意识到这一?点之后,沈倾城打消了知会平成?侯的想法。
她决定要像南锦那样——斩断他人?所有的希望。这样的话,自己就会成?为对?方唯一?可以依靠的指望。
只是沈倾城没有想到,沈容怜会伴着长相思的乐曲,跳那一?支舞。
也没有想到,南锦会执意和平城侯抢人?,在沈容怜的肩头?勾勒出?一?大片泼洒的银蓝色花瓣。
沈倾城作为沈容怜曾经?的侍女,自然知道?她的剑上刻有这道?纹路。
但?南锦不同。
她向来万事不关心,只在遇刺那日看了无名剑一?眼,却?记住了剑身?的花纹。
沈容怜只听了一?次长相思,便能伴着奏乐,跳出?一?支舞。
沈倾城觉得有些可笑。
南锦可笑,沈容怜可笑,自己更可笑。
……
雨越下越大。
林间出?没的野兽,抖落掉皮毛上的雨水,开始活动了。
故事听到这里,萧瑾神情?复杂,只能做出?一?个评价:贵圈真乱。
考虑到当了这么久的听众,好歹总得给出?一?点反应。
于是麻木地?问:“然后呢?”
宁皇后说:“之后,我不知道?该恨谁。或者自始至终,我都该恨我自己。”
萧瑾点点头?。
不得不说,这是宁皇后说得最对?的一?句话。
宁皇后望着飘进?石洞的雨丝,轻声说:“但?我真的很不甘心。凭什么我永远都是别人?不要的那一?个?凭什么我这辈子始终都是任人?摆布的棋子?”
“我不想再依靠南锦了,也不想去?摘天上的月亮。她们随时都能丢下我,和任何人?都是一?样的。”
萧瑾忍不住腹诽,可沈容怜本来也就没有喜欢过你?。
宁皇后牵动嘴角,绽出?一?个笑:“为了不让南锦丢掉我,所以我先背叛她了。我加入帝党,和皇帝一?起筹??x?划了许多计策。”
“皇帝知道?,沈容怜在南锦心中的地?位不低。于是便将绝愁蛊交予我,让我把沈容怜拉进?阵营,找机会暗中对?南锦下蛊。”
“沈容怜刺杀过南锦,她们本就是死敌。按理来说,二选一?的事情?,应当极好办。”
萧瑾已经?知道?了之后的发展,于是不咸不淡地?说:“但?沈容怜收下了绝愁蛊,却?没有对?南锦下手。”
“是啊,她没有。”
宁皇后喃喃自语:“她应该杀了南锦,但?是她没有。仅仅因为她还爱大尧,爱着这片又冷又凉薄的地?方,所以不肯杀死出?征的将领。”
萧瑾冷眼看着宁皇后:“错的不是沈容怜,她本没有错。”
宁皇后看着萧瑾,几乎笑出?了眼泪:“不,她错了!她根本就不知道?,这场战争本就是冲着南锦来的,如果杀了南锦,一?切都会尘埃落定。”
“尘埃落定?说得倒挺好听的。”萧瑾反驳道?,“就算南锦死了,尧国内部的斗争依然也不会平息。到时候别国打上门来,朝廷却?连将帅都选不出?,才?更可悲。”
宁皇后微微笑了笑,脸上的划痕在月光下愈发清晰:“这些事情?都与我无关,我对?大尧并无眷恋之情?。”
萧瑾不想再多说什么,只是问:“故事讲完了吗?”
“已经?讲完了。”宁皇后揩去?脸上的水珠,轻声说,“沈容怜没有杀死南锦,皇帝震怒,命令本宫把绝愁赐给她。”
“本宫接过了那匣子,没有替她求情?。”
萧瑾看着宁皇后那张苍白可怖的脸,心头?突然窜起了一?阵无名火:“所以你?和南锦,就这么毁了别人?的一?生?”
宁皇后靠在石壁上,摇摇头?说:“她不该帮我,也不该去?刺杀南锦。”
萧瑾简直快被气笑了。
合着别人?帮你?还有错是吧?
气极反笑,不由得嘲道?:“沈倾城,你?对?沈容怜的感?情?根本就不是爱,爱一?个人?,是不可能狠下心去?伤害的。”
宁皇后虚弱地?靠在墙上,嘴角勾起了一?抹讥笑:“燕王殿下,你?说得头?头?是道?……可你?真的有爱过谁吗?”
“像你?这样的王孙子弟,平日里看些戏文话本,写几句伤春悲秋的诗,便自以为看懂了世间情?爱。殊不知,谁不会吟几首诗、背几段词呢?”
