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先别急着说恭喜,我还不知道能去哪儿呢,”杨乃宁美滋滋地说,“我最想去第八军团,新建的,更容易建功立业。天枢塔校的也不怎么愿意去那儿,我去正合适。”
“哦。”
“到时候你也填第八军团,你来,我罩你。”
盛毓潼沉默了一会儿,杨乃宁看不惯,顺手敲了她的帽子:“你发什么呆?”盛毓潼迟疑地开口:“乃宁姐,天枢塔校的人,还不愿意去哪些团啊?”
“第三军团,这个军团老打败仗,新兵牺牲率最高,也没人愿意去。”
“哦。”盛毓潼又干干地应了一声。杨乃宁瞧着她若有所思的样子,俯下身子问:“你问这个干嘛?”
“我就随便问问,随便问问。”
但盛毓潼的表情还是暴露了她的真实想法,杨乃宁不难猜出她的心思。她靠近盛毓潼,低声说:“你还在介意史薇那件事?”
盛毓潼顿时不自在起来,她低头看着地砖,默不作声。杨乃宁正想安慰她几句,忽然龙仪走了过来:“杨乃宁,校长让你去一趟办公室。”杨乃宁来不及多说什么,只有一搂盛毓潼的脖子:“呆子,等我回来。”
校长办公室外没有人,杨乃宁有些诧异。她以为这是人人都要经历的过程,没想到只有自己一个人。
“报告!”
“请进。”
杨乃宁发现校长就坐在位子上等她,好像已经等了很久了。“我这次,是专门让龙仪请你过来的,”校长朝桌子另一面的椅子一指,“请坐。”
杨乃宁顺从地坐下。校长温和地说:“上一次和你谈话,都是塔际联赛前夕了,你还记得我问你的问题吗?”
问题?杨乃宁迅速在脑海里搜索了一番,还真让她找出一个问题。“您是说,在俘虏营里,红方指挥官和红方士兵牺牲哪一个的问题?”杨乃宁说。
校长这下子倒对她有些刮目相看了。“没想到你还记得?”校长微微一笑。
“这都是校长对我的教诲,我不敢忘记。”杨乃宁殷勤地说。
“既然你记得,就说明这一年的时间里,你也不是完全把我的要求忘记了。那么我再问一遍,你会牺牲哪一个?”
杨乃宁眨了眨眼睛,但校长的表情没有给她任何提示。校长只是平和的,不动声色的看着她。
从校长这里找不到线索,那到底该从哪方面入手?杨乃宁瞥了一眼墙壁上的书法,那是天枢塔校的校训,上面写着“生存下去,永不言弃”八个大字。
“我认为,应该牺牲士兵。”
不等校长询问理由,杨乃宁就急切地开口:
“天枢塔校的校训是‘生存下去,永不言弃’,既然要生存,就要考虑谁的生存能发挥出最大的价值。俗话说,铁打的营盘流水的兵,士兵的可替代性最强,生存价值也最低。指挥官却难以替代,一个好的指挥官不仅好在自身,也好在和军团的磨合,如果牺牲了指挥官,短时间就算能再找一位,磨合也需要时间。战机不可失。”
校长边听边点头,她说:“你说得有道理,有一部分,我也很赞同。我叫你来,一方面是想知道你对于这个问题的回答。另一方面则是要告诉你,有部门想要你,等会儿拿到志愿表的时候,你看到去处也不必惊讶。”
杨乃宁思忖起来:该是什么部门,她看到了会惊讶?她暗自盘算了一会儿,要是惊讶,当然是被分到了天枢塔校作战指挥系都不想去的地方,也就是分配到第三或者第八军团。第三军团从来不主动要天枢塔校的学生,之所以不要,原因据说涉及到了派系斗争。
那就只可能是第八军团。
第八军团正好是她的心仪之处。
想到这里,杨乃宁不由得欢欣鼓舞,她笑着说:“谢谢校长。”每回军团要人,没有校长的推荐,志愿是不会被锁定的。
“别谢我,是你身上有这方面突出的才能,”校长看着杨乃宁,“今天听了你的回答,我愈发确信,你能做好这份工作。好好干,我期待看到你的嘉奖。”
“是!”
杨乃宁高兴得都有些忘形了,她兴奋地一抬手,差点儿把帽子打掉。校长见她这样,低头一挥手:“好了,快去礼堂,再迟一点,所有人都得等你。”
“是!”
