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把初次约会这四个字说得很意味深长。
白阮弯起眼睛:“所以现在不想抓了。”
湛云青侧过头看白阮,白阮却半仰着头看向天空。
“好壮观。”白阮感叹道。他的眼睛被映照得很亮。
“确实。”湛云青也看向天空。飞舞的萤火虫散发着淡淡的光亮,聚在一起如无数闪烁的眼泪。
“如果我十九岁,我肯定会把它们抓进罐子里。”白阮轻声说:“因为太漂亮了,想着如果能永远留下就好了。”
湛云青复又望向他:“那现在呢?”
“可我现在二十三岁。”白阮仍然望着萤火虫,他眼睛似乎也闪烁了起来:“我只想坐在这里静静观赏。因为哪怕我抓到了,一只也好,十只也好,装满一个罐子也好,都比不上这样看更壮观。这里也许有成千上万只萤火虫,可我能抓到的也许不足百分之一。”
“以前我会想百分之一就够了,但现在……”他终于转过脸来,看着湛云青,说:“有时候我很想留住一些东西,但是往往事与愿违。最终我发现我只是在伤害它们。”
湛云青没出声。
“它们这样也很漂亮,不是吗?”白阮轻声说。
两人都不再说话,沉默着欣赏着面前盛大的景象。
对讲机响了一下,接着姚荀的声音传了出来:“喂,你们好。”
湛云青把对讲机从腰上取下:“喂。”
“现在时间到咯。”姚荀说:“你的答案是?”
湛云青一时没出声,又看了一眼白阮,对上对方的视线。
“前任。”湛云青回答道。
姚荀在对面拍拍手:“对咯!”
“你是故意的吧。”湛云青笑了声:“前脚我刚被热搜安排了失恋,今天就在节目里领了失恋剧本。”
“嘿嘿。”姚荀傻笑。
“所以我们的奖励是什么?”湛云青问。
姚荀笑了起来:“你们在山上看到的萤火虫是这儿最富盛名的景点,平时山上人可不少,今天只有你们两个独享,这难道不算奖励吗?在繁忙的都市生活中你们应该从来没见过这样的景色吧?”
“这就是奖励?”湛云青挑眉:“那万一我猜错了你们会给什么样的惩罚?”
姚荀又笑:“惩罚就是罚你们复合咯!”
湛云青:“……”
“半个小时后我们的直升机会去山上接你们,直接把你们送回市里。”姚荀说:“享受美景吧!”
对讲机结束对话,湛云青有些无奈地放下它,说:“饿着肚子赏景,亏他想得出来。”
“你饿了?”白阮问。
湛云青点点头。
白阮从口袋里拿出一个三明治,递给湛云青,说:“还好我带的多。”
湛云青接过三明治,却没有吃,说:“不知道小白现在在做什么。”
白阮笑了下:“猫嘛,总会有自己的事情做的。”
“万一它在等我怎么办?”湛云青问。
“等着等着就习惯了。”白阮说。
湛云青忽然拿起白阮的空罐子,说:“也许你只是用错了方式。”
白阮:“?”
“这样的罐子太小了,萤火虫在里面很快会因为没有空气而黯淡下去,最后死掉。”湛云青说。
“那怎么办比较好?”白阮问。
湛云青笑了起来:“换个生态箱呗。”
白阮似乎没想到湛云青会这么回答,一时无语凝噎。
“怎么了,我在说萤火虫而已。”湛云青说。
“……好的,下次我会注意的。”
“你刚刚以为我在说什么?”湛云青说:“我跟你可不一样,不太喜欢指桑骂槐。”
“我哪有骂……”
“萤火虫只是萤火虫,猫只是猫。”湛云青说:“就是这样,人和它们不同。”
他站起身,指了指天上:“直升机来了。”
果然,姚荀坐在直升机上落了下来。湛云青没有管白阮要说什么,兀自走了上去,忽然被什么东西扑到怀里,定睛一看,是小白。
“这只猫非要跟着我们来,我们估计是要找你。”姚荀说。
湛云青拎着小白,在直升机里坐好,说:“好吧。”
“要不你就养着呗。”姚荀说:“它那么喜欢你。”
白阮默不作声地在湛云青旁边坐下。
湛云青抓着小白的咯吱窝把小白抱到眼前,问:“小白,你跟我回家吗?”