嗯,原主大概真不会。
不过,这句话仍是戳中了萧瑾的痛处。
单身?二十年的她,的确没有丰富的恋爱经?验。脑子里储存的,唯有海量的网文套路。
萧瑾本不想和宁皇后再说些什么,奈何按捺不住那颗想争辩的心:“我不知道?爱一?个人?到底是什么感?觉,但?我知道?肯定不是嫉妒和伤害。”
“你?对?沈容怜的情?感?,顶多算是不甘和占有,怎么能算是爱?”
宁皇后奇怪地?看着萧瑾:“是么,可我也没说那是爱。”
“……”萧瑾一?时哽住了。
宁皇后抬起手,抹去?飘洒在脸上的雨丝,低声说:“人?都是这样,喜欢一?样东西,就会想要得到。尤其是那样好看,那样遥远的东西。”
“我喜欢月亮,喜欢的是不可接近,那一?个我永远也碰不着的虚影。可是你?知道?,我现在在想什么吗?”
萧瑾很想提醒宁皇后,你?现在应该想一?想,左玺到底被藏在哪里。
不过她想了想,还是没说出?如此煞风景的话。
宁皇后缓声对?萧瑾说了几句话,然后平静地?笑了笑:“我想再看一?次桃花。”
萧瑾一?怔,还没把那几句话消化完,宁皇后便裹紧了冰冷湿润的衣物,哆嗦着说:“当年楚黎将左玺藏在了本宫的寝殿里,南锦自尽那日,我把藏左玺的地?方告诉了……告诉了奉城侯的女儿。”
“所以,左玺现在应该在她手上。”
一?时之间,萧瑾险些没想起来奉城侯的女儿到底是谁。
想起来之后,她又愣住了。
这。
奉城侯的女儿——不就是苏檀吗?
兜兜转转绕了一?大圈,原来左玺就在我身?边。
萧瑾现在就是后悔,非常后悔。
早知道?就去?狂刷苏檀的好感?度了,还在这里跟宁皇后兜圈子干什么。
也恰是此时,森林里传来一?阵凄厉瘆人?的暤叫声。
断续不绝,此起彼伏。
萧瑾面色一?凛,看向缩在石洞角落里的宁皇后:“你?听见声音了吗?”
“应该是狼群嗅到血味,找过来了。”宁皇后血液的颜色已经?越来越淡。
想来再过几时,毒性发作,便会命丧黄泉。
这时候,萧瑾倒是没有践行方才?扬言要把宁皇后扔下去?的话。
虽然宁皇后和楚韶有仇,但?她还不至于要用一?个活人?的性命,去?保自己的命。
更何况,她的双腿暂时还能动。
殊死一?搏,应该尚有一?线生机。
所以在暤叫声越发逼近之时,萧瑾接过宁皇后递来的剑,将剑柄紧紧地?攥在了手中。
先前她已经?将对?方包扎伤口的衣料取下,扔进?雨幕里,看着那截布条飘向山林下方。
此时,萧瑾再度撕下一?截衣料,重新将宁皇后的伤口包扎好,和对?方一?起躲在石洞角落处,伺机而动。
她听见了衣帛碎裂,被利齿啃咬撕扯的声音。
狼群的嚎叫声响彻整片森林,是野兽捕猎时心照不宣的密语。
“嗷呜——”
伴随着悠长的嚎叫声,在一?匹银灰色的成?年狼扑向石洞之前。
萧瑾悄然移至石洞口,在夜色的掩护下,拔出?匕首,猛地?刺向狼的腹部。
狼还来不及嚎叫,萧瑾便利落地?抽出?了血刃,对?准它的头?颅狠狠刺下。
手起刀落,那匹狼悲戚痛呼一?声,当场没了性命。
萧瑾继承了原主的武力值,杀死一?匹成?年狼,其实也不算太费力。
更何况,这是一?本小说,她又置身?于书中世界。
纸片人?杀匹狼怎么了?
这合理吗?
