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忍着疼,维持着持枪的动作。余光中,窗外的风景逐渐变得眼熟。
组织的安全屋快到了。
他缓慢地阖了下眼,大脑开始运转。
体力已经透支到了极限,哪怕有着特殊体质的加持,现在的他也已经失去了和1号对抗的能力。
如果接下来的发展偏离他的计划,那他今天肯定没法完好无损地离开。
拜托,组织劳模琴酒君,请务必今天呆在别墅里不要乱跑,你手下的小命可就托付在你手上了。
他还是不太放心,如果说之前的一切都处于他自己的掌控范围内,那这个最终环节就是唯一脱离控制的地方。虽然经过他的推演,琴酒恰好救下他的可能性高达百分之八十,但依托他人带来的焦躁不安依旧摄住他的心脏。
车辆驶入住宅区,速度逐渐放缓。
江舟川渡的身体也随之愈发紧绷。
他的思绪运转愈发快速。
必须提前考虑计划出现意外的应对方案。
1号的视线像钢针一样扎在他身上,江舟川渡为了不被发现自己的意图,只得分出心思来迷惑对方。
他故意挑衅:“乌丸司像对待阿猫阿狗一样对待你,给你编号,随意指挥呵斥、生杀予夺……”
“你怎么还这么忠心耿耿地向着他?”
江舟川渡:“要是我,早就一枪崩了他自己另谋高就。”
1号强忍着怒意:“你这种……没有信仰的……败类,不配说他!”
“我是……组织报废的实验体,”他的声音断断续续,磕磕绊绊:“如果不是司…先生!我不可能有…今天!!”
1号越说越激动,到末了一句时近乎嘶吼。
江舟川渡的眸子顿在1号身上。
居然是组织的实验体。
他重新打量起对方。
很年轻,看上去不过二十一二岁,手上全是老茧和伤疤,显然是搏击的好手。
看来不是组织最内部实验室的实验体。
毕竟进了那道大门的实验体,没几个能四肢健全地走出来的。大部分都是死相凄惨,血痕满地。
他短暂地沉到记忆中捞一把所需的信息,迅速浏览完毕后变抽身离开。
讨人厌的记忆,还是稳稳当当待在角落里吃灰为妙。
整个过程不到一秒,再次看向1号时他已经想好了计划出现偏差后的应对方案。
对不住了,本来大家都是失败实验体,不应该互相伤害的,可是这情况确实危急……
他在脑中嘱咐系统:“你去看看琴酒在不在别墅里。”
【收到!】
系统底部冒出小火箭,一下子弹射出去。
=
别墅内。
琴酒随手将染血的大衣扔进衣篓。
竹制的衣篓中已经堆满了黑色大衣。
伏特加站在一旁,忙道:“大哥,我帮你把这些衣服处理了吧?”
琴酒垂眸看向伏特加,没说话,只是伸手掏出烟盒,抽出一支烟叼在唇上。
伏特加连忙取出打火机为琴酒点烟。
灰白色的烟雾缓缓上升、弥漫,琴酒呼出一口气。
随后拍了拍伏特加肩膀。
“弄干净点。”烟嗓低沉,“不要让我再给你收尾。”
伏特加:“好的大哥!大哥放心!”
漂在一旁的系统疯狂吐槽:【用洗衣机洗个衣服也要话这么多!不知道的还以为是要处理犯罪现场……】
诶?
等等,这好像确实是在处理犯罪证据。
系统:……
忽然感到尴尬的系统干脆岔开话题,它紧跟着琴酒,晃晃悠悠。
琴酒在安全屋,这应该挺符合宿主预想情况的。
嗯,所以下一步是什么来着?
系统飘飘荡荡,努力回想。
……好像是“琴酒发现自己才华横溢超级有用的下属正在被其他组织成员欺压,遂怒而拔枪相助”?
系统沉默一瞬。
突然开始抓狂。
【宿主你是不是脑子短路了琴酒怎么可能会帮你啊?!】
反应过来的系统哭丧着脸。
好不容易找到的宿主注定是要挂了,它悲惨的飘荡统生再次开启。
系统浑浑噩噩地跟在琴酒身后,懵懵懂懂间尾随着对方进入了琴酒的房间。
房间鲜有装饰,处处透露着冷硬的气息。
桌子上一封粉嫩的信纸便显得格格不入。
琴酒在看到粉色信纸时目光冷冽。
他缓步走到桌前,出于警惕,他没有伸手拿起纸。
垂眸看向信纸。
下一秒,琴酒周身的气场骤然压抑。
银发男人手背上青筋暴起。
“江、舟、川、渡。”
他咬牙切齿。
“你、最、好、有、事!”
