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连陆赵两家?都知道她对凤璇的另眼相待,不惜冒险将最精锐的兵力,埋伏在了京郊周围。
昭阳不知道她的人?到底伤亡了多少,不过身上的伤口越疼,她就越是开心。
因为这证明,他们的首要目标只是她。
昭阳十多年费尽心思,机关算尽,只为了护住一只凤凰。
幸好,她的凤凰儿如今正待在温暖的宫殿,有凤翎卫保护,不会被?任何?人?伤害。
这一局,昭阳输得坦荡,且快意。
身上的血越流越多,她看着模糊视线的鲜红,轻而愉悦地笑了。
因为她的腕骨依然?在痛,因为她能感受到痛楚,因为她爱的女子还在。
既然?如此,从容赴死?,又有何?惧?
……
直到,昭阳看见?了一柄刻着翎羽的剑刃,穿过重重包围,贯穿了拔刀出鞘正欲刺向她的黑衣人?。
鲜血溅在她的脸上,昭阳并不觉得温暖,恍惚间,是冷的。
唐羽站在昭阳面前,救了她的命。
然?而昭阳只是吐出一口血,推开了想?要扶住她的唐羽,厉声质问:“谁让你来的?”
“谁让你来的,我让你护着她,你为什么要来?”
唐羽伸出来的手停顿在了半空,低声答道:“您遇刺的消息从四?面八方?传来,所以栖云殿下让属下赶来救您。”
昭阳的脸上头一次显露出了迷茫的神情,却并不是因为迷茫本身。
她茫然?地看着唐羽。
她活下来了,那凤璇呢。
她的凤凰呢?
……
启明三年季冬,下了很大一场雪。
下过雪后,天空又开始飘些冰冷的雨水,正好能够洗清台阶上流淌的鲜血。
萧霜抱着那名刚出生几天的女婴,垂下眸,看着蔓延至脚边的鲜血,却没有去躲。
唐羽在一旁小?心地撑着竹骨伞,不让飘下来的雨丝,淋到萧霜怀中的婴孩。
待到该死?的人?都死?得差不多了,她擦了擦手上的血,颇为关怀地问:“殿下,今天下了这样?大的雨,您手腕和膝盖上的旧伤还疼吗?”
萧霜摇摇头:“不会疼了。”
唐羽无言。
直到听见?萧霜怀中的小?小?女婴开始哭泣,唐羽终于?逮着个?话题,笑问:“昭阳殿下,听说您已经为小?公主想?好了名?”
萧霜平静地说:“她不是公主,是大齐排行第三的皇子。”
这时候,怀中的女婴缓慢地睁开了眼睛。
她疑惑又好奇地看着这个?陌生的世界,不自?觉地伸出手,轻轻触碰着萧霜腕骨处的伤痕。
婴孩洁白的手指,好像一场落下的雪。
萧霜看着怀中的女婴,有那么一瞬间的怔愣,而后她收回视线,淡淡地说:“瑾。”
“她叫萧瑾。”
第141章
太难了。
这是萧瑾最直观的感受。
不?过有一点她很疑惑,系统给的奖励只是凤璇的回忆,但为什么她却能够看见属于萧霜的那段记忆。
萧瑾还没来得及向系统提出疑问?,再睁开眼时,映入眼帘的便是楚韶放大的脸。
晕出暖金浅光的细密眼睫,以及凝神注视着她的眸。
近到险些把萧瑾都吓了一大跳。
楚韶却依然保持着这个姿势,含笑望着萧瑾,像是在看一卷辽阔秀丽的画幅,以至于连细枝末节也要探究清楚。
然后语气轻缓地说:“殿下?,您醒了。”
她醒了,但没完全醒。
萧瑾刚从凤璇的回忆出来,精神上还有点没缓过来,却也知道点点头:“醒了。”
点过头之后,她才开始环顾四周。
室内陈设雅致华贵,并非先前所待的那间暗室,想来应该是慎亲王这间宅子里?的一处厢房。
这时候,萧瑾很想问?楚韶她到底睡了多久,但楚韶的姿势还没变,轻飘飘地把她给盯着,让她略有些不?自在。
她倒是想往后退,可惜原主的腿硬件有限。想往后靠,身?体又抵着轮椅靠背。
属于进?不?能,退更难了。
楚韶瞧着萧瑾垂下?眼眸的模样,知晓对方如今正局促,心头倒是添了几分愉悦。
指节托住下?颔,连带着掩住了唇角的笑意,??x?轻声说:“殿下?刚刚又睡着了。”
萧瑾咳了一声,强行解释:“最近天热,有些犯困。”
“最近天确实很热。”楚韶赞同萧瑾前一句话,“不?过,殿下?似乎也不?是第一次睡着了。”
“第二次。”萧瑾还在嘴硬。
楚韶注视着萧瑾,眼中笑意在明晃晃的烛光下?,几乎遮掩不?住。
于是萧瑾脸不?红心不?跳,认真地纠正道:“或许是第三次,还是第四次?我不?记得了。”
楚韶笑而不?语,半晌才给了萧瑾一个台阶下?,佯装好奇地问?:“殿下?上次睡着以后,梦见了桃花,不?知这次又梦到了什么?”
