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近代现代] 放纵—— by作者:泽上 完结
佚名  发于:2023年04月17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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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沈渊在黑暗中盯着他,什么也看不清,可他莫名的知道,尉殊并没有睡着。
  他放缓了呼吸,也放空了脑中的胡思乱想。
  突然,温热的呼吸扑在脸上,腰上也被人揽紧,是尉殊贴紧了他说:“睡吧,会没事的。”
  沈渊反手将人也搂紧,窗外有蝉鸣,夏日的温度在夜里不减,他们的体温交织在一起,很热,但不想松手。
  “不要安慰我,我会自责。”沈渊说。
  尉殊沉默了一会儿,声音在黑暗中响起,“可我也不知道还能再说什么,我甚至不清楚,我是在安慰你,还是在安慰自己。”
  “和家人坦白……很艰难吧。”沈渊突然说。
  尉殊的声音闷在混沌里“嗯”了一下。
  沈渊沉默下来,不敢多问,他不想让尉殊再去打想那些不好的记忆,只是将手落在尉殊的背上轻轻拍着。
  他低声:“睡吧。”
  很沉重的一夜,让他假装轻松都做不到。
  尉殊没了声音,沈渊也不再去想他是睡了还是沉默,只是同样保持沉默,呼吸都变得小心。
  时间一点点过去,窗外开始泛起的鱼肚白,沈渊用一夜的时间回忆了他们的相识和恋爱,才突然明白,在这段感情里,尉殊才是付出最多的那一个。
  他更多的是在接受。
  他对尉殊做过什么?
  他想了一个晚上也想不出什么。
  尉殊不清楚他是什么时候醒的,他只是望着那扇小小的窗户,盯着窗外泛白的天色看了看,不知道多久后,听到沈渊的声音响起,还是那样的沉静悦耳:“尉殊,该起床了。”
  那声音很轻,像是重一下他就碎了一样。
  他起床,从衣兜里翻出一个夜晚都很平静的手机,点开,果然什么都没有。
  点开手机通讯录,最上面的还是昨天那条和邵嫡的通话记录,尉殊不知道为何笑了一下,他在夜最深的时候离开,他们却连一个电话也没给他。
  尉殊坐在床边,垂着脑袋沉默,手指习惯地点开微信。
  手指习惯性地在屏幕上划了两下,忽然,尉殊的瞳孔猛地缩了一下。
  屏幕上显示着最近的通讯人,他在无声中切回通讯录,在搜索栏输入:秋。没有弹出联系人,只是弹出群聊里很久之前说过的秋女士。
  尉殊勾起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已经把他删了啊。
  沈渊猛地收回眼,退了一步说:“时间还早,你要吃什么,我下楼去买。”
  将手机踹回衣兜,尉殊抬头,声音平静道:“我想吃烧卖,最远的那一家的。”
  沈渊点头,看着他已经发红的眼圈,咬了咬牙还是没有开口,快步走了出去。
  四周都静了下来,洗手池里蓄满了冷水,尉殊低头将脸扑进水池,心里很烦躁,一股从未有过的委屈压抑在心头,绝望铺天盖地,他感觉自己悬在空中有些不受控制。
  冷水灌进鼻腔,寒意温度刺激着皮肤,两者的温度传递,尉殊慢慢闭上了眼,试图用水温来舒缓心中的烦躁。
  客厅的老钟表发出滴答声,尉殊从水池里抬头,看着镜子里的自己,摆着一张被哭还难看的脸。
  眼泪在无声中滚落,发酵了一夜的情绪,终于在无声和无人中爆发。
  像是奔涌的洪口,从名为眼眶的堤坝泻下,带着心起伏着不可名状的痛楚。
  *
  沈渊拎着早餐上楼时,尉殊已经收拾好了情绪,平静的脸上看不出情绪,平常的像是在做一道寻常不过的数学题。
  沈渊稍稍松了一口气,将早餐放下,说:“刘姨说今天是她和火叔结婚三十年纪念日,每人送一份小米粥,但是刘姨说我买两份早餐肯定是你来了,送了两份。”
  沈渊顿了一下,“很好的开头。”
  尉殊了然地点了点头,走到桌前坐下,手上用力将吸管插进粥里,吸了两口评价道:“好喝。”
