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毓潼一怔:“怎么会传成这样?”
“也就是说里头还有真的?”杨乃宁的眼珠子都快蹦出眼眶了。盛毓潼问:"这又不真,怎么还能弹劾?"
"议会都这样,真真假假,假假真真,没事找事。"
杨乃宁压低了嗓子,神神秘秘:"不过你放心,这种东西,只要掺了假,摆平是分分钟的事情,就是名誉多少受点影响。”
杨乃宁在哪儿都如鱼得水,这是好事,也是麻烦。盛毓潼警觉起来:“那可是议会,你有什么办法摆平?”
“呆子,你就是在外头呆傻了,议会又不是什么高不可攀的地方。前月我们还在里头打架了。"
杨乃宁越是轻描淡写,盛毓潼越觉得不可思议。尽管她也知道,杨乃宁就是有无中生有,小事化大的本事,盛毓潼还是听得一愣一愣。
"总之。军部有军部的利益,你们这些指挥官和我们自然是一体的。史薇又和军部有千丝万缕的联系,不像反对派推上来的尉迟麟,我们当然要想尽办法保她。”
“这么说来,你和我们是站在一边儿的喽?”
杨乃宁瞪了盛毓潼一眼,她看不惯盛毓潼这副模样,从前是,现在也是。但她也没什么恶意,纯粹是在盛毓潼面前暴露脾气急外加没耐心。
她说:“成天说些傻话,论出身,论派系,论利益,哪一条咱们不是站在一条船上的?难不成我还站到反对派那一边去,给自己讨苦头吃?”她又揉揉盛毓潼的脑袋:“这么些年,怎么就不见你脑袋瓜开窍呢?”
盛毓潼捂住自己的头,靠在墙壁上。她笑着:“乃宁姐,哪里是我脑袋瓜不开窍?是你的脑子越转越快了。”
固执
盛毓潼随杨乃宁一道去了离联盟总部大楼不远的杨乃宁家。那是一座水泥色的小院,院墙上躺着数枝冒出新绿枝芽的枝条。杨乃宁问了盛毓潼不少问题,但都无关痛痒,盛毓潼一一回答了。
“这就是我的屋子,请进。”
盛毓潼先抬头看了看,房屋有了年头,天花板的四个角都有渗水的痕迹。再看看面前,茶几上的果盘摆着新鲜的水果,隐隐透着水果的清香。
“房子不算新,但是住起来挺舒心的。你就住在我这里,咱们说说话,”杨乃宁捡起桌上的苹果,塞到盛毓潼怀里,“吃。”
盛毓潼接过苹果,赶忙说:“乃宁姐,我不麻烦你,我住联盟招待所就好。”
“呆子,真是,”杨乃宁敲了一下盛毓潼的后脑勺,瞪着眼睛,“咱俩老乡,你跟我见什么外?难道联盟招待所比我这里自在?而且你是第三军团回来的,去联盟招待所一登记,指不定谁要给你打电话问情况!让你住我这儿,也是史薇的意思。”
“班长的意思?”
“不信,不信你自己给史薇打电话,”杨乃宁把话筒塞到盛毓潼怀里,“打,我告诉你电话号码。”
盛毓潼慢腾腾放下话筒,她看着杨乃宁:“乃宁姐,那就麻烦你了。”
“什么麻烦不麻烦的?咱们同是盛家堡垒老乡,我不照应你,谁还照应你?”杨乃宁看盛毓潼捧着个苹果,又指着苹果,“吃啊,这玩意儿给你就是让你吃的,你捧着干什么?”
盛毓潼咬了一口苹果,杨乃宁这才满意地笑了:“我给你收拾屋子去,你坐啊。”
“乃宁姐,真不用,我自己来就行。”
“盛毓潼,你给我坐下!坐下!”杨乃宁怒喝,她看着盛毓潼懵懂的模样,更来气了。“我警告你啊,没有我的允许,不准在我的地盘上多走哪怕一步路。”
杨乃宁说完,穿过客厅。她猛地回头,见盛毓潼坐在沙发上一动不动,这才放了心,到了靠右的一扇门边,推门而入。盛毓潼看杨乃宁进屋去了,赶紧拿着苹果,蹑手蹑脚到了入门的玄关处。
大门后摆了五双拖鞋,右手边则是封闭式鞋柜。盛毓潼拉开一旁的鞋柜门,往里一看,里头还有不小的空位,可见杨乃宁家是常有人,且有不少人来的。
盛毓潼又蹑手蹑脚回到沙发上,拿起苹果咔擦咔擦啃起来。她专注地盯地砖上的裂缝,耳边是杨乃宁在卧室里打扫的动静,窸窸窣窣的。没一会儿,苹果啃到只剩了个核,她站起来找垃圾桶,看了一圈客厅,没有,就捏在了手里。
“盛毓潼啊,收拾好了。我昨晚接到消息收拾了一大半,现在收拾完了,你进去看看,满不满意,不满意,姐姐我再给你收拾一下,”杨乃宁擦着额头上的汗,从卧室出来,一见盛毓潼的手,就从隔断上取下一个垃圾袋,打开,“扔这里就行。”
“乃宁姐,能住就行,我要求不高。”
“你要求不高,我也不能亏待了你啊,”杨乃宁收拢起塑料袋,随手扔在了墙角,“咱们又是同学,又是老乡,我亏待别人都可以,就是不能亏待了你。”她坐在茶几边,眼瞧着盛毓潼,敲了敲桌面:“我和你是可以交心的。”
盛毓潼傻笑起来。
“说起来,当时看你在天枢塔校里那么木楞,我是真没想到你会成长成今天这副模样,”杨乃宁垂眼,“我也没想到,我会做今天这份工作。”
“乃宁姐你会去后勤部队,确实出乎我的意料。我记得填意向部队的时候,乃宁姐你和我说过,你是一定要拿着枪杆上战场的。”
“是啊,我确实是这么说的。”杨乃宁低头,两只手揉成一团,她微不可查的叹了口气。盛毓潼瞧着杨乃宁的手,不难猜出她此刻纷乱的心绪。
“乃宁姐,发生了什么事吗?”
