否则——
墨绿色的眼珠转动,视线透过窗户,遥遥扎在青年身上。
目光森冷。
第21章
警车扯着刺耳的鸣叫声,从远处呼啸而来,带起一阵微小的旋风。
身着制服的年轻巡查从车上慌慌张张小跑下来,匆忙间帽子歪斜,紧跟在他身后的黑眸警官体贴地帮他扶了一把。
年轻巡查受宠若惊:“麻烦您了!长谷川先生!”
被称作长谷川的黑眸青年没回话,他全部的注意力都放在了远处的蓝眸青年身上。
江舟川渡若有所感地抬头望过去。
碧蓝色的眼眸与黑眸遥遥于空中相接。
长谷川忽然冲他笑一下。
这莫名其妙一笑冲淡了他周身落寞低沉的气氛,江舟川渡脑子一时没能转过弯来,头顶缓缓冒出一个问号。
然而那一笑转瞬即逝,等小巡查抬头时,黑眸警官又是一副正气凛然的严肃表情。
年轻的警部补带着下属走来。
黑眸警官熟练地掏出警官证:“东京警视厅,我们接到报警电话,声称这里发生了恶性械斗……”
他的目光扫过江舟川渡,在右肩膀已经凝结成黑紫色的大片血痂上停滞两秒,又重新挪回青年的那张糊满鲜血的脸。
他的语气变得凝重:“……看来我们来对了。”
黑眸警官干脆地转身,严厉道:“山口警官!立刻通知医院派急救车!”
“好、好的!”山口就着上司侧身的空档,透过缝隙看到了惨状,吓得脸色煞白,拿手机时手直哆嗦,差点摔了手机。
巡查走到一边,黑眸警官回头。
江舟川渡看向警官证。
[姓名:长谷川作]
[年龄:22]
[职位:警部补]
*22岁的警部补……?
他恍惚,这年头的年轻人升职这么快吗?
长谷川作:“您还能站起来吗?”
他沉默两秒:“不太能。”
长谷川作蹲下来,掀起眼皮和江舟川渡平视。
此刻青年狼狈不堪,跪坐在血泊中,1号的死气沉沉似乎也染在他身上,碧蓝色的眸子都像是褪了色。
黑漆漆的眸子直勾勾看着青年。
忽然,他前倾向前,靠得极近,近似耳语:
“格兰伯奇。”
江舟川渡骤然抬眸。
他的目光忽然变得锋利,原本落寞破碎的影子转眼间消失殆尽,仿佛只是长谷川作的一个幻觉。
巡查打完电话,懵懵懂懂地就要小跑回来。
长谷川作立刻正色,脸上的凛然正气一瞬间被扯回身上,又变成了那个严肃认真年少有为的警官。
长谷川作:“先生,请您尽可能清晰地复述一遍当时的情况可以吗?”
江舟川渡冷冷地看着他。
“抱歉。”长谷川作严肃重复道,“您的描述对案情记录十分重要,希望您配合我们的工作!”
江舟川渡沉默,半晌才开口。
“……车祸而已。”
实话实说,这回答连江舟川渡自己都觉得离谱。
尽管1号身上有着严重的车辆碾压的伤痕,但腕骨和膝盖上的枪伤实在明显,而他自己身上被重力碾过的肩膀更不可能是车祸导致的,但凡有点脑子的人也明白这是个谎言,十分拙劣。
奈何长谷川作铁了心要当一个睁眼瞎,而小巡查新上任没见过世面,只知道亦步亦趋,压根不敢质疑。
长谷川作:“原来如此,确实是一场性质极其恶劣的肇事案件。”
“不过,交通事故就不在我的管辖范围内了。您放心!我们在交通科的同僚们一定会尽心尽责为您找到肇事车主的!”
江舟川渡:我信你个鬼。
说着,他唰地转身,举止间流露出优秀警察的气息:“田中警官!”
巡查吓一跳,慌乱地站直:“到!”
长谷川作:“麻烦你去找一下附近是否有清晰可用的监控,这对案情调查十分重要!”
“好、好的!”
