幸好这人酒品不错,沈渊也略微安心地带着人往回走,只是偶尔在尉殊走错路时将人连掰带锢地转个方向。
尉殊走的像个圆规,行迹却像个陀螺,沈渊走了一段终于憋不住笑了。
笑完了见尉殊又走错路口,连忙上前将人掰过180度,“走错了,这边。”
尉殊这次醉的厉害,以往能听清的话开始几个字,几个字的蹦到他耳边。
“走……这边。”他跟着说,然后迈着晃荡的步子往前走。
尉殊觉得自己的脑袋很沉,很沉,好几次都开始听不见耳边的声音。
“喂,你……刚才说了什么?”他突然停下来,转回头去看沈渊。
少年冷白的肌肤爬上粉色,眼角,耳尖都带着粉色,想是刚哭过,很想让人再欺负一遍的感觉。
沈渊愕然,“我刚才没有说话。”
尉殊不太信地看着他:“你说了。”
“我没有。”
“你就是说了。”
喝醉的大爷开始胡搅蛮缠了,沈渊叹了口气,将人的从太阳低下拉到建筑阴影下,“我说了,我说要不我找旁边超市借个小推车把你推回去。”
“不行!”尉殊果断开口。
还是这么要面子,沈渊拉着他,有些奇怪地看着他,问:“你到底醉了没?”
“嗯!”尉殊胡乱地点着头,“不……推车,你……”他伸出食指戳着沈渊的肩,“背我!”
沈渊摇了摇头:“你说的,我们要走回去。”
陀螺不走了,找了个凉快的地方蹲下,仰着脖子,含混地说:“背我……走回去。”
“热!”陀螺似乎有些生气。
沈渊好笑地看着他,同样蹲下来,笑吟吟地说:“答应我一个条件,我就背你。”
摊在地上陀螺同学抬头,歪着脑袋看他。
少年琥珀色的瞳仁上因为酒精缠着一层浊气,桃花眼看着他又似乎没有对焦,茫然又无辜,长睫微微向下,被风吹起的头发在睫毛上游荡,因为歪头的原因,能看到流畅精致的下颌。
两人离得很近,沈渊几乎能看到他脸上的绒毛,像是熟透了的桃子,看着就是软的。
他说:“你以后不要喝酒了,喝醉了会变傻。”
空气沉静了下来,话语也好像落在了地上,埋在了土里。
尉殊没有回答,却在沉默从地上起身,开始抱着沈渊的腿得往上爬,动作并不美观,像是婴儿:“背我……”
沈渊愣了两秒,慢慢抿紧了唇。
路上零星的人停下脚步去看他们,沈渊放弃和他沟通,连拖带拽将人带到无人的地方。
倒不是他怕丢人,是害怕尉殊明天醒了自己先受不了,这位爷要脸,还不是一般的要脸,做点丢脸的事能把自己憋一天,大街上闹点丢人的动静,大概率能吵着自杀。
午后的长风从头顶吹过,确定了四周无人,沈渊终于安心的松了手。
背上突然一重,脖子瞬间被人圈住。
尉殊带着完全不像醉酒的敏锐,精准地跳上沈渊的背,他将脸贴在沈渊的肩上,将自己的热量渡给沈渊,舒服地长吁。
背上的人扼着他的脖子,将他往后带,沈渊彻底没了办法,稳着下盘将人背紧,一步一步往回走。
贴在脖颈上的鼻尖呼出滚烫的温度,慢慢没了声音,沈渊也缄默,安静的只能听到两人的呼吸。
灼热的呼吸在肩头摊开,像是浪花,起伏平缓,沈渊侧目去看,尉殊已经枕着他睡着了。
他垂下头去看地上的影子,两个人交叠在一起,长叹了口气,喃喃自语:“你倒是舒服。”
不知道过了多久,只是气温明显降了几度,视野也开始有了几分昏黄。
沈渊走出薄汗,背上的人却是一点没有要醒的感觉,他停下步子歇了一会儿,手上一点不敢放松。
惯来平稳的呼吸带着几分沉重,沈渊看着熟悉的地标估算着距离,想着还有多久到家,嘴上无奈地咕哝:“祖宗,真是找了个祖宗。”
感受着额间的汗顺着脸颊流到下颌,像是尉殊清醒着,沈渊转过头去冲他说:“真该去超市借个推车把你扔里面推回去。”
背上的人突然动了一下,将脑袋从右肩换到了左肩,还舒服地轻吟,想只打呼的猫。
沈渊继续叹气,却不再说话,免得吵到他。
天空彻底成了橘色,连天的火烧云高悬在头顶,落日扬在西边,光火依然炽烈,在橘红的晚霞包围中显出耀眼的白色。
“渊哥?”身后突然响起呼喊,带着几分不确定。
沈渊停了下来,伴着急而短促的脚步,人声也越来越近。
“渊哥!真的是你啊。”罗向晨第一个跨到前面,不可思议地而又异常兴奋地看着他说:“我们老远就看到你了,我说是你,包扬还不信。”
说完他看着后面的包扬,得意地说:“一周的饭别赖账啊。”
包扬的声音从身后响起,愤愤不平:“知道了,给你撑死!”
