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醒先一愣,憋了几秒还是没忍住,扑哧笑了出声,边乐边说:“这是什么话?”
“字面话。”张深沉默片刻又补充了一句,“黑暗能给我安全感。”
话音刚落下,客厅的灯就关了一半,没那么亮了,光暗相交,竟然融合得很好。黎醒丢掉遥控器,贴着张深的肩膀说:“那就只留一半,剩下不够的安全感,我们互相给予。”
昏昏暗的光影迎头遮下,显得暧昧又勾人。
张深滚了滚喉结:“晚上,我留这儿?”
黎醒犹豫了两秒,点头:“好,一会儿我收拾个客房。”
觉得很合理的张深嗯了声,结果应完又拧起了眉头,问:“不能一起睡吗?”
“一起……?”黎醒眉尾跳了几下,忍不住清了好几次嗓子,嗓子都劈了才重新开口,“我睡觉不老实。”
“哦,这个感受过了。”
黎醒眼皮开始跳了,搓着手指,语气发虚地问:“什么时候?”
“你喝酒那天。”张深想起那套梦中拳法,友善的补充提醒,“就是杀青喝酒那天。”
黎醒整个人都快压不住了,强撑着要踉跄的身形,嘴唇直打哆嗦:“那晚……我们睡在一起吗?”
“没有。”
黎醒松了一口气。
“但是你抱着我,把我压在床上蹭了半宿。”
那口气又堵在心头了。
黎醒暗骂喝酒误事,耳朵难以控制的开始升温,烧得发烫。他以拳抵唇掩饰尴尬:“挺晚了,要不洗澡休息吧?深哥晚上穿我的衣服可以吗?”
“好像也没有别的选择了。”张深很顺从,跟着黎醒往楼上走。
二楼有四间房,一般主卧都在头一间,张深自作主张,颇有屋主那个劲儿,特别不客气地推门就进。
听到开门声,走在最前面的黎醒人傻了,看见开了门的漆黑房间当即血液凝固,慌忙惊呼:“等——”
话没说完,啪嗒,灯开了,把屋子的全貌照了出来。
那个房间很大,主卧大小,但是做成了一间书房。与其说是书房,倒不如说是藏书阁,特意改造地成了能融下很多书架的格局。整个屋里至少有十个书柜,摆得很有讲究,既紧凑又不拥挤。
穿过书柜,后面摆了个书桌,被书紧紧包围的桌子。书柜是透明玻璃的,能清楚看到里面摆满了书,连一个缝隙都没有。收藏者一看就很妥帖又小心,防尘做得很好,玻璃和架子都没有一丝灰尘。
很少见到有人家里做成这样,张深带着好奇心走入门内,越过第一个书柜时,却被里面的内容震得心头一荡。
那一书柜都是同一本书。
是他的《白塔》。
任谁见到这副场景都免不了震撼。他压着心惊继续往里走,穿过书柜站到了桌子跟前,眼睛绕了一圈四周的所有柜子,脸上的讶异都藏不住了。
周围八个书柜,每一个柜子摆着的都是他的书,一个书柜放满同样的一本。这样大的一个书柜,至少可以容纳几百本书。
一本书,买几百本?
张深都想倒吸一口气了,他看向磨磨蹭蹭进屋的黎醒,脱口道:“你变——”
变态俩字还没说出来,他突然想起来自己好像也干过这事。黎醒所有的影碟他都买了许多堆在家里,有的滚了碟,有的包得好好藏着。不过和黎醒这装了千百本的书屋来比,还是小巫见大巫了。
他咽回连自己都骂的词,换了个说法儿:“你真够狂热的。”
这毕竟也算很私密的事儿,黎醒夹在满屋子书里,羞耻得都快无地自容了,极为艰难地说:“还行。”
“有你在,这辈子销量应该差不了。”张深把自己说乐了,“你也真够行,下次别买了,出新书我直接往你家送几百本得了。”
“行吗?”黎醒忽然抬头,真诚发问。
“行啊,怎么不行,要多少都给你。”张深说,“手稿给你撕着玩儿都行。”
黎醒双目灼灼,声音又低又轻:“可我舍不得撕,我会珍藏一辈子,藏在这里,也藏在我心里。”
说不动心是假的,这样热烈又纯粹的爱意,谁会不动心?
张深这样冷情的人,都甘愿败在他的阵下,就顶着狂风暴雨为他拼一拼,既然天地崩塌,也不会放手。
他揽过黎醒的肩膀,很轻地抱了一下,说:“那连着我一起,永远埋藏在你心里,别丢掉。”
“永远不会。”黎醒宛如对神明宣誓,虔诚又忠贞,“要是生命消亡,我会把所有一切都带走,陪我长眠地底。”
灯闭,门关,那个被突然闯入的秘密书屋又恢复了寂静。
卧室在最后一间房,不大不小,足够一个人住了。黎醒给找了身儿睡衣,俩人分开洗漱好,到了入睡的时候气氛又突然尴尬了起来。
张深睡那侧都行,问:“你睡那边?”
