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不知道来得人是救自己还是害自己,他只能拼命地躲藏,心底的恐惧挖出他最熟悉的画面,江然双眼发直,画面飞快地回闪在脑海里,他的身体开始不受控制地抖动起来。清晰的思绪逐渐被痴惘代替。
“别过来,别过来!”江然心底只有这一个声音。眼前放到的座椅似乎也成了那张细窄的床,昏暗的汽车就是那间屋子。
眼球泛出血丝,江然感受不到疼痛,眼神逐渐失焦,就在他朦胧地听到有人呼喊自己的名字时,他突然垂下了沉重的眼皮,再也没有睁开。
冷,海水中刺骨的冷逐渐将江然包裹起来,他又闻到了刺鼻的消毒水味儿,江然在大海里游着,为什么还洗不掉这种味道?眼前冷沉的色调让他的眼睛捕捉不到光,忽然间,铺天盖地的浪潮朝他涌来,江然习惯性地蜷缩身体去躲避浪击。
耳畔有人呼唤自己,是傅邺?他要醒过来,他要见他——
渐渐地,耳畔传来滴滴答答的声音,江然睁开了眼睛,等视线慢慢聚焦。他又听到了自己的呼吸声,没死。但他的确像掉进过海里,现在被身上被汗打湿。
“醒了?”
江然反应还有些迟缓,他慢慢扭头,等看清对方的脸,他登时睁大了眼睛。
男人依然微笑着:“胆子这么小,脾气倒挺大。”
江然想发声,却发现自己喉咙因为过度充血疼得难以开口。
男人似乎知道他要说什么:“这里是医院,那几个欺负你的家伙被送给警察了,也通知你的朋友了,你安全了。”
江然低下眉眼,眨了眨眼睛表示感谢。
他的右脸被过砸了一拳,现在已经肿得连到了脖子。
江然挣扎着坐起身来,他又闻到了医院独特的消毒水味,他有些抗拒地皱起眉头,想把被子往上拉一拉,可手由于长时间被绑在身后,他没有力气。
男人起身替他把被子盖好,给他换了个舒服点地姿势。就在这时,病房的门忽然被推了开,江然一惊看向门口。
看到那人的瞬间,他的泪几乎在他毫无感知地情况下,掉了下来。傅邺快步走向他,刚坐在床边,江然张开双臂忍着浑身的疼痛去抱他。
傅邺替他顺着后背,柔声安慰:“没事了,没事了,是我,是我来晚了。”
江然靠在他的肩膀上不停地抽噎,他像个一是走失又被捡回来的小孩,再也不敢离开大人。
“我害怕。”江然努力地从泣声里说出这三个字。他到现在也还在害怕,这一晚的经历让他的以往的天真彻底碎出了残痕,他似乎明白了一直以来,是他父母那未安的亡灵让象牙塔里的使者保护着他,替他抵挡黑暗幽深里无数的恶意。
在今夜之前,他没有真正如临深渊的恐惧过。
傅邺轻揉着他的耳垂:“不怕,不怕。”
这一幕就真实地上演给旁边的人看,嵌骨的寒冷从男人的眼瞳中直摄而出,只是一个抬眸,似乎带着难以隐藏的情绪。只是傅邺没有看到。
他嗤笑一声:“这位先生,好像这里还有个活人吧!”
江然这才松开傅邺,指了指旁边的让说:“是他救的我。”他的声音又低又沙哑。
傅邺起身刚要道谢,对方却问:“你是他什么人?”
江然哭过之后,眼眶红着,带着娇怜的眼神抬头看傅邺,很想知道他要怎么介绍自己。
傅邺主动伸手说:“哥。”他没有看到江然失落的瞬间,只看到眼前的人脸上寒意消退,对方立马伸手:“林以时。”
傅邺听了这个名字,眼里有了不一样的东西。
林以时抽回了手:“那些人我都问过了,拿钱办事,小弟是得罪了人,具体得罪了谁还得靠警察敲开他们的嘴了,时间紧急,你弟弟直接晕了过去,我不敢耽搁,不然我能让他们几个把自己的罪状都写好亲自交给警察叔叔。”
别人说这几句,傅邺会觉得像吹了一阵虚风,但林以时说,他信这是真的。林润集团的继承人,在温山乃至全国都是举足轻重的角色。
傅邺说:“这些就交给我了。”说完,他俯身替江然擦了脸上的泪痕,问他:“还有力气吗?”
