即使挨了几十棍,张深的脊梁也从未弯一下,骨头且硬着呢。他闷哼一声,一字一顿地说:“没、错、不、改。”
“父亲,父亲,别打了,我求您了。”张明寻趁机挣脱周管家,顾不上满身狼狈,跪在张钟厉跟前,赤红着眼睛说,“都是我的错,怪我没有管好小深,他的性格您是知道的,就算是错了他也不会认的。”
他抖着嘴唇说:“他鬼迷心窍,但是再这样打下去会出人命的,您给我一点时间,我一定把这件事处理好,不会落下话柄。”
“那就让他在这儿跪着,给我好好反省。”张钟厉哼出一个音,顺台阶而下将戒棍丢到地上,“要是一天不认错改口,一天不许送吃的。”
周管家和张钟厉前后脚离开,留下祠堂里的三人。人刚迈出大门,张深就再也坚持不住了,脑子里的弦当即断落,整个人就跟断线的风筝一样,直直地落在地上,砸出了一声沉闷的声响。
大门外,张钟厉听见声音身形顿了一下,缓慢抬起胳膊,盯着发红的手掌,询问站在门口的人:“处理得怎么样了?”
“都处理好了。”秦意推了推眼镜,“不会传到老爷子耳朵里。”
张钟厉眉头松了一寸,无力地摆了摆手:“嗯,别出岔子,把老林叫过来给小深看病。”
“已经安排好了,放心吧。”
张钟厉点了点头,嘱咐秦意不用跟着,拖着身子消失在了楼梯拐角处。
第 79 章
清晨的绯闻好像昙花一现,从任少绛和万颂不要命的电话,到绯闻彻底蒸发,整个过程也就持续了十分钟。
工作室被突如其来的劲爆绯闻打了个措手不及,刚慌忙准备了公关方案,还没开始着手处理,啪一下所有相关词条全部消失了,连个影都没有,搜索都是查无此消息。
短暂的鸡飞狗跳了一会儿,工作室面对这个异常的情况,也是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两大巨头带了一肚子疑惑,把绯闻当事人摁在了会议室里审讯。
“我从来没遇见到过这样的事儿。”任少绛靠在椅子上仍旧疑惑,即使已经探讨了三十分钟还是没想明白。他喝了口茶,“绯闻刚爆出来发酵了几分钟,就一点风声都没了,连半个影子和讨论都没了,这要是没动点什么,能捂嘴捂得这么彻底吗?”
“短时间内处理得这么利索,后面儿这人够有本事的啊。”任少绛摸着下巴沉思,“创远倒是有这本事,可我还没来得及求我哥呢,我刚才也打电话了,人压根也没大发善心帮我,也根本不知道这事儿。你说到底谁啊,帮我们这么大一个忙?”
他啧了声:“黎醒,你丫是不是找金|主了?”
“不见得是帮我们,这照片又不是只拍了黎醒一个人。”万颂推了推眼镜,特公开处刑的连了大屏幕,把保存下来的照片放大放大再放大。
他对着那张侧脸颔首:“有点模糊,但是看轮廓应该不是娱乐圈的人。黎醒,你还是不打算交代和这位男士什么关系吗?一|夜|情还是男朋友?”
黎醒保持装死常态,对着那张照片出神,心里极其不安宁。从早上接到电话,到赶来工作室一直打不通张深的电话,他就觉得不安,极度的不安,是那种好像一切都在悄然流逝的不安。
他直觉撤掉绯闻的事情和张深家里脱不开关系,可如果那样的话,不就证明一切都已经被戳破了吗?那张深呢,不接电话的原因也和这个有关吗?
一团乱麻的事情越缠越紧,在心里打了个解不开的死结,简直折磨人的心神。
任少绛撑着下巴,仔细打量那个侧脸,越看越觉得眼熟。他嘶了一声,指着那个脸刚要开口,会议室的大门就被打开了。
许常安拎着几套早餐上来,特别会来事儿的给几位大哥一人分了一套,边分边察言观色,问:“这么沉重,发生什么了吗?”
“你今天几点起床的?”任少绛没好气地接过老豆腐,拆这包装回,“少知道点也好,幸福,省地跟我一样,容易更年期。”
许常安对任总这套话术都习以为常了,乐呵呵绕到任少绛跟前正要回嘴,眼睛扫到了大屏幕上被放大的侧脸。他眯眼看了两下,惊讶地说:“咦?这不是张深老师吗?怎么拍得这么抽——”
他说到一半突然发现会议室三个人都在盯着他,右边两道是审讯,左边他哥那道是想杀人。
万颂压着眉毛,询问:“小许,你刚才说这个人是谁?”