“我没这个讲究。”黎醒看着站在左侧的人,指着右边做了决定,“我睡这边吧。”
张深说行,当着床尾那位的面儿翻身上床。他熟练的一套操作,进被窝,躺平,被子盖过头顶,最后把双手放在肚子上,一切齐活,准备入睡。
当事人没什么特别的感觉,旁观的黎醒看懵了,很不礼貌地问了一句:“深哥,你在睡觉吗?”
张深没掀被子,保持着完美的姿势,闷着声音回:“不然呢,冥想吗?”
黎醒没敢说还挺像的,他憋着不太理解的笑,走过去掀了一角被子,提前打预告:“深哥,我睡觉不老实。”
“知道了,你刚才说过了。”
“如果有人的话——”黎醒顿了顿,接了下去,“我半夜可能会爱搂着人睡。”
张深装了几分钟死,手拽点被子,露出了一双眼睛说:“可能性高吗?”
“应该不低。”黎醒言辞凿凿。
张深看了眼两人之间的距离,往中间平移了点儿,说:“那你先搂会儿吧,提前熟悉,免得半夜突然来一下。”
可能也是没想到还能这样,黎醒懵愣了好几秒才默默上了床,在被窝翻了好几悠,才试探着伸手把人搂在怀里。
那个跟做仪式一样的姿势还挺难搂的。黎醒艰难地调整了下角度,侧贴着旁边的人,试探着把手搭在那双交合的双手上。
两具身体贴在一起很热,他把脑袋搁在张深肩膀上,闭着眼感受着熟悉的气息心神格外安宁。
今夜就算关了灯,应该也不会失眠了。
头顶传来绵长的呼吸声,他很轻地说了一句:“深哥,晚安。”
第 74 章
沉重,身体如同沉入了海底,不断下坠,难以呼吸。
张深猛然睁眼,从噩梦里惊醒。清晨的第一缕阳光将他从漆黑深海里拽了出来,可难以呼吸的沉重感却没有消失。
他皱着眉,垂下眼发现自己身上爬了个树袋熊。黎醒四肢连带脑袋全招呼了过来,如果可以的话估计会直接把他当人肉垫子。
什么人才能睡成这样?
这还只是冰山一角,这人整整折腾了一宿,变换了至少十种动态姿势。张深沉重地叹了一口气,他从来没觉得睡一觉这么累,这一晚上起码醒了十几次了,就没彻底熟睡过去。
凌晨第N次惊醒的时候,张深其实也为自己的决定后悔过,早知道不留宿了,留下也不跟黎醒一起睡,起码还能睡个好觉。他打了个哈欠,试图动一动快要麻痹的身体调整一下俩人的距离,重新睡个回笼觉。
手臂刚动弹一下,舒心睡眠了一宿的树袋熊转醒了,趴在他胸口上直犯迷瞪,醒了一分钟神儿才仰头,对着树本人说:“深哥,早上——”
“滚起来。”张深气若游丝地打断问好,“你再躺两分钟,我就不是很好了。”
黎醒反应了半分钟,脑子彻底清醒后,迅速从张深身上爬了起来,坐在床上沉痛:“我睡觉真的很不老实。”
何止不老实。
张深想到整夜的经历,没睡好觉的坏脾气造了反,特绝情地说:“以后还是分开睡。”
这跟定死刑有什么区别。黎醒当即脸就垮了下来,捏着张深的手耍无赖:“你拿绳子捆着我吧,让我贴着你就行,我不动,你别烦我。”
床上,拿绳子捆着?