巡查急急忙忙小跑着离开了。
江舟川渡收回视线,抬眸看着长谷川作,嗤笑:“你装得很像,身上一股条子的臭味。”
长谷川作笑吟吟,假装听不出讥讽:“过奖,我不过是在完成分内的工作罢了。”
江舟川渡懒得和这些神神道道的组织成员废话:“朗姆叫你来干嘛?不可能只是收尾吧。”
长谷川作:“他让我给你带句话。”
漆黑的瞳孔好像瞬间沉下来,敛去光芒,他的注视此刻带着无声的威慑,凉意后知后觉地渗出来。
“14号,不要自作聪明。”
长谷川作原本的外貌偏向柔和,微长的墨发在他脑后扎起,整个人本应该是流水般温文尔雅的形象,眉眼间却不怒自威,使得他本人既有亲和力又不缺乏威严。
长谷川作垂眸俯视着青年,对方狼狈不堪的模样倒映在那双黑雾般的眼眸中,极大地取悦了他。
传达结束,他又换回那副笑意盈盈的表情,江舟川渡总觉得对方正幸灾乐祸,顿时觉得这张脸皮十分欠揍。
长谷川作:“另外,我奉劝你一句。”
“蚍蜉不可撼树,组织的庞然根基可不是一个浅薄的小势力能够撼动的,江舟君可不要慌不择路沦落到那种地方去。”
“毕竟,”他比了一个狙击的手势,“琴酒是怎么对待叛徒的,你作为他的下属,应该再清楚不过了吧?”
江舟川渡怔愣,随后意味深长地说:“你知道得很多。”
长谷川作微笑:“哪里哪里,想来是不如江舟君的信息详实。”
他再次单膝跪下来,从衬衫口袋里取出一株雏菊,轻轻放在江舟川渡殷红的右肩上。
白色的花瓣和微黄的花芯在红得发黑的鲜血衬托下,显得更加烂漫。
他随手拨弄一下雏菊花瓣,口吻温柔而亲昵,像是情人间的低语。
“这一切都是你当年选择背叛的报应,14号。”
所以,被利用,被抛弃,被掩埋于荒郊野岭外……
都是你应得的结局。
碧蓝色眸子的青年低垂着头,用左手取下肩上的小雏菊,端详。
他忽然笑一声。
指尖骤然发力,洁白的花瓣被碾碎,鹅黄色的花芯破碎成齑粉。红色凝固了的血块剥落,混进雏菊的汁液。
江舟川渡速度很快,不到半秒,他抬头,手中的微缩手/枪的枪口紧紧贴在长谷川作的胸口。
长谷川作冷下脸来:“你知道这么做的后果。”
江舟川渡:“我也明白不这么做的后果。”
气氛一时僵持,空气凝固。
突然,江舟川渡扯出一个笑,嬉皮笑脸地打开枪膛,甩了甩:“空的,你瞧。”
咔哒两声,他将手/枪归位,放回衣兜,收起脸上的笑:“我不杀你。”
“我不在乎有没有人知道当年那件事的真相。”江舟川渡面无表情,“你大可现在告诉朗姆,看看我会不会死得更惨。”
他歪头,碧蓝色瞳孔像是冷漠至极的冰块:“所以不要妄想用这个来威胁我,明白吗?”
长谷川作面色几番变化,从羞愤到震惊,再转为愤怒。
“你怎么能表现得这么云淡风轻?!”
“你知不知道有多少人为了那个目标在痛苦中不断挣扎,最后依旧倒在了半中央!”他原本冷白的肤色涨得通红,“而你距离成功只有半步之遥,却在最后选择了放弃!”
江舟川渡麻木地移开视线。
从对方说出“14号”开始,他就能明显感觉到心脏跳动的速度加快,呼吸频率改变,肾上腺素飙升……
他缓慢阖眼,声音像深井水,冰凉。
“闭嘴。”
“哈?”长谷川作怒极反笑,“你让我闭嘴我就闭嘴?如果不是你,实验早都——”
噌一声,带着金属的嗡鸣,凌冽的冷芒骤然闪现!
长谷川作甚至没来得及反应,只觉得眼前忽然一闪,白色和红色倏然晃过,再回过神时,后脑勺已经狠狠砸在血泊里,顿时眼冒金星。
脖颈一凉。
他艰难地转动眼珠,余光中瞄到锋利冷硬的刀刃。
倏地收声。
江舟川渡保持着跪的姿势,整个人笼罩在长谷川作上方,左手死死抓着一把匕首,锋锐的刀刃正抵着长谷川作的脖子,隐约间已经划出一道血痕。
碧蓝色眸子无光,暗沉沉地,像是没有情绪波动的精致人偶。
可再一细看就能发现厚重冰层下的黑色暗流。
他一字一顿,格外骇人。
“我说,闭嘴。”
刀刃又向里压了压,血珠渗出两粒,从锋利的匕首上滚落。
“你、没、听、见、吗?”
