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音刚落,有一个身着白色披风的男子从帐外走了进来,他将自己裹得十分严实,但还是被骆勇一眼认了出来。
骆勇差点把眼珠子瞪了出来,一年不见,他好像长高了,也壮实了些,但身上的贵气依旧不减。
还增添了些许统治者的威严。
他用修长洁白如葱段的手轻轻将帽沿撩起,露出他那张如桃花仙般好看的脸。
“勇哥。”
骆勇连忙迎了上去,“你怎么来了?”
孙虎与吴兴早就识趣地退了下去,骆勇帮他解开披风,拉着他坐下。
“我过来看看你。”他笑道。
骆勇宠溺一笑,转身给他沏茶,“军中没什么好茶,你……”
他还没说完,便觉背后一沉,那个自己日思夜想的人此刻正从后面围抱着他,脸埋在了他的脖颈里。
“勇哥,我想你了。”
一股热流以上而下,充斥着骆勇的各个神经,他放下茶盏,转过身看着他。
好半晌,道:“壮了,高了。”
李尧也道,“高了,又黑了。”
骆勇嗤笑一声,紧紧将他揽入怀中。
自上次离别之后,两人总在旁人口里听闻对方的消息,只要确认对方是好的,便已经知足。
整整一年过去,骆勇也从未想过有再见的一刻,所以生怕此刻是在做梦,搂得愈发紧了些。
也不知搂了多久,骆勇才又问道,“眼下围城之际,你怎么过来了?”
李尧本想着见着他后便要像现在这般抱着他一整日,但听他问起,他又不得不蹙起眉。
“我来是想同你说说眼下的情势的。”
李尧突然地认真倒是叫骆勇有些吃惊,心里莫名地产生了一种他的桃花仙子不知何时在他不知道的地方悄悄长大的感觉。
这感觉有些复杂,欣慰,又有些懊悔。
他好想见证着他的每一处变化。
骆勇将他拉回座位,重新给沏了杯热茶,“正好,我也有些疑问。”
--------------------
第 31 章
骆勇的疑问李尧在禹州的时候便疑惑了,这一年里他一直在暗中调查,终于发现了些许的眉目。
“你说乾王?”
李尧点点头,“此事涉及内乱与一些皇室秘辛,所以除了皇室中人,无人知晓。”
他道,“在天下人眼中,我父皇的皇位是从乾王叔手中抢来的,但其实当年是乾王叔主动退出的,我父皇自小在乾王叔跟前长大,两人情谊深厚,可以说,我父皇的所有才能都师从我乾王叔。”
若非后来先帝闹出那一出分庭抗礼,如今在皇位上的必定是乾王,而皇帝如今也会是个很优秀的藩王。
后来先帝病逝,两王夺嫡之势愈演愈烈,乾王便索性闭门不出,先是暗中将家眷送去安全的地方安顿,最后用皇帝送他的玉带自尽。
此举本是乾王以自己的性命为皇帝铺路,但是在外人眼中便成了皇帝软禁乾王,乾王伤心欲绝不得已自尽。
无论是唐国、京城还是朝中不少支持乾王者,此时纷纷站出来要反对皇帝,但乾王已死,大局已定,他们再怎么反对也改变不了皇帝已登大宝的事实。
朝中暗流涌动,皇帝为了均衡局势,便分别娶了皇后与贵妃稳定朝局。
皇后是骠骑将军之女,骠骑将军本是乾王麾下,而丁家乃是唐国富商。
“朝局的变化是由沈妃入宫后起的,更确切地说,应该是我母亲生下我之后。”
李尧道,“人人都说我母亲是被皇帝临幸的舞姬,从前我也这般以为,如今想来,似乎未必。”
一讲起生母,无数思绪涌上心头,李尧不由得有些心酸。
她仿佛是一只被养在深宫中的宠物,只要她跳一支舞,路过的人一高兴便能赏她吃食用度,但若是来者不高兴,对她肆意践踏也是有的。
她也不恼怒,更不会哭,她只会等到那些人走后,默默得抱着他高兴地说,今日他们有吃的了。
后来他也问过生母,为什么不去见皇帝,让皇帝给他们做主,她却说,求皇帝是没有用的,皇帝能让她活着已然是对她最大的恩赐了。
他从前不懂,长大后也不懂。
直到最近,他似乎懂一点点了。
他近日调查得知,生母在入宫前曾短暂去过乾王府。
若这消息属实,那生母当年入宫的目的,便不是单纯为皇帝献舞那般简单了。
只是查到这里,所有的线索都断了。
相对于捋清这些皇宫内部的弯弯绕绕,骆勇更擅长于捋清目前的战局,但听李尧说完这些,他的心像刀割一样疼。
没想到他自小竟经历了这般事。
他轻轻地将李尧揽入怀中,柔声道,“如今此番局势,可是与乾王家眷有关?”