第20章
黑色劳斯莱斯内。
江舟川渡在心中默默计算着时间。
最多三十秒,车辆就会进入安全屋监视范围内。
他要迅速脱身,离开车厢。否则琴酒就算狙击再准也帮不了他。
于是江舟川渡勒住乌丸司的脖颈,威胁:“停车!”
司机颤巍巍看一眼1号。
1号眉毛紧皱,最终还是为了乌丸司的安全,点头同意。
车速每慢一分,江舟川渡和1号的神经就紧绷一分。
江舟川渡:“乌丸司还在我手上,收起你的小动作。”
1号嘴角拉成一条直线,紧紧关注着江舟川渡的举动:“我可以……放你走,但你要——”
他的声音忽然顿住。
江舟川渡的表情也凝滞一瞬。
该死!
青年脸上露出懊恼的表情,强大的危机察觉能力让他在瞬间松开钳制乌丸司的手,同时向后倾倒,猛地一脚踹向乌丸司忽然挥起的胳膊。
人连带着匕首狠狠砸在玻璃车窗上,匕首钢柄刚好撞在车窗角,整面玻璃车窗应声碎裂,呈蛛网状爆裂开来。
而1号不愧为深受乌丸司器重之人,他应变能力极强,枪口几乎是立刻调转,冲着江舟川渡的方向连开两枪。
镇痛剂药效已过,被重力碾压过的右肩膀肌肉难以抑制地痉挛,极大妨碍了江舟川渡的灵活度。狭小的空间可谓避无可避,一时间他只能急忙侧身,至少能避开要害。
第一颗子弹划着右胳膊过去,血肉模糊;第二枪算是幸运,只是堪堪从面前掠过,带起生死关头的浓烈硝烟味。
车后窗玻璃骤然迸溅碎裂。
乌丸司年纪大,江舟川渡那一脚踹过来,他半天没能缓过来。等他艰难出声呵斥:“加速!不要停车!”时,江舟川渡已经在狭小的空间中和1号来往好几招。
微缩手/枪只有三发子弹,江舟川渡已经用去两发。一枪打在1号右手手腕,废了他的惯用手,并将枪/械打掉;另一枪打在左膝膝盖,基本废除他的移动能力。
然而1号仿佛感受不到疼,也顾不得捡枪,怒目圆睁,凶狠地朝江舟川渡扑来。
艹!
这是什么变种赛亚人,膝盖都打穿了怎么还能动!
他暗自咒骂一声,理智却依旧占据主导,没有因为慌张将最后一颗子弹打入1号胸膛,而是瞄准了司机的手腕。
下一秒,司机惨叫一声,车辆方向骤然侧摆,巨大的离心力将1号重重摔向一侧!
江舟川渡也被这股力道甩得紧紧贴在车门上,他趁机打开已经被撬开的车门。
车门被骤然打开,他背朝着地被远远甩开,在粗糙的公路上蹭出去老远。衣服被磨烂,脊背上更是被硬生生刮下去一层皮肉,和黑灰混在一起,刺目骇人。
疼痛再次袭来的时候,江舟川渡甚至觉得自己已经差不多习惯了。
虽然生理性反应没有削减丝毫,嘶哑的低喊依旧难以控制,但他的大脑却能在疼痛后立刻运转起来,强迫身体迅速动作。
他爬起,手指僵硬地收起微缩手/枪。
喘/息未止,他掀起眼皮看向远处和防护栏相撞的车辆。
司机刹车及时,车辆损毁并不严重,甚至还可以继续上路。
正午的阳光炫目,烫在他身上。
肩膀附近的肌肉因为疼痛不断痉挛,指尖颤抖不息。他忍着痛,抬头看一眼晃眼的太阳。
SILVER一向谨慎,应该不会再……
远处,黑车上忽然摔下来一个灰色人影。
是1号。
腕骨和膝盖都碎裂的1号已经是一个废人,然而他依旧用自己并不习惯的左手握住枪,以一种极其狼狈的姿势摔在地上,瞄准江舟川渡——
江舟川渡来不及思索,当即就想要向一侧扑倒,可身上的伤严重迟缓了他的动作。
眼看着1号就要扣动扳机。
他苦笑,没想到自己最后居然会栽在这里。
一切还没来得开始,就要结束了吗?
抱歉,silver,最后也没能帮上忙。
他阖上眼。
枪声响起。
碧蓝色的眼眸骤然睁开!
声源不对!
