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尧捏了捏眉心,洗漱完后,径自回到了自己的寝宫。
他习惯睡觉时无人在旁,此刻寝宫中也只有他一人,幽暗暖黄的烛火随着他走路的步伐随风摇曳了一会儿,轻如蝉翼的芙蓉帐内突然闪现出一个人影。
他吓了一跳。
但很快他才反应过来。
恰逢册封大典,宫里来往人众多,未免叫人起了怀疑,他今早便叫人去通知了景华,叫他晚上来他寝宫。
他寝宫有一个耳房,耳房里也有一套寝具,那是历代皇帝特地给侍寝的后妃们准备的,景华也很懂规矩,每每过来,都会去耳房歇下,今日怎么直接在他的床榻上睡下了?
李尧立在床边许久,隔着芙蓉帐看着里头的人安静地侧躺着,悄无声息。
里面的人居然没有呼吸!
李尧长了个心眼,随即从一旁角落里抽出一把小小的匕首,悄然走近前。
只几息,趁着昏暗的烛火,他一把掀开芙蓉帐,手起刀落,锋利的匕首直接穿破棉被,直达内里。
下一刻,预料中的反抗没有发生,甚至预料中的血腥味也没有涌出来。
李尧顿了顿,抽回匕首,掀开被褥。
却见方才躺在被褥中的,竟是一大捆桃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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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43 章
这几日李尧有些心绪不宁,身边的大监说,或许是因为册封大典即将到来,他过于紧张导致的。
可他并不这么认为。
连续三日,无论是他的被褥还是御花园的空地上亦或是他的枕头底下,都出现了关于桃花的东西。
被褥里的是桃枝,御花园的空地上是载好的桃枝,枕头底下则是一些桃花做成的干花。
很美,却也很诡异。
这几日飞鹰卫每时每刻都在暗中看守着,却始终没查到何人所为。
他暗暗咬牙,看来做这些事的定是熟人,而且此人不想他举行册封大典。
想来想去,也只有杨叔同会这般做了。
杨书怀刚失踪,他便对他做出这样的事,除了警告,更多的怕是对他的威胁。
李尧暗暗一笑,今日是他会见东海使臣的日子,他倒要看看杨叔同还能做出怎样的事来。
今日,他照惯例上朝听取众位大臣所奏,大概半个时辰过去了,大监才向他报,东海使臣觐见。
朝堂里的大臣们纷纷竖起耳朵,整个人也拘谨了起来,他们也是头一回见东海人,也不知东海人是否如传闻中所说,离不开海水,耳后还长腮。
经过众人将近半刻钟的等待,传说中耳后长腮的东海人才姗姗来迟,他们穿的是东海人特有的蛟织纱,在有光的地方便会闪闪发光,很是好看。
他们一行十一人,各个脸上都戴着面纱,看不清长相,但从他们的身形来看,都是男子。
而且他们看上去似乎与正常的唐人没什么区别。
一想起皇帝那难以启齿的特殊癖好,朝堂上的诸位大臣皆是面露难色,紧闭双唇,似是有口难言。
为首的那个男子向李尧呈上国书,“听闻尊敬的唐王陛下近日要举行册封皇夫大典,如此大喜之日,作为领国,我国陛下特地给唐王陛下送来一些贺礼与十位美郎君,以求与唐国修秦晋之好。”
这话若是放在别国都有一定的合理程度,但是放在东海国,众人总觉着怪怪的。
毕竟若是东海人没有离不开的毛病,绝对有实力直接吞并了唐国。
面对如此强大国家的求和,唐国朝臣们一时不知说出什么来回应。
李尧也是微微愣了愣,出乎意料的,他们竟当真没有弄出什么幺蛾子,甚至上交过来的礼单也十分详尽有分量,这叫他一时不知该如何开口拒绝。
