字字诛心,张明寻神色不变:“我不能留下任何后患,若非你足够喜欢,就不只是从背着骂名从北京消失这么简单了,我已经为你考虑得够多了。”
“我难道还要感谢你的思虑周全?!”张深睁大瞳孔,面对陌生冷淡的兄长,只觉得话都说不利索了,憋闷至极。他闭了闭眼,强压着滔天怒意说,“你就没想过,如果少了这个人,我以后一辈子也不会再开心了吗?”
张明寻罕见地哑了口,他凝视着黑暗,直到脖子发酸,才不确定地开口:“没想过,但如果真的有这一天,我应该会后悔吧。”
一句话消了大半怒火,张深肩膀塌了塌,说:“哥,我已经不是那个需要你无时无刻保护的弟弟了,我自己可以,你更该多为自己考虑些。”
张明寻眸中闪过一丝茫然无措,他难以消化这句话,双眼落在比肩站在一起的两人,极其艰难地问:“你不需要我了?”
“我永远需要你。”张深说,“我只是希望你对自己好一些,别总是背负那么多,家庭也好,亲情也罢,那样太束缚你自己了。”
“我很好,不需要过度考虑。”张明寻在这件事上极其固执,他往前走了两步,停在张深面前说,“我说过,会护着你一辈子。小深,只要你开心,就算那天拼了我自己,哥哥也会护你安然无虞,康乐一生。”
张深怔然,只听那人轻缓有力地继续说:“既然你喜欢,既然这么重要,那就攥在手里别松开。剩下的,哥哥替你解决,你只管高高兴兴的,什么都不用管,我保证以后无人敢惊扰你。”
“那怎么行,我自己的事情当然要自己解决。”张深马上转过来了弯儿,毅然决然地否决。他扫过张明寻紧绷的唇角,继续说,“但是,哥,我需要你帮我。家里那些人我应付不过来,没有你我不知道该怎么办,你愿意帮我渡过这个难关吗?”
张明寻愣了下,转而淡笑着说:“看我家的小傻瓜,怎么不行?我什么时候拒绝过你的请求。”
“从小到大没求我几次,喜欢上一个人,倒是三番两次知道服软了。”他说完叹息着摇了摇头,嘴上说的是张深,眼神却一直落在黎醒身上。
两兄弟的谈话让黎醒有些无地自容,被这样用警告又凛人的目光直视,更加觉得手足无措,他下意识往后退了两步,侧过身装小聋瞎。
张深这才惊觉黎醒还在旁边,思及刚才与兄长对话颇有些难为情。他抵着拳轻咳两声,说:“哥,能不能先撤了那些黑料啊?”
张明寻眉梢的喜色淡了些,语气也平的没有起伏:“我会撤掉打压,但绯闻黑料这种东西,只要发生了就会有痕迹,没法完全抹掉。烧不尽,吹又生。”
张深虽少谙世事,却深知悠悠众口难堵的道理。
“清者自清,真的没做过也不会畏惧这些黑料,迎难而上便好,谣言迟早不攻自破。”张明寻淡淡地说,“成事者总会受到一些污蔑指责,他如果连这点大风大浪都经历不了,以后怎么站到更高的位置?”
被点了名,黎醒装不下去死了,默默转过身在两人的注视下,坚定地说:“我问心无愧。”
“我当然知道是谣言,我只是不希望你背负一身狼藉。”张深皱着眉说,“名声对于一个明星来说太重要了,甚至会影响你未来的事业,无论真假,这些东西都会永恒的伴随着你。”
“没关系。”黎醒笑着摇了摇头,“就像张董说的,既是谣言,只要以身作则,迟早不攻而破。”
“况且,即便恒印不再打压,曾经发生过的事情不会消失,娱乐圈那些人仍然会明哲保身。这是一道必须过的坎儿,既然是坎儿,那就坚定地迈过去,把困难当作考验。”
决定已做,任何人都难以动摇。张深叹了口气,琢磨着那番话,突然抓到了奇怪的重点。他茫然抬头,问:“张董?”
黎醒无奈地说:“你……你哥哥。”
虽然出生恒印张家,但张深却对恒印内部半点不够了解,听的兴趣都没有,连自家有什么产业都不知道,比外人还不够了解恒印。
他恍然“啊”了一声:“我还以为张钟厉也找你了。”
“什么混账话。”张明寻头疼的摁了摁额角,“不懂事,不许再这样直呼父亲的名字。”
张深说:“他又不在,听不着。”
“那也不行,这是最基本的礼仪。”张明寻抬碗看了看手表,“时间也不早了,开了一夜车回来的吧?回去休息吧。”
“鸣叶——”
张明寻打断:“鸣叶这里有人看,你不用担心,有消息我会第一时间通知你。”
“但是……”
张深还是不太放心,刚说两个字就被握住了手。他偏头看去,黎醒站在旁边摇了摇头,说:“深哥,你伤还没好,不好好休养的话,到时候怎么照顾谈少?”
