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毓潼摇摇头,她坦言:“我要是猜得出来,第三军团的事情就不会直到普茨洛夫军团突袭才暴露。”
史薇凑近盛毓潼,低声:“是毒.品。”
盛毓潼先是震惊,尔后是恍然大悟:“原来如此,尉迟麟既然被□□,就无法给眼线提供毒.品,这几日也该有戒断反应了。”
“参谋告诉我,今晚就该是他们出现戒断反应的高峰期,你和我,有场好戏看了。”
史薇注意到盛毓潼的肩膀上落了只小虫子,伸手拂去,再凝视盛毓潼的眼睛,说:“你在新首都应该很顺利,今早上将特意发了电报给我,说你要回来了。我本以为,你会被他调走,不会回来了。”
原来盛毓潼离开之时,史薇就有如此预感。盛毓潼一时竟不知道该说什么。
“我只是想,骷髅军团是个是非之地,你在这里,既不能得到重用,亦不能保证自身的安危。你去了,要是不能再回来,也是好的。”
盛毓潼呆呆地看着史薇,半晌才说:“你总是有道理。”
史薇敲了一下盛毓潼的额头,背着手,一本正经地说:“我是有道理,可我有更多的无可奈何。我希望你能信我,就像当初在天枢塔校,你始终相信我是个好人。”
这番话倒让盛毓潼感触良多。当年她仅凭望远镜里一次偶然发现,第一次见到史薇,便怀了无限赤诚与憧憬,盛家堡垒见面,更是将她的信任都托付给史薇。她对史薇的信任起初就是是无理由的,不需要怀疑的,最后还因慢慢被史薇征服变得不容置喙。
“我已经没有以前那么天真了,但我还是愿意相信,班长是个好人。”
史薇揉了揉盛毓潼的头发,又问起了盛毓潼在新首都的种种遭遇。听盛毓潼主动让沙丽作为眼线留在杨乃宁身边,顿觉内心五味杂陈。她知道盛毓潼对杨乃宁多么信任。沙丽的存在不过是为了让史薇安心罢了。
“难为你,为我做这么多。”
史薇咳了一声,就不知道该做些什么了。她少有这样手足无措的时候。盛毓潼想了想,又和史薇说:“乃宁姐在联盟总部过得好像很不如意,她不太喜欢她现在的这份工作,她一直有上前线的愿望。”
“杨乃宁和我同岁,都已经三十岁了。她在联盟总部做了这么多年文职,只怕她对指挥官应有的基本知识已经生疏,就算还记得,也跟不上现在的变化了。”
史薇说的这些话都是她的肺腑之言。从来都是指挥官转文职容易,文职转指挥官难,联盟军事史上不是没有这样的例子,但这些文职指挥官取得的终身成就很低,只能说圆了个人的指挥梦。以史薇对杨乃宁的了解,她不觉得杨乃宁能接受甘居人下的结果。
“我家族里的人有不少都在联盟担任文职,依我看,以杨乃宁的才干,留在联盟总部做文职,对军部只会有更多的益处。”史薇真心说。
“可要是这条路,不是乃宁姐自愿选的呢?”
戒断反应
史薇听盛毓潼的话里有些蹊跷,但她提前毕业了,确实不清楚杨乃宁填志愿的情况。她想盛毓潼这趟过去,杨乃宁大概对她吐了不少怨言,就说:
“我听说她在机要的位子上,应该有很多话不能轻易对别人说。你去了,她就对你说,这是件好事。但是她的话里,苦三分也可能说成苦十分。我知道你比一般人更看重她,但我以为,人的话并不是句句都要当真。”
见盛毓潼面色郁郁,史薇索性把话敞开了说:“我和杨乃宁关系疏远,这件事也许是我想多了。但无论如何,杨乃宁是个成年人,又在军部,想要转到前线,随时都能转。她要真的那么想上前线,就不会老老实实在文职岗位上熬九年,还做到上校的级别。她的话,大概是见了你后,内心不平才故意说给你听的。”
“报告!”
史薇蹙眉,她预感盛毓潼要说出让她不快的话了:“讲!”
“乃宁姐不是这样的人!”
果然,史薇在内心无奈地苦笑一下。但表面上,她还是和颜悦色。她背着手,点点头:“我懂,我懂,我都懂。杨乃宁和你是老乡,你当然比谁——都懂她,行了吧?”
“报告!”
“又怎么了?”
盛毓潼睁着一双清澈的大眼睛,她吞吞吐吐:“我不是故意惹你生气的……你说得有道理,但我不希望,因为我单方面的转述,让你误会乃宁姐。”
“误会?”史薇挑了挑眉毛,她笑起来,自己都不知道是不是被盛毓潼气的。她走到盛毓潼身边,用肩膀撞了撞盛毓潼,逼她靠到了桌子上。看着盛毓潼退无可退,史薇笑得嚣张极了:“盛毓潼,你会在杨乃宁面前,这么维护我吗?”
