易朗把其中一杯酒推给若若,若若抿了一口,暧昧的音乐激荡着残余的气味,引得若若心情暴躁。
他问易朗,“没客人了,把音乐关上吧。”
“不用。”易朗说。
“费电。”
“费得起。”易朗说,“挺有情调,开着吧。”
他接下来一句话把若若说得想死。
“其实有客人的。”
若若眼珠颤了颤,向他看过来,嘴唇抖了几下才终于吐出两个字。
“什么?”
“刚有人进来,”易朗吊儿郎当地抿着酒,像是说着稀松平常的事,“被我瞪出去了。”
“……”
“没看到你的,别这样。”易朗看若若脸一瞬间白了,对他解释,“光线暗,你仰着头,而且我也遮了你的脸。他只要不在上空飞无人机就不可能看见……”
若若抓了把头发,狠搓了几下脸之后从牙缝里挤出了句,“我谢谢你。”
“这么客气做什么。”易朗说,“不过等下你得提醒我把监控的盘取下来,”他指指头顶的监控,“这个全程拍的可都是你的全脸,我是无所谓,我就被拍了个头发旋儿。”
操。
若若把酒杯搁下,“你现在就去取!”
“急什么,夜里有没人,喝完再。”
“现在就去!”
“……”易朗盯着他看了会儿,抬手告饶,“好,去取。”
几分钟后,易朗拿着块引动硬盘大小的黑色盒子回来,把东西推给了若若。
“拍得很漂亮哎,我都下不去手删。”他问若若,“要不咱俩留个纪念,我一份你一份。”
“易朗,”若若咬牙切齿地看着他,“惹我生气是能让你感受到巨大的乐趣吗?”
“你本来就在生气,也不是我惹了你你才生气。”易朗一针见血地说。
说完又问,“气什么呢?”
若若把脸撇开,没再说话。
是,他是本来就在生气。
气什么呢?
气易朗堂而皇之地勾引人。
气自己不自控。
还是气易朗事过了无痕的浪荡态度。
他说不清自己究竟在气什么,便只是摇了摇头。
“没有,我没生气。”
易朗也没执著跟他辩论,淡淡“嗯”了声。
“你很喜欢跟你搭班那个小家伙?”他问若若。
“喜欢,”若若说,“那孩子很单纯。”
“我是看你自己一个人辛苦才招的人。”易朗微带控诉地说。
“哦。”若若不接他的话里多余的意思,只说,“那谢谢。”
“你很喜欢小轩?”易朗又问。
“喜欢,”若若说,“轩很真诚,一眼能看到底,看不惯别人调戏我就自己出手,不喜欢的事情就直接拒绝,跟他交往不费劲。”
“你很喜欢苏景?”易朗点点头,又问。
“谁?”
“小轩带过来的那个漂亮男孩。”
“哦,你说哥哥啊。喜欢,超喜欢。”若若说,“他好有种的感觉,自信又明亮的,跟我完全不同。应该是家境很好的人吧,我羡慕他羡慕的要死,但却没有丝毫嫉妒,看他好就觉得好开心,希望他永远这样明媚招摇地活下去……”
“他家境……”易朗在脑子里过了下,告诉若若,“我不完全确定,但似乎是不怎么好的。跟你租同一条街,比你租那套条件还不如。黄色那栋矮楼,楼下是个垃圾中转站的那栋,你经常经过应该有印象的。总之不像是有钱人家的孩子。”
“那可能是家道中落了吧,”底层生活着的人更了解人性,若若还是更相信自己的判断,“他身上那股子经多见广处变不惊的气质骗不了人的。像我这种从小被爸妈告知‘家里很穷’、
‘父母很难’、‘你吃的喝的全是父母血汗换来的’、‘爸妈这么辛苦供你你却只拿到这点成绩自己不觉得惭愧吗’的人对享受只会感到负罪,这辈子永远摆脱不了骨子里的自卑感,做什么都瞻前顾后,不可能像他那样大大方方任人欣赏和指点。”
“你父母这样对你?”易朗有些难以置信地问。
“多数普通家庭的孩子都被这样对待,”若若对贵公子浅薄的人生观感到无语,“我父母只是普通,并不恶毒。你不要这么大反应行吗?”
