,从袖间掏出一道诏令。
“燕王殿下,这是昭阳殿下的谕令,您拿着这个,便可以?进入长乐宫了。”
“……”
萧瑾接过唐翎手中的诏令,有一种齐皇还没死,却胜似死了的错觉。
展开?那张由萧霜亲笔写就的诏令,萧瑾觉得这道旨意来得正好,她?正愁找不到法子把卷轴交给?皇后,结果唐翎就送上门来了。
当?即便准备动身进宫,结果轮椅都推了好几步了,萧瑾却发现唐翎依然坐在椅子上,丝毫没有要走的意思。
“唐大人,不一起去吗?”
唐翎正在听楼下的姑娘弹琵琶,直到萧瑾发问,才回过神笑了笑:“燕王殿下,微臣很喜欢听这首曲子,便不随您一齐进宫了。”
萧瑾有些不解,作为萧霜的耳目,唐翎居然不想实时追踪她?的动向,反倒坐在烟雨楼里听曲摸鱼?
而且楼下姑娘弹的是一曲《塞上行》,不够慷慨,也不够荡气回肠,算不上多?么精妙。
叶绝歌立在萧瑾身侧,低声解释:“王爷,唐大人的生母是异域女子,而这首琵琶曲讲述的正是关外风情。”
萧瑾点点头。
难怪她?之前还在疑惑,唐翎眼睛的颜色怎么跟原著其他人不一样,原来竟然是其他地方的人。
估计唐翎约莫是在怀念故乡,萧瑾便带着叶绝歌和白术先行离开?了。
所以?自然便没有注意到,唐翎坐在雅阁之中,跟着楼下姑娘的曲调哼了好几段词。
然后对?藏在屏风里的赵挽清说:“落月姑娘,别?来无恙。”
第161章
长乐宫的石阶爬了些许青苔,柔软的绒绿上承接着日复一日的朝露。
夜色深深,宫人推着一架轮椅,悄无声息地?进了内殿。
萧瑾这把竹制轮椅用了很久了。
自从穿进这个世界,她就把原主先前的木制轮椅换成了竹制的,以?至于如今竹节的颜色已?经有些斑驳脱落。
老?张曾委婉问过萧瑾,王爷是否要换一把新的?
萧瑾摸着轮椅扶手,想的却是不必了,与它相处了这么久,自己都快要习惯这样的温度了。
当然,还有另外一个原因?,她无需言说。
想着烟雨楼,想着轮椅,想着每次相拥时?的温暖怀抱,不知不觉,萧瑾已?经到了殿内。
替她推轮椅的宫人早已?离去,殿内只余了一盏昏黄黯淡的灯,还有坐在灯下喝酒的美人。
可惜美人容颜不复从前,眼尾已?经生出?了细纹,只有红如泣血的凤袍还保留着光鲜明亮的色泽,在灯烛下闪烁着凤凰振翼的纹路。
萧瑾看着陆宛沉的侧脸,似乎明白为什么到了这一步,姑姑依然没有对?此人下杀手了。
不饰珠玉,仅观侧面,在神韵上的确与凤璇有几分相似。
想到这一点,萧瑾越发觉得齐皇的恶趣味令人作呕,为了膈应到萧霜,真是无所不用其极。
“谁来了?”
陆宛沉举着酒杯,抬眼便望见了萧瑾:“是燕王啊,本宫招待不周,你随意坐吧。”
萧瑾沉默。
坐?她本来就有一把轮椅了,还需要往哪里?坐?
陆宛沉随后也意识到了自己的失言,抿唇笑了笑:“是本宫的错,本宫喝醉了,还以?为自己在做梦,梦见了小?时?候的燕王。”
“那个时?候,你还没有染上腿疾,常常爬到各宫的屋檐上乱蹦乱跳,让昭阳皇姐很是头疼呢。”
萧瑾看着陆宛沉的醉态:“皇后娘娘,儿臣可以?命人备一碗醒酒汤。”
“醒酒汤?你居然要给本宫备醒酒汤?”
陆宛沉像是听见了什么好笑的事,笑得连酒杯都拿不稳,险些掉到了桌子上。
萧瑾淡淡地?说:“您清醒一点,或许才?能想起以?往做过的恶事。”
“恶事……本宫做过的恶事太多了,燕王想让本宫想起的是哪一件?是杀死了你的生母,还是曾将?你的昭阳姑姑陷于死地??”