说完,又贯口似的说:“渊哥,你怎么能背人呢,我可是深信你的光辉形象,深信你如山一样的背的不会给任何人靠近的机会才敢和他打赌的!你辜负了我对你的信任,你让我痛失好几百!”
沈渊皱着眉说:“什么乱七八糟的,你去把你腿打折了,我也背你。”
说完,这才注意到有很多人,少说也有十七八个,他问:“你们聚完了?”
林嘉木早已饶到了他面前,盯着躺在沈渊背上的尉殊,摇了摇头说:“老易说下周三模,老师们就都回去准备了,我们去唱K。”
林嘉木顿了一下,“你去么?”
“你们看我去的了吗。”沈渊无奈出声。
“殊哥真醉了?这么离谱?我都喝了一圈了还生龙活虎的。”罗向晨也是一脸没见过的样子盯着尉殊,边说边笑,“难怪让我去搞老郑。”
“睡着啦?”他指着尉殊问。
沈渊点头,看向他,疑惑地说:“他是怎么收买你的?”
罗向晨伸出手,食指和拇指左右摩挲说:“钞能力。”
一听到钱,包扬立马从旁边闪过来问:“多少多少?”
“就一个任天堂switch。”
人群中突然爆出一声脏话,是立在一旁的宋阳:“艹!这种好事都能落到你头上。”
包扬呆若木鸡:“我给我爸要了好多次都不给我买。”
“要不我怎么能有干翻郑威的勇气。”罗向晨笑了两声。
包扬羡慕的眼睛都红了,在一旁疯狂地动着手指比划,一边恶狠狠地出声:“那你还就一个任天堂?你再给我就一个,我拍死你信不信。”
罗向晨:“那是殊哥信任我的酒量,给出的合理报酬。”
包扬:“明白了,这就回去练酒量。”
“其实还有一个更简单的方法。”罗向晨说。
“你闭嘴,我知道你要说什么。”包扬先发制人,说完已经冲向了沈渊。
“渊哥,我看你都累了,这样吧,我来背,我一定把殊哥安安全全送回家,你跟着他们去唱K。”说着大有将尉殊抢过去的打算,眼睛亮得出奇,看着尉殊的表情明晃晃地挂着一个字:爹。
沈渊有些嫌弃,淡声说:“包扬,为了一个游戏机你就不要脸了?”
包扬毫不在意:“也不是为了游戏机,就是想有个爸爸敬一份孝心。”
沈渊:“你这样,你家里人知道吗?”
“怎么,你要告状啊。”包扬理直气壮。
沈渊无话可说了。
尉殊本来睡的踏实,结果耳边的声音越来越多,越来越乱,让他不安地动了动,将头埋在沈渊的衣服里。
沈渊退后一步,距离包扬更远了些说:“你们赶快去吧,把他带走。”
下一秒,熟悉的音乐前奏响起。
沈渊停下动作,喊着背上的人:“尉殊,尉殊——你的手机响了。”
尉殊蹙着眉去掏上衣口袋里的手机,摸到了也不管,就垂在沈渊胸前,没有接听也没有挂断。
铃声还在继续,尉殊细白的手指轻轻握着,伴着铃声一晃一晃的,时时有掉下去的危险。
包扬连忙从尉殊手中拿过摇摇欲坠的手机。
沈渊放低了声音去喊他的名字。
“哥,这儿呢。”包扬拉着尉殊在空中挥舞的手往手机屏上摁去。
尉殊听到了沈渊的声音,也听到了手机铃声,可是酒精让人混乱,他只是胡乱地在屏幕前点了点。
手机里传出一个少年的声音,温吞清冽,像是夏日冰镇的苏打水,“殊哥,邵嫡回来了。”
是很舒服的人,让人只是听声音就能想象出内敛又温柔的少年形象。
尉殊点了免提,在场的人听到声音,十分自觉地屏气凝神,周围几个说话的也慢慢放低了声音。
但是当事人很明显没有听。
“殊哥?”手机另一端的柏昀迟迟没有听到回复,有些疑惑地喊着他的名字。
包扬难得闭嘴不说话,一边戳了戳沈渊示意他说话。
沈渊无声地动着唇,“你让我说什么?”