易朗安静了会。
“我不知道有这样的家庭。”他说。
“易朗,”若若低头看着鞋面,喊了他的名字之后沉默了许久,最终还是把话说了出来,“你大概的情况我知道,但你不知道的是,我依然觉得你超级幸运。”
“这酒吧占地面积有多大?”若若摇头,“你觉得在家里过得委屈,你爸爸,哦,或者应该说是你养父,二话不说就给你批了巨款只为给你解压。”
“你心情不好有大把时间醉酒发泄,有大把资源挥金如土。而我在男朋友跟人订婚又被父母赶出家门的当天下午,还要憋住眼泪为自己谋生路。”
“我这样的人这辈子都只能是这座城市的过客。吃这里的外卖,喝这里的水,租这里的房子,认识这里的你们,一砖一瓦一针一线地把这里装点得更漂亮,却永远也别指望留在这里。”
“脚下这块地段,终其一生我都买不下一个三十平米的落脚地。”
“你很委屈,你的委屈很真实,毕竟锦衣玉食惯了的人一顿尝不到龙肝凤胆也会觉得很委屈。你想走,我也不是有资格劝你什么的人。”
“但是哪怕要放弃这里的生活,也不要只带着片面的委屈走。客观一点,把委屈说出来,也听一听别人对你的羡慕,让人知道你的难过,也让自己明白自己的幸运。”
“你喜欢我,对吧易朗?”若若问。
易朗还在想他刚刚说的话,闻言诧异地看了他一眼,而后目光垂落下去。
“嗯。”他说,“喜欢。”
“不要喜欢了。”
若若说。
易朗没动,盯着脚下不知道在看什么,声音压得很低,带着叹息和压抑的委屈问,“为什么。”
“我为什么不可以喜欢你……”
“你喜欢那个小屁孩,因为他单纯。你喜欢小轩,因为他诚恳。你喜欢苏景,因为他自信。”
“你没有明说不喜欢我。可我不单纯,不诚恳,也不自信。”
“没说不喜欢我,却又说得那么清楚。你喜欢的那些特质,在我身上全都背向而行。”
“你说了这么伤人的话,我也没计较什么,你不喜欢我我也不强求。”易朗轻笑,苦涩地问,“可是凭什么,连我喜欢你都不被允许……”
“不是这样的。”若若对他笑了下,眼里有了泪光在闪,“不是这样易朗。我刚刚说的很清楚了,不是不喜欢你。”
“你是我奢望不起的人,别再引诱我犯错了。”
“我想住豪华别墅,我手里的钱也暂时够租下一栋豪华别墅,但是只够租三天。那么我不会放纵自己住进去。”
“因为一旦体验到期了,我怕我再也适应不了往后余生漫长的贫民窟生活。”
“我有限的青春是我现在微薄的存款,你是我望而不可得的豪宅。我只活今天不想明天地住进去,等青春耗尽了,你要把我赶到哪里去呢?”
“我对你有好感。在我被爱人背叛、被父母赶出家门在这座城市流落了半个月被你收留进酒吧的那一天,我就对你有了好感。”
“这就是我一直回避跟你接触的原因,跟你说的恰恰相反,是因为喜欢。”
第53章 吃了一场很温柔的醋
苏景的行李很少,没请搬家公司,林晖把最后排位置折叠下去,一个后备箱就装完了。
元旦前夕租期就满了,租了三年多跟房东也算有了些交情,苏景当时解释了自己年后打算换工作,跟房东约定不再全年续租,剩下日子按照日租来算,找到新房随时办理交接就好。
林晖把苏景的行李提出去装车,苏景留下来陪同房东检查了一遍家具家电,确定没有损坏,房间也都收拾得很整齐,退还了押金。
“小伙子不错的,毕业苦三年,后面就是好日子了呀。”
房东大叔是本地人,口音听上去很柔软,苏景对他笑,“朋友还在楼下等我,没有问题的话我就先走了叔叔。”
“好的呀好的呀。”
林晖把着方向盘看苏景带着笑意穿过小路来到停车场,没有一丝犹豫地拉开车门坐进车里,微微扬了下眉算是赞叹。
他以为苏景会像上次顾倾离开时那样伤感一番的。
但易轩似乎把苏景照顾得比他想象中还要好,发自内心的笑意和斩断过去的决心必定是眼前人呵护包容的功劳。
林晖吹了声口哨,“走啦,开启景小爷的美丽新生活!”
