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未想过张深会主动给他消息,这比初次见面还让他觉得庆幸,宛如劫后余生。
黎醒颤着手指,慎重的敲下一行字,仔细半天才点了发送。
-深哥,新年快乐。
短信发送成功的声音传来,他难掩开心,眼中都染了几分喜色,就这么捧着手机,反复观看这两段对话,满足不已。
黎醒盯着看了十几分钟,晚餐结束收了场还没收神,直到弹出电量过低的提醒,才依依不舍地打算退出界面。
刚点到退出键,一条新消息重新映入眼帘,他几乎没有犹豫地又折了回去。
-嗯,年三十吃什么了?
-你平时是不是用微信多?
-手机号是微信,加我。
连串往外蹦的消息,比炮仗还能炸人,直接把黎醒炸懵了,在发信人和短信内容上反复看了几遍,还是不敢相信。
他犹犹豫豫地打开微信搜索,输入了张深的手机号,弹出要添加的陌生人。一张干净至极的资料卡,纯黑头像,微信名是Dark,倒是符合性格。
申请发送,几分钟后提示添加通过,黎醒给黑头像改了个备注,挂了个置顶,然后对着聊天界面,破天荒的不知道该说什么。
那头快他一步,头顶备注变成了对方正在说话,不大会让一条十几秒的语音发来。黎醒双手渗出一丝汗,捏着手机起身抱歉,独一身去了安静无人的游乐场。
黎醒靠在墙上,迟疑半晌才点开那条语音,是想了很久的声音,听起来带了些鼻音,不知是刚睡醒还是感冒了,语调都缓和了几分。
一切来得太突然了,好似阴霾天气突然晴空无云,转变太过猛烈,以至于根本难以反应。
可这一切不是错觉,发消息的人确确实实是张深,只不过不是黎醒所了解到的。短短几天张深好像变了个人,变得令他不熟悉,猜不透也无法掌控。
这无疑是个打击,若无十足把握,黎醒根本不敢主动靠近张深,倘若一切变了,该如何?
不确定因素让向来自持的黎醒失了沉稳,变得犹豫慌乱,迟滞无措,摸不准该如何应对才好,连说话都变得局促拘谨。
语音重复播放了三遍,黎醒才缓慢打字回复。
不醒:深哥很少玩微信吗?为什么。
深哥:年轻人的东西,我玩不明白。
深哥:名儿挺好,指什么?睡不醒?
没成想张深消息回的还挺快,黎醒看见消息轻笑了下,顺着话回了句是啊,俩人就这么抱着手机一来一去聊了两篇儿,最后还是张深先放了结束词,一句回聊止了话题。
黎醒按灭手机,捂在心口,仰头看向夜空在心底默念了句,是深陷不醒。
-
关了手机,张深坐在椅子里,这次的冲动恰到好处,一番交流阴霾去了大半,落了满身轻松,当真舒坦。
他打定了主意,既是看上了的东西,管他属于还是不属于,起了想要的念头心思,那就去争上一争,就算结局不如意,总归不留遗憾。
张深想得通透,做了万全的打算,若当真一切不尽如意,电影结束便是分隔之时,从此天高海阔,互不相干,他亦会舍去从前种种,此后再无瓜葛。
这就是他,宁玉碎不瓦全,不会委曲求全。
张深伸了个懒腰,继续埋于电脑跟前,将之前去湖北用本子随记的东西,誊在电脑上,一直整理到了后半夜才休息。
大年初一,张深大早起来第一件事就是给黎醒发消息问句早,这种天天惦念聊天的方式,是他从前最看不上的,觉得无聊乏味,如今想来只是少了一味名叫心动的调味剂。
黎醒那头倒是没回那么快,隔了几个小时才回过消息,想来是刚醒,张深也不介意,看见消息了就回,俩人就这么密切保持着联络,一整天都发着消息,什么都聊。
新年几天,他们默契的每天互相问好,然后顺着话聊一整天,除了睡觉几乎都纠缠在一起,比在剧组时更加亲密。
初三那天,剧组有了好消息,说拍摄禁令终于解了,定下了初八返工,正好大部分人都在北京,湖北的戏份就没剩多少了,那头一商量决定先从北京的戏份开始拍,等完事了再去趟湖北,把最后几场一块儿补拍了。
黎醒聊起这档事儿的时候挺高兴,发个表情包,附加了一句太好了,可以上班赚钱了。
张深被这一举动逗乐了,没了正形,打趣道:就只想上班赚钱吗?
