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舟川渡沉默,完全可以理解系统的心情。
毕竟——
这可是脱了黑大衣扎着马尾的琴酒啊!
头发拢着,松松扎在脑后,凌厉的下颌线便显露出来;白衬衫熨烫得服服帖帖,反而更显肩宽腰窄。
昏黄的灯光倾泄而下,一瞬间稀释了琴酒周身常年锋锐冷硬的气息,此刻他仿佛并不是东京地下世界的top killer,而仅仅是一个来医院看望朋友的普通人。
*江舟川渡此刻才忽然想起,琴酒似乎比自己还小一岁。
耳尖微微泛红。
他忽然有种想要把脸埋进被子的冲动。
天知道他为了吸引琴酒注意力,在那张粉嫩嫩的信函上写了多么不要脸的话。
长辈的颜面,尽失:D
眼神一时飘忽,飞来飞去就是不落在琴酒身上。一方面是因为尴尬,另一方面则是因为他还不能完全确定琴酒是否会站在他这边,所以正在规划应急方案。
青年仓皇的模样落在琴酒眼中,像只蔫坏蔫坏的小动物,悄摸摸闯了祸,垂耳耷脑地跑回来让别人收拾残局,又害怕受罚,左看右瞧希望能蹿出去以免挨骂。
琴酒嗤笑。
江舟川渡:……
系统:祖传开头了属于是。
琴酒的笑声像是钉下一个钉子,江舟川渡立刻就停止了左右乱瞟的动作,正襟危坐看向那双墨绿色的眸子。
琴酒拉开椅子,钢制的椅子腿刮过地面,发出呲啦一声嘶鸣。
那双墨绿色的眼睛鹰隼般锋锐:“你最好讲清楚。”
江舟川渡觉得自己的心脏都在跟着对方的一举一动颤动。
他在琴酒的行动组中待了快八年,看着琴酒一步步蜕变成东京地下世界的top killer,其间途中的血雨腥风哪怕是目睹过实验室惨状的江舟川渡也不由得心神震骇。
琴酒是天生的杀手。
敏锐到变态的洞察力,迅捷到离谱的行动力,在他面前,任何谎言都不堪一击。
江舟川渡斟酌着开口。
“朗姆单独给我委派了一个任务。”
视线依旧牢牢地钉在他身上。
“任务内容他不让我说。”
视线移动了一下,寒意扑面而来。
医院禁烟,但琴酒显然不是会遵守纪律的人,他身上带着残余未消的烟草味,凛冽呛人。
他眉眼讥诮:“什么时候,朗姆也有越过我对行动组指手画脚的资格了?”
江舟川渡心下一松。
琴酒的反应正在他的预料之中。
成员的生死并不重要,死亡是失败者注定的结局。但朗姆越俎代庖,单独下达任务给江舟川渡,相当于是在挑衅琴酒,触动top killer的权力。
依照琴酒的性格,他可以无视江舟川渡的死活,但他绝对不会对朗姆这种举动视若无睹。
琴酒向后倾靠,左腿抬起搭在右腿上,从烟盒中抽出一支烟,夹在指尖。
“说说今天那群人。”
打火机咔嗒一声,炽烈的火焰一闪即灭,猩红的火点在昏黄的光线下兀自燃烧,带起一阵白雾缭绕。
他心跟着一颤。
这可是个要命的问题。
他不能全说实话,否则怕是看不到明早的太阳。更不能扯谎,因为对方太敏锐。
于是江舟川渡没直接回答:“我的手机呢?”
琴酒甩出一个方形物件,砸在柔软的被子上。
江舟川渡艰难地伸手够手机,挣扎几次后依旧失败。
忽然,宽阔的影子拢下来,一只布满弹片伤痕和老茧的大手横亘过江舟川渡的视野。
那只手轻轻松松拾起手机,递到江舟川渡指尖。
目光短暂相接时,江舟川渡呆愣一下。
——那个眼神,绝对绝对是在嘲笑他吧!
他可是伤员啊!虽然大部分行动组的人都很能忍痛,可他又不是正面刚的外勤人员,他是柔柔弱弱的技术外援!
