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当楚韶解着萧瑾衣襟上的扣子,不经意间划过脖颈间的肌肤时。
萧瑾的身体僵了僵,面上显露出了肉眼可见的不自在?。
感受到楚韶指尖的温润触感,僵过之后,她不由得握住楚韶的手腕,佯装淡然地说:“王妃,我……”
还没等萧瑾说完“我自己来”,楚韶的唇畔便弯起了弧度,轻声问:“一个时辰前,王爷不是还叫妾身韶儿么?”
韶儿?
萧瑾沉默了。
“如今,王爷为何?不这?样唤妾身了?”
其?实,喊倒是可以喊的。
只是萧瑾觉得尴尬。
喊一句韶儿,楚韶可能会开心。
但?萧瑾会尴尬到抠出一座梦幻城堡,脑海里循环起很多年前流行的古早鸭头文?学?。
楚韶的发梢还有些微润。
凑近了讲话时,水珠沿着墨发滴在?被褥上,晕出了一片深重的暗花。
萧瑾有些忍受不了。
忍受不了这?样接近的距离。
太近了,便会瞧见楚韶含笑的黑眸,以及微微颤动的眼睫。
烛光洒在?上面,很像阳光下湖水泛出的粼粼波光。
美色着实是杀人的利器。
萧瑾此?时就被杀得片甲不留,甚至讲不出一句狡辩的话,鬼使神差道:“因为这?是你的小名,再唤的话,就有些冒犯了。”
“冒犯?”楚韶弯唇一笑,指尖微动,解开了萧瑾衣襟上的最后一颗扣子。
随后放低声音,轻柔地说:“说起冒犯,其?实妾身还有些失望。”
萧瑾不明所?以:“王妃为何?失望?”
楚韶看着萧瑾,眉梢眼角都挂着笑意:“您从不冒犯妾身,让妾身很是失望。”
萧瑾陷入了沉默。
这?话,她一个现代人接不了。
毕竟再接下去,就是过不过审的问题了。
而且,她还想回家。
作为一个保守且不想成?为渣女?的五好青年,萧瑾一旦接受了自己要回家的设定,就没有那种世俗的欲望了。
既然迟早是要走的。
对人对己,都不该在?这?里……再节外生枝,生出许多本就不存在?的东西。
然而,萧瑾也知道。
有些东西,本就在?意料之外。
就像一场突如其?来的天灾,其?实在?来临之前,人们早已有所?预料。
但?守着一处居住已久的避难所?,便没有人想逃。
只有当海水淹没整座城市之时,或许人们才会知道,爱和死亡究竟谁更?重要。
但?在?此?之前,在?萧瑾目所?能及的眼前,在?楚韶的面前,她不知道。
甚至不是很关心,海水到底会不会淹没自己的避难所?。
反正她的心跳和呼吸,都被楚韶所?说出的下一句话给淹没了。
楚韶伸出手指,抚上了萧瑾的脖颈。
见萧瑾未曾说话,便觉得对方默许了她的行为,也将生死命脉托付给了她。
意识到这?一点之后,楚韶看着面前这?张依旧显露冷淡的容颜,不由得笑了笑。
移动指尖,轻轻划过萧瑾每一寸压抑着颤栗感的肌肤。
似乎察觉到了对方的隐忍,楚韶的面上浮起了天真而困惑的笑容,轻声问:“殿下,您在?犹豫什么?”
萧瑾静静地看着楚韶,并不作言语。
但?楚韶笑了笑,俯近萧瑾的耳畔,柔声说:“殿下,如果您不能忍受妾身的冒犯……”
“其?实,您可以冒犯妾身。”
第106章
楚韶一?边轻声说着话,一?边往萧瑾那边凑近。
衣袖拂动,腰间环佩叮咚作响。
虽然只?是轻微的玉石碰撞声,但萧瑾听在耳中,却仿佛能够清晰看见环佩上垂落的银白流苏,以?及那几?颗剔透的琉璃珠。
上药的大夫刚走没多久,此时室内还萦绕着一?股淡淡的药草香。
浅淡微苦的清香,不仅存在于药罐中,也在楚韶的呼吸之间。
楚韶垂落在肩头的发丝,沾染了下?雨过后的潮气?。
就连那对微弯的双眸,也像是湖面上落满了月光,格外清澈透亮。
对上这样一?双眼睛,便是圣贤,恐怕都会失神?良久。
更何况,萧瑾只?是个普通人。
尤其是俯近她?耳畔的人,字句还带着笑意,温声引诱:“殿下?,您难道对妾身未曾有过半分念想吗?”