他猛地看向1号的方向。
只见1号被子弹的力道带起,彻底从车上摔下,整个人翻了个面,像死尸一般瘫在马路上。
对方肩胛处的灰袍转眼就被殷红染透。
而一旁的安全屋二楼一个不起眼的窗户内,狙击镜反射的阳光正在闪烁。
是琴酒,他一枪射穿了1号的肩膀。
江舟川渡死里逃生,几乎要泪目:不愧是组织的劳模!top killer的靠谱程度简直让人感动!
乌丸司意识到江舟川渡后援已到,top killer的名声在东京地下世界可谓是流传甚广,他暂时还没有让SILVER直接对上组织的打算,因此不多思考便命令司机迅速开车离开。
司机用另一只没受伤的手控制方向盘,他面露犹豫,视线瞟向负伤躺倒在车外的1号。
乌丸司恶狠狠地啧了一声。
“等什么?!等死吗?!”
司机嗫嚅:“1号他……”
“废物而已。”乌丸司冷嗤,“还不快走?”
“……是。”
江舟川渡伫立在原地,看着黑色的劳斯莱斯迅速发动。
然后从1号身上碾了过去。
骨骼碎裂,血肉挤压的声音,连站在远处的江舟川渡都能隐约听见。
那车轮胶皮和肉身挤压的声音冷血又残忍,撕开1号所有虚假的妄想。
车前轮从1号胸前碾过去,后轮则刚好轧过小腿胫骨。压过瞬间,胫骨咔嚓一声从中断裂,小腿出现一个奇异的拐角,隐约有尖锐的东西从内部刺入肌肉。
在看到劳斯莱斯发动碾过1号的瞬间,江舟川渡面露惊诧。
然而当后轮也无情地碾过时,他忽然就平静下来。
也是。
他很快就想通了。
失败了,所以就不要了。
不论是乌丸司、岛津,还是组织,抑或朗姆,所有人在他们眼中都不过是无生命的工具,无非分成三六九等、顺不顺手罢了。
冷汗簌簌,他咬着下唇,忍着疼,一步一步往1号那边挪动。
终于到1号身边时,灰袍男人身下的鲜血已经淌了一地。
江舟川渡终于力竭,身形一晃,跪坐在1号身边。
指尖轻轻拨开被粘稠的血浆黏在1号脸上的灰色兜帽。
他垂着碧蓝色的眸子,视线像是含着一丝怜悯,可细看又觉得怆然,像是从1号身上看到了什么。
阳光明媚,却驱散不了血腥中的苍然凉意。
1号已经说不出话,他的呼吸声呼哧呼哧像是破口风箱。
江舟川渡看向1号那双灰色玻璃珠般的眼睛。
依旧是无机的质感,却多了一分茫然。
可看来看去,却迟迟没有最该出现的“怨憎”。
忽然有一种冲动涌上来,他想按住对方肩膀质问——
他抛弃了你独自逃亡,你不怨恨吗?
你被他虚伪的慈祥欺骗,你不后悔吗?
从实验失败被组织“报废”,到此刻因为行动失败被崇敬之人“丢弃”,你不痛苦吗?
可话到嘴边,忽然又哽住。
他看着那双眸子。
太干净,太懵懂,太茫然。
江舟川渡忽然就不忍心了。
于是他没再说话,只是静静地跪坐在原地。
也算是陪他最后一程。
1号的生机在飞速流逝,他眼睛里的光越来越弱。
忽然,男人费力地转过头来,回光返照般,他灰色的眸子里突然凝聚住光芒。
他唇瓣翕动,声音细若游丝,但在一片寂静中,依旧清晰地传入江舟川渡耳中。
他说:“多谢。”
江舟川渡忽然瞪大眼睛。
“等等!”他猛地向前,面色急切,“你叫什么——”
1号的头沉了一下,灰色眸子里的光彻底消散。
江舟川渡的动作顿在空中。
半晌。
他沉默地将手轻轻落在男人那双未闭的眼眸上。
“……晚安。”
抬起手掌,男人的眼眸已然阖上。
=
屋内。
琴酒看着远处的场景,冷嗤一声,收起狙击枪。
放在烟灰缸中的香烟已经燃烧大半,墨绿色的眸子扫过,琴酒伸手,缓慢地将香烟碾灭。
猩红的光点闪烁,灰白的烟灰碎屑扬起。
银发男人的视线钉在粉嫩嫩的信纸上。
半晌,他冷笑。
“江舟川渡。”
男人像是锁定目标的大型猛兽。
“你最好解释清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