李尧点点头。
当年皇帝发现乾王尸首时,乾王府已经人去楼空。
皇帝也曾派了很多人去寻乾王家眷,这么多年过去了依旧杳无音讯,也不知皇帝是想找到他们,还是不想找到他们。
若是乾王家眷还在世上,若是他们参与了叛乱,那么局势很可能会成为如今的样子。
李尧越想越觉得有可能。
皇帝亲身经历与兄弟相争一事,这么些年从不许人提及任何与“乾”字相关的东西,又怎么可能下旨让太子与秦王相争重蹈覆辙?
这很有可能是背后的始作俑者做的。
太多杂乱的线索在他脑海中肆意游荡,他实在无法理清楚,于是他长吁一口气,“勇哥,如今我只信你。”
骆勇点点头,柔声回应道,“恩。”
“勇哥,今晚我留下吧。”
骆勇的心头仿佛簇了一团火,他也想他留下,但如今还在围城,李尧的营地在北面,若是晚上不回去,白日里走动很容易会被叛军发现。
他正要开口拒绝,却被李尧用手指堵住了唇,“你我有一年多未见了,我实在太想你了,勇哥,你就让我留下吧。”
李尧似乎有一种不容人拒绝的能力,才话音刚落,骆勇拒绝的话便被堵在了喉咙里,不上不下。
最终他嗯了一声,同意了。
然而两人一年多未见,晚上哪里肯好好睡觉,干柴烈火这么一折腾,便折腾到了第二天早上。
因着早晨骆勇还要处理公务,折腾完后他便直接起身,洗漱完便出去了,只留下李尧一人窝在被窝里继续睡。
这么一睡,他便睡到了下午时分。
此时骆勇已然处理完公务,听闻他还在营帐,便拿了些吃食过来。
眼见他还躺在床榻上呼呼大睡,骆勇宠溺地笑了笑,索性坐在床榻旁细细地看了起来。
这个他一年多以来几乎每日都在心心念念着的人儿就在眼前,这一切仿佛是一场梦一般。
他似是消瘦了些,脸依旧瓷白漂亮,但与从前不同的是他的眼底竟多了一层乌青。
想来这一年来他几乎没睡过什么安稳觉。
骆勇眉头微蹙,很是心疼。
“将军,杨铁牛来了。”
孙虎不知何时侯在了门口,脸色不大好看。
骆勇的脸色也不大好看,一想起三郎叫他书怀他的拳头就痒痒,真恨不能将他的牙给砸了。
他轻轻将李尧的被褥掖好,随后豁然起身,走出营帐。
“人呢?”
骆勇冷冷道。
孙虎指着他们议事的营帐,“在那儿等着呢。”说完他还忍不住哼了一句,“拿着鸡毛当令箭,他以为他是谁。”
骆勇也跟着冷嗤了一声,往议事营帐走去。
杨书怀正端坐在桌案上喝着茶,见骆勇来了,慌忙起身作揖,“骆将军,青州一别,别来无恙。”
“铁牛,你勇哥我只是个粗人,别跟我客气,快坐。”骆勇自顾自在案首坐下,冲他笑笑,“我军中也没什么好茶,难得你喜欢喝。”
杨书怀微微一愣,浅笑一声,“勇哥客气了。我今日突然到访是想请勇哥放一个人。此人关乎唐国国运,还请勇哥高抬贵手。”
没想到杨铁牛上来便开门见山,这倒是叫骆勇省下了很多盘旋的功夫,黑峻峻的眉毛冷冷一挑,“哦?此人竟这么重要?”