当然合理。
不仅合理,而且简直是信手拈来,不费吹灰之力。
但?是——即便萧瑾拥有纸片人?这一?层光环,依然也不可能抵消掉受伤附加的流血状态。
抽刀杀狼是很帅。
只是帅不过三秒,剩下的狼群便接踵而至。
面对?奔涌而来的狼群,萧瑾表面上脸色苍白,看起来略有些紧张。
实际上,她根本不慌。
既然系统没有提醒她什么。
那么按照套路,肯定会有人?在这时候出?现。
平心而论,萧瑾有些希望,来的人?会是楚韶。
同时又希望不是。
因为雨下得这样急,这样大。
也就在萧瑾如此作想时,箭支破空声打断了她的思绪。
“嗖嗖嗖——”
一?连数发翎羽箭划破雨幕,对?准最先进?入石洞的几匹狼射去?。
强劲如电,贯穿了整个后颈。
鲜血在雨声中喷溅,几匹狼挣扎着瘫倒在地?。
其余狼见状,琥珀色的瞳孔依然森寒无比,却?也生出?了些许犹疑,踟蹰不敢上前。
又是几声狼嚎声响起。
经?过了短暂的交流,狼群凶狠地?盯着站在石洞外的人?,发出?数声悲鸣,旋即悻悻离去?。
只留下了数具狼尸,以及流淌遍地?的温热鲜血。
萧瑾站在石洞边缘,面色却?比方才?更为苍白。
雨珠顺着她的脸侧流至下颔。
从那个人?拉开弓,对?准狼群射出?一?箭开始。
她就知道?,来的人?并不是楚韶。
此时,那人?站在雨中,正垂眸看着雕弓上的血迹。
萧瑾盯着对?方琥珀色的眼睛。
一?瞬间,险些将她的双眸,和捕食的狼群重合在了一?起。
大雨瓢泼,唐翎的面容在雨中变得模糊不清。
她抬起手,从箭筒里抽出?一?支羽箭。拉开弓,将锃亮的箭镞对?准了萧瑾。
也就在萧瑾微微睁大了眼睛,准备侧身?闪避的一?刹那——羽箭擦过她的青丝,射向了后方。
箭支刺进?皮肉的声音,是一?声极为钝重的闷响。
雨珠坠落,急如潮汛。
宁皇后怔怔地?看着刺入自己胸口的羽箭,还没来得及揩去?溅在身?上的血,便垂下手,没了气息。
唐翎缓缓地?放下了弓箭。
萧瑾看着唐翎的眼睛,手脚皆生出?了凉意。
她不知道?唐翎究竟是何时来的。
但?她此时站着,被唐翎看见了。
萧瑾在心中盘算着杀死唐翎的可能性,但?理智告诉她,可能性为零。
很明显,她打不过。
然而,唐翎并没有问萧瑾为何能够站起来,甚至未曾多作解释。
只是随意擦了一?把脸上的鲜血,收起弓箭,跪倒在雨幕里:“臣救驾来迟。”
萧瑾将唐翎看了半晌。
没有让她起身?,也没有为自己的双腿找个借口,反倒淡淡地?说了一?句:“她被血雨楼下??x?了毒,性命只在今晚,你?本不必来杀她。”
唐翎答道?:“臣杀宁氏,乃主上授意。”
听完了对?方的话,萧瑾却?忽然说:“唐指挥使,她其实姓沈,你?知道?吧?”
唐翎点点头?。
萧瑾将匕首洗净了,收回鞘中:“那就别叫她宁氏。”
唐翎微愣,而后答道?:“是。”
按理来说,事情?本该就此告一?段落了。
然而唐翎却?坚持要给萧瑾再作包扎,并声称:“外面正下着雨,王爷的身?体本就不好,受不得凉。”
系统给的时间到了,此时萧瑾已经?恢复了瘫痪状态。
靠在石壁上,皮笑肉不笑地?看着唐翎:“是么?唐指挥使如若果真如此关怀本王,方才?出?手的时机,也就不会这么巧了。”
唐翎面不改色,琥珀色的瞳孔微微漾起笑意:“原来如此,王爷还是在怪臣救驾来迟。”
“……”
萧瑾属实听不懂唐翎在说什么。
只是觉得。
唐翎多少是有些自作多情?的本领在身?上的。
唐翎本在游刃有余地?打着太极,十分自然地?茬开了话题。
下一?刻,面色却?倏忽一?变。
瞬间便抽出?腰际的剑,对?上了那道?快到无影的白刃。
然而出?剑之人?的打法,属实有点疯。
而且很要命。
第一?剑刚落下,第二剑就跟着来了。
唐翎的身?手比之唐羽略逊一?筹,但?也差不了太多。
此时看着那片拂向自己的剑锋,动作倒是极为轻柔。
但?她很清楚。
这一?剑若是砍下来,她的骨头?怕是都要被削掉一?块。
幸好唐翎常年潜伏在敌国,战斗经?验自然是比唐羽要强上许多的,因而移步换影,尚且还能勉强躲开。
只是当她抬起头?,望见白衣上溅开的那一?片鲜血时,终是愣了愣。
因为那双眼睛里映出?了月华浅光,无限温柔。
攥住剑柄的指节,却?用力到微微颤抖,甚至有些泛白。
雨珠沿着楚韶额前的发丝滑落,滚进?湿润的眼眸里,漾开一?圈破碎的涟漪。
这幅姿态脆弱得让人?心颤,但?斩下的一?剑又一?剑,却?分外狠厉,毫不留情?。
在大雨的冲刷下,楚韶的脸色白得几乎有些病态,但?唇角扬起的一?抹兴奋之意,却?暴露了她的心绪。
楚韶不得不承认,在看见萧瑾的那一?刻,一?路蔓延的失重感?,稍稍有所缓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