  那语气很平,很静,虽然摆着最寻常的表情,可在沈渊眼中就是不一样,少年不擅长的伪装,怎么能在他的眼中逃过。
  “要不然,我们先不去学校了吧。”沈渊突然说。
  尉殊抬头,有些困惑地看着他。
  沈渊澄澈又深邃的眼望着他,声音讳莫如深:“我先带你去个地方。”
  尉殊点了头,沈渊从卧室里拿出外套给他,“穿上吧,那里有点冷。”
  晨间还有雾气,一呼一吸都带着水汽,尉殊呼吸着湿冷的空气跟在沈渊后面,他没有问要去那里,只是沉默地跟上。
  沈渊带他来的是个小山头,楚城地处平原,山不多,也不高,这个地方尉殊在楚城两年也没有来过。
  完全不熟悉的地方,穿过细细的小径上山,慢慢的脚下的路也越来越淡,随即被杂草遮掩,一片荒芜的迹象,索性树木葱郁,倒也不显萧条。
  走到山头,树反而少了,渐渐地露出土色的山头。
  沈渊显出十分熟悉的样子,行走停顿都像是算好了距离,然后慢慢地停在一个位置转头看向他。
  尉殊跟上去,山顶的风带着草木的味道,缓缓地落在裸露的皮肤,带着快要消失的湿气。
  “这是?”尉殊有些诧异地开口。
  沈渊面前是一颗结满果子的樱桃树,正好到了樱桃季,眼前的树上樱桃果型饱满,色彩娇艳,在荒芜的山头十分瞩目。
  他静静地说:“我妈妈的骨灰就埋在这棵树下面。”
  尉殊看向樱桃树的神色认真了几分。
  沈渊缓缓开口,声音说不上的深沉:“她很怕虫子,我哭了好久才让爷爷答应将妈妈火化,不用随便被埋在土里,连副棺椁都没有就被虫子蚕食。”
  “这个山头以前是赵德元拿来种药的,他看我可怜,同意我把她埋在这里。”
  他蹲了下去,将枝杈拨开,露出枝干上绑着的白色碎花布条,已经绕着树干缠了好几圈。
  细细看又似乎不是简单的布条,更像是女生裙角上割下来的一条。
  将那些绕在一起的布条解开,又慢慢从下面拉到树顶,沈渊放轻了声音:“对不起,已经很久没有来看你了。”
  尉殊站在他旁边,看他带着一种由心而出的放松,心情慢慢也静了许多。
  缠绕在樱桃树上的小碎花的布条被山顶的风吹起,在枝头轻灵的摇曳,沈渊起身,转过头去看向尉殊,伸手十指扣紧了他。
  掌心传来熟悉的温度和触感,少年的手带着力道,他们的指骨像是在对抗,指节的形状清晰地在在心中显现。
  清晨温和的阳光打在身上,尉殊听到熟悉又清冽的声音说:“妈妈,我带他来见你了,你一定也会喜欢他吧。”
  尉殊在茫然中冲着樱桃树点头:“……阿姨好。”
  沈渊快速地笑了一下,继续说:
  “我说过,我最幸运的就是在最迷茫但还来得及纠正的时候遇到了尉殊,才不至于到于事无补的时候才追悔。他让我有了锦绣前程,妈妈,我现在很好,但是我的很好全部是因为他,所以……”
  沈渊顿了两秒:“他已经向我伸了手,那么握紧就由我来。”

Chapter102
  悬空的心沉入胸腔,升起的彷徨落地,雾一样的迷茫散去。
  尉殊说不上自己的心情,他只是觉得自己的视野又清晰了一点,心又跳的更安稳了一点。
  俯身,尉殊以绝对的尊敬与平和向樱桃树鞠躬,垂下去的手更紧地握住了沈渊,他说:“谢谢。”
  谢谢她将沈渊带到这个世界,给了他那么多的爱。
  沈渊从樱桃树上摘下一颗递到他嘴边:“很甜的,虽然没洗。”
  尉殊笑了一下,毫不介意地将樱桃吞了进去,口腔瞬间被甜味充斥,闷了一夜的眼染上熟悉的欢悦:“好甜,我们多摘一点路上吃。”
  沈渊扬着笑:“都是你的。”
  *
  不知道是几点,公交车上没了熟悉的校服,只剩下拎着袋子出门买菜的大妈。
  尉殊手上端着一张纸,纸上放着刚才摘的樱桃,不清楚是不是心理作祟,他居然觉得比他吃过的任何樱桃都甜。
  沈渊坐在旁边神色如常,顺带还好拿出手机背了几个单词。
  尉殊盯着樱桃,又慢慢转头去看靠窗的沈渊。
  他似乎真的什么都不担心,还是如常的模样,就连背单词的频率都和平时一样。明晰的下颌微动,浅色的唇瓣慢慢蠕动,吐出一个个无声的读音和字词。
  窗外的风涌入,带着街边喧嚣的烟火气撩起少年乌黑的头发。
  他的浮躁与不安都像是被拿去吹拂了少年的鬓发,身心在安适中变得默然无话。
  “小伙子,你这樱桃,哪里买的哇?”