萧瑾知道?陆宛沉想激怒自己,所以?笑了笑:“都不是。”
“儿臣今日见到了一个人,她说她叫做赵挽清,曾和赵三?小?姐赵嫣然一样,是您的旧相识。”
砰!
像是一根骨节硬生生从中折断,瓷杯碎裂的声响极为清晰。
陆宛沉喝醉了,发现杯子被自己失手打碎,茫茫然想去地?上捡,指节触碰到残片的尖端,割了一手的鲜红。
但她仿佛没有感觉到痛楚,执着地?想要用手把碎裂的酒杯拼凑在一起,跪在地?上念叨着:“不能打碎,不能打碎,这是最后一个杯子了……若是再打碎了,以?后就不能用杯子倒酒喝了。”
萧瑾看着这一幕,心中没有生出?丝毫同情,继续说了下去。
“赵挽清姑娘说,你为了获取慎王叔的支持,杀害了她的姐姐,所以?她恨你,拜托本王杀了你。”
陆宛沉猛地?抬起头,用愤怒的眼神盯着萧瑾:“不!你和赵挽清一样,你根本什么都不知道?,我不会害嫣然,我宁愿自己去死,也不会杀她!”
萧瑾微微一愣。
皇后这句话,是什么意思?
陆宛沉看看萧瑾,再看看自己沾满鲜血的手,神情之间显露出?一丝迷惘。
“从前,从前我和嫣然挽清约好了的,明明说好了的,长大以?后要一起隐居在竹林里?。”
“我们吟诗、喝酒,作画……我喜欢喝酒,便是忘忧居士,嫣然喜欢看月亮,便是揽月居士。”
“可就是因?为萧烨!萧烨他喜欢你的生母,所以?没有娶我那个爱慕他的长姐,反倒向父亲求娶了我。”
“凭什么,就因?为我与她有几分相似吗?就因?为那几分相似,你们就要毁了我的一生吗?为什么啊,为什么她要长成我的样子,我又为什么要与她相像?”
萧瑾看着愤怒至极的陆宛沉,没有告诉她齐皇并不喜欢凤璇的事实?,反倒平静地?说:“就算是这样,你也应该恨萧烨,而不是恨本王的生母。”
陆宛沉低低地?笑了一声:“当然,我恨的当然是萧烨。我也发现了,萧烨也厌恶我,每次看到我的时?候,他的眼神也十分不屑。”
“我才?不想给这样的人生儿育女,与他拥有相同血脉的孩子,即便出?生了,也不会是被我喜爱的,我只会恨他。”
萧瑾真心觉得,皇后还是把路子走窄了。
“既然不喜欢孩子,那为什么还要生下孩子?您明明一开始就可以?打掉他。”
陆宛沉:“我为什么要打掉他?如果我没有怀上身孕,如何将?怀有身孕的嫣然召进宫,又如何将?我的孩子,换成她的孩子?”
“等等。”萧瑾快被绕晕了,“你为何要将?你的孩子,换成赵嫣然的孩子?”
陆宛沉冷笑:“我都说了,我不想生下萧烨的孩子,我想报复萧烨,所以?它自然该死。”
“我生下的只会是一个死胎,而嫣然的孩子会获得慎亲王的支持。这样一来,只要发动政变,联合慎亲王和淑妃宸妃成功杀死昭阳,仅凭萧烨一人,绝无余力再与陆赵两族抗衡。”
“届时?陆赵两族把持朝政,我就杀了萧烨,让嫣然的孩子上位,当上齐国皇帝。我便可以?自由自在地?喝酒,与我喜欢的姐妹永远在一起了。”
听完陆宛沉的话,萧瑾不得不承认,皇后的理?想很美好,但显然现实?出?了差错。
“所以?是哪一环出?了错?”
陆宛沉颤声说:“错了……都错了,我不知道?,我不知道?萧烨早就看穿了我的想法,一定是他让太医给嫣然下了毒,所以?嫣然才?会难产,才?会母子俱亡……”
“当时?嫣然流了好多血,我摸着她的头发,骗她我们明天就到竹林里?去,一辈子长长久久的,再也不分开了。她看着我,她答应我了,然后就睡着了。”
“我该怎么办?我抱着我刚出?生的孩子,好希望这只是一场梦,好希望死的是我,还有我的孩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