他往堂下扫视了一圈,朝臣们皆立在那里,一动不动,似是在看热闹,又好像是在等着看他的反应。
李尧的视线又回到了那十个东海送来的男子身上。
他们虽然穿着同样的衣裳,但是各个身形不一,健壮不一,身高不一,甚至气质也不一。
突然其中一个身形稍稍矮一些,但体格看上去旁人强壮的男子吸引了他的注意。
他目光微凝,这身形太像了。
他下意识地拍了拍腿,道,“好。”
李尧收了国书,还将那十个男人收下了,作为交换,李尧答应东海,共同治理共同海域里的海盗。
看得出来,东海人对那些海盗已经到达束手无策深恶痛绝的地步了。
昆山宫是最接近东边的地方,因着再过几日他要准备册封皇夫大典,他将收来的十个男子安置在昆山宫后便放下了。
说来也怪,将这十个东海男子收了之后,他的寝宫便再没有出现过关于桃花的物件,这曾经一度让他以为前几日自己出现了幻觉。
转眼到了册封皇夫大典,这一日举京城的人脸上都有些不大好看,毕竟自己的皇帝是个断袖本就是一件可耻的事,然而这个皇帝居然还如此肆无忌惮地要举行什么册封皇夫大典。
但好在在册封前半个时辰,朝中又收到了一张西北的捷报,这才让京城百姓与官员们脸上稍稍有些光。
也不知是谁定下的规矩,册封之日,皇帝与皇夫不能相见,这忽而让他想起民间夫妻之间的婚礼,心不由得揪了揪。
自天微蒙起李尧就已经衣冠整洁等候册封礼了,好在册封大典比登基时简单多了,只一日,便都结束了。
只因东海国送来国书的档口,周边其他国家也纷纷派遣使臣过来给唐国送国书与礼物,也正因此,西北戎狄最终还是选择了将抢占的城池归还,便退回了草原。
今日虽不早朝,但一整日应酬着来来往往过来观礼之人,也叫他累得够呛,直到夜半他才回到自己宫里。
寝宫里依旧点着一盏幽暗昏黄的灯,他已经洗漱完毕,在寝宫门口站定。
若是今日之前他倒也能够心无挂碍地直接进去,寻着自己的床榻到头就睡,可今日是他册封皇夫的头一日,为了掩人耳目,他恐怕不能总让景华睡在隔壁了。
思及此,他紧蹙起眉,在外头站了许久。
也不知他这般做,到底是对还是错。
月色渐渐浓郁,子时早已过去,他看了看此刻的天色,最终还是选择走了进去。
寝宫内的烛火随风摇曳着,如豆的火苗又暗了些。
在昏暗的烛火之下,床沿隐约坐着一个人,他早已穿戴整齐,浅浅地低着头,看起来很是乖巧。
李尧只瞥了一眼,秀眉又蹙了蹙。
他看上去好像比前几日胖了些。
不,应该是今日一整日,他看上去都似乎比前些日子胖了好些。
来之前李尧浅浅喝了一杯,他定了定,大概是那一杯酒让他产生了不该有的错觉吧。
景华自小受苦,进宫后好不容易能过些好日子,一时吃多了也是有的。
在门外吹了一会儿的冷风,李尧觉着自己的脑袋有些晕乎乎的,于是他强撑着自己坐上床沿,感受到身边的人因着害怕而喘着的粗气,轻轻地拍了拍对方的肩头,柔声道:“莫怕。”
说着他转身便钻进被窝里就寝,“时候不早了,早些歇息吧。”
景华依旧一动不动,就这样默默地低着头坐着。
李尧以为他没听见,又说了一遍:“时候不早了,皇夫早些歇息吧。”
“陛下占了我的位置,我又如何休息。”
也不知为何,李尧突然感觉自己的脑子里仿佛有什么东西炸开了一般,轰的一声,耳朵突然听不见了。
他猛地坐起身,一把掰过床沿上坐着的人的肩膀,下一刻,一双诡异妖媚的异瞳映入了他的眼帘。
李尧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手亦是不由自主地在他身上上下摸索一通。
边摸索还边问道,“勇哥?是你吗?我莫不是在做梦?”