  尉殊回神,寻着声音看过去,是一个白了头发的老奶奶,面色和蔼,正探着脑袋看着他手上的樱桃。
  “不是买的。”尉殊说。
  “不是买的呀……”老奶奶显出几分落寞,低喃道:“还想给我家老头子也带点呢,他最喜欢樱桃了。”
  “可是奶奶,爷爷从来不吃那些水果的。”一旁的突然探出一个很小的脑袋,声音奶气。
  “他都是偷偷吃的,那个时候你都在睡觉。”
  “可是,明明最后都被我吃了。”
  “你又吃你爷爷的贡品!” 老太太突然举起手,轻车熟路地将巴掌轻柔地落在小孩身上,言语责备,却似乎并不怎么生气,眼神中还带着几分宠溺。
  但是那句话却让尉殊彻底沉默了,他慢慢回头,猝不及防对上了沈渊的眼。
  那双眼似乎已经落在他身上很久,眉眼深邃无波,在他看过去后呆了几秒才缓缓收回。
  “在想什么?”尉殊问。
  沈渊低声:“我从来没见过我奶奶,连照片也没有。”
  “我也没见过我的奶奶,不过——等毕业了,我带你去见我爷爷吧。”尉殊轻声,想起那张严肃又和蔼的脸,眉宇都轻松了几分。
  沈渊有些意外地说:“还是第一次听你说起。”
  “爷爷住在乡下,我也只是每年回去一两次,他以前当兵,看不得人闲着,我一回去就被拉着去下地,所以没怎么说过。”尉殊按着太阳穴,想想那些早起下地的日子,脸上又严肃了几分。
  公交车停在学校门口,尉殊捡起纸上堆叠的樱桃喂了一颗进嘴里,低着头下了车。
  沈渊跟在他后面下车,同样从纸上拿起一颗樱桃,吐掉籽说:“没想到你还是下过地的。”
  尉殊微微挑起眉尾,眼睑半敛:“真以为我肩不能扛手不能提啊。”
  “不会。”沈渊摇头,“见过你打孟凯。”
  出乎意料的回答,尉殊跟上他莫明地有些兴奋:“原来你见过。”
  “嗯。”沈渊沉吟:“现场版。”
  尉殊笑笑,一脸认真地说:“我是老实人。”
  沈渊哑然。
  “这么看果然有猫腻啊,啧。”
  脸上的笑升起三分又慢慢收起,沈渊看着不远处拍着手笑的张珏,沉下了脸。
  “别管他,闲得慌。”尉殊看着那张欠扁的脸,毫不犹豫的掉头往学校走。
  然而张珏已经走出来横在他面前。
  尉殊停下脚步,没有说话,只是皱着眉盯他,意思明显:您有事吗?
  张珏低头拨着手上的钛钢手链,在手腕上一圈一圈的转,泛着冷冽的金属光泽,吊儿郎当地说:“说实话,我挺喜欢你的。”
  他喜欢尉殊,因为那张脸十分好看,因为他聪明又斯文,因为他不像承裕的学生——温和的没有一点匪气,也不像沈渊藏着戾气,让人生畏。
  可他也讨厌尉殊,因为他好看,因为他聪明,因为他不像承裕的学生,因为他们有完全不同的前程。
  “有病。”沈渊皱着眉冷冷地吐出两个字,不想在张珏身上浪费时间,拉过尉殊就想走。
  张珏一手挡在他们面前,转而盯着沈渊:“我真的很讨厌你,但是——”他顿了一下,话锋一转:
  “你也在害怕吧,我太懂你了,你其实最守规矩,虽然谁都怕你,可你骨子里就是个保守的,喜欢什么都照着规矩来,该怎么样就怎么样的,不要有波澜,不要有冲击。但是你今天迟到了,你在犹豫,也在害怕。”
  沈渊的脸上看不出情绪,也没有回应。
  张珏又移向尉殊:“你也是吧,你真的不慌吗。”
  手上捧着的樱桃已经吃完,尉殊将垃圾扔进距离最近的垃圾桶,轻描淡写地问:“说完了吗?”
  张珏已经收了拦在两人面前的手,双手插在裤兜耸肩道:“我没有恶意,不管你们信不信。”
  “我也喜欢男的,你们知道吧。”他继续说。
  尉殊看向他的目光终于有了几分耐心,“你到底想说什么?”
  张珏突然凑近尉殊,尉殊的脸在他的瞳仁里放大,眼中只剩下少年那张白皙俊逸的脸,他说:“听我一句劝,如果你们只是玩玩,就分手吧。”
  “你他妈神经病吧!”尉殊猛地拉了下脸,懒得多说一句废话,拉着沈渊就走。
  他们的背影越来越远,张珏第一次被人骂没有生气,只是直起身苦笑了一声说:“我是认真的。”
  他还记得昨天听到这个消息时自己的心情,不可名状的淡淡的兴奋,将他的妒恨都散的干净。
  他们是同类,真正的同类。
  他太清楚这种事情了,当年他出柜,他们骂他疯子,神经病,不可理喻。
  他被爸妈连夜送进精神病院,灌药、打针、电击、被绑在床上,他有一段时间不能自理,躺在床上什么都像,就是不像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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