江然点点头。傅邺碰了碰了他肿着半边的脸,温和地说:“那抱紧我,我们回家。”
他的语气像哄孩子一般温柔,江然冲着他笑,露出两颗小虎牙,伸手去勾傅邺的脖子。
林以时冷下语气说:“他需要住院接受治疗。”
傅邺把人抱了起来解释:“他不喜欢医院,我带他回家喊医生去家里。”
江然满眼感激地看着傅邺,随后又看向林以时,认真地说:“谢谢你,今晚是我误会你了,对不起。”
林以时扭头笑了一下,只好妥协道:“我的联系方式在你的上衣口袋,想找我随时可以联系我。”
江然疲惫地靠着傅邺的肩膀,没有理会这句话,倒是傅邺道谢:“今晚实在感谢。”林以时能感受到这句话的诚恳,他冲进来的瞬间,傅邺的眼神是惊恐不安的,江然对他很重要,超越一般的兄弟情,这是他能观察到的东西。
江然抱着傅邺走在医院的走廊里,他低声说:“对不起,让你担心了。”
傅邺没想到这个时候江然居然还想着他的感受:“是我没多留意,我早打个电话过去,也不会有这事。案子是林西派出所受理了,我明天就去看看到底怎么回事。”
江然抱紧他:“别看案子了,你看看我吧,邺哥我,害怕。”
傅邺用脸蹭了蹭他的额头:“好,我看你,明天我电话问。”
江然忍着右脸的疼痛展颜欢笑,傅邺说:“何谓他们接到消息就告诉我了,人现在在林西派出所为你的事当证人,我们先回家,过几天,你作为受害人也需要去做份笔录。”
江然到现在依然在后怕,身体微抖,但好像有傅邺在,他不再是独身弥陷沼泽,寸步难行,如果说是什么时候他确信自己离不开这个人,那就是现在。
回到家里,江然的腿还是软得无法站立,一夜的波折让他心有余悸,傅邺已经看过了他的病例,江然身上没有任何暗伤,只有脸上的被人狠砸,有些软组织挫伤,这些专业术语傅邺都懂,他更怕江然心里留下阴影。
回到家,江然要洗澡。傅邺把人放在卧室里,给他找出睡衣之后,扶抱着江然进了浴室。一进来昨晚的回忆不由自主地浮现出来,江然有些尴尬地摸着后颈,偷偷去看傅邺,对方的脸上仍然挂着忧色,不面对江然的时候,是那副严肃冷漠的神情。
“邺哥,我自己洗吧!”
傅邺看了他一眼,江然越来越红的耳廓昭示着他的内心:“好,有什么事喊我。”又叮嘱了几句,傅邺离开了浴室。
他走回书房打给林西派出所的邹越,具体经过他还是不知道,只知道一伙人绑架了江然。出事之后他第一时间要求对方把详细经过问出来,邹越以为是傅邺的亲戚,不敢怠慢。
傅邺则是怕这又是郑天承的把戏,他望着窗外幽怖的暗夜,零星路灯斑驳着微光。他听着邹越的汇报,眼里的凝上化不开的寒墨。
“我知道了。”
“那傅队,季嘉言?”
“需要问我吗?法律条文里关于教唆犯没有规定吗?”傅邺声音冷了几分。
挂了电话,傅邺坐在沙发上陷入了沉思,如果是季嘉言,或许这不是郑天承的恶作剧。他不知是该庆幸还是更加悲哀。他抬头看着紧闭的浴室门,眼神里又多了些柔软。
而此刻的江然正在白蒙蒙的水汽里,拼命地搓洗着双腿。他是因为一时刺激晕了过去,但不代表会把今夜的记忆也会清零。鼻息间似乎也闻到了车内令他作呕的冷油味儿,双腿已经被他搓洗出血丝,直到他猛一用力小腿被他划搓出血来,他才停下,在一阵刺痛之中绝望地靠在墙上。
傅邺看了看手表,已经过去一个小时了。凌晨三点,阳台吹进来的风也有了冷意。他起身去敲浴室门,没有回答。
“江然?还没洗完吗?水要冷了。”傅邺站在门口,表情凝重起来,“江然?”他又喊了两声,紧急按钮无人应答,直接推门进去。
浴室里,江然蹲缩在角落里,头顶上的花洒已经流的是冷水,地上的水里带着猩红。傅邺急忙过去把开关关掉,去抱地上的人。
江然满脸是水,他很平静地推开傅邺:“有些脏,我再洗洗。”
傅邺不确定他是不是犯病了,他蹲下身子把自己的外套给他披好:“夏天身上汗多,多洗一会儿没事儿,但现在已经很干净了,我们先出去,我看看你的腿。”
江然蹲着打颤,两条小腿零星的擦伤已经不流血了。傅邺把他抱起来,抱回了自己的卧室。江然并没有发病,他只是单纯地觉得自己的腿被那双肮脏的手碰过,难受而已。