杨乃宁一路狂奔,终于在最后一刻抵达了礼堂。其他人都已经坐好了,拿着笔写志愿。但也有人没动笔,龙仪单手撑着下巴,不知在想什么。
□□站在讲台上,他瞅见杨乃宁:“杨乃宁,你来了,来来来,看一眼你的志愿就可以走了。”
杨乃宁喜滋滋地接过档案袋,她拆开绕着的白线,取出里头薄薄一张对折的纸条。她的心扑通扑通直跳,除了塔际联赛那次,就属这次跳得最快。
她慢慢打开纸条,待看到第一志愿,她的笑容凝固了,浑身的血液都冷了。
“第一志愿:联盟总部近卫军文职留用。
第二志愿:无。
第三志愿:无。”
一瞬间,杨乃宁把纸条当场撕碎的心都有了。联盟文职,这通常是普通人类才会做的工作,她一个哨兵,何必沦落到和普通人类抢饭碗?
但她终究没有把志愿表撕碎的勇气,她只是默默把志愿表塞回了档案袋,再双手奉给□□,心不甘情不愿地和她从未想过的未来,说一声,谢谢,承蒙抬爱。
传言
盛毓潼来到联盟新首都的第二天恰好是个周末。盛毓潼习惯了早起,自然也醒得很早,她从房间出来时,杨乃宁的房间还房门紧闭。
盛毓潼靠近门听了一会儿,没有动静,杨乃宁可能还在睡觉。
洗漱完毕后,盛毓潼主动做起了打扫工作。她发现杨乃宁家看似整洁,边边角角却有积年的灰尘。看起来杨乃宁也没有多用心打扫过,至少没用天枢塔校那套标准打扫。
盛毓潼还在沙发底下找出一瓶小白片。她蹲在地上,用抹布擦掉表面上的灰。她看了眼保质期,都过期了,于是放进塑料袋,准备扔掉。突然门铃响了,盛毓潼从地上爬起来。她先透过猫眼往外看,外头是个穿着联盟工作制服的人,但不是军服。
“乃宁,你在吗?乃宁?”
盛毓潼瞥了眼自己制服上的肩章,明晃晃的老鹰。她赶紧冲到杨乃宁房间,把杨乃宁从床上拖起来:“乃宁姐,来人了!正敲门呢!”
杨乃宁顿时惊醒,麻利的穿上衣服,出门前又看了眼盛毓潼:“你就躲在这里。我敲门了,你再出去。”
敲门声越来越激烈,杨乃宁喊着“来啦来啦”,小跑着到了门前。她拉开门,一看:“这不是刘议员吗?您这一大早来找我做什么?”
盛毓潼猫在门后,杨乃宁同门外人说的话,盛毓潼都用五感听得一清二楚。
“没办法,不知道情况,我寝室难安,就只好又来问尉迟少将的情况了。”
刘议员笑眯眯的,他只是个普通人,察觉不到盛毓潼的存在。杨乃宁请他进了屋。他眼见看见了落在地上的塑料袋:“上校在打扫卫生?”
“不,这是昨晚打扫的,我才睡醒。”
刘议员坐下了,杨乃宁就坐在他对面。她既不给水果,也不主动说话,只是瞧着茶几,像是还没清醒。刘议员踟蹰了一会儿,开口了:
“上校,这几天有收到第三军团的军情吗?”
杨乃宁沉吟了一会儿,死死吊住刘议员胃口,看刘议员有些急不可耐了,才不紧不慢地说:“有,上将会在下周一的例会上宣布。”
“上校能提前通融一下吗?”
刘议员的暗示,杨乃宁自然很容易领会。她看着刘议员:“这个不是什么难事,上将准备宣布,第三军团的残余兵力编制成加强连补充骷髅军团兵力。”
“这,第三军团只剩这么点人了?”
“在毫无防备的情况下被偷袭了大本营,换做哪个军团都剩不了多少人的,”杨乃宁观察着刘议员的神色,“但尉迟麟少将还活着,你们反对派一时半会儿不需要再拟定人选,只是——”
“只是什么?”
“只是尉迟麟这回很惹众怒,就算你们想保他,只怕民意也不容他。”
刘议员掏出帕子擦了擦额头上的汗:“谁说不是?我也没想到尉迟麟是这样不中用。说来也怪,他早年在史德威手下,还是个史德威的得力干将,怎么自己当了指挥官,就糊涂到这个地步?”
杨乃宁轻笑:“刘议员你都不知道,我这个军部的文职人员,就更不知道了。”她说完,眼珠子一转:“不过我有听过一种说法。”
“哦?”