苏景前几日接到了一个新推出的咖啡品牌的广告片落版案子,品牌创始人是个不到三十岁的年轻人,没有像很多甲方一样查资历要案例,跟苏景见面沟通了创作理念之后就确定了合作。
这单稿酬给得相对丰厚,又是新品牌,第一波广告热度如果打得响以后可能会有长期合作的机会。
苏景非常珍惜,每天下班后花费几个小时在各家咖啡厅走访做调研,几天下来品咖啡的花费快要比稿酬还高了。
“别算这些,这件事的价值不在于这笔订单赚多少钱,而在于背后蕴藏的机会,”易轩隔着电话给他宽心,“机会是无价的。”
苏景本来也这样认为,只不过这种事情吧……有钱人说得理直气壮,苏景这样还挣扎在温饱线上的人就需要听别人劝一劝才会感到安心。
似乎真的有了告别过去的晦暗全速跑起来的迹象,苏景看到了光,步伐也越来越坚定,越来越有力量。
林晖看着他这几个月的变化,真心为他感到开心,问苏景,“过两天同学会,你去不去?”
“班上的人吗?”苏景问。
“多数是班上的,也有当初学生会那几位风云人物,都是熟脸。”林晖解释,“不比从前了,毕业后还留在本市的各有各的本事,同一个地区打拼,多拉一张关系网对自己总没坏处。”
林晖这样的社牛没关系都会主动上赶子拉关系,自然不会错过同学会这样天然的人脉局。
苏景对这种事情的态度比较淡然,爱去去不爱去不去,如果是早几年读书的时候,他可能会随口推掉说自己不感兴趣。
可是这几年他的社交圈收拢到了很小的范围,听林晖这么说,他隐约觉得自己好像不该再那么随意了。
去一下吧。
哪怕是为了证明自己不再蜷缩躲避,可以回归正常的社会关系。
“行啊,去social一把。”苏景玩笑道。
“哎对,”林晖忽然想起了个事,“我跟你提个人你看你还记得不。”
“楚然,有印象吗?”
苏景微微怔了下。
“会长啊……”
其实苏景对楚然的记忆已经很淡了,毕竟不是同班,隔着两届的年龄差,单凭学生会那一点点交集实在很难留下什么深刻记忆。
可是听到这个名字他却发自本能地一僵。
怪就怪易草认死理,把苏景年少无知的一句调侃生生记了好多年,最近不止一次控诉苏景当年说要撇下自己去追楚会长的黑历史。
“对对,会长。”林晖想他大概也不会忘,“那你知道楚臻吗?”
“楚臻传媒?”
“对!”林晖每次说起身边牛逼的人总有种与有荣焉的自豪感,“楚然学长开的,没想到吧?”
这是真没想到。
楚臻算是如今海市知名的传媒公司了,业务虽说没有遍布全国吧,但也做了不少国际一线大牌的广告案子,苏景最近找学习资料的时候还时不时扒到楚臻的创意案例。
只是没有想到这家名气响当当的传媒公司会是自己毕业刚满五年的学长旗下的产业。
林晖还真是没说错,留下来的一个个都是卷德爆棚的金刚狼。
“你做这块我也不太懂,但应该能跟会长手上的案子对接得上吧。”林晖是真的很够哥们,“这几年同学会有两回他还问起过你。刚好你也对他有印象,聊着也不尬,等去了哥就帮你诉诉苦,没准儿他能给你指个出路。”
“别别别。”苏景连连摇头,“我接着案子了,现在刚转广告这块,从低到高稳扎稳打才是正路。都是熟人,你把我推过去,我给人干砸了,他尴尬我也尴尬,你难看我也难看。”
“也不一定就得从他手上接项目啊,他比咱高两届,入行早,人脉宽,指头缝里漏两单就够你往上蹿一蹿了。”
“打住。”苏景被他那副“慈父多败儿”的样子闹得想笑,“我长得挺茁壮的哥,你上赶子拔苗助长再给我拔死了。”
“德行。”
“楚然也去啊……”苏景苦恼地嘀咕了句,“那这事儿我得再琢磨琢磨。”
“为啥?”林晖问,“你俩谈过?”
“滚。”
“打过架?结过仇?抢过对方女朋友?”林晖一连串地问,“还是他看见过你垫内增高,你见过他带假发套?”
为啥楚然在场就有点想回避呢。
这事儿还真不好跟外人解释。
归根结底就是他跟易轩口嗨了一句,傻小子默默记了好多年的仇。
人家楚然从头到尾连知情都不知情……
也怪大冤种的。
“你不觉得我俩都太优秀了吗?”苏景酷酷地对林晖眨了个wink,“王不见王,没听过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