小白没出声,摆了摆毛茸茸的尾巴。
湛云青把它放到腿上,摸了摸脑袋,说:“也行,正好上一只宠物跑了。”
“你什么时候养的宠物?”姚荀问。
“唔……”湛云青想了下:“就是之前。”
“养的什么?”
湛云青不回答了。
直升机直接开回了剧组,湛云青抱着小白下去,走回自己的车。
“等一下。”白阮忽然拉住他。
湛云青转过身:“怎么了?”
白阮望着他,眨了眨眼,说:“对不起。”
湛云青挑眉。
“这次不是剧本了。”白阮说完,松开了他。
“好吧。”湛云青说:“都过去了。”
白阮了然地笑了笑,目送着湛云青转身离开。
湛云青抱着猫坐回车里,司机沉默地开动车子,他看向窗外,摸了摸小猫的脑袋。
“小白。”湛云青点了点它的的脑壳,又重复了一遍:“小白。”
小白喵呜一声,拿脸去蹭湛云青的手掌。
“小白。”湛云青轻轻念道,勾起唇角。
他闭上眼,靠在椅背上,将手放在小白身上。小白明明压在他的腿上,他却感觉浑身轻松。
作者有话说:
下章还有?
第55章
转眼过去了一个月, 湛云青没有接通告,天天在家照顾小白。
小白刚回来的时候看上去皮实,实际却是个脆弱的家伙, 肠胃很差。这半个月湛云青至少带它看了七八次医生,好在小白的身体越来越好, 现在似乎确实很皮实了, 每天在家里跑酷。
因为要照顾小白, 湛云青也不再像之前那样到处换地方住了, 而是一直住在江边的那间公寓里。有时候湛天明会来拜访,沉默地吃点东西,很快又走了。
他发现这样的生活好像也没什么可怕的。
曾经他以为任何关系——人只要步入任何关系, 就会像他见到的那些人一样,走向自我毁灭的地步。但是现在看来似乎也没有。
如今湛云青再也没有做过梦, 关于谁的都没有, 似乎一切都恢复了正常——在遇见白阮前的那种正常。白阮也从来没有联系过他,之前与白阮发生的一切似乎才是梦。
这天他坐在电脑前玩手机, 小白忽然跳到了他的大腿上,接着跳上电脑桌,一脚踢翻了桌上的咖啡。
“干什么。”湛云青无奈地把湿漉漉的小白拎走:“又变成小灰猫了。”
小白无辜地看湛云青,湛云青把桌上的咖啡擦干净, 带小白去洗澡,随手点了个播客放起来。
今天的博客似乎是诗文朗诵, 他没什么兴趣,正要换,结果刚被放进水里的小白见他松手就想往出窜, 湛云青抽不出手, 只好按住它。
要是有一个人能在这里帮忙就好了, 湛云青忽然想。
这个念头是忽然出现在他脑海里的,就好像一个人突然想要吃某样菜那样,极其不可预料。其实这个念头在这段时间里经常从他脑海中蹦出来,只不过他并不太当回事。
他给小白打上沐浴露,博客还在播放,他就有一句没一句地听着,忽然有一句传进了他的耳朵。
“我给你早在你出生前多年的一个傍晚看到的……一朵黄玫瑰的记忆。*”
熟悉的词语攫取了湛云青的注意力,他立刻凝神听了起来。
“我给你关于你生命的诠释,关于你自己的理论,你的真实而惊人的存在……
我给你我的寂寞、我的黑暗、我心的饥渴;我试图用困惑、危险、失败来打动你。*”
这首诗到此为止,主持人很快换了下一篇继续念。湛云青手上的动作停顿了一下,将小白冲洗干净。
接下来还要用毛巾擦,还要吹毛。湛云青此时难得有些急躁,又开始想,要是有个人在这里帮他就好了。
等到将小白吹干,他立刻拿起手机,搜出刚刚的那首诗。
诗名跳到他眼前时,他总算明白“黄玫瑰的记忆”原来是这样的意思,也明白了为什么白阮会在他身上纹下这条手链。
“我给你我设法保全的我自己的核心——不营字造句,不和梦交易,不被时间、欢乐和逆境触动的核心。
我给你早在你出生前多年的一个傍晚看到的一朵黄玫瑰的记忆。”
《我用什么才能留住你》。
白阮在收到这条手链时在想什么,给他纹身的时候又在想什么?