包扬不回答,只是用手疯狂地指着手机屏。
对面的柏昀笑了笑,“你是生气了吗?就是怕你这样,我才先找你通通气的。”
沈渊无奈,接过话头说:“尉殊喝醉了。”
电话那边的柏昀愣了一下,随口道:“殊哥不是最清楚自己的酒量吗,怎么会喝醉。”
沈渊木木地说:“不知道。”
对面默然了一会儿。
冰苏打一样的声音再次响起,“你是沈渊吧。”
沈渊点了点头,恍惚间想起来对面看不见,谨慎地“嗯”了一声。
柏昀笑了笑,了然地说:“殊哥的男朋友啊,难怪他能放心的喝醉。”
Chapter100
四周突然听不到一点声音,窸窸窣窣的交谈也停了下来,心脏猛烈地跳动着,沉寂中能听到砰砰砰的声音。
包扬的脸扬在面前,摆着从没有过的表情,双瞳瞪大,嘴上动了动,像是在说什么。
但是他听不到。
沈渊罔知所措,缓缓地将视线落在地上,他听到自己的声音,很沉静地说:“可能是这个原因吧。”
“好的,那等殊哥酒醒了记得告诉他,小少爷回来了,他会明白的。”
沈渊只是再次,轻轻的“嗯”了一下。
通话挂断,耳边静的出奇,他突然想,如果尉殊这个时候醒着,会是什么样的反应——会怎么回答。
“咳……咳咳!”林嘉木掐着嗓子咳了几下,错开话题说:“走走走,我们去唱歌。”
“我已经想好我要点什么了。”曲思怡第一个附和出声,细软的声音听得出刻意的放大。
曲思怡第一次心跳的要炸出来,她从没有想过这件事会这样的公之于众。
“嗯……呃,我要唱生生世世爱。”包扬有些尴尬地把尉殊的手机塞回他衣服口袋里,慌乱地跑向人群,带着几分狼狈。
林嘉木对他说:“每次你都点这个,每次你都唱不下去。”
“那个rap我跟不上啊,舌头就快在嘴里打结了。
文涵哼笑一声接上,“你还是重新选歌吧,今天人多,别被他们发现你五音不全。”
包扬呵呵地笑,“你就说谁不知道,就渊……”哥都知道,将到嘴边的话收回,包扬咬着唇不再开口。
人群慢慢走远,言语在耳边模糊,视野却越来越清晰,他能清楚地看到他们消失在十字路口。
沈渊深深呼出一口气。
*
清夜无尘,残月高悬泛着冷冽的银光。
眼前始终蒙着一层雾,尉殊躺在床上挣扎着撑开眼皮,视野慢慢明晰。
最先看到的是一扇木窗,尉殊了然,这是在沈渊家。
他从床上爬起来走出去,拍着还有些疼的后脑勺在空寂的客厅喊:“沈渊。”
没有回应,他摸索着开关呢喃:“人呢?”
客厅灯亮起,他才发现沈渊就窝在客厅小小的沙发上睡着了,怀里抱着手机,两条腿长长地从沙发扶手上伸出来折在地上。
尉殊走近,才发现沈渊已经睁开了眼。
“是被灯刺到了吗?”他问。
沈渊收回搭在沙发扶手上的腿,坐好才开口,慢慢地吐出来个字:“不是。”
尉殊突然皱了皱眉,“怎么了?”
他清楚沈渊的每一个口气,每一个习惯,这种低沉而舒缓的否定很少出现。
“今天你喝醉睡着的时候,有个人打电话给你,说小少爷回来了。喊了你但没有醒,所以电话是我回的,那个人知道我,说了——”他顿了一秒,“我是你男朋友。”
沈渊顿了一瞬,“当时,你的手机开了免提。”
尉殊彻底皱起眉,白天的记忆一点点涌上来,他有他们一起出去的记忆,也大概记得一点自己抱着沈渊的腿让他背自己回去,可唯有沈渊说的这些他一点不清楚。
他看着沈渊,眉间微微拱成小丘:“所以大家都知道了?”
“差不多吧,今天十几个人听到了,明天全校就知道了。”沈渊已经站在了他的面前,他比尉殊高一点,十分轻松就能看到他的情绪变化。
尉殊慢慢握拳,他年少藏在心底上了锁的秘密,居然是以这样的形式被揭开。
“对不起。”沈渊突然说。
尉殊看向他,更深地皱紧了眉:“你为什么要道歉?”
“我可以否定的,但是那个人说‘殊哥的男朋友啊,难怪他能放心的喝醉’时,我承认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