那头迟疑了,头顶正在输入持续了几分钟,随着状态消失,一句话映入眼帘。
不醒:还想让深哥看看我。
这还差不多,张深唇角微扬,回了个等着吧。
时间流得快,一转眼就快到了返工的日子。临走前一天,张深没扛住压力,被谈鸣叶软磨硬泡,揪到了张明寻跟前。
去的不是老宅,是张明寻自己的住所锦苑,位置好,离恒印总集团近,大多数工作时候就住这儿。
俩人到的时候,张明寻正好在做午饭,开门看见谈鸣叶的时候,丝毫不意外,下意识来了句:“又来干嘛?”
谈鸣叶清了清嗓子,将门又往里扒拉了点,露出站在角上的张深。耸着肩,没个正经样儿,说:“送礼。”
上次不欢而散,张深正缩在角里想见面了该说什么呢,突然被直白地摆在张明寻跟前儿。四目骤然相接,他心中一乱,木着脸脱口而出:“是我。”
第 41 章
一前一后两句话,给张明寻都弄得一头雾水了,不过弟弟能舍下身段主动服软探望,心底还是很高兴的。他微微欠身,笑着说:“都进来,正好做饭呢,待会儿一起吃。”
张深头一次来锦苑,以前只知道这个住址,没真正来过。别墅上下两层,布置得简单大气不失奢华,挺符合兄长性子的,就是失了些烟火气。
他站在客厅里略显拘谨,磨蹭着换完拖鞋,看向张明寻的背影,有些难为情地开口:“你……身体好些了吗?”
张明寻没嚼明白这句话,只答:“挺好的,你能来我很高兴。”
“没事就行。”张深听着“高兴”俩字神情复杂,抿着唇说,“无论如何,都要注意身体。”
兄弟俩站着聊天,谈鸣叶倒是轻车熟路,不用主人关照引导,进屋往沙发上一坐,跷起二郎腿,全然一副大少爷的样儿。
他从茶几上拿了个橘子,剥开往嘴里塞了一掰儿,含糊道:“明寻,多做两道菜,我饿一早上了。”
当着弟弟的面儿,张明寻不想卷他,皮笑肉不笑地说:“你怎么把小深哄来的?暂且记你一功。”
谈鸣叶囫囵吃完一个橘子,一抹嘴说:“哦,我演了一出,说你生了场病,哭得肝肠寸断才让他信了。”
张明寻:“……”
难怪一进门就问好点了吗,合着是这么回事,他有一瞬间起了想丢下涵养的冲动。
张深听得眉头一皱,反问:“你是骗我的?”
“对啊,不这么骗你,你会来吗?”谈鸣叶回得理所当然,完全没觉得这种方法不入流。
张深说:“说张明寻高烧三天,人糊涂了还在念我的名字,是在骗我?”
张明寻猛然扭头,紧盯着谈鸣叶,满脸不淡定。
“没错,要不说狠一点,你根本软不下心肠。”谈鸣叶装看不见,“你看,你还是在意明寻的,不然也不会一骗就上当。”
张深表情冷下,啧了声,不客气道:“下不为例。”
到底是个小乌龙,坦然一笑便过了,张明寻回到厨房准备午餐,留他们俩在客厅独处,张深现在看见谈鸣叶就烦,不乐意跟这儿待着,晃晃悠悠去了厨房,美其名曰打下手。
张明寻也不嫌弃,还非常高兴地给弟弟扔了把油菜:“把这个洗干净,一会儿做你喜欢吃的白灼青菜。”
张深十指不沾阳春水,哪儿会洗菜,抓着把菜跟水里揉搓,洗的菜叶子都熟蔫儿了还不罢休。
张明寻中间看了两眼,想阻止又怕伤人自尊,只咳嗽两声示意,可惜完全没用。见菜叶子们实在难逃魔爪,他赶紧阻止:“好了,这样就干净了。”
“好。”张深捞起油菜放在沥水篮,“还有没有我能帮忙的?”
难得兄弟融洽的好时光,张明寻是挺舍不得破坏的,但又实在看不下去食物被作践,只道:“你待着就行,一会儿吃饭喊你。”
张深跟谈鸣叶置气呢,不愿意出去,杵在不碍事儿的导台旁:“我在这儿看你做饭。”
张明寻无奈:“行。”
半个小时后,午餐完事,一桌子五个菜就一道荤菜。谈鸣叶看见菜脸都绿了,不乐意道:“年还没过呢就吃这么素,你这心真够偏的。”
张明寻不在意,往弟弟碗里夹了筷子菜:“多吃点。”
“我是发现了,我现在到哪儿都没地位了。”谈鸣叶气笑了,“谈彦说得真没错,张明寻,你丫就是个不折不扣的弟奴。”
张深动作一顿,终于接了话茬,淡定损人:“发现的够晚。”
谈鸣叶一摔筷子,耍上少爷脾气了:“不吃了!以后再也不跟你俩好了!”