江舟川渡面无表情地用左手拿起手机,指尖灵活掀开手机壳暗槽,一枚薄薄的记忆卡正嵌在里面。
为避免U盘中藏有信号发射器,他提前把沢口给他的U盘中的信息转存,然后销毁了U盘。
记忆卡插入手机进行读取,他打开一个文档。
然后翻转屏幕,冷冷白光映向琴酒。
琴酒接过手机。
这是一个入库信息的截取片段,内容很少,显然不是完整版。
但重若千钧。
沢口懵懵懂懂,恐怕至今也不明白为什么岛津仅仅看到这个截取片段,便愿意花费大功夫和他换这个看起来百无一用的东西。
就像岛津也不明白为什么这一份资料会吸引来横滨的两方势力。
琴酒很仔细地浏览着,一开始还时不时弹下烟灰,等快看到末尾时,一长截烟灰倏地坠落,在洁净的地板上砸开,他也浑然不觉。
看完后,琴酒冷着脸,随手将燃烧殆尽的烟头在床头柜上碾灭,灰白碎屑翻飞。
然后将烟头装进已经堆了不少烟头的密封袋。
江舟川渡:……
气场全无啊琴酒君!
带着烟味的微哑嗓音响起:“这是你从那群人手里拿到的?”
江舟川渡在真话里掺假:“不,这是从任务目标手里拿到的,那波人也是冲着这个来的。”
琴酒:“完整版在哪?”
他如实回答:“还没找到。”
琴酒不再说话,他的手撑在脸侧,银色的发丝坠下来晃悠,而那双墨绿色的眼睛沉沉地望向江舟川渡。
直把他盯得发毛。
琴酒:“邮件。”
江舟川渡会意,连忙将朗姆发来的邮件调出,递给琴酒。
看罢,琴酒冷哼:“机密任务。”
“——胆子倒是不小。”
琴酒将手机随手摔到床头柜上,碰撞声在寂静的病房格外清晰。
“任务你接着做,能找到就找,找到后交给我。找不到也无所谓。”他垂眸,漫不经心道,“其他事情我会解决。”
江舟川渡那悬着的心瞬间安稳下来。
江舟川渡(感动):这就是被组织劳模罩着的安心感吧!
对于琴酒这种人,顺从是最好的相处方式。江舟川渡近乎毫无保留的举动显然取悦了对方。
更重要的是,琴酒和朗姆之间暗流汹涌,争斗已久。
而他恰好为琴酒递上了一把顺手的匕首。
琴酒作为组织劳模,时间安排向来紧凑,谈话不到十分钟,了解到关键信息后,他便起身要离开。
人离开了,可浓烈逼人的烟草味久久不散。
江舟川渡眉眼倦怠,看向窗外的皎皎月华。
银光淌了一地。
他挣扎着起来,一步步缓慢地挪动到窗户旁边,猛地打开窗户。
远处道路上,黑色保时捷正缓缓驶向道路尽头。
晚风吹过衣角,蓝白相间的病号服更显得青年身形单薄。碧蓝色的眼眸平静地投向远方,月光为青年镀一层银光。
这场景莫名宁静平和,仿若止水,系统默默漂浮在江舟川渡身后,一时静悄悄地,不想打破这一幕。
一切发生在转瞬之间。
它只看到一双骨节分明的手唰地向它袭来,下一秒宿主那张大脸就啪地闪现在自己面前。
江舟川渡碧蓝色的眼睛在月光下透亮,熠熠生辉,含着狡黠的意味。
系统忽然有一种大事不好的强烈预感。
果然,不出统所料。
眼前俊朗的青年眨眼,捏着系统笑吟吟地“商量”。
“亲爱的系统酱,给借点东西吧?”
第23章
系统脑中顿时警笛大作。
它奋力把自己往外扯,然而连小型喷气式助推器都用上了,也没能逃离宿主的魔爪。
整个系统瞬间蔫下来,惆怅的气息伴随着助推器的喷气一同逸散。
【你又要干嘛?】
系统的话语中透露出一丝生无可恋。
“倒也不是什么大事。”江舟川渡笑眯眯地揪住系统,“就是想和你商量一下,借点积分。”
他信誓旦旦:“会还的!”
系统屏幕上瞬间输出一段乱码。
一时间消音声连绵不绝。
【不可能!万一你款没还完就嘎嘣一下死了怎么办?!】
江舟川渡原本志在必得的表情逐渐僵住。
手上力道渐大,他狞笑:“好啊系统,我还活蹦乱跳着呢你就开始咒我?”