这气氛太诡异了,许常安突然有种不太好的预感,顿时不敢说话了,眼睛在三人身上打了一转,承受着他哥杀人的目光,硬着头皮找补:“害,我没睡醒,认错人了。”
任少绛这人精可不吃这套,在黎醒和许常安身上打了一圈,舀着老豆腐边吃边辨认那张脸,确实找到了点熟悉的感觉。
如果照片里的另一个人真是张深的话,一切就都能说得通了,一个能和谈家二少密不可分的人,身份地位绝对是不凡不俗的。
姓张,和世越交情不浅,能越过创远把手伸进娱乐圈的本事。
任少绛心里有了个惊人的答案。他吃了半碗,放下勺子擦着嘴问:“你俩先出去吧,我有点事和黎醒说。”
万颂面带疑惑,但还是很听命地带着许常安从会议室退了出去,给俩人把门紧紧关上。
偌大的空间只剩下彼此相熟的两人,任少绛也不憋着话,单刀直入:“这人是不是张深老师?”
黎醒抖了抖嘴唇,在探究的目光下还是点了头:“是。”
“草。”任少绛一拍桌子,弄得叮咣一顿响。他看了眼门口,压低声音不太确定地问,“他家不会是……恒印的吧?”
黎醒心如乱麻,闭了闭眼,哑声说:“是。”
“我真是草了。”任少绛得到消息并没有松一口气,面带狐疑地追问,“你和张深老师什么时候勾搭上的?你不会真找他当金|主了吧?”
“没有,我们的关系不是这样的。”想说的话在舌尖打了个转,黎醒目光如炬,认真地咬下几个字,“是恋人。”
任少绛问:“玩玩还是认真?”
早已方寸大乱,黎醒睫毛轻颤两下,将藏匿多年的秘密托出:“认真,我窥探了他十年,仰慕四年,爱慕六年,比什么都真。”
“我真没想到你藏在心底的人,竟然是张深老师。”任少绛重重地吐了口气,跌坐在椅子里,眉头紧皱在一起拧成了川字,“看你刚才藏着掖着的样儿,老师家里应该也不知道吧?我估计他们八成接受不了,到时候怎么办?”
“不知道。”
黎醒第一反应就是不知道,不知道该怎么办,就连张深现在的情况都是未知的。前路雾蒙坎坷,看不清路,连身边的人影都开始模糊,只能满心慌乱地紧抓不放手。
任少绛特烦恼地摸了根烟点上,连吐了三口烟圈,弹着烟灰颇为艰难地说:“黎醒,那可是恒印,他们能越过创远一手遮天,要是想封杀你,不过都是动一动小拇指的事情。”
他用手指敲着桌面,问:“你不想要前途了吗?”
黎醒闻言睫毛轻扇了两下,阴影盖下的眼中波澜不惊,淡淡开口:“我的前途都是他给的,为他舍了又何妨。”
“你他妈疯了!”任少绛拍桌而起,“还没出事儿呢你就自己唱衰,而且你拎拎清楚,现在捧着你的是少爷我,没我的允许你丫敢!”
敲人心砖的仗义执言,黎醒挺感动的,当初也是任少绛愿意鼎力相助,才会成立如今的工作室。他弯了个笑眼,轻声说:“谢谢你少绛,但如真有这么一天,你别保我,也别连累创远。”
任少绛沉默了两秒,害了一声:“还不一定到那个程度呢,可能恒印那边只是怕影响张家少爷,所以才下手这么快。”
其实这话说的就是安人心,俩人都心知肚明,恒印能动手绝非小事儿,而且这事儿确实说不过去,那头不可能无动于衷,现在也只不过是火还没烧到自家而已。
任少绛好歹也是富人圈里混着长大的,太明白这些人的弯弯绕绕了,那帮贵人处理事儿,从来都是专挑软的捏,自家孩子再混账那也是手心手背的肉,外人怎么能比量的上。
所以打从黎醒和张深好上那天就已经惹祸上身了,这火着到身上就是时间早晚的问题。
他头疼的连抽了两根烟,特不讲究地弄了一桌子烟灰:“行了,你最近就好好待着吧,不是还有两天进组吗,你琢磨琢磨新戏的事儿,剩下的交给我来处理。”
黎醒咕哝地回了个好。事到如此,他哪儿还有心思琢磨新戏,满心满眼都是张深,恨不得立刻冲到那人家里,只要远远看一眼就行,一眼就心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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空气里弥漫着一股浓郁的药膏味儿。
张深呛了一鼻子,悠悠转醒,眼前景象晃晃模糊,他盯着挑高的悬梁,反应了好几秒才辨认出是在张家祠堂里。
昏迷前的记忆如排山倒海,倾涌而来,视线渐渐清明,他一眼看到了跟前守了俩人。梅姨和张明寻看到人醒了,当即松了一口气,梅姨更是双手合十默念了好几遍谢天谢地。
“小深,难不难受?”张明寻伸手扶起张深,帮他找了个稍微舒服点的姿势,“醒了就好,你在这儿躺着烧了一天一夜,快把哥哥吓死了。”
张深脑袋靠在兄长的膝盖上半坐着,视线下移才发现自己睡在铺的气囊床上,条件确实够简陋的。
他动了动身体,背后的伤口被动作牵动,霎时蔓延至全身,疼得他脸色惨白,嘴上的肉红也褪得干干净净。
“是不是很疼?”张明寻眼中闪过一丝慌乱心疼,用手擦下他额角疼出的虚汗,端起白瓷碗送到他嘴边说,“来,把药喝了趴着睡会儿。”
中药浓郁的味道顺着呼吸道直冲头颅,张深皱了下眉头,顺从地咽下了那碗汤药,连药渣也没放过,喝完一抹唇角,抓着张明寻拿碗的手,虚声问:“哥,热搜处理了吗?”