若说没有念想,那肯定是假的。
实际上,从烟雨楼出去后的那一?晚,萧瑾梦了楚韶一?夜。
虽然并不是什?么好梦,但也足够刺激,惊心动魄。
在梦里,楚韶伸出手,扼住了她?的咽喉。
夹杂着嘴唇间歇的触碰和亲吻,窒息感几?乎无从回避。
然而?,此时楚韶未曾扼住她?的脖颈,萧瑾却依然觉得有些窒息。
因为太近了。
近到?甚至抬起?眸,能看见楚韶颤动的眼睫,以?及笼罩在下?眼睑的浅浅阴影。
萧瑾静静地看着楚韶,脑海里闪过了很多个瞬间。
良久,她?抬起?了手。
本想轻轻捧住楚韶的脸,却在快要触碰到?的那一?刻,替对方拂去了发梢尾端将坠未坠的水珠。
水珠湿润了掌心,萧瑾与楚韶对视,答道:“不。”
楚韶含笑,等着对方说出下?一?句话。
片刻后,萧瑾缓声说:“我对王妃的念想,不止半分。”
……
夜雨嘀嗒。
室内陷入了静默,如同一?场润物无声的春雨。
楚韶听着窗外的雨声,微微地笑了笑:“既然不止半分,那您缘何从不逾越?”
话到?此处,她?温柔地注视着萧瑾的眼睛,再问:“又是为何,总是避开妾身的视线?”
萧瑾久久不答。
半晌,才回应道:“王妃,我并非有意避你,只?是……”
楚韶笑问:“只?是什?么?”
只?是不知道,该如何是好。
最终,萧瑾还是将这句话咽了下?去。
因为总是如此。
自从来到?这个世界,她?有很多个瞬间,都不知道该如何是好。
明知自己不过是被系统强行卷入了一?场游戏。
但这场游戏很逼真。
以?至于萧瑾亲身经历时,有时候总会忘记,这是一?场随时都会醒来的梦。
就连楚韶,也只?是梦境局部的轮廓,一?道虚无飘渺的剪影。
萧瑾一?直知晓这一?点。
然而?当?楚韶带有温度的指尖,轻轻触碰到?她?的手腕,嘴唇,以?及掌心的肌肤时——她?还是会忘记。
不是自我催眠。
而?是萧瑾并不觉得,这样的楚韶只?是存在于故事里的一?段文字,一?道终将消逝的幻影。
但有一?点,始终无从回避。
她?有自己的家人,朋友。
她?要回到?自己的家。
虽然如今远在另一?端,但那才是她?真正的故乡。
而?不是书中的这个世界。
对楚韶来说,因为心中无所牵挂,所以?九州四海皆是异乡。
于萧瑾而?言,又何尝不是呢?
她?们?是异类。
都无法回到?家乡。
思及此处,萧瑾平复心绪,继续说:“只?是,我还要回家。”
楚韶的眸中漾着暖红烛光,她?凝视着萧瑾,似乎看透了什?么。
过了片刻,唇边仍是弯起?微笑:“殿下?明日便可?启??x?程返京,回到?燕王府。”
萧瑾沉默良久,回答:“王妃,我的家不在京城。”
“那在何处?”
萧瑾看着摇曳在楚韶眼睛里的烛光,轻声说:“在很远的地方。”
楚韶唇边笑意不减,再问:“有多远?”
“很远,即便展开九州的地图,一?个地方一?个地方去找,也找不到?。”萧瑾这样形容。
这时候,楚韶依稀意识到?了。
萧瑾要去的地方,在此间寻访不到?。
她?的家在极远之地。
在所有人——包括自己,都无法抵达的地方。
于是楚韶的心跳陡然加快了。
因为萧瑾说,她?要去很远的地方。
自己不在的地方。
但楚韶并没有将心绪表露半分,仍是温柔地笑着,问:“那是个什?么样的地方?”
萧瑾难以?给?楚韶形容现代社会,只?是简单描述了几?句,随后还总结了一?下?:“其实我的家跟这里,都是一?样的。”
听完萧瑾的描述,楚韶却微微皱起?了眉峰:“何处一?样?”
毕竟在她?看来,何处都不一?样。
萧瑾回答:“都有人。”
楚韶微愣,脸上扬起?了笑容:“原来如此。”
“那么,妾身也跟所有人都一?样吗?”
萧瑾心想,这问的是什?么话。
但凡现代社会所有人都跟你一?样,只?怕在屋顶上飞的人,比在地上走的人都多。
不过,她?也不会说出来。
萧瑾只?是无奈一?笑:“自然不同。”
“妾身为何不同?”楚韶今天的疑问,明显有点多。
像是想确认什?么似的。
萧瑾:“不管是在这里,还是我的家乡,都没有和王妃一?样的人。”
“没有人和我一?起?喝合卺酒,也没有人会在游船上吹奏出一?曲长相思。”
楚韶笑容天真:“那么对您来说,妾身是独一?无二的么?”