张深强大的知识储备库启动了,没头没尾地甩了句“我没这癖好。”,撇下黎醒径直去了卫生间洗漱。
坐在床上的黎醒陷入了沉思,直到厕所传来细微的水声才后知后觉,明白的一刹那浑身都僵了,淡淡的浅红顺着脖颈爬上耳尖。
俩人洗漱完,黎醒从冰箱搜罗了一圈,许常安还算懂事儿,提前买了挺多他爱吃的食材搁在冰箱里,可选性很丰富。他拿了些做三明治的食材,系上了钟点阿姨的粉围裙,特别贤惠地做起了早饭。
张深直犯困,脑袋都犯迷糊。他下意识去冰箱找啤酒,想清醒清醒,结果双开门一拉,里面除了吃的就是吃的,连个饮料都没有,只有纯牛奶。
他默默合上冰箱,说:“你的生活好健康。”
黎醒闷头处理着生菜,茫然歪了下头:“嗯?什么健康。”
“没事儿,你做什么吃?”张深慢吞吞靠到导台,看着台面上摆的培根,鸡蛋,生菜,丘比沙拉酱,西红柿……
这配置一看就是要做三明治。他指着培根嫌弃,开始了厨艺指导:“我不吃肉,给我多放一个鸡蛋,生菜只要前面的叶不要根,沙拉酱放少点。”
“好,还有别的需求吗?”黎醒有求必应。
张深得寸进尺:“我想喝瓶冰啤酒。”
“除了这个。”
张深能屈能伸:“那就常温。”
“冰牛奶,一会儿给你倒。”黎醒装聋,自顾自说。
“别做了,我不太想吃了。”张深少爷病犯了,站旁边开始给人添堵,“你也别吃了,牛奶配三明治有什么好吃的?”
黎醒倒腾完最后一步,把俩三明治放在盘里,开始顺毛摸:“深哥,吃饭吧,吃完我去给你买酒。”
“以后冰箱多备点啤酒,客厅放两条烟,我喜欢抽云烟软大九重。”张深心情明媚了点儿,主动提起了意见。
黎醒把早餐端上了餐桌,倒了两杯纯牛奶放旁边,笑着应答:“好,全都安排。”
俩人面对面坐着,张深吃了半个三明治忽然想起了生日的事儿,咽下嘴里的东西,问:“你生日几号?”
“五月二十九号。”黎醒端起牛奶喝了一口,“怎么突然问这个?”
合着百度百科上是骗人的?
张深不大乐意,说:“你不是六月一吗?我看你粉丝每年都那个日子给你过。”
黎醒咬了口三明治,说得特别随意:“那个不是真实生日,之前经纪公司给编的,可能觉得六月比较好吧,六六大顺。过了好多年就懒得改了,反正也不重要。”
“多新鲜啊。”张深哼笑了声,“那怎么不干脆六月六号,更顺。”
他生完气又降下了语调,说:“五月挺好的,我喜欢五月,夏天来的季节。”
情绪从眼底一划而过,黎醒捏着杯子说:“还好赶上了尾巴,差一天就六月了。”
“那你岂不是还有两天就过生日了?”张深琢磨过劲儿了。
“这么快?二号我就进组了,我们就剩六天相处的时间了。”黎醒顺手拨过手机看了眼,重心完全放错了地方。他沉痛了一会儿,抬起头问,“深哥要给我过生日吗?”
“不希望?”
“求之不得。”
张深想问黎醒喜欢什么,话卷在舌尖还没吐出,脑子里忽然闪过秘密基地一样的藏书阁。他想,大概是知道要送什么了。
在黎醒家逍遥懒散了一天一夜,二十八号那天早上张深顶着那人不舍的眼神告了别。回到家中,他打开了许久未去的练音房,拉上窗帘将房间遮得密不透光,只留了两盏能够看清周围小台灯,然后抱着吉他盘腿而坐,将五线谱摆在面前,闭上眼睛拨弦寻找灵感。
从早上到午夜,张深不吃不喝待了一整天,纸团扔了满地,紧赶慢赶在十二点前,谱出了最满意的曲子。他谱写完最后一段,提笔来到乐谱开头,对着空白的标头毫不犹豫地写下一串字母。
谱好了,张深捏着那张薄薄的纸举过头顶,从点点微光中看着音符在纸张悦动,抬手弹了弹五线谱,听着纸页发出的轻响,忍不住弯起唇角。
他将吉他随手放在地上,带着曲谱离开了练音房,回房间掐点给黎醒发了个祝福短信。
Dark:生日快乐,我的小五。
Dark:明天要不要和我约个会?
头一次发这样称得上肉麻的短信,张深也做了好半天心理建设,最后还是顶着羞耻心,深呼吸咬牙点了发送。现在光是看着聊天框界面,都难为情地想关掉手机。他对着那两条消息,刚想着要不要撤回,黎醒的短信就回过来了。
几乎算得上秒回了,估计黎醒一整天都在抱着手机等消息。张深脑补了一下这副场景,还挺想当场见识的。
回信的内容不算长,可张深还是能想象到那个人现在的样子,肯定很开心,他心里跟着柔软了很多,压下难为情回了条短信做结束语。
不醒:狗狗打滚.JPG
不醒:要的,我们去哪儿?
Dark:那明天中午我去接你,休息吧。
生日当天,张深起了个大早把安排的地方都确认了一遍,由于黎醒的身份太过特殊,为了防止被认出来或者拍到,他稍微费了点心思,简称钞能力,确保安排的地方都没问题才放下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