萧瑾想了想,说:“是一场大雪。”
“好看吗?”
“满天飘扬,像玉屑一样。”
“看来,应该是极好看的景致。”楚韶笑道。
萧瑾想起瑾这个名字,本来还有些心塞。
但当她看见面前的楚韶时,又觉得灯下?映美人,烛火温柔,长睫下?微弯的眼眸亦温柔。
于是萧瑾也笑了笑,语气是放缓的轻柔:“那是很多年的一场雪,已经过去了。而且,那是别人眼中的盛景,不?是我的。”
楚韶似乎被勾起了兴趣,有些讶异:“是别人的,而不?是您的?”
萧瑾说:“对。”
楚韶笑问?:“既是如此,不?知殿下?眼中的盛景是在何时?”
屋内灯烛辉煌。
萧瑾答道:“现?在。”
……
楚韶愣了半晌,而后颇有些无奈地摇摇头。
明明她知道萧瑾是这样一个凉薄的人,不?过有时候说出的一些话,真的很犯规。
她知晓对方的嘴里?没一句真话,总是坦诚地在隐瞒着什么。
不?过还好。
所谓愿者上钩,只要谎言足够动听,她可以违背本心,抛弃自己的判断,去相信萧瑾为她编织的谎言。
一想到萧瑾是为自己而说谎,楚韶不?由得笑道:“虽然知道您说的是假话,但妾身?很受用,很开心。”
萧瑾微微一愣,正准备解释自己说的是真话,楚韶柔软的唇就已经贴上了她的脖颈。
她的话堵在了喉咙里?。
喘了一口气,心想这一言不?合的,也太犯规了吧。
奈何脖颈间湿热的吐息已经不?允许她再思?考什么了,抚上楚韶黑亮顺滑的黑发,她的指尖是如冰雪一般的凉。
然而当指节穿过青丝,使力?扣住楚韶的后脑勺时,能够感受到的体温却是真切的温暖。
楚韶微微张开嘴唇,在萧瑾脖颈间留下?的印记如飞鸿涉水,流连而过。
她感受到萧瑾扣住自己头颅的力?道,也知道她握住的那一截雪白的颈,正是对方最脆弱,最能体会到窒息感的一寸领地。
但楚韶抚上了那片肌肤,却觉得无比安心。
因为萧瑾的生死?在她手中,萧瑾不?会离去。
直到水珠滴落,浸润发间。
楚韶这才回过神,缓缓抬起头,略显错愕地望着从萧瑾眸中一颗一颗掉下?来的泪水。
萧瑾的眼睫上挂着水珠,对上楚韶的视线,却是笑着说:“韶儿,不?知道为什么,我今天特别想你。”
“我做了很长的一个梦,在梦里?我清醒地意识到这一切都与我无关?,但我还是有些悲伤,因为我之于这一切只是旁观者,换句话说,我并不?属于这里?。”
“但这依然不?能阻止,我今天特别特别想你。”
楚韶替萧瑾揩着眼泪,嗓音温柔,像是在哄孩子一样:“殿下?,为什么想我呢?”
萧瑾说:“我想你,因为我看见你,突然又觉得这一切都和我有了联系。”
“所以我很想你。”
“韶儿,我很想你。”
第142章
楚韶看着萧瑾,凝视良久。
在某一瞬间,她突然觉得面前这个人虽然离她很近,但实际上无比遥远。
就像藏在书页间的画中人,是?看得见摸得着,可是?却抓不住的东西。
楚韶意识到了这一点,但依然抬起手,替萧瑾拭净了眼角的泪。
触及到那几滴温热的水珠,楚韶动?作一顿,仿佛被飞溅的火星烫了一下。
不过很快,楚韶又恢复如常,笑着问萧瑾:“我是?您看到的一切吗?”
“是?。”
“我是?您特别?思念的人吗?”