系统再次输出一段乱码,“哔——”的消音声吵得江舟川渡耳膜疼。
【闲得没事就跟异能者瞎跑,看见机枪就往上冲,像你这种上一秒笑嘻嘻下一秒就咽气的人,我是绝对不会给你贷款的!】
江舟川渡嘴硬:“一切都在掌握之中,那是计划的一部分。”
系统冷笑:【是吗?那怎么乌丸司突然爬起来捅你一刀时,你那么震惊?】
闻言,江舟川渡哑然。
按照他原本的计算,那针麻醉剂至少能让乌丸司睡上好几个小时,谁知道对方才昏迷不到几十分钟就醒了。
SILVER研制了针对异能者的麻醉剂,很可能也有减轻麻醉剂药效的方法,乌丸司兴许就是因此提前脱离昏迷。
确实是他的疏忽,且是一个极其低劣的错误。
再次开口,气势弱下来:“这个是意外。”
他抿嘴,垂着眼,还是不甘心,狡辩:“但尚在可控范围内。”
【总之,我不会——】
“不行!”他倏地抬头,怼到系统屏幕前,“亲爱的系统君,你难道忘记了咱们的SSR任务了吗?”
系统话音骤停,它屏幕上露出茫然地问号。
系统简直不敢相信自家宿主也会有主动做任务的一天,不可置信:【……你贷款是为了做任务?】
“当然——”
不是。
江舟川渡笑眯眯地拖长话音,真正的答案只有他自己清楚。
“SSR任务完成后我还你积分,你还能凑业绩,双赢!”
系统分外激动。
它现在的心情就像是长期恨铁不成钢的长辈,忽然之间发现自己那天天摆烂的小辈忽然蹿起来说自己要搞事业,简直一时间老泪横流。
【贷!必须贷!说吧宿主,你要兑啥?】
江舟川渡:“24小时[痛觉屏蔽],谢谢。”
系统忽然呆滞。
【哈?一小时100积分,你要兑24小时?】
如果它有身体,此刻大概难免感到一阵肉疼。
【你确定吗?这可是整整2400积分。】
“确定,快兑。”
对面高楼中有光斑闪过,江舟川渡忽然变了脸色,话音也利落起来。
他猛地抛开系统,拉起窗帘,滑轨发出唰啦一声。
随后立即靠墙蹲下。
下一刻,砰一声闷响,针织碎屑簌簌飘落!
而离江舟川渡不远处,一枚弹壳坠地,在地板上轻微晃动。
系统被这突然的变故吓到,程序卡了几秒才运转过来。
【宿主你到底招惹了多少人?!】
江舟川渡没空理他,随手捞起手机,硬支着半身伤就往病房外跑。
一出病房门,他没往走廊尽头楼梯跑,而是侧身紧贴在杂物间门板上。
现在是深夜,杂物间早就被锁起,还好他恰巧会一点撬锁技术。
从手机侧面抽出常备着的铁丝,不到三十秒,只听咔嗒一声,门被弹开一段缝隙。
他轻巧拉开门,侧身闪入。
杂物间很小,七零八落地堆叠着各式各样的清扫工具。
胳膊伤口被扯开,绷带上渗出血。他强忍着疼在杂物堆里扒拉,试图清扫出一片可供站立的方寸之地。
同时忍不住在心里大喊:“系统!你兑好没有?!”
系统抬头看一眼现状,也急得不得了,申报的流程复杂,一时半会结果还下不来。
【我加急了!审核需要时间!】
最终还是没忍住吐槽的意愿:【你为什么总是被追杀?这还不到24小时,已经有三波人要杀你了!】
江舟川渡也恨得咬牙切齿:“迟早弄死朗姆。”
对面大楼的狙击手果然不是单独行动,一击未中,战略立刻转变,空空荡荡的走廊上传来细碎的脚步声。
他伫立两秒,侧耳倾听。
——两人,且训练有素。
当机立断,他站上一侧杂物架一角,将正上方的通风口卸了下来。
系统满屏问号:【这也在掌控之中?】
闻言,手上动作停滞一瞬,他心虚目移,含糊道:“差不多。”
确实差得不多,只不过是从预想中第二天夜晚在空荡荡的安全屋遇袭变成了当晚在医院遇袭罢了。
卸下通风口,他小心翼翼地一撑架子边缘,勉强爬了进去。
随后也没忘记把通风口复原。
通风口刚刚复原好,他才往里挪了一点,堪堪藏入弯角处,杂物间的门便突然被粗暴地踢开。
进来了两个穿着白大褂的假冒医生,手中攥着枪,安着□□。
狭小的杂物间一眼就望见头,方寸间虽然堆满杂物,却显然没有能够藏下一个成年男人的地方。
他们互相对视,比了个手势。
一颗鸽子蛋大小的圆形物件忽然从通风口罅隙中掷进来,在管道中咕噜噜滚了两圈,最终停在拐角处,恰好在江舟川渡的视线中露出一道黑边。
麻醉弹是最先闯入他脑海的猜想,然而两三秒钟过去了,这颗球状物体依旧静静躺在那,格外无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