盛毓潼红透了耳朵。史薇伸手捏了捏,语气轻松:“还挺烫的。”盛毓潼却是一脸视死如归,她闭着眼睛:“我不会维护任何人,我只维护事实!”
耳边静默了半晌,史薇迟迟没有动静,盛毓潼偷偷睁开一只眼睛,史薇居然正盯着她。
“盛毓潼,我和你商量件事儿行不行?”
“嗯……”
“偶尔别人在你面前攻击我的时候,你也像今天维护杨乃宁一样维护我,行不行?”
“这是当然的,班长只要没做错事,我当然会维护班长。”
盛毓潼叫起了班长,史薇就知道盛毓潼有几分服软了。她把盛毓潼从桌边拉起来,两人又说了些话,但盛毓潼识趣地没再提杨乃宁,转而将话题引到反对派党魁伍奈迪的身上。她想起伍奈迪给的戒烟糖,这几日她都好好揣在兜里,就掏出来给史薇看。
“这是伍奈迪给我的戒烟糖,我怀疑有蹊跷,就带回来,想着给你看看。”
史薇定睛一看,这枚戒烟糖的外包装银绿相间,材质有些像玻璃纸。剥下外包装,里头是一枚棕褐色的糖果,散发着淡淡的薄荷香气。史薇最在意包装纸的内层,只见内层干干净净,什么都没有。
她起身,去桌上取来水,朝包装纸一泼,过了一会儿,又用手电筒照玻璃纸。可玻璃纸上并没有如史薇预期的那样,显示出某些字迹。
史薇当真是纳闷了,伍奈迪突然给盛毓潼一颗戒烟糖做什么?
“可惜现在营地里没有相应的器材设备,否则就能化验这颗糖到底有没有问题了,”史薇自言自语,尔后又看着盛毓潼,“只是我想,伍奈迪总不至于蠢到给你颗有毒的戒烟糖吧?”
“我告诉他我不抽烟,但他还是给了我戒烟糖。”
史薇若有所思。她把戒烟糖放到桌案上,用手电筒的底部用力一砸。戒烟糖四分五裂,里头也没藏着什么东西。
史薇像是松了一口气,她放下手电筒,回头和盛毓潼说:“看来伍奈迪只是单纯想笼络你,这样一来,我也放心了。”
晚上十点,熄灯哨一吹,史薇带着盛毓潼、参谋以及警卫连埋伏在了第三军团的帐篷不远处。
“虽然我们知道控制这些眼线的东西是毒.品,但我们始终没有查到毒.品的真面目。参谋和我商量,决定把这些第三军团的兵全部转移到新帐篷里,他们自身的物件通通以消毒为名拿走,再在新帐篷里隔离他们一星期,不准他们到外边儿来。第三军团内部有人和我们报告,今天晚上那些眼线会行动,我们正好将他们一网打尽,来个人证物证俱全。”
盛毓潼点点头,就专心看着帐篷的出口方向。史薇却不看出口,看着帐篷的侧面。今早卫兵报告,有人索要了刀片,理由是刮胡子,但卫兵索回刀片时,却被告知刀片遗失了。史薇揣测这些人准会趁着众人熟睡之际,从某一侧划开帐篷跑出来。
“有动静!”
埋伏的骷髅军团成员全都躲到了掩体后。史薇听到了小刀割帐篷布的声音,这种声音持续大概两分钟,又忽然停止了。
史薇屏住呼吸,她看见一个人的上半身从帐篷侧面突兀地探了出来。他警惕地看了看四周,才跨出帐篷,落到地上。
紧接着是第二个。
史薇摸摸数着人数,竟有十六人之多。他们都身着单衣。虽然已是春天,但荒河平原的晚上气温最低可达零度,史薇判断他们不会走太远,更不会花费太多时间,便示意众人保持镇静,且看他们的下一步动作。
最后一个出来的人,似乎是这群人的领头者。他打了个手势,一群人都往帐篷后面走。史薇脑子飞快转起来,她记得第三军团帐篷背后就是露天旱厕。当初是为了监控第三军团人员,防止他们借口便溺逃跑,史薇才选择把他们安置在这个帐篷内。
“少将,现在怎么办?”有人问。
“十六个人出来,肯定有古怪。还好参谋埋伏在那边,”史薇拔出配枪,“跟上!”