“放心。”张明寻余光扫过两人交握的手,“你要先照顾好自己,记得要按时擦药,听话。”
张深抿了抿唇,不情不愿道:“知道了。”
张明寻笑了笑:“乖,快回去休息吧。”
“嗯。”张深往外走了两步,走到一半回头道,“哥,你也要好好休息,别累着。”
那两道身影一同走远,张明寻笑容消失,重新坐到车头上,垂头盯着双掌失神。
开出医院停车场半截,黎醒忽然偏头问副驾驶:“深哥,我们去哪儿?”
“当然是我家。”张深说,“你家现在比狗窝都不如。”
“晚上我们一起睡吗?”
“不然我还要单独给你收拾客房吗?想得美。”张深困意起来了,抵着靠背不耐烦道,“别废话了,回家。”
家。
黎醒怔愣两秒,胸腔炸出一团热烈火焰,温暖至极。他开心的弯了下唇角:“好,我们回家。”
第 91 章
一个多礼拜四处奔袭,张深几乎没睡好过,总算落了件心事,这一觉睡得安心踏实,一直睡到了隔天下午才转醒。
一睁开眼,他就看到了近在咫尺的那张俊脸。黎醒睡得很沉,梦里似乎并不踏实,眉头拧成一股,嘴角也紧紧绷着,像是做了个极其痛苦的噩梦。
张深想将那紧拧的眉头抚平,刚从被窝里抽出手,就听黎醒惊喊了声“深哥”,然后猛然睁开眼,胸口急促起伏着。
他大抵知道了原因,心疼地用手摁了摁黎醒的眉心,逗人缓和气氛:“睁眼就深哥,就这么喜欢我?”
黎醒缓缓从那场噩梦里回神,看着那张熟悉的脸松了一口气,默念了一句还好,还在。他缓下呼吸,脑袋前移,与张深额心相抵,轻笑着说:“对。”
说完在心底补充了一句,但喜欢不够表我心意,爱意入骨才对。
“都三点多了,快起来吧。”张深掀开被子伸了个懒腰,“睡的我头疼。”
“我给你按按?”黎醒见缝插针地献殷勤。
没得到回答,他躺在床上,侧撑着胳膊打了个哈欠,看张深踩到地板上,背身从衣柜里翻找衣服,大爷般的提要求:“深哥,给我也找一身。”
张深充耳不闻,抱着衣服光脚走进卫生间,丢了句:“自己找。”
黎醒不肯,耍赖的埋进枕头里哼哼了两声,结果换来的是那人无情关上了厕所的门。他抬起脖子看着紧闭的厕所门,无奈一笑,翻身下床打开了衣柜,从里面随手翻了套宽松点的衣服穿上。
换完衣服,张深还没洗漱完,听声音应该是从洗澡开始的。黎醒百无聊赖地溜达到阳台上,坐在吊椅里摸出了手机。
那天行路仓促,加上原先的手机并不在手头里无法导入数据,所以手机只是装了张卡可以上网电话,其他的什么都没有。
他捏着手机来回翻了两圈,最后返回到了通话界面,失神半晌按下了一串烂熟于心的号码点了拨通。
电话响了两声就被接通,那头客气地问:“哪位?”
重新听的任少绛的声音,黎醒有种恍若隔世的感觉,他思绪翻涌,到了嘴边却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当初一走了之没有告知任少绛,怕他担忧也怕他莽撞,可无论说与不说,到底都是会伤了他的心,所以理应愧疚不已。
黎醒抓着电话,呼吸急促了点,在那头第二声询问响起时,才艰难地开了口:“是我。”
电话里陷入死寂,紧接着任少绛语气转了八个度,冷言嘲语的开口:“你谁啊,找我干嘛?咱俩熟吗就给我打电话?”
“少绛,对不起。”黎醒不知道该怎么说,将千言万语都融进了这句道歉中。
任少绛重重呼了口气,沉默了两秒后原形毕露,破口大骂:“行啊黎醒,一声招呼不打就跑了,你他妈把我当什么了?和我沟通一句就这么难?还是你觉得我靠不住,所以连个屁都不放,你丫跟我这儿装什么苦情,我亏你了还是怎么着?”
黎醒默不吭声,忍受着他的滔天怒火,听他忍无可忍的斥责,听了好几分钟那边才消了火。
“现在回家了?”任少绛清了清吼哑的嗓子,缓下语气没好气地问,“你该不会是回来都睡一觉了,才给我打的电话吧?”