杨书怀索性站了起来,再次向他行了一个大礼,“勇哥,骆将军,如今攻城在即,国不能一日无君啊。”
他说得相当明白,李尧便是唐国未来的君主。
骆勇不疾不徐,甚至带了些疑惑,“当今皇帝不还活着么?怎么?你是想撺掇三郎篡位啊?”
果不其然,这话直接将杨书怀堵得有些面红耳赤,少倾,他坚定道:“骆将军,这是大势所趋!”
骆勇暗暗嗤笑一声,这杨铁牛一年来倒也没什么变化,还是这么年轻气盛。
“那不如你跟我说说眼下都有什么大势?”
杨书怀道,“纵观而今天下乱局,南面、西面已平,唯独北面与东面对唐国虎视眈眈,这一年来内乱四起,那些外患一直在静候时机,所以此刻京城之危必须尽快平定。”
“那照你的意思,尽快平定京城便是杀了皇帝,拥立三郎?”
杨书怀气急得脸红脖子粗,“勇哥,这话不能乱说!”
“无妨无妨,都是自己人,不必这么拘谨。”骆勇甩了甩手,满不在乎道,“若不是拥立三郎,难道你们要拥立年仅三岁的四皇子?”
杨书怀被他说得面红耳赤,直接道,“勇哥,眼下我们应该齐心协力,将叛军赶出京城!”
骆勇点点头,突然认真了起来,“兵书上不是说了么,知己知彼百战百胜,我们不过是些兵痞子,只知道打仗,对这些叛军也不是很了解,正好你在,不如你跟我讲讲?”
杨书怀仿佛这才咂摸出了什么,变得谦虚了起来,“勇哥,若说对叛军的了解,你与叛军打了将近一年多的交道,也该是我们向你请教才是啊。”
骆勇认真道,“京城的叛军与民间的叛军能一样?”
杨书怀不以为然,“叛军的目的都是一样的。”
骆勇轻轻一笑,“我看京城里的叛军似是并不想叛啊。”
“他们只不过是想为自己谋条后路罢了。”
“是吗?”骆勇怎么就这么不信呢。
杨书怀道,“还请骆将军放了王爷。”
骆勇神色微凝,起了一丝上阵杀敌的血腥气,“若我说不呢?”
杨书怀明显心里一惊,但很快他也镇定了下来,“骆将军,京城危机在即,此事由不得你。”
“由得由不得何时轮到你来做主了?”
营帐大门被人打开,李尧走了进来,他虽然穿着来时的衣裳,但身上显出的气势却与昨日的三郎完全不同。
他的眼神里带了几分杀伐果断的锋利。
杨书怀见他来了,连忙跪了下来,“王爷恕罪,小人是来接王爷回去的。”
“何时回去本王自有主张。”他看都不看杨书怀一眼,直接在骆勇下首坐下,“勇哥,我还没好好品你这边的茶呢,你给我沏一杯吧。”
骆勇点点头,起身给他沏了一杯新茶,轻柔地放在他面前的桌案上。
李尧见杨书怀还不动,便道,“本王与骆将军还有要事相商,还不快下去?”
杨书怀有些犹豫,李尧继续道,“怎么?本王是使唤不了你了吗?”
“是。”杨书怀暗自咬了咬唇,乖乖起身退了下去。
李尧顺手拿起杯盏抿了一口,有些干涩的茶水顺着口腔滑入喉咙,他蹙了蹙眉,一把将杯盏放下,道,“我明日给你送些好茶过来吧。”
--------------------
第 32 章
对于李尧的转变,骆勇倒是没有太多的惊讶,就好像他在旁人面前,本来就该是这个样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