杨乃宁扯了扯嘴角:“没什么。苹果好吃吗?”“好吃。”盛毓潼点点头。“那就再常常这个吧,橘子,很甜的。”杨乃宁塞了一个橘子到盛毓潼的手里。盛毓潼赶忙挥手:“乃宁姐,真吃不下了。”
“一个苹果能吃多饱?你别和我客气,不然我把橘子连皮带核一起塞你嘴里。”杨乃宁刚做出这个架势,盛毓潼立马条件发射的做出了防御动作。杨乃宁灵光一现。
“呆子,你说,我们俩打架,谁能赢,谁能输啊?”
盛毓潼慢慢放开手,认真想了一会儿:“在天枢塔校的格斗课上,我还真没和你较量过。”
“要不咱们来试一试?”
“乃宁姐……这不好吧,你都做文职工作这么多年了。”
“有什么不好的?我虽然是文职,但私下也有练习。况且我也想知道,咱们的训练和实战的差距到底有多大?”
“乃……”
“就当是活动筋骨,好不好?”杨乃宁手搭上盛毓潼的肩膀,“就和我试一试,这么多年都没人陪我打一场,我憋得慌。”
盛毓潼瞧着杨乃宁的眼睛,她何曾见过杨乃宁眼中这等哀哀的神色?她记得杨乃宁从前在天枢塔校时,对格斗课远没现在热衷。
两人搬出一块空地。杨乃宁率先摆出架势,而盛毓潼只是松松的防御着。“盛毓潼,我可是来真的。”杨乃宁提醒道。
“直接来吧。”
杨乃宁挥拳而上,盛毓潼看似松懈的防守霎时牢牢将她架住了。杨乃宁转而用肘击打,盛毓潼借力打力,反而带着杨乃宁翻了个身。杨乃宁顺势拉着盛毓潼向下,意图将盛毓潼过肩摔到地上,不想反被盛毓潼死死固定住。
“第一局你赢了。”
盛毓潼开口:“还来?”
“当然,地方都挪开了,总不至于打一局就结束了吧?”杨乃宁从地上爬起来,方才翻身拉扯到了她胳膊上的肌肉,现在胳膊有些酸疼。她却觉得浑身畅快过了。
“这衣服太阻碍发挥了。”杨乃宁喘着气笑道。她脱下外套,再扯掉领带,把袖口的扣子都解开了。
“再来!”
徒增烦恼
杨乃宁重重倒在地上,她一咧嘴,嘴角是释然的笑。
“好久都没这么尽兴过了。”
盛毓潼伸出手,想要拉她起来,却被杨乃宁一把拍掉。“盛毓潼,你也来躺着,”杨乃宁看着天花板,“地上也不凉。”
盛毓潼默默跟着躺下了。她偷偷看看杨乃宁,杨乃宁脸颊发红,跟醉了一样。
“盛毓潼,你能不能告诉我,意愿表到底长什么样?”
“就是一张小白纸,上面有第一志愿,第二志愿和第三志愿,在每个志愿下面,填心仪的去向就好了。”
“哦,原来长这样。”
盛毓潼一手撑起上半身,杨乃宁盯着天花板,眼里像是有恨:“盛毓潼,如果我和你说,我的志愿一早就被填好了,你信么?”