黎醒心里一虚,捂着手机扭头看了眼卫生间的方向,没看找人才踏实转回去,说:“嗯,回来了,在深哥家里。”
任少绛迟滞两秒,没忍住爆了句粗口,说:“前段时间我去你家遇见老师了,他当时跟我保证说一定把你找回来,看来不是夸大,还真把你丫找回来了,够可以啊。”
黎醒听得浑身发暖,不知道是太阳照得,还是心里热的。他神情柔和下来,轻轻说:“嗯,真的把我找回来了。”
“对了,少绛——”
任少绛呼吸重了点,茫然打断:“等会儿,你刚才是不是跟我秀了一句?”
黎醒也茫然,反问:“我秀了吗?”
话音刚落,耳后悠悠传来句声音:“在打电话?”
黎醒握着电话扭头,张深不知道什么时候洗漱完的,穿了身清爽宽松的夏装,边擦着头发,边光脚朝阳台走来。
他莫名有一种做贼心虚的感觉,捏着手机“啊”了一句,很迟钝地说了句:“是,在和任总打电话。”
这话说的电话那头不乐意了,乱叫了起来:“刚才一口一个少绛叫得亲热,看见你张深老师就叫我任总,你丫真不是东西。”
张深没什么兴趣的“哦”了声,说:“你洗漱去吗?”
“现在就去。”黎醒说完,面无表情地把听筒捂紧了点,假笑着对话筒说:“是的任总,随时可以复工,我现在有点忙,晚点再和您联系。”
“?”什么也没说的任少绛呼吸沉了点,问:“你在玩什么把戏?”
“好的,您没事的话我就先挂了。”黎醒毕恭毕敬。
“……不是。”任少绛卡壳了两秒,突然改了语气道,“老师在你旁边对吧?来,你把扬声器打开,我和老师聊聊天,上次分别后也是很久没见了,别说,还真有点想念。
黎醒刚想说你俩又不熟有什么好想念的,二话不说就想挂断。
电话还没完全从耳边挪开,那头就压低声音,威胁道:“你丫最好别挂,我可是有老师联系方式的,你敢挂我立马给他打过去。”
黎醒手腕一僵,缓了两秒才把手机从耳朵跟前移开,然后对着通话界面,狠狠地摁了外放。他扭身对着卖力擦头发的人,异常艰难地说:“深哥,任总找你。”
恍然一听还以为幻听了,张深愣了一秒,扯着毛巾尾巴抬头,刚要开口问找我干嘛,电话里就传出了一道极其热情的声音。
“深啊,也有段时间没见面了吧?上次我嘴上没留门,其实没有针对你的意思,毕竟咱们还是一家人,你应该也不会过心的,对吧?”任少绛一连串突突,把俩人说的都懵了。
他气都不带喘的,特自来熟地补充,“你看,你们也回北京了,咱今儿晚上聚聚,就当……呃,就当庆祝黎醒被找回来了吧。”
黎醒坐吊椅里脸都绿了,没想到任少绛能整这么一出,想开口回绝,又怕任少绛到时候作妖。
张深还停留在那句“深啊”上面,他确信自己和任少绛并没有建立什么友情,还险些发展成了仇人,俩人无论如何也到不了如此“亲昵”相称的关系,更何况,这是个什么称呼……?
手臂垂下,毛巾跟着从头顶滑落到脖颈处堆叠,他面无表情地盯着那台手机,冷飕飕回问:“深啊?”
“这不是显得咱俩关系亲密吗,你这名别的也不称呼啊,阿深?不太好听吧,感觉还是现在这个好点。”
任少绛也不害臊,自顾自说地继续说,“我刚翻了一圈没合适的地儿,要不还是去南楼吧,我比较喜欢吃哪儿的菜。你俩不吱声就是同意了是吧?那就这么定了,晚上六点不见不散啊,记得准点来。”
任少绛说完就挂,来得快去得也快,话密到完全不给人插话的机会。不要脸的劲儿比谈鸣叶更胜一筹,絮叨还自来熟,简直就是超级加倍翻版谈鸣叶。
张深最不会应付这号人了。
电话传来嘟嘟的挂断声,黎醒尴尬地收起手机,说:“深哥,你要不想去就不去,我自己去就行。”
“我不放心你一个人出去。”张深从脖颈处扯下毛巾,手拨了拨半干的头发,“正愁没地儿吃饭呢,一起去吧。”
晚上六点,两人准备抵达南楼,这个点人不算多,比起平时算冷清了。黎醒领着张深去四楼,还是照旧的包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