“是?。”
“那真?是?太好了。”
楚韶笑得毫无保留,却没有问出她最想问的问题。
在一切尚未尘埃落定之前,她不会在萧瑾面前过分展现出她的贪心。
毕竟楚韶想要?的还有很多?很多?。
一刹那,一天,一年又一年都实在太少。
她要?的是?永远。
尽管这看起来是?毫无可能的事,但楚韶也愿意不择手段,去?争取这种可能。
所以楚韶只是?捧住萧瑾的脸,用?自己的嘴唇贴上对方的嘴唇,缓缓撬开,在闷热的营帐里轻柔缠绵。
直到萧瑾倦了,卧在榻上睡着了,楚韶才站起身,抬手束好腰间松垮的衣带。
唇畔依然含着微笑,心思却不知飞往了何方。
片刻后,楚韶走出了营帐。
离开之前,她回头看了萧瑾一眼。然后俯下.身,轻轻吹灭了案上的灯盏。
夜还很长。
……
噼啪——
蜡烛溅开火光,照亮了站在暗室门口的那道身影。
对于突然出现在牢房的楚韶,奉命看守百里丹的守备军连忙拱手行礼,内心却分外为难。
叶副统领走前特意交代?过,吩咐他们看好牢房,连一只苍蝇都不能放进去?。
奈何楚韶马不停蹄地从长风围场赶回王府,手上还拿着王爷随时戴在指间的玉扳指。
他们只能恭敬地将楚韶领往修建在地下的暗室,拉开牢门:“王妃娘娘,就是?这里了。”
“有劳各位。”楚韶收回掌中玉戒,含笑点了点头。
守备军告退之前,找出一根火折子,点燃了牢房里为数不多?的几根蜡烛。
蜡油顺着烛柱缓缓滴落。
百里丹满是?血污的脸庞,在烛光照耀下分外清晰,本就虚弱布满褶皱的面容,此时也更显老态。
他像是?被久违的光线刺痛了,许久才睁开眼。
在百里丹的注视下,楚韶踏过地面的斑驳血迹,在墙壁上拖拽出摇晃的阴影,缓步向他靠近。
哒——
哒——
脚步声清晰回荡在空旷的牢房内,伴随着鲜血从刑具上滴落的声响,整个暗室弥漫出一丝悚然。
烛火摇曳。
楚韶在火光中弯起唇角,嗓音温柔轻缓:“围场狩猎时,有人曾告诉我,说燕王殿下之所以会落下腿疾,并非是?那场雨惹出的祸端,而与天上的太阳有关。”
“百里前辈,那时您潜伏在大尧,应该也知晓其中一二吧?”
百里丹抬头望向楚韶,咳嗽连连:“老朽,老朽并不知晓王妃娘娘您在说些什么?。”
“真?的吗?”
“千真?万确,老朽并非您口中的那位姓百里的前辈,老朽不过只是?一名江湖郎中,歪打正着会治些病罢了。”
老者?看起来病得快要?死掉了,似乎没有任何力气再撒谎。
楚韶看着百里丹,却只是?笑。
半晌,随意聊起了一个毫无关联的话?题:“百里前辈,您施针救人时,习惯用?那只手?”
百里丹迟疑片刻,答道:“右手。”
话?音刚落,凄厉的惨叫声陡然在暗室里响起。
楚韶拔出匕首的速度极快。
几乎只在烛影摇晃的瞬间,她便举起匕首,砍断了百里丹右掌上的一截小指。
“啊啊啊——”
沾满鲜血的指节砸在地上,滚落一圈猩红。
百里丹歇斯底里的喊叫声萦绕在耳畔,楚韶心中愉悦异常,语调都变得甜蜜轻快:“百里前辈,我今天很开心。”
“因为她说她很想我,特别?想我。”
百里丹当然不知道楚韶说的是?谁,他只是?颤抖着身体瞪圆了双眼,喉间发出惊恐的喊叫。
他看楚韶的眼神?,仿佛在看地狱里的恶鬼。
盯着那段眉眼,百里丹好像突然想起了什么?,高声叫道:“是?你……你难道就是?当年那个……啊……!”
血刃出鞘,再断一指。
鲜红粘稠的液体沿着刀刃滴落,淌在了那段白皙细弱的手腕上。
楚韶没有在意百里丹的魇语,笑吟吟地望着他,继续讲起方才还未说完的话?:“百里前辈,虽然我并不喜欢被人打断,但我今天很开心,所以我会再给您机会。”
“您有十次机会说出您所知道的全部信息,而在刚刚,您已经用?过两次了。”
“我的耐心有限,所以从现在开始,还剩八次。”
……
长公?主营帐内。
夜色已深,萧霜仍然身着正装倚在榻上,伸出修长如玉雕的几根手指,有一下没一下地把玩着金钗垂坠下的流苏。
灯烛暖光映照在侧脸上,却并不能为那张面容添上几分暖意。
待到梳理好了缠成一团的流苏,萧霜才将金钗放回匣子里,抬眼望向跪在地上的淑妃:??x?“卿安,你应该知道,陛下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