张明寻手微顿,不咸不淡地回:“那不是你该操心的事情,顾好自己的身体。”
“现在发展成什么样了?会影响黎醒吗?”张深一口气问出。
哐当——
勺子与瓷碗碰撞,张明寻把碗随手搁到地上,面上冷了几分:“中午父亲回来,你跟我去和他认错。”
“我有什么错该认?”
“鬼迷心窍,喜欢错了人,这就是你的错。”张明寻说完叹了口气,“从前我没管,只是希望你能开心些,要是知道会有这样一天,我绝不会坐视不理。”
“小深,听哥哥的话,去给父亲道歉,松了这个口,答应他以后不会再和这个小明星来往。”
张深静默了将近一分钟,有些艰难地开口:“连你也认为我犯了错?合该为全族人的面子舍下心头所爱?”
“是,你错了。”张明寻背过身,冷着声音说刺人的话,“你犯了最不该的错。”
“你走。”张深白着一张脸,用尽全身的力气也只是轻推了下那人的后背。他咬着牙说,“出去,我不会认,也不会松口。”
“死都不认。”
张明寻带着一身煞气侧过头,看张深去了半条命也仍然固执倔强,甘愿为了个不相干的人放弃生命。他对这个向来溺爱的弟弟,头一次真正地动了肝火,既生气又觉得恨铁不成钢。
他起身踢开脚下的瓷碗,碗哐当倒地,沿着地板滚到墙沿,摔门离去丢下一句话:“那你就在这儿等死。”
张明寻气得狠摔了门,走出大门口喘了好几口气都没缓过来,有一种无力的挫败从心底浮出。他踩在台阶上,面视着花园沉思了许久,久到园林师傅换了好几次位置,才掏出手机翻出秘书之前发来的调查资料。
资料并不算多,和别的人比起来会有些薄。
张明寻粗略地翻了两遍,滑到底部手指停顿了两秒,他扫过手机号,切出去按下那串数字,点了拨通。
第 80 章
突兀的铃声扰了一室清静,黎醒放下打理书籍的手,满心期待地走到书桌旁拿起手机。来电并不是张深,而是另一串陌生的号码,他不认识,犹豫三番还是按下了接通。
“黎先生,你好。”
电话接通,一声冷淡又沉厚的声音传来,不是相熟的人,语气也不像骚扰电话。黎醒疑虑中带了些不安,礼貌回应:“你好,请问是哪位?”
“我是张明寻。”电话那头停顿了半秒,“张深的大哥。”
霎时间不安在心底扩大,黎醒抓着电话的手紧合,呼吸急促了一瞬。他极力控制着情绪不外露,强装淡定道:“原来是张董,久仰,找我什么事儿?”
张明寻撇开客套,单刀直入:“关于我弟弟的事。”
“深——”黎醒听到惦念的人难掩焦急,慌忙脱口才觉不对,咬下舌尖从痛楚中转了个语调,“张深老师最近怎么样?”
张明寻并不在乎他的反应,自顾自地说:“他不会再见你了,无论你们之间是什么关系,都到此结束了。”
一道晴天霹雳落下,电话险些从手中滑落,黎醒垂下眼睑,问:“这是他的想法?”
“他不想通话,我来传达。”张明寻淡声回复。
“那我要听他亲口说,你的传达不作数。”黎醒抓着手机,固执地说,“不想电话那就发短信,我能辨认出他的语气。”
“你想怎么样不重要,我只是来告诉你最后的答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