“行了,别闹了。”张明寻说,“之前那件事儿,我帮你跟谈彦说。”
“明寻,我就知道还是你好。”谈鸣叶立马变脸,乐呵呵吃了两口饭。
张深疑惑:“什么事儿?”
“小孩儿少管。”谈鸣叶斥责。
“你比我大几岁了?”
谈鸣叶不作声了,吃了两筷子饭后转移话题:“我听信儿说,明天复工返回剧组了是吗?”
张深吃饱了,放下筷子抱臂看他,挺好奇的:“我一直很想知道,你哪儿来那么多听说,在我身边安插眼线了?”
“就这点小事,用得着?”谈鸣叶眼神飘忽了一下,轻咳两声,“在北京哪儿拍啊?”
张深斜了他一眼,意味深长一笑:“你怎么知道在北京拍?说吧,孙阮佳给你通风报信多少次。”
秘密被戳破,谈鸣叶破罐子破摔:“我那也是关心你!”
“不是去湖北吗?怎么又换成在北京拍了。”张明寻意外抬眸。
张深轻哼一声放过了谈鸣叶,淡声回答问题:“剧中有北京的戏份,原本打算年前拍完湖北,年后开工拍北京。”
“在哪块儿拍?”张明寻问。
张深想了想:“忘了。”
“哪儿都行,北京就这么大点儿地儿,离不了多远。”张明寻说,“明天就回剧组里了?”
谈鸣叶插嘴:“明儿回那块总知道吧?我送你去。”
这倒是记得,昨天黎醒给发了个定位,是剧组定的酒店,在海淀区。张深说了位置,不领情:“你别送我。”
“那你把详细地址给我一个,有事儿我随时能去。”谈鸣叶退一步。
张深拗不过,拿手机把定位转发给了谈鸣叶,说:“有事没事儿都少来,剧组不让探班。”
“管得不少。”谈鸣叶又摆出不乐意的嘴脸,拿着手机捣鼓两下,也不避讳,直接说,“明寻,发给你了。”
没成想能当面被罢一道,张深在俩人身上扫了一圈,视线落在谈鸣叶身上,问的却是张明寻:“他是你的嘴替?”
张明寻按着眉心,筹措一番说:“不算是。”
“不算是的意思,就是确实有这么回事是吧。”张深不咸不淡地说,“难怪他每次都跟个墙头草一样,老往你那边倒。”
“这话你可错怪明寻了。”谈鸣叶被暗损一通也不害臊,忽然道,“你还记得咱俩怎么认识的吗?”
“记得。”
张深和谈鸣叶认识得挺乌龙,七岁那年在后花园被人绊了一跤,磕得双腿都破了皮,鲜血顺着膝盖往下淌,他爬起来没哭没闹,绕开绊人的男孩直接回了家。
大哥看见后气得不行,晚上抓着那个男孩过来,问是不是鸣叶绊的你。他没理由撒谎,结果换来的就是谈鸣叶回家挨了顿毒打,俩人不打不相识,就这么成了朋友。
想到往事,谈鸣叶笑了笑:“你出生晚,当时咱们两家就属你最小。谈彦和明寻同岁,我小些差三岁,我们仨一起玩的时候你还没出生呢。”
“你出生后明寻就少跟我们混一块了,一喊就是要照顾弟弟。我小时候淘,大几岁跟你玩不到一块,也没有做兄长的气量,嫌你是个小累赘,跑去欺负你,结果反倒欺负成了朋友。”
聊到这儿在场三人都追忆起来往事,都忍不住露出了笑意,张明寻还跟着附和了一两句。
“后来你出事了,再回到张家整个人都变了。”谈鸣叶收敛了笑意,语气沉了不少,“那年我们在国外念书,当时是明寻考学很关键的一年,所以家里刻意瞒了消息。”
张明寻直觉接下来的话题不大好,坐直了身体想要打断。
“明寻,你让我说。”谈鸣叶做了个手势制止,娓娓道来,“小深,你压根都不知道,明寻回国知道你不见了这个噩耗后,险些都要挺不住了,那年他也才十八岁,没有那么坚强。”
“开学前还没有你的消息,明寻当时连学业都要放弃了,结果被伯父狠打了一顿,硬生生把他绑回了学校。我跟谈彦又和明寻不在一个学校,担忧他状态不好会出事,就只好轮流去看看。”
“那两年对于我们仨来说都很难熬,一块大石头压着,强撑着过活。直到国内传来你的消息,那根紧绷的弦才彻底松下。当天晚上明寻就发了场高烧,整整烧了三天不退,梦中呓语都是在叫你的名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