“我听说过有部分人的志愿会被提前锁定的事,一般来说都是某方面有突出才能的学生才会遇到这样的事情。”
“呵,是吗?我有什么突出才能?”杨乃宁自嘲地笑了笑,“我唯一突出的地方,就是和谁都能说几句。”
这句话混在笑意里,让盛毓潼听得含糊不清。盛毓潼在地上爬了爬,离杨乃宁更近了一点。杨乃宁还是恨恨地盯着天花板,下颌那儿有一点亮亮的星,有些像眼泪,近看了才发现不是。
“乃宁姐,你现在也有去前线的机会呀,”盛毓潼试探地说,“只要你愿意,所有接受哨兵的军团都会欢迎你。”
“他们不会接受我的。”杨乃宁抹了把脸,坐起来,仿佛被抽掉脊梁骨似的,无力地坐着。盛毓潼想要安慰几句,却不知从何说起,而问杨乃宁更深的内情,也是开不了口。
还是杨乃宁先开口:“不说我自己了,你还记得沙丽吗?”
“啊,记得,第三军团遇袭时,我正好放了她的假,她来新首都了,后来奔波劳碌,没有机会问她的情况。她怎么了?”
“我……我把她安排在哨向复健院里。”
杨乃宁很想把她遇到沙丽的前因后果都说个清楚,到口边却又觉得不必说这么多。只是,只是还有事,最好提一下。
“说来也巧,咱们第一次参加塔际联赛的时候,我就碰见她,还,还打断了她的锁骨,”杨乃宁无奈地笑了笑,“现在想,当时没下那么重的手就好了。”
“我只知道沙丽因为负伤才转为辅助向导。具体什么时候负伤,她从来没和我说过。”
“这样啊,这样。”杨乃宁低下头,心中隐隐有些高兴,为什么高兴却说不上来。现在她暂时代理沙丽的监护人一职,自然看过沙丽的履历。沙丽入伍十年间,只和盛毓潼一个哨兵长时间相处过,其次就是她。思索到这里,她倒有些明白自己在高兴什么了。
盛毓潼看杨乃宁由悲转喜,很是不解,但也觉得,杨乃宁开心起来就好。她犹记得史薇提前毕业后,作战指挥系的学生待杨乃宁愈发冷淡,偌大的天枢塔校,只有盛毓潼偶尔能和杨乃宁说上几句话。但那时盛毓潼也有自己的心事,杨乃宁难免寥落。
“盛毓潼,咱们一块儿去看看沙丽吧,”杨乃宁提议,“她很想念第三军团的战友,如果她能见到你,她一定很开心。”
“见到我高兴?”盛毓潼险些笑出声,“她背地里管我叫魔鬼,还以为我不知道。”
杨乃宁问盛毓潼“魔鬼”这一称呼的由来,盛毓潼说,她初期训练部下时管理很严,部下背地里没有对她不怨声载道的,后来经人指教知道了些训练的方法,管理松了些,但这个称呼却被沿用了下来。
“是谁这么好心指教了你?”杨乃宁笑着问。
“康宇星,”盛毓潼提起这个名字便有万般的无可奈何,“她一直指教我,从天枢塔校开始,到下连队以后,只是后来因为我重伤了史薇,她就和我一刀两断了。我后来失利被迫逃进山里,再出来就遇到史薇,康宇星听说消息连夜来接我,直接和我说——”
“说什么?”
“说,要是我对史薇有非分之想,她会杀了我。”
“哈哈,这像她会做出来的事情,”杨乃宁笑起来,“我伤了史薇,她也是一样的来警告我,只是没警告你这么狠。”
“我和康宇星,从入读天枢塔校的第一天起,就互相不对付,她嫌我圆滑,我嫌她太直,最后约着在天台打了一架,还是不分胜负。毕业之后,我和她都没要对方的联系方式,以为从此就能天高地阔,永不相见。”
“但她被俘虏的电报,还是我第一个收到的,真没想到——”
杨乃宁停下脚步,看着盛毓潼的眼睛,眼中满是不忍:“她那样耿直的人,绝不会投降,也不会轻易寻死,在俘虏营里,该受多少苦。”
盛毓潼也不忍地说:“我和史薇给她发了电报,想要提醒她转移,但还是晚了一步。”
两人说话间,已到了复健院门口。门卫看到杨乃宁,很热情:“长官,你又来了?这可是你本周来的第二回了。”
“我的被监护人有个朋友来了,我带她来看看。”杨乃宁取出证件推进小窗口,又朝盛毓潼要证件。
“我找找。”
盛毓潼从衣服夹层摸出证件,放到窗口,门卫打开一看:“还是位前线长官啊,您辛苦了。”
“不辛苦,应该的。”盛毓潼客气地说。
门卫在纸上刷刷写了几笔,就把证件都退出来:“都登记好了,你们进去吧。”杨乃宁拿起证件,把其中一本还给盛毓潼,趁着盛毓潼往口袋里塞证件的时间,她对盛毓潼说:“我带你进去,待会儿你去看沙丽,我就不看了。”
“为什么?”盛毓潼瞪着眼睛。
“毕竟我打断了她的锁骨,见面还是挺尴尬的。找你来陪她聊聊天,是我能做的、为数不多的事情,”杨乃宁忽然惊醒似的,“先不废话了,咱们进去,进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