骆勇原本是带着气回京的,亦是带着气换走那原本要成为皇夫的景华的。
原以为见到李尧时他依旧会气,可没成想一见着他那双柔媚又氤氲着水汽的眼睛时,他的心突然就软了下去。
眼前这人正是他心心念念都要护在掌心的人啊,他又岂会舍得让他难受?
就算是他也不行!
于是他哑着声音回应道,“三郎,是我。”
听到确切地回答,李尧仿佛疯了一般将其揽进了自己怀里,就算是因为醉酒产生的幻觉,他也不肯再松手。
大概是这个梦实在太真实了,李尧破天荒地睡了一个十分安稳的觉,晨间时,大监叫了他将近五声他才醒过来。
他缓缓睁开眼,入眼的依旧是熟悉的帷幔与寝宫,猛地回过头,枕边空空荡荡,他失望地叹了口气,看来昨晚他在做梦。
大监与宫婢们纷纷过来伺候他起身,因忙着册封大典,他已经许久没上朝了,今日乃册封皇夫之后的第一日,他必须要上朝了。
“皇夫呢?”李尧问。
大监道,“殿下正为陛下准备吃食。”
话音刚落,门外便传来了一阵脚步声,李尧抬了抬手,道,“告诉他,只要做好皇夫本分便好,其他的无需他……”
他还没说完,门前忽而一黑,一个熟悉的人影抵在了门口,手中正捧着一碗材料十足的臊子面。
李尧整个人几乎顿住了,他以为自己还在做梦,站在那里好半晌都没回过神。
骆勇径自走了进来,并挥退屋子里所有人,将手里的面轻巧地放在桌几上。
“陛下日理万机,应该许久没尝过禹州臊子面了吧,这是我亲手做的,陛下快来尝……”
还未说完,他的唇忽而一软,那久违的、熟悉的、甘甜的、美好的、温柔的、他想了将近半年的吻,此刻他正拥有着。
李尧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也不管眼前的人是真是假,本能地捧着他的脸吻了下去。
他真的太想他了。
直到他快喘不过气,才极其不舍得轻轻松了松,但手却一直保持着捧着的状态,丝毫没有想要放下的意思。
“勇哥,是你吗?”
骆勇看着他,宠溺地笑了一声,“三郎,是我。”
李尧瞳孔微动,昨晚他便是听着这声音入睡的。
他以为昨晚是个幻觉,没想到竟是真的,他不相信自己的眼睛,使劲地又往他唇上、脸上、眉心亲了又亲,说什么都不肯罢休。
骆勇被他的行为逗笑了,一把将他揽了过来,让他保持着坐在他腿上的姿势。
“时候不早了,陛下不想去上朝了?”
李尧有些亲累了,直接埋进了他的颈窝吮吸着独属于他的味道。
下一刻,他摇了摇头,“孤乏了,改日再去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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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44 章
册封大典之后,朝臣们都以为皇帝会收敛些勤勉些,没成想自从大典之后,皇帝连续七日免了朝,甚至连内贤阁十二贤臣都不召见了。
于是乎皇帝与皇夫殿下夜夜笙歌白日宣|淫的流言传遍了整个京城,一时之间民怨四起。
这其中一部分的怨气,自然来自朝中的那些大臣。
那些大臣有些已经在策划着请辞,还有一些开始关心李民的学业,更有些已经开始策划弹劾皇夫殿下,并以矫正不良风气为由,打算为皇帝另选良配。
听闻这些事时,李尧正挽着袖子为御花园里种着的花儿浇水,看样子很是闲暇。
而身为皇夫殿下的骆勇则是在一旁的石桌旁,给绾绾与李民做风筝,玩得不亦乐乎。
几人玩了整整一个下午,李尧这才放李民与绾绾回去,骆勇给他倒了杯茶。
李尧接过喝了一口,悠闲地坐下,“这局你赢了,你想要什么?”
骆勇笑笑,指了指自己的左边脸颊。
李尧亲昵地白了他一眼,也不顾旁边有没有大监还是宫婢,近前就是亲了一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