长谷川作被震惊到,一时哑然:“你——”
急救车的声音忽然逼近。
刺耳的鸣笛声即刻打破了死寂的氛围,江舟川渡骤然醒过神来,碧蓝色的眼睛忽然灵动。
他沉默地看了眼当前的局势。
抿嘴。
可恶,这人看着真的好欠揍,不太想放手怎么办?
然而急救车的声音越来越清晰,江舟川渡只能收手。
于是长谷川作就看到青年略有遗憾地看他一眼,紧抿着薄唇,唰地收起了匕首,远远掷进垃圾桶里。
往地上扎的时候用力太猛,水泥地上居然都被砍出一个小缝隙,而匕首最前端更是弯折,没法用了。
长谷川作一半茫然一半愤怒地从地上爬起来,他背上裤子上现在全是血,像是刚淋了场红色油漆的大雨。
他正想揪住对方领子质问大骂,急救车却突然停下,一群训练有素的医生迅速从车上冲下来,搬着各类急救物品,跑到江舟川渡面前。
长谷川作一时被挤在外面,茫然无措。
而江舟川渡越过重重叠叠的人影,看到了别墅窗户中一闪一闪的狙击镜反光。
他收回视线,忽然觉得难以抑制的困倦涌上来。
肩膀、膝盖、脚腕腕骨忽然都在瞬间卸力,他近乎垂直地以跪着的姿势跌下去,同时眼皮不由自主地沉下去——
在那短短几十公分的距离中,无数画面从他眼前闪过,和现实无限交叠。重重叠叠的眩光、影影绰绰的白衣、无数白底黑字的铭牌、银质手杖上的碧蓝色宝石、灰色无机玻璃般的眼珠,以及黑白交迭的琴键和一地流淌的银色月华……
一瞬间,所有图像在那极短的距离中压缩、扭曲、变化、融合。
光怪陆离。
好像只过了几秒钟,又好像已有半个世纪那么久远。
他忽然睁眼。
昏黄的灯光柔柔地笼罩着他。
他看向天花板。
蓝白相间,中间嵌着排灯。
——米花中央医院。
第22章
他一时怔忪。
作为一名黑手党,他还从来没有住过院,毕竟复杂的住院手续重重叠叠,难免有出现纰漏的地方,血样、指纹、骨龄,都是可能会在糟糕的未来暴露自己的东西。
朗姆性子太急,傲慢地将“死亡”的标签过早地打在江舟川渡身上。
鼻尖充斥着消毒水的味道,给他带来了一些久远的记忆。他岔开思绪,在脑中喊系统。
正处于休眠状态的系统一下子亮屏,整个球从不知哪个角落蹿出,巨大的感叹号显现在屏幕上。
【宿主!你醒了!】
“我睡了多久?”他没空闲聊,直接问最关键的问题。
【大半天,现在是凌晨一点。】
系统晃晃悠悠在宿主头顶转,憋了大半天的问题终于脱口而出:【你是怎么找到那么离谱的物品的?】
江舟川渡慈爱地微笑:“你不懂,贫穷能够激发人类的潜能。”
例如促使一个只有20积分的人类在第189页的犄角旮旯里找到了售价99999积分[异能无效化]的超级平替。
看起来略显鸡肋,但当他对上重力使,却格外好用。
蜷缩指尖,他摸索两下袖口,后知后觉意识到自己身上已经换上了蓝白条纹的病号服。
糟糕。
之前伤太重,眼前几乎是瞬间就转黑,他还没来得及处理身上的武器。
【长谷川作把微缩手/枪拿走了】
江舟川渡勉强松一口气。
【至于你原本衣服里藏的各式各样的刀,琴酒来了一趟。】
于是上一口气瞬间又提起,不上不下噎住。
半晌,他小心翼翼问:“那他应该早就走了吧?”
【不。】系统无情地撕碎江舟川渡的希望,【他应该还在屋外。】
什么——
这回答出乎意料,他眸子圆睁,下意识就想从床上蹿起来,结果扯到伤口,一张光看外表压迫力极强的脸疼得五官皱成一团,一时间违和感极强。
动静不小,何况门外那位堪称人形侦测机。
门把手从外面被转动,吱呀一声,房门缓缓开启。
一缕银发率先闯入他的眼帘。
疼痛未消,他面上狰狞的表情尚未完全褪去,一时间便挂着那副疼得没出息的样子和琴酒面面相觑。
准确来说,是江舟川渡单方面的“觑”着对方。
墨绿色的眸子和平日里没什么差别,冷意依旧,像是锋利的冰锥,一眼就刺穿人心。
但是。
系统电子屏上唰唰唰闪现出十来个感叹号,差点把程序卡死。它的声音都震惊得发抖:【天哪天哪天哪这是琴酒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