湛云青把手机放下,坐到沙发上,小白便跳到他身边。
“小白。”湛云青摸了摸小猫的脑袋,轻轻念道:“世界上有很多种爱,我见过很多种了,也演过很多种。”
他又愣了一会儿,这一会儿他想了很多东西,才慢慢地说:“不过我也是第一次见到这种人,一边说要留住我,一边又放开我。”
小白咪呜了一声。它被养得油光水滑,白色的长毛像是上好的绸缎。
湛云青似乎只是感叹一句,很快又照常地放下小白,去厨房给小白做猫饭,做完了再给自己做点吃的。
他把猫饭摆到小白面前,又把菜端上桌,在餐桌前坐下,静了一会儿,忽然说:“自己做饭好累。”
小白莫名其妙地抬头,看见湛云青换了身衣服,以为要带他出去玩,喵喵直叫。
湛云青把小白放到沙发上:“我出去一趟。”
小白摆了摆尾巴,金色的眼睛晶莹剔透。
湛云青坐上驾驶座,给白阮的经纪人打了个电话。
“喂?”
“你好,我是湛云青。”湛云青问道:“白阮住在哪里?”
“啊……怎么了?”
“我找他有点事。”
“哦,他最近在度假呢,我没跟他联系过,不知道他在不在家。我直接发给你吧。”
湛云青道了谢后,挂断电话,看向天空,这是最平常不过的一天了,没有什么特别。
白阮倒是不住在之前那个郊区的房子了,只不过住得仍然偏僻,不知道的人还以为他是在养老呢。
湛云青一路开到白阮家门口,白阮仍然住的是独栋别墅,看上去有地下室的那种。他在门口犹豫了一下,按下门铃。
门铃响了很久,湛云青感觉脸都被吹得有点冷了还没有人应。别墅门是指纹加密码锁,他犹豫了下,试探着转动门把,没想到门居然应声而开。
门没锁?
不会是进贼了吧?湛云青警惕地推开门,里面漆黑一片,他听了一会儿,没在一楼听到呼吸声,这才放心大胆地走了进去,将灯按开。
一楼的情景被照亮,房间里的布置大多是简约的黑白两色,几乎看不出居住的痕迹,要不是白阮经纪人发的确实是这个位置,湛云青差点以为自己找错了。
他走上楼去卧室找了一圈,没有找到人,但是卧室里看起来是有人住过的,而且就在前不久。
“白阮?”湛云青站在楼梯上喊。
没有回应。
湛云青把楼上楼下都找遍了,踟蹰了一会儿,走向地下室。
地下室的门本来是带锁的,但是此时锁被人打开了。湛云青真怕进去之后就是什么凶杀现场,稍微做了点心理准备才推开门。
进门的情景让湛云青不由得瞪大双眼。
在地下室的正中间,摆了那具湛云青熟悉的华贵的双人棺材,棺材上镶满了各种材料雕刻的玫瑰,华丽又阴森,此刻棺材的盖子掀开了,白阮趴在棺材的边上,一动不动。
要不是白阮略有些粗重的呼吸声,他都要以为白阮没命了。
“白阮?”湛云青走过去,发现白阮失去意识了,满面潮红,连忙摸了一下白阮的额头——烫得惊人。
他看向棺材里,在里面看到一个熟悉的令他甚至有些哭笑不得的东西。
“喂,和我的雕塑死在一起算什么?”湛云青扶起白阮,把他拖到了一楼,拿出手机拨通120。
救护车大概要半个小时才来,他在白阮家里找了找,找出一粒布洛芬先给白阮喂了下去,又去接了点冷水把毛巾浸湿,搭在白阮额头上。
白阮被这样的动静折腾醒了,睁开眼后看到湛云青,陡然愣住。
“醒了?”湛云青问。
白阮没有反应。
“怎么回事?”湛云青伸出手在白阮面前晃了晃:“不会烧傻了吧。”
白阮的眼圈忽然红了:“为什么……”
“什么?”
“为什么又是幻觉。”白阮的眼泪落了下来,一颗接着一颗。
“不是幻觉。”湛云青把毛巾换了一面:“要喝水吗?”
白阮忽然钻进湛云青怀里:“只有幻觉里你才会来,我不会再被骗了。”
湛云青顿了顿:“我想了想,有些帐还是要找你算,所以我来了。”
白阮还在哭,他把脸藏到湛云青的肚子上,以为这样湛云青就感觉不到他在哭。
“喝点水吧,哭起来跟鸭子似的。”湛云青坏心眼地说。
这句话果然刺激到了白阮,白阮哭声一顿,退开了点,接过湛云青手中的水喝了起来,直到喝完之后才躺回湛云青怀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