一行人蹑手蹑脚地绕到帐篷背后,果见那十六个人聚集在露天旱厕前。他们十六个人都跪在地上,用手挖掘起来。或许是戒断反应作祟,他们的表情都极为痛苦,手脚也不时抽搐。
想来如果不是因为戒断反应,他们也不会选择在这时铤而走险。
史薇看准了时机,她朝天开了一枪,埋伏的哨兵们顿时一拥而上。他们不费吹灰之力地就将这十六人制服了。他们当中,不少人在被制服时,手上还紧紧握着一种形似萝卜的植物。
“把他们的嘴巴都堵住了,防止他们咬舌自尽。”
史薇吩咐完,提起其中一个人,他整个人抽搐得像条扭曲的虫。他就是钻出帐篷的第十六个人。
她蹲下来,抬起他的下巴,慢条斯理地说:
“今天晚上,从你开始,第一个审问。”
审讯
史薇和她的参谋突击审了一夜,到第二日中午才从审讯室出来。她和参谋相视一眼,脸上的表情,或多或少都有无奈。
昨晚抓到的这群眼线,口中的话大多相同。他们都只承认违反军规、毒.品成瘾一款,对和协约众国勾连一事是坚决不认。无论史薇如何威逼利诱,都不肯松口。想来是看准了勾连国外枪毙,毒.品成瘾只需坐牢,决心赖到底了。
“史薇少将,接下来该怎么办?”
参谋缓缓道出心中的不安:“我们已经抓到了人,却没有证据来定他们反叛的罪。眼下到哪里去找新的证据?”
“不急,至少害群之马都清出来了,日后打仗能放心用人,才是头等大事。”
参谋听了史薇的话,面上的凝重还是没被驱散,他说:“史薇少将是个筹谋长远的人,但是也要提防眼前的小火花,免得它把房子烧了。”
参谋的话自然是善意的,史薇笑道:“谢谢提醒。”她看参谋还是不大高兴的样子,就说:“审人,有军事法庭,你我不必操劳这件事。我打算把昨夜挖获的植物根茎,送一些到研究所,让那些研究学者看看这种植物到底出自何处。只要他们确认这种植株原出自协约众国,这件事不就顺利破解了?”
“可,并不能十成十保证,这种植株一定出自协约众国啊!”
“参谋,你比我还年长几岁,不可能没听说过联盟史上因饥荒大规模误食迷幻草药的事情。自那时起,联盟组织人力对此类草药开展了多次大规模扑杀。如今联盟境内是不该有这种植物出现的。如果有,一定是从外头来的。”
参谋皱眉:“但为了研究,各研究所内部还保存着少量样本。第三军团曾被改建为防疫军团,里头有生化实验室。说不定就有这种迷幻植株的样本。”
参谋的话让史薇眼睛一亮。参谋见史薇神情有变,就问:“莫非少将想到了什么?”
史薇来到盛毓潼的帐篷,帐篷里没人。史薇一摸凳子,还是热的,应该刚走不久。她正想出去找盛毓潼,才转身,盛毓潼却先回来了。
“审完了吗?”
“审完了,有几个问题想问你,”史薇说,“你的连牵头建设了生化实验室,那生化实验室具体有哪些人负责?”
盛毓潼说:“人很多,我这么说,你可能记不住。”
“不用把他们的名字告诉我。你只要告诉我一件事:他们还活着吗?”
“都……在第三军团遭突击那会儿死了,”盛毓潼被史薇这番话一提醒,像是想到了什么,“除了我和放假的沙丽,一个都没剩下,想来真是蹊跷。”
史薇拉着盛毓潼坐下,说:“我看过第三军团的阵亡人员统计名单,虽然战事惨烈,但当时驻守在第三军团大本营内部及附近且无人幸存的营,也就是正好负责警戒的七营、八营还有正在休整的侦察营。七营和八营首当其冲,这样的遭遇情有可原,但为什么侦察营会一个人都剩不下来?”
盛毓潼垂眼,她的眼皮动来动去:“我怀疑过,但我又想,可能是他们决心和普茨洛夫军团对抗到底,才全部牺牲,因此就没有细究。”
“关于那天晚上的事,我可以去问嘟嘟。你只要告诉我,这个生化实验室项目,怎么开始,怎么进行,又是如何废止就好。”史薇说。
“这项目虽然颁布得晚,筹谋却很早。我刚从天枢塔校毕业,下到连队接到的第一个任务就是这个。那时尉迟麟和我说,因我是天枢塔校学生,额外器重我,才要我领头做这件事。”
“你就是天枢塔校的毕业生吧?”尉迟麟热情地说,“请坐。”
盛毓潼拉过身后的椅子,在桌前坐下了。尉迟麟和蔼地笑着:“对于今年有天枢塔校学生自愿加入第三军团的事情,我感到很欣慰。你来,我肯定是要重用你的。现在有一个任务交给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