“我听说,尉迟麟是个安插在协约众国的间谍。因为他是间谍,所以他才会这么消极应战。”
“哈哈哈哈,这绝对不可能,”刘议员笑完,严肃地拍了拍桌子,“谣言,绝对的谣言。我们党魁专门查过尉迟麟的底细,他家往祖上数三辈都是联盟的人,前两辈都是经商,到他这一辈才入伍,是万万不可能成间谍的。”
“当时的党魁,就是现在的党魁么?”杨乃宁好奇地问。
“倒不是,当时的党魁是周元立老先生,现在已经去世了。但当时负责查尉迟麟底细的人,就是现在的党魁,伍奈迪。”刘议员似乎想打消杨乃宁的疑虑,又赶紧说;“虽然我们是反对派,却也是从联盟的利益出发,绝不会放任一个间谍被安插到八大指挥官的位置。”
“我懂了,既然这样,那我们今天的谈话,刘议员你说前半部分便可,后半部分,”杨乃宁指指刘议员,又指指自己,“你知,我知。”
“这是当然,我一向是把乃宁你,当做我的朋友。才会和你多说了这么多。换做别人,我是多一个字都不会透露的。”
“我也是把刘议员当成我自己的朋友,所以才提前告诉你们第三军团的消息。”杨乃宁坦然地看着刘议员,看上去倒有几分真诚。事实上,杨乃宁坚信,他们二人谁都不相信自己说出来的鬼话,只是在保守秘密和多留一条后路上,有绝对的默契。
送走刘议员,杨乃宁回来敲房门:“呆子,出来了。”推开门,盛毓潼一下子跳到另一边。杨乃宁看着她:“刚才我和议员说的话,你应该都听清了吧?”
“你怎么想到,说尉迟麟是个奸细的?”盛毓潼瞪大眼睛问。
“联盟内部有这个传言不是一天两天了,我只是借这个机会问问他,好向上将回话,”杨乃宁推了推盛毓潼,“呆子,瞧把你吓的,要是尉迟麟真是奸细,这不正好便宜了史薇,让她得一个捉拿奸细的好名声吗?”
她转身叠起了被子,嘴上没停:“你放心,刘议员就是反对派和军部沟通的线人,他不会轻易把我不让他说的话说出去。他说了,我这边能给他的信可就断了。”
盛毓潼倒没想到联盟也有传言,她忙拉住杨乃宁,想要问得更清楚一些:“联盟怎么会有这样的传言?都是从哪里传出来的?什么人在传?”
“你一下子问这么多问题,我该回答哪一个?”杨乃宁只觉得头都要炸了。一早上没睡醒就被人拉起来,还要和刘议员周旋,现在还有个喋喋不休的盛毓潼。她假装翻了脸:“出去!”盛毓潼呆在门口,杨乃宁又喊了一声,“出去”。盛毓潼这才退出门外。
就在这时,电话响了,杨乃宁不得不甩下被子出去去接,盛毓潼立马给她让开了一条道。杨乃宁扑到电话前,屏幕上显示的号码让杨乃宁一愣。她拿起听筒,恭敬地说:“上将,我是杨乃宁。”
“让盛毓潼接电话。”
伍奈迪
盛毓潼被杨乃宁送到了新首都的军事区。一进去,盛毓潼果断撕掉了臂章,她的想法很简单:多一个发现第三军团回来的人,就多一份麻烦。
虽然是周末,但军事区的驻军是没有周末的,远远的,盛毓潼就听到道路上传来整齐的口号声。她快步走到那些高大绿植的下头,就在她的斜对面,一个连队排列整齐,跑步前进。领头的是个尚显青涩的女孩儿,她看到盛毓潼,立刻敬礼:“长官好。”
盛毓潼也敬礼,她目送队伍渐渐远了,才继续前行。她步伐很快,饶是如此,也费了番功夫才找到曾明的住址。
曾明早起后,就忙着护理阳台上的绿植,他不让保姆和勤务兵护理这些,定要亲力亲为才好。他用喷壶朝叶片上洒水,水化成轻柔的水雾落在碧绿的叶片上。洒到一半,曾明听到门外有人,就说:
“门没锁,进来吧。”
他把水壶放在花盆边,一转身,看到盛毓潼笔直地站在门边。他头一次认真地看起了盛毓潼的模样。她的头发很黑,如同乌鸦的羽毛,嘴唇紧抿,显示出她板正的气质,上挑的眼角则给这古板的气质搭上了个问号,使一切都似笑非笑,可意会而不可言传。
“去把门关上。”
盛毓潼立马照做了,她的一切动作都是规规矩矩,板板正正的,倒有点像机器人了。待盛毓潼锁好门,曾明也不让她坐下,直接开口了:
“我这次喊你过来,是因为两小时后的高级官员聚会上,我需要一个第三军团的人出面,去回答反对派党魁伍奈德的一些问题。”
盛毓潼顺从地回答:“是。”
“在你右手边的第三个房间,桌上有一张纸,上面有一些伍奈德可能会提到的问题。抽屉里有新的白纸和铅笔,你把你的回答都写在纸上,写完以后,再拿给我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