傅邺给他赤裸的身体盖上薄毯,只露出受伤的小腿,去拿药箱的间隙,江然闻到枕被上熟悉的气味,他拉了拉被子,疯狂地攫取令他沉醉又上瘾的味道。
等傅邺回来,江然的表情已经比刚才缓和了许多,他和傅邺解释:“他碰我腿了,我洗洗,洗干净就好了,你别担心。”
傅邺小心翼翼地替他涂抹着药膏。受害人自我惩罚,自我厌恶,他见过太多了,他总能轻易地告诉对方,学会遗忘。可轮到江然的时候,他居然找不出贴切的理由去安慰他。
“如果没有你,我遇到这种事连个收留我的地方都没有,邺哥,我真的没事,你这个表情,我看着难受。”江然去拉傅邺的手,笑着说,“邺哥,你要实在觉得内疚,以后就让我和你睡呗,我不想一个人睡了。”
傅邺对于他的这个“讨价还价”有些意外,江然的眼睛亮得耀眼,认真地望着傅邺,等他回答。
过一会儿,傅邺点点头:“好。”
江然笑了起来:“那,那我们,睡吧?”他试探着问,他老早就想搬过来和他一起睡了,但一直找不到合适的理由,偶尔晚上起夜会假装梦游到傅邺的房间,躺在他旁边呼呼大睡,这些傅邺都知道,但他装作视而不见。
“你先穿好!”傅邺把他的内裤和睡衣摆在一边,江然这时候才反应过来自己一直都是赤身。面对男人赤裸没什么,以前洗澡的时候,也不是没被人看过,但他面对傅邺这样,总有些别扭。
作者有话说:
本文攻受感情一对一,没有第三者,没有第三者!放心食用!
第41章 故事
傅邺见他不动,主动离开去了浴室洗澡,他想等江然自己睡着,结果回去之后,对方依然双眼含笑地看着他。
傅邺在他旁边躺下,江然立刻蹭了过来,搂他的腰。
“小心你的腿。”傅邺没拒绝,只是提醒。
“知道了,知道了。”江然觉得这一刻的满足比什么药都有效,“邺哥,我这样抱着你,你会不会热啊?”
“你觉得呢?”这个人不醉的时候,语气和表情没有那么温柔。
“不会,你身上的温度很低,腰这么冷,手也那么冷。哦对了,你有没有听过一句话?”
江然慢慢地开启了他的话痨本质,这让傅邺安心不少,说明今晚的事没造成太大的心理影响。
“什么话?”傅邺转身侧躺,和他面对面交流。
这个姿势让江然顿时脸红了起来,俩人离得很近,对方的鼻息扑在他的额头,有些微痒让他心底又一阵波澜,他能闻到傅邺呼吸间薄荷味儿,这个人连呼吸都是冷的。
江然微微低头,不敢和他对视:“手冷的人心软。”
傅邺勾唇笑了起来:“你脑袋里怎么这么多奇奇怪怪的迷信。”
“本来就是,你不觉得你就是外冷内热吗?”江然眨着眼睛问他。
傅邺反问:“冯天瑞骚扰女生,我报警的时候,你觉得我心软吗?”
江然气势弱了几分:“那是他活该,知法犯法。”
傅邺笑着又问:“那我也知道你打架不对,为什么没报警?连本来的检讨书都给你免了?”
江然抬眸看他:“为什么?”
“你说为什么?”窃取炸
江然低头窃喜,往傅邺怀里又蹭了蹭,低声说:“谢谢邺哥!”他瞬间觉得自己怎么这么会得了便宜还卖乖啊!
傅邺闻着他发丝里的清香,惹得他一阵心驰:“你怎么认识的林以时?”
提到这个人江然瞬间像被浇了盆冷水,不敢再抱着傅邺乱动,他把今晚在酒吧经过详细地告诉对方,随后解释:“我真不认识他,但也能猜出来他应该有些来头,本以为大家就萍水相逢,没想到他还救了我。”
傅邺一开始以为林以时只是路过帮忙的好心人,原来这也是蓄谋。
江然见他不说话,急忙说:“我不联系他,不联系他,衣服口袋里的名片被我扔了。”
傅邺见他这个反应,笑着说:“林以时是林润集团董事长的小儿子,林润在整个温山算得上扎根深处的苍天大树,但林以时是近几年留学归国后才逐渐崭露头角,这个人在天阴不是有来头,应该算得上是大名人,官商不通,再加上我负责的是刑侦不是经侦,和他更没有交集,偶尔听华菱他们八卦,知道他的眼光很高,不是谁都能入他的眼,他愿意两次救你,应该是很喜欢你。江然,你呢?知道这些以后,你怎么想?”
江然抱紧傅邺说:“什么也不想,就想你。又不是谁喜欢我,我就喜欢谁?这不乱套了吗?”