“是。”这一?点,萧瑾很笃定。
她?相信,在此后的岁月里,每一?个稍纵即逝的瞬间,都不会比楚韶留下?的痕迹更深刻。
无论是楚韶站在庭院里,抬起?头,望向?灯火如炬那一?个眼神?。
还是持剑,执起?玉笛,静立在烟雨迷蒙中。
都足够让她?铭记很长很长的年岁了。
萧瑾回忆起?了关于楚韶的很多个瞬间。
但当?她?回过神?时,还是有被对方的行为给?震惊到?。
看着褪至肩头的外袍,再看看近在咫尺的楚韶,萧瑾在心里缓缓打出了一?个问号。
?
什?么鬼。
这是在干什?么。
经过数场打斗,萧瑾先前的衣袍早已被血浸湿了,于是银朱给?她?换上了干净的衣物。
由于是夜间,考虑到?本就快要卧榻入睡,故而?这件衣服的穿戴并不繁琐,反倒极为简单。
嗯,穿起?来容易。
所以?脱起?来也不难。
瞧见楚韶唇角的笑意愈发深了,动作虽轻,但也很有效率。
萧瑾终于回了神?,微微皱眉,握住楚韶的手腕,认真地说:“王妃。”
“妾身在的。”楚韶动作未停,用另一?只?手轻轻解开外袍后,甚至还想对内里的雪色中衣下?手。
“……”
萧瑾看着楚韶唇边浮起?的笑意,总觉得事情开始往晋江文学城之外展开了。
这不对劲。
楚韶不懂网站的规矩,但萧瑾身为穿书者,简直太懂了。
于是在犯天条之前,她?望着楚韶的眼睛,还是进行了一?番挣扎:“王妃,我刚刚已经说过了……”
“殿下?,妾身知道。”楚韶含着微笑,头一?回打断了萧瑾的话,“知道您想回家。”
萧瑾愣住了。
楚韶伸出手,取下?了萧瑾夜间束发的玉簪。
看着满头青丝倾泻在那具纤瘦的身体?上,微微垂下?眸,笑着说出了一?句话:“不过,这跟妾身接下?来要做的事,终究又有什?么关系呢?妾身不会因为院子里的紫藤萝迟早会凋零,便不再照料它。”
“将死的囚犯在问斩之前,也会想抬头看一?看太阳。更何况,殿下?和妾身如今尚且存活于世,为何要去顾虑身后之事呢?”
还有一?点,楚韶没有说出口。
她?想要的东西,即便费尽心机也要得到?。
所以?,她?会留住萧瑾。
萧瑾不会走的。
然而?萧瑾却悟出了另一?层意思。
也对。
在末日来临之前,人们?或许已经预知了灾难。
但这并不影响恋人们?紧紧相拥。
想明白这一?点之后,萧瑾轻轻地笑了笑:“王妃,话虽如此,但……你真的知道接下?来该做什?么吗?”
楚韶坦诚地摇摇头:“妾身不知。”
萧瑾看着自己不得动弹的双腿,还有伤残的手臂,叹了口气?。
只?能伸出手,对楚韶说:“抱我去轮椅上吧。”
……
已是深夜,山庄仍在落雨。
雨滴打在洁白的槐花瓣上,连水珠都沁润出了一?股清香。
萧瑾坐在轮椅上,轻轻地将楚韶抱在怀中。
双腿虽然感受不到?知觉,但肌肤紧贴衣料的触感,温软得像是碧湖梳开的一?缎绸。
乌发倾泻如瀑,掩住了楚韶后背的大片白皙肌肤。
但琵琶骨勾勒出的轮廓,却依然清晰可?见。
连带着那只?纤细指节,覆在轮椅上的一?段弧度,都伴着窗外越落越急的雨声,逐渐变得泛白无力起?来。
萧瑾的一?只?手有伤。
故而?只?能用带伤的手揽过楚韶的腰身,不至于让她?滑落。
更鼓声声,夜色渐沉。
风雨刮开了紧掩的窗,雨珠和槐花一?同被吹进来,落在了潮湿的地板上。
萦绕在耳畔的轻吟,宛如玉笛喑哑断续奏出的音节,一?声声比细雨更为悠远飘渺。
萧瑾看不见怀中人的脸。
只?是抱着楚韶,抚过对方微张的唇齿,揽住缓缓下?坠的身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